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穿越之富贵闲人(晋江VIP完结) 作者:录仙 薛锦绣穿越了,虽然穿到一个傻姑娘身上,可好在这是钟鸣鼎食之家,父母慈爱,亲姐姐十分和气。 所以薛锦绣决定这一世自己要做个富贵闲人:有钱,有闲,日子甜…… 只是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全家都面临着——灭门之灾!!! 可谁,又会听信一个傻丫头的话呢?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宅斗 情有独钟 平步青云 搜索关键字:主角:薛锦绣 ┃ 配角:俞瑞安、叶莫辞、江楼月、薛锦颜 ┃ 其它:【穿越、宅斗、温馨、1v1】听说这文是日更=。= ☆、第一章 隐情     薛锦绣一个人无聊地坐在小院里,初夏的天还不算太热,她那肉肉的小胳膊撑着脑袋,全神贯注地看着池子里游来游去的锦鲤。一片绿叶飘飘荡荡掉了下来,打着旋落在水面上,激起浅浅波纹,引来锦鲤们一群群游过来唼喋,过了一会儿,水池又慢慢恢复了平静。就这样呆坐了近半个时辰,直到那水池都仿佛快要被她看穿了,薛锦绣这才叹口气,从小石凳上跳下来,拍了拍衣服,朝着身后的丫鬟扬扬下巴,示意可以回屋了。   屋里除了留守的两个丫鬟也再无他人。见薛锦绣回来,立刻端来了冰镇酸梅汤,伺候她喝完后,又铺好床榻,待她合上眼睡午觉,这一方小院又恢复了平静。丫鬟放下帐子,留下一人守在屋内,其余几人退到外间稍作休息,偶尔小声说几句,大多时候都是各自低着头做女红。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安静的令人昏昏欲睡。   “哎……”薛锦绣一点也没午睡的意思,只是双目无神地望着顶头的床帐,心中不知是第多少遍的叹气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也会赶上穿越的大潮流。   她还记得自己刚睁眼的那一天,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圆脸小姑娘突然在她耳边嚷道:“娘,阿秀醒啦,阿秀醒啦!”说完,就往屋外跑去。   那突然的一嗓子惊的她立刻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只等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磨砖对缝的青砖铺就的地,不远处摆着一扇精致漂亮的屏风,旁边放着好几把文椅,还有她身下的这做工考究花纹典雅的木床……   这、这到底是哪里?!   她吓得不轻,不禁伸手狠掐了一下自己。结果这一掐,却又把她好生一吓——这双手,这哪里是一个成年人手,分明就是一个四五岁孩子的手啊!   不等她有多少冷静,一个妇人从屋外走来。步态轻盈,眉目如画,肤如凝脂,脸上带着些泪痕,刚走近便一把抱住了她,哭道:“阿绣,你可算醒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   之前那个圆脸小姑娘立刻劝道:“娘,阿绣这不是好好的吗。”   身旁的老妈妈也道:“夫人,绣姐儿胆小,您这般怕是又要吓着她了。”   妇人哭了一阵,见自己小闺女还是好好的,也就收了泪。又对一旁的圆脸姑娘道:“以后你这个做姐姐可好好生帮衬着点。”   圆脸姑娘瘪瘪嘴,小心翼翼地答道:“是,女儿知道。”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是穿到了一个叫薛薛锦绣的四岁小丫头身上,而那圆脸小姑娘则是她的一个娘生的亲姐姐薛薛锦颜。   妇人又对薛锦绣道:“你且好生养着,若是哪里疼了就喊出来。”此时外间又有妈妈们进来,原来各管事嫂子们要来回话了。   妇人起身,对着屋子里的嬷嬷丫鬟们嘱咐几句,便带着大女儿走了。但没过一会儿,她复又返来,身后跟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身旁还有一个小童背着药箱,看样子是大夫。   没错,就是那个大夫,那是一个让薛锦绣终身难忘的大夫!   那位大夫似乎是薛府的常客了,把了脉,看了舌苔,又问了一下薛锦绣的饮食起居,不等妇人发问,便道:“凡诸百邪之病,源起多途,其有种种形象,示表癫邪之端而见其病。或有默然而不声,或复多言而谩说,或歌或哭,或吟或笑,或眠坐沟渠,啖食粪秽,或裸形露体,或昼夜游走,或嗔骂无度。”   薛锦绣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是她得的病吗?这小孩儿的病怎么听起来这么严重啊,严重的有点反常啊!   最后,老大夫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姐的痴癫之症还是要慢慢调理才好……”说着,摇了摇头,起身开方子去了。   小姐的痴癫之症……   痴,巅,之,症!   她,她居然穿到了一个小傻子的身上!老大夫的话仿佛平地起了一道惊雷,炸的薛薛锦绣不知东西!   “哎!”薛锦绣无语凝噎。   她怎么就随机到了一个小傻子的身上呢?薛锦绣默默翻了个身,作为一个普通人,她觉得压力好大!事实上,人在困境的时候往往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薛锦绣亦是如此。   此时距她穿到这个陌生的朝代已经两个多月了,她正在慢慢适应着这里的一切。原来的薛锦绣因与姐妹们玩闹一不小心磕到了桌子角上而一命呜呼,如今她的额头上还有那日留下的疤痕,好在被刘海挡住并不影响美观,但也不知以后会不会彻底消掉。   “三小姐来的可巧了,六小姐刚午睡起来呢。”帘外丫鬟的声音轻轻响起。不多时,门帘掀开,薛锦颜抱着虎头娃娃就走了进来。   薛薛锦颜今年九岁,半大不小的年纪,却颇有长姐风范。掐着薛锦绣午睡醒来的点儿过来,笑道:“针线上的人新描了些花样,我瞧着喜庆便让她们做了个虎头娃娃。你可别再哭鼻子了,不就是让大房抢了个娃娃么。跟姐说,姐给你一个更好的!”说完,颇具气场的将虎头娃娃塞到了薛锦绣怀中。   薛锦绣默默接过,看着那个布娃娃直觉一阵心酸。   原来的小阿秀就是得了一个新娃娃,高兴地抱到花园去玩,结果遇到了大房的几个丫头。便要拿来看看,小阿秀不肯,双方便争执起来。   大房几个是霸道惯了的,虽然知道小阿秀是自家二叔的嫡出闺女,但府里的众人也都知道,老太太对二房十分不满!毕竟老太太的大儿子三儿子都添了哥,只有薛锦绣他们二房的主母还没有替府里生下金孙。   薛锦绣虽对她这辈子的娘方氏十分同情,但也无可奈何。只能默默的祝福:尽人事,听天命吧。   后来布娃娃被扯烂了,大房几个怕被责怪,便先一步跑到老太太那里告状,只说明明都是自家姐妹,可小阿秀却那么小气,连个布娃娃都不给看,又不是什么金贵玩意!   小阿秀是个傻姑娘,什么也不懂,也不会说话,从来都不得老太太喜欢。是以,虽是二房的嫡出却被大房的几个庶出给欺负,奈何当时她的丫鬟也被大房的丫鬟给隔的远远的,亲姐姐阿颜也不在身边,丫鬟们说的话老太太又不信,小阿秀只能吃这个暗亏。   “你看看呀,这个娃娃喜欢么?”见薛锦绣又在发呆,薛锦颜不由拍了拍她。   薛锦绣连忙回过神,努力让自己的目光呆滞一点,缓缓地点头,语速缓慢地回道:“喜……欢……”   薛锦颜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这就对了。晚上我让厨房做些你爱吃的,唔,水晶虾仁怎么样。”薛锦颜是个早慧的小姑娘,已经开始帮着方氏管家了。   薛锦绣点点头:“好——”丫的,保持这种弱智状态真是太特么的难了!她已经好久都没有利索的说完一整句话了!对于一个上辈子爱说爱笑,整天叽叽喳喳,被朋友起个外号叫“小麻雀”的人来说简直太憋了!   不多时,从外间走进一个妈妈,薛锦绣对她有些印象,是针线房里的管事吴妈妈。吴妈妈福了礼,两眼笑了一条线:“上次三小姐要的几个花样已经描好了。只是那习秋丫头最近有些发热,怕把病气过给了小姐。老婆子想着,下面用谁来顶替习秋也需三小姐点头,便特地来请示一下小姐。”   自穿越后薛锦绣便发现她的这位九岁大姐姐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比如她跟方氏学管家,那便是学的有模有样。如今她也在学刺绣,便点了针线上手艺最好、耐心极佳的习秋来教她。   薛锦颜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你先挑几个好的然后我再去看看。让习秋好好养病,不要有什么顾忌。我这里还是给她留一个位置,等她病好了还让她来教。哦对了,她看过大夫了吗?”   “谢小姐关心,已经看过了。普通伤寒,方才我来的时候嘱咐着让她喝了药,想来歇个上几日就没大碍了。”   “嗯,那就好。习秋是个好丫头,且让她安心养着吧。”薛锦颜说完,遂摆摆手,示意她们可以下去了。   吴妈妈几人走后,姐妹俩又说了会儿话。不过比起闲人一个的薛薛锦绣,薛薛锦颜显得十分忙碌。方氏那边已经派人过来催了,薛薛锦颜只好道:“阿秀,你要听话,到了晚膳时我再过来。”   薛锦绣知道她最近功课繁忙,也不多打扰,乖乖的点头,将她送到门帘处。丫鬟们撩起帘子,外间喝茶的妈妈们连忙起身,领了自家小姐便告辞了。   偌大的屋子,又变得安安静静。   薛锦绣呆坐在桌子旁。她现在是个痴傻的四岁嫡女,不识字,不能冒然去看书解闷。据说原来的薛锦绣性格内向,所以她也不能跟丫鬟们聊天解闷。   哎……   古代闺秀,只剩下发呆这一项可以打发时间了,想想真心酸。   琼枝是她的大丫鬟,乃方氏娘家的家生子,对薛锦绣是绝对的忠心。见她呆坐着,小声道:“小姐,不如咱们去外面走走散散心?”   她所住的小院与薛锦颜的不远,府里的湖水正好经过她们的住处,旁边是一片竹林。如今府中下人们都在忙着准备晚饭,小竹林中也没什么人。薛锦绣想着反正是无聊打发时间,便带着琼枝往里走去。   没走多远,便听到了里面传来了几声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薛锦绣一愣,不由停下了脚步。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这林子里的人好像就是习秋吧。她不是病了躺在屋里么,怎么现在又……   薛锦绣好奇的紧,直接走了过去。习秋吓了一跳,连忙从石凳上站起,止住了抽泣,小声道:“六、六小姐安好……”   薛锦绣点点头,又朝身旁的琼枝看了一眼。琼枝与她相处的时间长了,约莫也能猜到她的几分心思,又思及方才吴妈妈对颜姐儿的话,当即问道:“不是说病了么,怎么在又这里,莫不是借口托病偷懒?”   习秋知道琼枝在府里颇有地位,见她神情严肃,连连摇头:“我、我我没偷懒,我……”说着,眼眶又红了一圈。   琼枝缓了语气,柔声道:“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你是个温厚的丫头,正因如此三小姐才点名要的你,若有了难处尽管说。”   习秋知道薛锦颜是个好打抱不平的人,但她这事儿……习秋垂下头,哭泣道:“奴婢是凉州人,奴婢家里是穷的没法子了才被爹娘送到府里来,等年龄到了,奴婢还会回凉州。没想到……”习秋抑制不住,竟嚎啕大哭起来,“凉州被屠城了!!奴婢已经有一年未曾收到爹娘的书信了。”   除了那女子的抽泣,沉默,渐渐在竹林中蔓延开来。   薛锦绣陡然想起,她那便宜爹于两个月前从府里出发,去凉州谈生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老大夫说的话出自《千金方》开新文了,延续我一贯的风格,轻松温馨一对一。欢迎各位新老朋友捧场~~╭(╯3╰)╮ ☆、第二章 疑云     薛锦绣顿时有点懵,虽然她才穿来对那便宜爹只见过两面,但屠城这个消息太过震惊,以至于身旁的丫鬟琼枝不由伸手捂住了嘴巴,吓得说不一句话来。   过半响,仿佛沧海桑田一样的时光,琼枝终于磕磕巴巴地说道:“你莫要胡说!这种消息怎么会是你这种小丫头能知道的!”   习秋含泪道:“姐姐,我就是天打雷劈也不会拿这种事胡说呀!前院的刘爷从北边贩货回来,说遇到了好几个从凉州逃来的灾民,凉州只怕是……只怕是……”   “这件事你还告诉谁了?还有谁知道!”琼枝觉得此事透着蹊跷,连习秋这样的丫头都知道的事,屋里的奶奶们不可能没有得到消息。   习秋摇摇头:“我谁也没说,刘爷你也知道,他嘴巴严,这次告诉我也是因我上次托他去凉州时给我爹娘带个信。”   琼枝稍稍镇定了一下,看了看四周,已经到了用饭的时间,外面已有不少丫鬟开始走动了,立刻道:“这件事你要烂在肚子里!也别乱嚼舌根,都是些没影的事,如今世道乱,是个风都能传成雨,要真是你说的那样,外面早就闹起来了。那个刘爷不是也没去到凉州吗,不过是听了几个乱民的流言,你别瞎想了!”   习秋点点头,琼枝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否真的会闭紧嘴巴,无奈现在还耽误不得,只好立刻带着薛锦绣去主屋了。   一路上琼枝只觉得自己脚步虚浮,连声嘱咐薛锦绣:“习秋那丫头怕是病糊涂了,什么话都敢乱说。小姐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万事都有二夫人呢。”   薛锦绣听言,不由想一个四岁傻丫头,听到这种消息应该会是个什么表情?怕是连“屠城”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吧。   琼枝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被吓着了,连忙半蹲下来:“小姐,小姐?!”   薛锦绣愣愣地看着她,说话的语调比普通小孩都要慢许多:“我饿了,找阿娘,姐姐。”   琼枝见她脸色没有多大改变,心中松口气,柔和着声音说道:“二夫人和三小姐都在老夫人哪里呢,咱们快些去吧。”   薛锦绣见她没多问也松口气——装小孩真是太痛苦了!可她心底还是没有轻松多少,无论出于什么想法,她都不希望自己的便宜爹出什么意外。   到了福寿堂,老太太孔氏正与老三的媳妇儿闵氏聊得热闹。闵氏长了一张鹅蛋脸,嘴角总是微微翘起,不说话,却先给了人三分甜。一双丹凤眼眼睛却十分明亮,透着一丝狡黠。   “上次你从送来的桃花儿露我尝着就不错,让我这个老太婆好好瞧瞧,老三家的怎么就生的这么一双巧手呢!”   闵氏掩面笑道:“那桃花露味道虽甜却不伤胃,正适合您吃。您吃的好,那我也不算白忙活。”说着,话音又一转,“其实媳妇儿平日里也不忙,逍哥儿、遥哥儿听话的不得了,不哭也不闹,醒了就对着媳妇儿笑呵呵的,两个奶妈也照顾的尽心。媳妇儿闲着没事就喜欢侍弄这些小玩意,还望老太太不要嫌弃媳妇儿糟蹋东西呢。”   孔氏笑眯了眼。在闵氏过门之前,薛家孙辈里仅有两个哥儿,其中一个还是庶出,而闵氏过门才一年便生了两个大胖小子,这生育之功在孔氏眼中可是三个媳妇儿中头一份的!拉着闵氏的手,一个劲儿地点头:“喜欢,只要你弄的,我都喜欢!”   这婆媳二人说着话,薛锦绣的娘亲方氏则坐在一旁,微笑不语,尽职尽责地当布景板,免得婆婆一旦想起她没儿子,又往她们二房塞人!见着薛锦颜带着薛锦绣来了,这才朝着二人点了点头。两个锦朝着老太太行了礼,便站到方氏身旁去了。薛锦绣觉得外面都快火烧眉毛了,你们居然还有闲情聊天!我那便宜爹到底怎么样了啊!真是急死人了!   孔氏虽对方氏颇有微词,但薛锦颜却是个不错的孩子,这份微词倒还没牵累到孩子身上。见着薛锦颜来,依旧招了招手,拉到坐到自己身旁,问道:“听说咱们颜姐儿开始学习厨艺了。”   薛锦颜乖巧地回道:“由厨房的张大娘教,现在还不让动刀,张大娘说先只学几道汤。”   “这就对了。”孔氏点点头,“她是个知道轻重的人,你可不要贪快,那些刀可不要随便碰。咱们家的姑娘也不是要去当厨娘,只需知道怎么做就行了。还是多学点规矩,女红才是正理。”   “老夫人教诲的是,颜儿记得了。”薛锦颜又从榻上起身,朝孔氏规矩的行礼。站定,欠身,步法,面容,皆无可挑剔。孔氏满意了,让薛锦颜回到方氏身边。薛锦绣看着都觉得这位大姐真是太不容易了!薛锦颜走了回来,朝着方氏笑了笑,方氏欣慰地看着女儿,又转过头认真听着孔氏说话。   老太太孔氏喜欢热闹,却也喜欢规矩,认为家里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办事。薛锦绣如今四岁,还没到认真学规矩的年龄,可她亲姐姐,年仅九岁的薛锦颜却是处在学规矩的黄金年龄,至少整个家族除了薛锦绣外,其他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是以每次来福寿堂吃饭,对薛锦绣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即便她不用立规矩,但那种气氛,哎……难怪宅子里的女人都不容易胖,人们都说心宽才能体胖,在这种能把吃饭吃成上坟氛围的地方,想要胖起来也挺有难度的。   薛锦颜牵着薛锦绣的手,朝她眨眨眼。薛锦绣很想回一个灿烂的笑容,给这位少女鼓励,但是她不能……   呆傻的薛锦绣只能继续放空眼神,老实站着。   薛锦颜叹口气,心底嘀咕道:“阿绣还是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呀!”   薛锦绣还不知道她正被亲姐姐担心着,门外帘子被撩起,丫鬟来报大夫人秦氏来了。   孔氏虽然喜欢闵氏多一点,但管家的权利还是交给秦氏来,毕竟是长房长媳。且薛府是商贾,虽然家财万贯,富甲一方又捐了一个虚官,但到底不是正经的官家出来的。秦氏却是正经八百的官家小姐,虽然只是一个六品通判的庶女,但除了钱财之外,嫁入薛府不得不说是低嫁了。   正因如此,孔氏便觉得更不能让别人看不起自家,长房媳妇儿过门,管家大权自然要交给儿媳妇儿来。但孔氏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府中的钱财库房钥匙都在她这里,一旦要取的银子达到了五百两,秦氏还是要向她报告一声才行。   秦氏身后跟着长女薛锦瑜,她也在正跟秦氏学管家,每日大家来福寿堂的饭食便是秦氏打理的,如今薛锦瑜跟着一起学。   薛锦瑜如今十三岁,出落得亭亭玉立,令薛锦绣不由暗叹,古代的女孩就是早熟啊。   行完了礼,薛锦瑜走到薛锦颜跟前说道:“听说阿颜最近在学厨艺?”   薛锦颜对这位长姐是非常不耐的,若是平日里花园相见,不过是点个头的交情。对此,薛锦颜“嗯”了声便闭嘴不答了。   薛锦瑜又道:“那阿颜可要小心些了。那里乱,千万不要伤着自己。咱们女儿家的手最是重要,万一要是烫着,或不小心割了个小口子,下人跟着受罚不说,你也受苦了。”   秦氏朝她们这边看了一眼,说道:“阿瑜既然担心妹妹,不如说些那里该仔细的地方,毕竟你也学了这么长的时间了。”   孔氏抬了抬眼皮子,轻轻道:“有些事也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楚的,早些用饭吧,免得把孩子们给饿着。”   秦氏笑意僵了一下,连忙起身道:“老夫人说的是。”   众人拥簇着孔氏入座。方氏微微松口气:还好,这次没有谈及纳妾的事。一旁的闵氏瞧着秦氏那张脸,心中不由乐开了花——叫你显摆,呵,可惜老太太就是不买你的账!不就是管着家么,她闵氏在娘家时,也是管家的好手,至于你秦氏来这里显摆!   媳妇儿们站在一侧立规矩,不过孔氏也不是特别刁钻的婆婆,让她们夹了些菜,布了汤,见每个人都规规矩矩地也就入座了。   原本薛家的饭桌上是没有食不言这一项的,但自从秦氏过门,孔氏为了显示自家也是很有底蕴规矩的,便硬是将几个儿子以及下人吃饭的规矩给立上了。后面过门的方氏,闵氏自然也是遵循着食不言这项规矩。   薛锦绣觉得这样吃饭可没意思了,心中不免又开始怀念穿越前的日子。薛锦颜坐在她身边,时不时关注着自己的妹妹,见她太过发呆,便轻轻推一下她,免得在孔氏面前失了礼数。   今儿吃饭,几个庶出的姐妹都没有来。大房的两个听说是病了,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薛锦绣可还记得她们抢原来小阿秀的布娃娃又告黑状的事。二房薛锦绣她的庶姐姐倒是真病了,至于三房闵氏,刚嫁来一年,又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孔氏暂时还不会给三房填姨娘。   一顿饭寂静无声,跟平常一样,没有任何异常。薛锦绣却还记得之前习秋说的那些话,如果凉州那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这些夫人们肯定会知道,就算有再好的修养,定然也不会这样淡定。如此看来,她那便宜爹应该还是平安的。若是便宜爹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她的便宜娘方氏在薛府的日子就更难熬了。   可惜薛锦绣心想事成技能基本为零,众人用完饭漱了嘴,又陪孔氏聊天。方氏虽已尽量的闭嘴不言,孔氏却道:“老二家的,你也要为老二想想。”   方氏心头一紧,果然还是来了!   孔氏半眯着眼:“你瞧他大哥和三弟,你怎么忍心让老二就这样无子下去!”   方氏连忙低头,小声道:“是媳妇不孝。”   孔氏不动声色,正打算抬手指着自己屋里的大丫鬟,外院的总管事李良才突然跑来,一头的汗也顾不得擦!孔氏当即脸沉下脸来!   “老夫人,二爷、二爷他回来了!”   薛锦绣心头一震。   方氏最为激动,她丈夫出门已快一月,如今回来正是个好消息。谁料还没高兴多久,李良才便道:“浑、浑身是血!在外院!大爷已经去请了大夫来了!老……老夫人,您去看看吧!”   “什、什么!”孔氏只觉得脑中嗡了一声,三个媳妇儿立刻将她扶住了。好在孔氏身体一向健朗,到底还是挺了过来,抖索着双手:“永……永年他……他……他……”   方氏心中万分焦急,立刻道:“咱们赶快去前院看看吧,这里也说不清呀!”   “对!对!去前面,快点!”孔氏也回了神,抬腿便往走。    ☆、第三章 伤势     薛锦颜也拉着薛锦绣往前院走,谁料刚跟出去几步,方氏遣了身边的赵妈妈将二人先带回院里去。薛锦颜自然是不肯,她万分紧张自己亲爹的伤势。可赵妈妈是奉了方氏的令,前院乱糟糟一片,若是再吓着两个姑娘,那可真是罪过了。也亏得她是方氏身边的老人,有几分威信,当即道:“姑娘也为二夫人想想,若你们再出什么好歹,夫人可怎么活?”   薛锦颜蠕动了几下嘴巴,终是在赵妈妈的注目下微微点头,带着妹妹回去了。一路上两个小姑娘均沉默不语,薛锦颜怕自己一旦开口定会失声痛哭,万一将妹妹再吓出什么毛病……她,不能哭,不能哭。   薛锦绣也是心神不宁,一路上东想西想,觉得不能回自己的小院去,便仰起头,缓缓道:“阿姐……我跟你一起觉觉……”   薛锦颜点点头,猛地吸吸鼻子,对着自己的大丫鬟巧月道:“一道去主屋等阿娘回来吧。”   薛锦绣赞许地看着她,太好了,这样就能很快知道便宜爹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前院中,灯火通明,丫鬟家仆来来往往,却都各个屏声敛气,神色匆匆。孔氏已到了一旁偏屋坐定,下手处正坐着三位连夜从城里请来的名医。孔氏眼角的泪痕还没干,焦急问道:“永年到底如何了?”   为首的钱大夫道:“二爷虽然伤的重,但万幸的是没有伤着要害,如今只是昏睡过去。吾等已将将血止住,又用了山参提气,二爷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话音落,屋里的女眷顿时道了句:“阿弥陀佛”。压抑在屋中的沉闷之气,稍稍散了些。   钱大夫又道:“只是二爷虽没伤着要害,但失血过多,需要好生静养才行。这段日子还是要常备参汤,补血养气。易要注意伤口,愈合时千万要小心。”   孔氏点点头,折腾了近大半夜,她也乏了。方氏见状,立刻道:“娘,您去歇着吧,二爷这有我呢,再不济也有这丫鬟小厮们守着。您若是累着了,二爷醒了也会怪罪的。”   “嗯,那你可要仔细了,缺了什么就问你大嫂要。”   方氏瞧了秦氏一眼,说道:“大嫂办事一向周道,这些我都晓得。”   孔氏又交代了些,便起身回屋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众人见薛永年伤口不再怎么渗血了,便才将他慢慢抬到后院二房的院子里。   方氏道:“大家都回去歇息吧,大嫂也早点休息,明儿又是一大堆事,这府中里里外外都离不开你。”   秦氏听着觉得顺耳不少,加之她对这位二弟妹也不算讨厌,当即客气道:“眼下二弟身边也不能离开人,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缺了什么,就只管打发丫头来问我要,公中的药材是管够的。”   方氏再三道谢,众人也不多打扰,纷纷告辞了。   夜已深,方氏令丫鬟红袖搬了一张贵妃榻来放在一旁,方便她照顾薛永年。此时薛锦颜俩姐妹从一旁暖阁子里走来,只觉得方氏突然间憔悴了许多,又走到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薛永年,眼眶顿时红了一圈。薛锦绣虽对这位便宜爹没有多少感情,却也觉得有些难受。   方氏道:“你们怎么还不去睡?”   薛锦颜小声道:“女儿想陪着阿娘,跟阿娘一起守着。”   方氏伸手抚摸她的发顶,柔声道:“睡去吧,阿娘这里有赵妈妈他们不碍事的。”   赵妈妈也道:“是啊。颜姐儿的一片孝心二爷都清楚呢。颜姐儿年纪小,可熬不得,万一累病了,夫人又该伤心了。况且绣姐儿身子也刚好,颜姐儿还要帮忙夫人照顾绣姐儿呢。”   薛锦颜想了想,又瞧了一旁的薛锦绣,点点头,同意了。   除了第一天夜里有些人心惶惶,后来的日子又恢复到了薛府大宅往日的宁静。仿佛二爷受伤,不过是往一汪深潭里扔下的一颗石子,泛起几圈涟漪后,又沉于潭底了。   府里的各院管事,婆子,老妈妈都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孔氏打发了身旁的李妈妈过来,告诉方氏这段日子就安心照顾二爷,不需要去请安了,顺带也把二房几个小丫头的安也给免了,都留在二爷身旁尽孝。   薛锦绣早起后,便到了主屋看看方氏,正巧遇到了罗姨娘。这位罗姨娘原本是方氏的陪嫁丫鬟,后来方氏因子嗣问题总被孔氏念叨,便将她收成了二爷房里人,在罗氏诞下一女后便抬成了姨娘。   总体来说,在他们二房主母与妾侍之间的关系还算和谐,虽然薛锦绣作为一个穿越者来说总觉得这种和谐很微妙。   罗姨娘正拿着帕子,看样子已经哭过一次了。   “怎么好端端的就突然……”罗姨娘哽咽了,“夫人,我也过来帮着照看二爷吧,您别把自己给累着了。”   方氏叹口气:“锦兰那丫头离不开你,她自幼身子不好。说到底她也是你身上掉的一块肉,你帮我把她照顾好,我便要谢谢你了,二爷这里你且放宽心。”   早就过来的薛锦颜也道:“爹爹这里有夫人,还有大夫照顾。兰妹妹那里却少不了姨娘,我听闻兰妹妹昨夜又烧了,姨娘还是多多照看兰妹妹为好。”   罗姨娘见她们这样说,也只好点头了。又站了一会儿,见方氏神色有些不耐,便欠身告辞,回自己屋了。方氏这才松口气。薛锦颜却有点不喜:“已经够乱了,她还过添什么麻烦!”   方氏道:“她这也是一片心……”话虽这么说,言语间却充满了无奈。   薛锦颜微微动了动嘴,又见方氏的确很是疲惫,想了想还是将话咽下去,不愿让她再操心了。   方氏又看了看自己的大女儿,只觉得对她亏欠太多。想当初大嫂的孩子阿瑜如阿颜这般大的时候,虽性格有些顽劣,但也不乏小女儿家的俏皮。而阿颜,小小年纪,心里却装了许多事,懂事的令人心疼。   薛锦绣见方氏看着薛锦颜一脸愧疚的模样,也能猜到她的想法。她也挺佩服薛锦颜的。   亲爹在家里中排行老二,不及老大有地位,也不如老三受宠。亲妈娘家是富商,背景不如官家出身的秦氏,虽与闵氏差不多,却没有儿子。她没有兄弟帮衬,亲妹子还是个小傻子,不加分,一直拖后腿……   就这样,她还能凭借自身的表现在孔氏那里赢得一席之地,顺带帮二房加分。这妹子放到现代,那也是一个女强人级别啊!薛锦绣默默想着,顺带盘算一个计划,一个让众人渐渐接受二房的六小姐阿绣从痴傻变成正常小姑娘的计划。这个要循序渐进,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她还不想被众人当做怪物。   母女三人各有心事,时间倒也过得挺快。   简单用了午饭后,只听到床上传来了细细的咳嗽声。方氏一愣,既然大喜,连忙走了过去:“二爷、二爷你醒了?!”   赵妈妈连忙去请了大夫过来,薛永年哑着嗓子:“我……我这是……回来了?”   方氏再也支撑不住,流着泪就道:“回来了,回家了,平安回家了。”   钱大夫立刻把了脉,又看了看伤势,捻着胡须,大松了一口气:“二爷已经无碍了,老夫去开几幅调理的方子,照着喝就行了。”   方氏再三谢过,又令赵妈妈封了银两。钱大夫客气推脱几次后,便收下了。   薛永年喝了些水,又道:“魏……魏友德呢?他……他回来没有?”   方氏替他擦着脸,柔声道:“都回来了,您就放心吧。”   薛永年显然不信,费力地坐起身:“我的命是他救回来的,你快去看看!”   方氏这才惊住了。当初她一心都扑在了薛永年身上,那里还顾得了别人。且跟着薛永年出去的人府里自有安排,除了二房院子里的事,她一向也是个不管府中事的人,听得薛永年如此说,当即道:“是我疏忽了!这就派人去看看。”又朝着一旁喊了喊:“红袖,去魏友德家看看,是个什么情况速来报我。”   薛永年见她安排下去了,也松了口气。这次死里逃生令他感慨良多,一时间也不愿再多说什么。方氏也只盼着他平安就好,夫妻二人就那么相互看着,倒也不觉得尴尬。   红袖到了魏友德家一看,才发现魏友德伤的比薛永年还要重。魏友德家的早就哭成了泪人,红袖安慰了几句,便回来了。   此时,薛永年又安睡过去。方氏坐在外厅里,听红袖道:“伤的挺重,看样子是熬不过去了。”   方氏道:“二爷说他是救命恩人,咱们若是就这样放着不管也太没良心。大夫过去看了吗?”   红袖道:“魏友德家的说有去看了,但……”   剩下的话她也不好往下说了。薛永年救回来都是花了大力气,可魏友德不过是个车把式,l连个管事都不是,自然也就……   薛锦颜道:“大伯母那里怎么说?”   红袖摇摇头:“大夫人怕是还不知道,毕竟咱们也是听二爷说了,才知道。”   方氏理了理头发,起身对红袖道:“你去请钱大夫去看一下,再将二爷的药送些过去。”   薛锦颜抬起头:“阿娘,我们现在是去找大伯母吗?”   方氏点点头:“嗯。”毕竟府里的大小事都是秦氏在打理,虽然这次是二房的事,但也要让她知道,不然又该凭白生出不少是非了。    ☆、第四章 恩人     方氏带着薛锦颜去了秦氏那里,薛锦绣留在屋里让赵妈妈和琼枝照看着,免得添乱。   秦氏这边,正与各房各院的管事妈妈说话。管着厨房的婆子道:“三夫人那里想要血燕,说是两个哥儿年纪小,怕吃不惯公中的饭,想开个小厨房可好?”正说着,帘外丫鬟禀:“夫人,二夫人来了。”   秦氏放下手里的账本。方氏刚进屋,四周看了一眼,说道:“嫂子,弟妹来叨扰了。”   四周的妈妈婆子极有眼色地欠身退出,秦氏连忙道:“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赶紧说说。”   方氏遂将魏友德的事一一告之,秦氏面容不改,当即道:“我当是何事,魏友德救了二爷一命,这是大恩,咱们薛家岂能坐视不理!”当即唤了门外的婆子,“去跟李良才说,请大夫去魏友德家,需要哪些药材都由府里出!”   方氏起了身:“如此,多谢嫂子了。”   秦氏端了茶杯,笑道:“都是一家人,谈谢不就伤了情分么。你那儿想来也忙,我就不留你了。”   “嫂子慢忙。”说罢,方氏便告辞了。   过了许久,薛锦瑜从屏风后走出:“阿娘,三婶的小厨房……?”   秦氏摸摸她的头:“这些事你不要管,去忙自己的吧。”   薛锦瑜瘪瘪嘴:“知道了。”   待女儿走后,秦氏的脸彻底阴沉下来。身旁的孙妈妈端着一个瓷碗走来:“夫人,这是刚熬好的燕窝粥,您趁热吃吧,别把自己累着。”   秦氏冷笑一声,接过碗:“累什么,谁让是我管着这个家呢。”   孙妈妈道:“常言道,老人疼幺子,可再疼,也漫不过祖宗礼法去,您还是大房夫人。”   秦氏叹道:“哎,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二爷这次事,府里至少损失了三千两银子,凉州的买卖是做不成了,府里少了一大进项。可这开销却一样也少不了,今儿这个要吃参,明儿那个要燕窝,还必须是血燕,各个都是有身份有体面的太太小姐,谁都不能怠慢了。如今又来个魏友德家的……呵,她不是想管家吗,我就让她来管个试试!”   孙妈妈大惊,她自然知道秦氏所指的这个“她”是谁,连忙道:“夫人可不能说气话,那些个不过都是小家子里出来的,眼皮子浅!夫人嫁到薛府这么多年,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服气夫人的,若是让她来管,岂不是要出大乱子!”   秦氏微微眯起眼,低声道:“就是要出乱子才好,让她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斤两。”说着,心中已有了盘算,笑了笑,舒畅地喝完粥,起身去教导大女儿了。   这厢方氏离开后,就立刻让跟着薛永年办差的吴头跟着李良才去魏友德家了。半个时辰后,她亲自去了。魏友德家的婆娘和两个娃顿时惊住,立刻就跪下来磕头,方氏连忙让他们起来,着实有些不明所以。   吴头从里屋走了出来,带了一身的药味:“夫人,这魏友德是个命大的,也幸亏钱大夫来了,若是早晚片刻,怕是就……”   原来如此。如果不是她当时先派了钱大夫和送药来,哎……   方氏心底稍稍松口气,总算是没有误事。又对魏友德家的婆娘道:“你放宽心,二爷是不会忘了你家的。二爷亲口对我说,魏友德是他的救命恩人,让我好好照顾你们。”说着,又对红袖道:“这几日你就留在这边,缺了什么就来问我。”   魏友德家的忙道:“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夫人能送药又请大夫来,已是天大的恩情了!”   红袖道:“你就答应了吧。咱们二爷和二夫人都是一言九鼎的人,说要照顾你们,就一定不会弃之不理的!”   魏友德家的左看看右看看,见他们不是说笑,也就默默点了头。   方氏见都安排妥当,也就不多留。不过经过此事,她长了一个心眼,让吴头将这次跟着薛永年出门的人都挨个看了一遍,将各自的情况弄清后来报她。再根据各人情况不同,方氏从二房的账中支出银子,一一送过去。   薛锦绣在一旁看着方氏做着这些事,只觉得再平常不过,可落在其他人眼里,二房二爷和二夫人好心肠的名声便这样传出去了。毕竟手握了这些人卖身契的主子,能办事这么周到的,真不多见。   薛锦颜帮着算账,放下了笔说道:“一共是支出八百两。娘,这些都是咱们自己拿吗?”顿了顿又道:“爹也是为了府里的生意才去的凉州。当时大伯借口是府里的顶梁柱,不能随便离府;三叔推说孩子小,不能离人,是以才是爹去的那个地方。”薛锦颜怎么想怎么不甘心:“奶奶也说了,这次是事是公中的事,爹也是为了府里,那些人同样也是为了府里……”   谁料话未说话,方氏猛地怒斥道:“你给我站起来!”脸色顿时变得万分难看!   薛锦颜吓了一跳。   方氏道:“要没有这些人,你爹就回不来了!他们都是跟着二爷办的差,自然要由咱们二房来出这个钱!往日我见你聪明,如今看来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咱们虽是商家,但也要知道,人命和银钱比起来,到底孰轻孰重!”又唤来了薛锦颜身边人:“你们都是怎么教小姐的?!”   妈妈丫鬟们“噗通”跪了一地。   赵妈妈想要劝一声,却被方氏一剂横眼瞪了回去,乖乖闭上了嘴巴。薛锦绣本来坐在一旁玩,见这架势,也只好跟着站起来。   方氏道:“每个人出去领两板子,罚一个月的月钱!知道吗?!”   薛锦颜本还觉得无所谓,如今方氏就因一句话要罚她房里人,薛锦颜急了,立刻道:“这些和她们有什么关系!是女儿自己说错话了,女儿自愿领罚!”   “为娘的若是养出了一个凉薄的闺女,还不如现在就打死你!既然你自愿领罚,你房里一共四个人,就罚你四个月的月钱,另抄一百遍孝经!我也不说为什么罚你,等你明白自己到底错哪里了,再来说话!回屋去吧!”   薛锦颜紧抿双唇,有些委屈,却还抑着眼中泪水,带着妈妈丫鬟回去了。   方氏揉揉额头,烦心不已。赵妈妈替她倒了杯茶,轻声道:“颜姐儿这也是为了咱们二房着想,她还小,慢慢教就是,何必罚的这么重呢。”   薛锦绣抬眸,心想:这是原则问题,也难怪便宜娘会生这么大的气了。   便宜娘倒也厉害,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这招玩的漂亮,你不好好待别人,就不要指望别人也会真心待你了,尤其是跟着老大混的小弟,看见老大这么凉薄,那不早就死了心,谁还会替你卖命啊!有些事需要计较,但有时候斤斤计较反而会误事。不过这也是因她薛锦绣是个旁观人才会看的这么清楚,如果她处在薛锦颜的位置上,那就不好说了。想及此处,薛锦绣心中一片阴沉,乌云密布。   “我宁愿她跟阿绣一样,也不愿她以后成了那样的性子。”方氏说着,将一旁还在愣头愣脑跟着罚站的薛锦绣一把抱了起来,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胖小脸:“都说傻人有傻福,阿绣啊,你是个有福的,要快快乐乐地才好啊……”   薛锦绣:……   母女二人正说着,里屋突然传来一阵咳嗽。方氏连忙过去,扶着薛永年帮他顺气。   过了会儿,薛永年缓了缓道:“都办好了?”   方氏道:“都办好了,不仅魏友德家,我也让吴头把其他几家人的情况也问了,都派了人送了药和银两过去。爷,你就安心养病吧。”   薛永年抚摸着方氏的手:“多亏你了。”   方氏眼眶一热:“这有什么,夫妻二人还谈什么谢不谢的。”   薛永年却道:“我常年往外跑,这府里若不是你……”   薛锦绣:喂喂,不要忽视我呀!我还在这里,秀恩爱的要自重啊!   方氏只觉得心头暖暖的,倒也还知道屋里多出一个人:“阿绣,过来。”   薛永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小胖丁,也停止了抒情,对着闺女招招手:“快让阿爹看看。”   薛锦绣吸吸鼻子,卖萌时间到了。哒哒走了过去,送上一个大大的笑脸:“阿爹……”   薛永年摸摸她的小肉脸,又问:“阿颜呢?”   方氏道:“她刚回屋了,我这就让她来。”说罢,便遣了赵妈妈去。   薛永年长叹一口气:“这次能回来,真是祖宗保佑啊。在路上时我就常想,万一我……”   话未说完,就被方氏给打断了:“别说这种丧气话!呸呸呸!”   薛永年见妻子认真的模样,不由笑了笑:“好,不说了不说了。”只是过了会儿,又沉下了脸:“但有一事还要告诉你,凉州那边的生意,怕是做不了了。”   “人比生意重要。”   薛永年不置可否,继续道:“都说险中求富贵。你也知道府中一大进项便是将凉州的香料贩到南边,虽说北边一直乱着,但我想凭借咱们长陵和顺堂薛府老宅的名号,虽说险一点,但也能无碍。哎,没想到……”   “凉州到底乱成什么样了?”   薛永年神色悲戚,那是一个噩梦。   “要不是我们提前走了三天,不然就死在凉州了。我们走后,凉州就被北漠被攻破了。幸亏镇北侯俞老将军及时来救,那群豺狼才没继续南下进犯。谁料中途还是遇上了一小股北漠的骑兵,要不是魏友德他们支撑到镇北候的军队到来……哎,魏友德被砍伤了腿,林家的送了命,还有……”剩下的话,他也说不下去了。总之这次能捡回一条命,真是万幸!   此时,薛锦颜进了屋,见着亲爹醒来,就直接扑了过来,眼泪唰唰的流下。饶是薛锦绣对这家人没多少感情,见此场景,也跟着哭了。   过了半响,薛永年哽咽道:“都好好的,哭什么。小姑娘家哭多了就不好看了……”   大家渐渐止住了泪。薛永年见完了女儿,也累了。方氏见他面露疲惫,让他赶紧休息。   薛锦绣回了自己的小院,心中久久不能平复。穿来了这么几个月,虽然这个时空许多地方不熟,不过由于府里一直在凉州有生意,所以对那里她还算熟悉。薛府所在的长陵城离凉州不过一月路程,一旦凉州彻底失守,那长陵就是一只任人鱼肉的肥羊!   搬家,必须搬家!   这世道太乱了,要赶紧往南边走,不然任凭薛府再大的家业,都得赔进去!北漠人可不是吃素的,若是他们这群妇孺商人面对那些刀锋……薛锦绣不禁打了个寒颤,有些事她连想都不愿去想。    ☆、第五章 争论     薛锦绣对这个时空本来就没有什么眷念感,更没有那种故土乡情的情结,只是等她就那么被自己脑中的场面吓呆了好一会儿后,就发现在古代举家迁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大家族。   怎么办,她还不想死啊!没错,薛锦绣小朋友是一个怕死的人,而且比一般人要怕的多!!   她会常年在家里囤积至少一个月的储备粮食和饮用水,随身都会带上简易的逃生救生工具,自小学习攀岩,游泳、潜水等各项在危险时刻能够求生的技能,对各种安全法则牢记于心,每年都会参加两次逃生演习等等。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人生的伟大目标——长命百岁,而奋斗!   琼枝见她似乎有些魔障了,连忙喊了一声:“小姐!”   “啊?”薛锦绣被惊了一下,连忙回头。   琼枝见她回过神,稍稍安下心:“这几日府里忙,小姐也累着了,早点歇息吧。”接着便不由分说地将她抱上了床。   薛锦绣抓狂,特别想摇她——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啊姐姐!   床铺早已铺好,琼枝替她盖上被子:“小姐莫怕,我就在一旁守着呢,有事吩咐一声就成。”   薛锦绣:我不想死……T T   这一夜薛锦绣是辗转反侧,刚睡着便梦到自己被斩首,分尸,车裂,凌迟。被那些漠北人一人拉着一只小胳膊小腿,然后,“咔嚓!”   “啊——”   一声尖叫刺破夜空!琼枝连忙起身:“小姐?小姐怎么了?”   薛锦绣闭着眼,满头的汗:“我没事,没事。”   琼枝不敢大意,直到确定她再次睡着,这才放下了帘子。   第二日,薛锦绣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众人面前,方氏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琼枝道:“昨夜里小姐做了噩梦,惊吓到了。”   “快来让我瞧瞧。”方氏连连招手,薛锦绣只好赶紧过去。   方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又仔细看了看:“怕是被这几日的事给惊吓住了,去拿点安神香晚上点着。”   琼枝道:“不用不用煎幅安神的汤药?”   “不用,小儿喝多了药不好。”方氏又问了薛锦绣这几日的饮食起居,见一切如常,事情便告一段落。   又过了几日,府里一切如常。凉州那边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好的消息传来,漠北人年年来犯,大家都习惯了,毕竟有镇北侯老将军在哪里镇着呢。   薛永年养了这几日,也能下地了。罗姨娘来看他,刚进门眼泪就流出来了。薛永年皱了眉,自从回来后他是最见不得这样悲秋伤月的场面,方氏也呵道:“哭什么,爷都回来了,咱们都要高兴才好。”   罗姨娘悄悄瞅了一眼薛永年,见他面露不悦,连忙收了泪,笑道:“瞧我,是应该高兴些的,高兴些的。”说着,又递上了自己做的袜子,“这是给二爷和夫人做的,这个穿的透气。”   方氏没说话,只是静静看了她一眼。   薛永年突然经生死巨变,对家人的眷念更深些,对于旁的暂时还顾及不上,也只是随口道:“嗯,你有心了。”   罗姨娘心头一喜,连忙道:“我听说二爷最近胃口不太好,想了想,如今初夏天也有些热,便想去爷熬一碗莲子羹……”还欲说些什么,薛永年已经不耐的打断了:“你有这闲工夫就赶紧把阿兰照顾好,怎么这么长时间了,一直病啊病的!”   罗姨娘又给吓得唯唯诺诺:“二爷您也知道,阿兰……阿兰那孩子是胎里带出来的病,她这样病着我也难受,我,我……真恨不得把心挖给她,让她快点好起来。”   方氏见势不妙,终于开口道:“这话说得,难道阿兰就不是我跟二爷的孩子?心挖出来有何用,赶紧看大夫吃药将身子调养好才是。也别闷着她,能下床了就在屋子里走动几步,太娇弱的也不好。”   薛永年点点头:“夫人说的是。”   罗姨娘低下头,谁也没看清她的神色。   过了会儿,薛永年摆摆手:“你去照看阿兰吧,这才是正事。”   罗姨娘期盼地看着他,见毫无转机,只好点头道,轻声道:“……是,我这就去。”   院子里,琼枝正带着薛锦绣玩秋千,见着罗姨娘又是一幅梨花带泪的模样出来,二人都囧了。   二房人都看在眼里,罗姨娘虽有点想争宠的心思,但还算是个本分的。只是动不动就一副梨花带泪,楚楚可怜的样子,感觉谁都欺负她,这就……是吧,薛锦绣都觉得这个罗姨娘是不是有点轻度的被害妄想症啊。   到了夜里,薛锦绣想回到自己房里睡。自从上次她做了噩梦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每晚都过得很精彩,点安神香已经没用了,除非谁照着她后脑勺给她一棒子。是以方氏便将她放到自己房里,与她一起睡。许是身边多了人,薛锦绣倒也睡得踏实。只是一天两天还好,这都三四天了,方氏还没有放她自己回房睡的意思,薛锦绣好歹也是活了一回的人了,脸皮再厚,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可方氏不管,在她看来薛锦绣还小,若不是薛府的规矩孩子三岁后就必须要住在自己的屋子里,她是不会让薛锦绣一人住过去的。如今好不容易找着个由头将她带回身边来,怎么会轻易放手。   薛永年知道妻子的小心思,也十分配合。   二人一起逗逗小阿绣,见她急了就立刻收手,哄着孩子安睡后说说夫妻夜话,也是一件舒畅之事。只是可怜的薛锦绣,每天装睡不说,还要当个围观者,哎,又是一项考验演技的功课啊!   方氏哄了薛锦绣睡着了,见薛永年望着床帐发呆,不由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薛永年苦笑了会儿,说道:“以往北漠来犯,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可我经过了这次,却着实有些后怕。你看,这凉州与咱们长陵不过一月的路程,虽然路上都有朝廷的重兵把守,但我终究是放不下心啊!”   方氏不由蹙起眉,问道:“爷这是说的什么,我倒是听不明白了。”   薛永年想了想,干脆做起身,道:“你……哎,算了,睡吧。”   方氏不干了,这吊着人胃口的话是怎么回事啊,当即道:“你可说吧,不然我这一夜都睡不踏实!”   薛永年提了口气,肃然道:“你有没有想过去南边?”   装睡的薛锦绣:!!!   方氏一愣,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爷您忘了,我祖家就是南边的,小时候还回去过呢。这多年了,有时倒也想去看看。”   薛永年摆摆手:“不是回去看看,而是咱们一家都迁到那里安家了!”   方氏呆住了。   薛锦绣很激动,可惜她还是只能:zzzzzzz……   方氏盯着薛永年,一字一句道:“这可是件大事啊!爷你怎么……?”   薛永年泄了气:“看,连你都觉得不可行。哎……”   方氏娇笑着拉了拉他的手臂:“我可没说不行。只要是你说的,我自然都同意。爷你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啊,你说的话肯定都是有道理的。”   薛永年被妻子拍的很舒服,过了会儿,说道:“北边太乱了,万一打到长陵城。我想过了,咱们府的生意虽然是在北边,但是南边那里也不少,只要细细打理,哪里都能赚到银子。你的话是对的,人比生意重要。”   这一夜,薛锦绣睡得很是安稳。   ——既然便宜爹有了这个念头,那搬家就有希望了!   “不行!”   薛家大爷当即站起身,面色不悦。   薛永年想了一夜,决定来找大爷商量,谁料才开了个头,就被否定了。薛永年无奈道:“大哥,树挪死,人挪活啊。如今北边乱,好、好,我也不提迁府了,让老太太他们先去南北过几天安稳日子可好?”   “你……”薛大老爷看着自己的二弟,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过半响,终于道:“咱们薛府,咱们薛府在这里三代人的心血啊!别人都是怎么称呼咱们的,咱那是长陵城和顺堂薛家老号!你去了南边,你去的南边那还是长陵城吗?那还是薛家老号吗?!”   “大哥!人要知道变通啊!”   “你闭嘴!”薛大老爷吼道:“不要拿你那些生意经来跟我说祖宗礼法!”又思及自己是老大,应该稳重点,缓了缓语气,说道:“哥知道你这次出去受了惊吓,但你经过此事更加清楚,只要有镇北侯在那守着,有朝廷的兵马在那边驻扎,咱们长陵大可高枕无忧!”   薛三爷慢腾腾地品了口茶,撇了他二哥一眼,悠悠道:“二哥,你莫不是怕了吧?”   “老三!!”薛永年没想到他居然来这么一句!   薛三爷笑了笑:“咱么可别忘了,前年也是漠北来犯,闹得城里人心惶惶。那东街的刘掌柜就怕咱们长陵城破,于是贱价把手里的铺子给卖了,带着家眷去了南边。结果怎么样?南边那儿的生意不好做,别人都是世代在哪里经营,你一个外人去……我可是听说那刘掌柜现在落魄的,只得遣散家中奴仆,去乡下买了几块地,温饱罢了。当时大哥说的什么,遇事莫慌!”   “三弟说的极是!”薛大老爷连连点头,“咱们薛府虽说不是什么名门世家,但也是这长陵城里头一号的!若是让人知道,咱们府的爷儿们因为怕那没影的北漠人,就举家南迁,这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以后去了九泉之下要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见薛永年还要说些什么,薛家大爷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这件事是你糊涂了,我知道你也是为家里好,便不与你计较。但只此一次,这种话,以后休要再提,免得让老太太听到了,气出个好歹来,岂是咱们能担待的了的!”    ☆、第六章 心思     薛永年被薛大爷和三爷两个阴一句阳一句的,最后迁徙一事只有不了了之,带了一肚子的气回院。   方氏与他夫妻十数载,知道他心里不痛快。正欲上前安慰几句,薛永年道:“我去书房坐坐,午膳你们自己用吧。”说完,便去了书房。   方氏轻声道:“当心身体。”薛永年嗯了声,便走了。方氏瞧着他消瘦的背影,幽幽叹口气,只好自行回屋。刚落座,秦氏身边的孙妈妈过来,请方氏去大房一叙。   方氏不由问:“有何事?”   孙妈妈一笑:“大约是关于小姐们去闺学的是吧。”   方氏来了精神,这是关系到女儿的大事,立刻带了妈妈丫鬟去秦氏那边。   薛锦绣也想去,奈何她姐姐薛锦颜目前处于闭门思过中。以往方氏都将她交给薛锦颜带着,薛锦颜不能出门,她自然也不能跟去。   哎,想了想,待方氏走后,抬头对琼枝道:“去……姐……”   琼枝心领神会,带她去了薛锦颜那边。薛锦颜正坐在屋子里绣花,见妹妹来了,也没有往日的兴致,略略招呼了几句,又坐回去了。   虽然古代女孩儿早熟,但要她一下明白方氏的用意还需要点时间。不过薛锦绣相信阿颜小朋友,她是很有天赋的!   “姐……”   “嗯。”薛锦颜捏了捏妹妹的脸,唔,手感不错,再捏一下,再再捏一下,最后一小下下就好……   薛锦绣:= =   等她捏够了,才发现妹妹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顿时有点尴尬:“咳,都愣住做什么,把果子摆过来。”   薛锦绣见她不那么郁闷了,又开口道:“闺……学……”   “闺学?”薛锦颜愣了一下。   琼枝道:“方才大夫人来请夫人过去,说是商量小姐们入闺学的事呢。”   刚说完,薛锦颜的脸顿时黑了:“呵,大伯母还好意思提闺学,她家的阿瑜不是宝贝着么,怎么现在又说起这事了?!”   薛锦绣啃着小点心,心道:有门儿!   四周丫鬟极有默契地闭嘴,现在是薛锦颜正怒的时候,谁也不想做炮灰。   “阿瑜是金做的玉做的人,碰不得说不得。当初是谁去了闺学,连半月都不到,就吵着要回来,说其他小姐们欺负她!又说咱家的生意太大了抢了别人的脸面,别人家的女儿便在闺学里暗中给她使绊子,害得她都没个安生环境来学!”   薛锦绣默默听着:哇,没想到那位大房的阿瑜小朋友,在家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去了外面还是这样柔柔弱弱的啊,不过这些事阿颜小朋友为何如此气愤?   “让她一状告到了老太太那里,又有大伯母在旁边帮腔!呵,说什么咱们府的女儿金贵,心思单纯,还是不要去闺学了!她家的阿瑜不去就算了,凭什么我们二房也不能去啊!”   薛锦绣:……竟然是这样!   她在穿来连半年的时间都没有,只知道阿颜对阿瑜左右看不顺眼,没想到中间居然是这么个缘故。因为你一个人觉得闺学不合适,就撺掇着老太太下令全府的小姐都不用去闺学了,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薛锦颜喝了口茶顺顺气。家里自然是有教女红、女德和规矩的婆子妈妈们,但她真的很想去闺学。   孔氏极重规矩,薛府的小姐们都严格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闺学可以说是她唯一认识新伙伴的机会,她真的好想去外面看看,散散心,说说话。奈何薛锦瑜比她大四岁,当初薛锦瑜去闺学的时候,她还太小不合适。等她好不容易可以去了,孔氏却已经下令府中小姐由教养妈妈们来教。   大房那边,方氏看着秦氏,试探道:“当初老太太可是说……”你们怎么突然又提起这件事了。   秦氏道:“哎,当初的事情毕竟不得已为之。咱们府里的生意越来越大,那些个人不敢拿爷们太太出气,便教唆着自家小姐在闺学里欺负阿瑜,老太太也是担心府里的小姐出去受气。弟妹你说说,咱们府里的,无论是阿瑜也好,还是阿颜阿绣,哪个不都是被咱们捧在心尖尖上的宝贝。”   闵氏冷眼坐在一旁,她才进门一年多,得了两个大胖小子,没闺女。这次来不过是应个景罢了。   “嫂子说的极是。”方氏应了一声,便默默喝起茶来。   秦氏擦了擦眼角,说道:“今儿早晨请安后,老太太将我留下,说是阿颜年纪也不小了,府里的教养妈妈们虽然有经验,但也都是些乡下把式。正巧老太太的旧友向老太太举荐了一位从宫里出来的周嬷嬷。本以为宫里的老人多少有些架子,哪成想这位周嬷嬷竟也是老太太的旧时,听得老太太让她来咱们府当供奉,便立刻来。我寻思着,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宫里面的妈妈,那都是经过世面的老人,比闺学里的不知要高出多少倍去!”   闵氏一个劲儿的忍笑。   ——这秦氏,真是……   阿颜多少岁,阿瑜多少岁。如今阿瑜十三,虚岁十四了。过两年及笄后便可嫁人,现在正是寻婆家的时候!明明是阿瑜当初去闺学将其他府的小姐全得罪光了,如今不得已,要请先生在家里教,还非要将阿颜给带上。这真是,啧,真是个不吃亏的主啊!   方氏何尝不知道这其中道理,只是秦氏是大嫂,又是主持中馈的人。虽然对秦氏的说法感到不快,但如今有宫里面的老人来,这也是难得的机会。当即笑道:“这都是老太太的面子,才让她们有这样的福气,以后也要依仗大嫂操持了。”   秦氏摆手笑道:“这哪里的话。既然弟妹同意了,那我这就回老太太去。”   “要我跟她一起学?!”薛锦颜一双大眼瞪的圆溜的,“我不去!”   方氏无奈地揉揉额头,刚将周嬷嬷的事与她说了,便是这般模样,若是以后跟那位处在一起,还不知生出多少争端。   薛锦颜坐到一旁:“反正谁爱去谁去,我现在这样挺好。”   薛锦绣:喂,小朋友不要口是心非呀。她哒哒走到方氏身边拉着她的裙摆,甜甜道:“我去……”   四周人皆惊讶的愣住了,方氏更是不可思议:“阿绣,你说什么?”   薛锦绣点点头:“我去……”   赵妈妈乐不可支:“夫人,咱们的阿绣倒是个好学的姑娘。”   薛锦绣: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啊……   方氏揉揉她的小脑袋:“看见没,有人不愿意去,咱们阿绣去。哎呀呀,也不知是谁说自己是个小才女,莫不是怕被人比了下去?”   薛锦颜炸毛:“我怕她?!阿娘,你居然说我怕她?!”   方氏微抬眼眸,不置可否。   薛锦颜坐不住了,立刻道:“不就是跟着宫里出来的嬷嬷学东西么,我去就是了!免得又让外人觉得咱们薛府的小姐都是拿不出手的!”   方氏微微弯起嘴角:“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学吧。不过为娘要告诫你一句,万不可与他人起了冲突,都是一家人,要和和气气的才好。”   薛锦颜哼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   薛锦绣见这二人把自己忘了,连忙拉着方氏的袖子,嚷道:“我、我、我……”   方氏噗嗤一声笑道,宠溺地看着她:“行,阿绣也去,要听姐姐的话哦,不可调皮。”   薛锦颜当即道:“阿绣可乖了。那个丫头要是敢欺负我妹妹,哼哼……”   薛锦绣:有个姐姐真的好幸福。T T   过了会儿,薛锦颜将誊抄的孝经拿出。方氏看了看说道:“去放到菩萨面前供奉着吧。那些道理不是别人说完就行了,关键是你自己要明白。”   薛锦颜点头。   方氏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小丫头还有心结,不过她倒也不急,只说道:“这段日子就好生准备着,那是宫里来的嬷嬷,虽说是供奉,但你们到底还是主子,要切记不卑不亢四字。”   眼见到了午膳的时候,方氏也不训话了,她还惦记着一早去了书房的薛永年。   薛永年放下手中的笔,说道:“怎么亲自来了?”   方氏娇嗔看他:“给自家老爷送饭还能怎么样?我如何又不能亲自来呢。”摆好碗筷后,说道:“趁热吃吧,看书也不急于一时。”   “来,坐下一块用。”薛永年走来,见桌上的菜色都是自己喜欢的,不由胃口大开,早上的郁结之气也消散了。   方氏瞧他心情转好,便劝他多吃些。   薛永年道:“还是你心疼我。”   方氏笑道:“少来,油腔滑调的,没个正经样。”   薛永年微微摇头:“我说的都是心里话。这些年……哎,不说了。不过我答应你,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说着,放下了碗筷,走到书架里端,拿出一个木匣来。   方氏看着他:“这是……?”待薛永年打开,方氏一惊:“银票?”   薛永年低声道:“大哥三弟都不同意迁去南边,可我不能让你们冒险。我想过了,既然明面上的走不了,咱们就自己私下去南边买个庄子。长陵城能安稳是最好,那边的庄子就权当是日后散心的去处,如果万一……也算是有个安身的地方啊。”   方氏心头微热,她知道薛永年这几年为了府里走南闯北,赚的银两都交给了公中,能攒下这些已十分不易,不由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嗯,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_^:2013写200万字扔了一颗地雷 ☆、第七章 准备     父母尚在还未分家就购私宅这种事,在这个时代来讲,绝对是属于大逆不道的。聚居共财的思想深入人心,不可更改,就在这种背景下,薛永年能想到暗中购私宅,不得不说是一件非常有勇气也是非常危险的事。毕竟一旦旁人发现,私宅没收不说,他本人估计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去宗祠领罪罚。是以去南边购私宅,必须要寻个可靠的人去,还要借一个名头来才好。   薛永年又独自在书房想了想,对着门外的小厮吩咐道:“喊吴头过来。”   吴头是常年跟着薛永年外出采办的人,原先不过是一个长工,后被薛永年一手提拔上来。   此时吴头正在魏友德家里帮着照看,听得小厮声音,连忙理了理衣物便去了。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吴头从书房走出,脸色如常,可心中却沉沉的,不由紧了紧袖口,连忙去了外院。   当日晚膳后,薛永年去看望孔氏。孔氏见他行动颇为利索,很是高兴,不免有多唠叨了几句:“还是要多多休息才好。”   薛永年憨厚地笑了笑:“多亏了母亲照料,儿子已经无碍了。”   孔氏微闭双眸,缓缓道:“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你明白就好。”   老屋内一角的八窍香鼎正燃着紫檀香,屋里的光线昏昏暗暗。孔氏从贵妃榻上微微挪一下,一旁的丫鬟立刻帮她理了理身下的靠枕。孔氏抬眸看着他,语气依旧是如往常般慈爱,可声音里却有一种无法言语的威严:“我听说,你要迁府?”   薛永年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被一股无形的张力给压制着,警铃大作,立刻跪□:“是儿子一时糊涂了!”   孔氏没甚表情,只是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总是这么毛躁。我常与几个媳妇儿说稳重才能持家,你们这些爷们也要把这个理给听进去!”   “儿子一定牢记在心。”   孔氏微微做起身,原本浑浊的目光如一柄利剑盯在薛永年身上,低声道:“你给为娘老实说,凉州那边到底是个怎么情况!”   薛永年一愣,不由抬起头,似乎不明白老太太的用意。见老太太面色不悦,他立刻道:“凉州从来都是易守难攻,这次被北漠人攻破,儿子也觉得十分纳闷。镇北侯在那边积威数十年,北漠人也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听说……”薛永年声音更低了:“朝廷先前又派了一个大人去凉州,并让镇北侯将凉州全权交给那位大人来管。可那位大人是个文官,从没有见过凉州那种阵势。见到北漠人来犯,就以为凉州守不住了,带着家眷连夜弃城而逃。凉州城群龙无首,北漠人攻破了城门,屠杀百姓。好在镇北侯及时派兵救援,这才将北漠人又打了回去!”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儿子回来时遇到了北漠的一支骑兵,幸亏遇到了镇北侯的军队,才得以保全这条命。后又与他们走了一段,便聊了些。”   孔氏满意地点点头。薛永年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点套话的本事还是有的,而且守城官员弃城而逃,这种消息也不会瞒的太久。   不过是因为一个文官的疏忽导致城被一时间攻破了,这种事虽不常见,倒也不怎么新鲜。朝廷也会因此引起重视,从而派更有能力的官员过来守城!孔氏又想到老三来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看着下面跪着的老二,不由心头更气了——怎么就生出个这么贪生怕死之辈,连自家的幺弟都不如!   薛永年还以为孔氏这么问,估计也是对现在局势有些不确定,心里有些高兴,只要孔氏开口迁徙,那全家还谁敢反对。   谁料他还没有乐多久,孔氏厉声道:“就这么点小事就把你吓成了这样!当初你爷爷创下咱们薛家商号时候的境遇比现在还要难过百倍,他也从未离开过长陵城半步!你就这样轻易地丢下祖宗的基业,你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薛永年被骂愣了,孔氏的话如一盆刺骨的凉水倾盆泼下。过了半响,孔氏训的有些累了,略品口茶,见儿子态度还算不错,也就不怎么追究了。   薛永年道:“母亲,儿子这次来还有一事。”   “说。”   “凉州一事,导致府里的香料生意暂时是搁浅了。这一个大的进项,就这样搁着不理对府里的生意也无事于补。如今之计,不如先将心力暂时放在其他生意上,也好做些弥补。等凉州那边安定了,再来看香料也不迟。”   这些话孔氏爱听,便道:“这些事你比我这个老婆子懂得多,你说要如何做?”   薛永年道:“不如先从布料上着手,南边那些个精致玩意倒也十分受咱们这边的人喜爱。而且如今世道不太平,许多商号撑不住这么长的路程,不如就让咱们和顺堂给盘过来!”   孔氏方才已经将薛永年训斥过一遍,如今这件事却不好再拂他面子。毕竟打一棒子后还要给个蜜枣,这样才能让府里众人都沉下心来做事。   “这个想法不错,你去和你大哥三弟他们商量着看吧。”说罢,孔氏阖上眼眸。   薛永年见状也不多打扰,起身道:“母亲要保重身子。”   孔氏挥挥手,不再理会。   直到走出福寿堂,薛永年才重重舒口气,压抑在心头的乌云稍稍散开了些。   待他一回到书房就立刻将吴头喊来:“人手都安排好了吗?”   吴头道:“其他的都安排好了,只是……魏友德……”   “魏友德怎么了?”薛永年纳闷,“他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都好了!就是腿还有些不大利索,不过也没什么大碍。只是他说——”   “说什么?”   “我刚去了他那,他就拉着我问‘二爷近来可有去南方办货的打算?’我也不能给二爷您当家,就只好先含糊过去。”   薛永年一听,不由哈哈大笑:“这个魏友德,一向属他最机灵,他就是爷肚子里的蛔虫!”   吴头见状,立刻道:“那一次也带上他?”   “带着吧,那家伙是个闲不住的,你不带他他还不乐意。”   “诶!有二爷您这句话,小的就放心了!”吴头也跟着笑起来。说实话,他也怕薛永年听到魏友德腿脚不利索后就不再用他了,没想到东家全然不在意。   吴头这次去南边打着薛府扮布料的旗号,暗中则是替二房寻摸新的宅院,并将南边的生意情况也摸清楚。薛永年这次派去的都是心腹老人了,吴头颇有资历,能镇的住场子,魏友德最机灵,还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掌柜。   本打算就这三个人带着一队护院出发,谁料薛家三爷知道薛永年要去南方做布料生意,立刻找到了孔氏:“二哥这次去凉州已是十分辛苦,如今我这个做弟弟的怎能不帮一把手!别的不敢说,这采办上面的是我也是认识几个熟练的老人的,让他们也去吧,就算是我给二哥分点忧。”   老人家疼爱小儿子,所以薛家三爷以前一直都是一个标准的富家公子,不沾这些俗物。如今娶妻生子后也知道为家里分忧了,孔氏自然是万般高兴,直接对薛永年道:“你弟弟是个好心,你就带上吧,反正也不差这两个人。”   孔氏的态度十分坚决,薛永年也只好同意了,私下嘱咐吴头他们更加小心,不要被人抓到把柄。   薛锦绣还不知道她便宜爹已经在暗中做这么一件大事,她也在准备,准备迎接那位从宫里退出来的周嬷嬷。不过她才四岁,只是当做薛锦颜的小尾巴看待。   薛锦颜是卯足劲的要跟薛锦瑜斗上,正在房里苦练女红时,薛锦兰悠悠走来了。薛锦绣对这位庶出的姐姐不太熟悉,因为她总是病啊病的,也没见过几面。如今薛锦兰走来,果然是一副柔弱模样,手里拿着帕子,时不时放在嘴边,掩盖一丝轻咳。   “阿颜真是用功啊。”薛锦兰看了一眼桌上的帕子,不由赞叹。   薛锦颜抬头瞧了她一眼,说道:“你身子可好些了?”   薛锦兰笑道:“不碍事了,夫人也说要我时时出来走动,不要总是闷在屋子里。而且……我也是要跟着阿颜一起去周嬷嬷那里。我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还是早些做点准备,免得丢了二房的脸面,弄得夫人和二爷脸上无光,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如今是外部矛盾明显高于内部矛盾,薛锦兰虽然身子不行,但性格还算柔顺,宫里的嬷嬷估计也喜欢听话的女孩。薛锦颜当即道:“阿兰说的及是。如今跟着周嬷嬷学的也就是我们二房和大房的几个,其实学什么倒是其次,咱们府里的妈妈们也都顶尖的,就一条,万不可被大房她们比了下去!”   薛锦兰是听了罗姨娘的话,多学点东西总没错,更何况是宫里出来的老人,这种机会实在难得,是以她眼瞅着身子好了些,便过来了。至于薛锦颜和薛锦瑜之间的恩怨,她自然也清楚。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反正以她这样的身子,就算没有薛锦瑜那一出,她也入不了闺学。   不过有点大家都是清楚的——万不可丢了二房的脸面。两个小姐妹虽然心思各异,最后倒也殊途同归。    ☆、第八章 嬷嬷     薛锦绣看着这二位你来我往的,只能感叹,古代小孩儿真是早熟啊!不过想想也是,在一个十五岁就意味着女子成熟可以嫁人的时代,自然什么都要学的早一些。现代小孩儿在这个年纪学的是德智体美劳,可古代的大家族女子重心只有一门——管家!   话说管理学大多都是大学里开设,这里却是从小便开始学习,想不早熟都难啊!薛锦绣默默站在一旁,进行着哲理性的人生思索。落在两个姐姐眼中自然是——哎,呆丫头又开始犯傻了!   三日后,周嬷嬷来了。各房的小姐们一早就被叫醒,端坐在各自屋里,等老太太传唤。薛锦绣闲不住,直接去她姐姐薛锦颜的屋里一起待着。薛锦颜虽早熟,到底也有几分小孩心性,如今要见一个重要的人物,不免有些紧张,便与周围的丫头闲聊几句打发时间。   “你说这个荷包能入得了周嬷嬷的眼吗?”薛锦颜不断翻开自己的绣品。   她的大丫鬟巧月道:“小姐您就放心吧。咱们府里可是有南边来的绣娘,你这手针线那绣娘也说平整漂亮呢。”   “就怕宫里规矩大,在那个地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啊。”薛锦颜还是有点不自信。过了会儿,她似乎想到什么,仰起头问道:“我也不是妄自菲薄,只不过咱们毕竟是商户,就算大伯有官职在身,说到底那不过也是府里捐的个散官罢了。可周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京城里那么多的大户人家,她怎么独独来咱们府当供奉呢?”   “这……”巧月也被问住了。她可没有想这么多,在她看来,薛府那就是滔天的富贵地方了。每每朝廷派的官员来长陵城,也都要请薛府大爷二爷三爷去做客,所谓强龙压不了地头蛇,天高皇帝远正是这个道理。   不等二人多说什么,福寿堂已派人来请小姐们过去了。刚走几步就看见斜对院子里薛锦兰也出门,三人便汇作一股前去。路过花园子时,大房的薛锦瑜也带着丫鬟经过,身旁跟着的一个小姑娘,生的十分明丽。薛锦绣对她是有几分印象——大房抢娃娃的那个小丫头片子!只是有些奇怪——当初抢娃娃的是两个人,怎么今天去学规矩就一个人出来了?   两拨人提前见了面,居然都只是互相点头笑了笑,便一道去了福寿堂。八成都是被提前说过:不可丢了脸面!   到了福寿堂,几个姑娘一一福礼,孔氏不动声色的受着,没有一个人敢出错,就连薛锦绣也不敢装傻装的过分,勉勉强强地跟着薛锦颜做动作后边站到一旁当壁花。   可孔氏却有些不耐,开口道:“怎么连阿绣也来了?”   方氏连忙道:“阿绣只在一旁看着,不耽误其他姑娘的。”   这时,一个穿着蓝绸子的妇人和气地笑了笑,说道:“规矩礼仪都要从小教导才好,六小姐虽年纪小,倒也是安静乖巧,跟着姐姐们一起学也无妨。”   孔氏转过头,柔和了语气:“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都是个好脾气啊!”   蓝绸子的妇人微微起身福了福礼,表示不敢。   薛锦绣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穿着蓝绸子,微微有些发福,虽然长相平常,可却总给人一种亲切感。这大约就是所谓的气质吧,原来传说中在宫里当差的周嬷嬷是这样的人啊。又偷空看了看四周,发现其他几个锦都全神贯注地听着孔氏与周嬷嬷聊天,坐的要多端正有多端正,个个脸上的微笑都万分完美。   “我还记得那句诗“少小离家老,乡音无改鬓毛衰。”这诗说的真好啊。自我离长陵去了京城后,如今已是四十多年了,没想到临到老还能回来看看,这都是托了老夫人的福。要我说,哪里都不比不得自己家乡的山好人好。府上的小姐们个个都是兰心蕙性般的玉人,不愧是老夫人您的亲孙女。”   孔氏含笑道:“她们一个个都是水灵灵的妙人,我一个老太婆有什么福分。不过今儿我还是要依着自己这张老脸请你来帮我教导这些丫头。无须顾忌什么,她们若是做得不对的地方,只管打罚。”   众人又闲叙了几句,孔氏将周嬷嬷留下,其他人等便先告辞了。回去的时候,薛锦颜不由将早上的疑惑向方氏问出。   方氏道:“那周嬷嬷本就是长陵人,自幼丧父,后来其母病重,家徒四壁,便向她舅舅借钱,差点就被她那黑心的舅舅卖到窑子里去。幸亏是老夫人出手相救,给她一些银两。再后来朝廷选招宫女入宫服役,那时她娘也去了,周嬷嬷思及自己已是孑然一人,便跟着那些官差入了京。”   “人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难怪今儿周嬷嬷见着老夫人的那么尊敬。”薛锦颜若有所思地说道。   薛锦绣却疑惑了,如果北边真的是她想象中的那么乱,周嬷嬷没理由回来呀。难道真的是乡情难改?还是她估错的情势,外面的情况其实还算平稳?   北漠、北漠,就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能爆炸。只希望她是在杞人忧天吧,愿一切都是太太平平的。   孔氏留周嬷嬷下来一起用饭,又吩咐了府里安排周嬷嬷一切起居饮食。待四周婆子丫鬟退下后,周嬷嬷起了身,朝着孔氏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孔氏微让了一下,埋怨道:“又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嫌老婆子活不长么?”   周嬷嬷起了身,憨厚笑道:“我这不是见着夫人心里高兴。”   孔氏看着她的面容不住感叹:“当初我便说要你留在府里,跟着我身边,结果你倒是个有注意的,直接跟着人上京了。哎,不过这也都是命。你若不上京城入宫,如今也不会有这般的风光,倒也不错。”   周嬷嬷道:“万事皆有因果,这都是夫人当年对我的再造之恩。”   孔氏笑了笑,指着她道:“行了,别谢来谢去了。咱们也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还有什么事看不开呢。如今你来,我可是真心实意地将孙女托付给你。今儿见着了,感觉如何?”   周嬷嬷思想了一番,说道:“都不错。我在京里头见着的官家小姐也不少了,京里浮华之气太过,反而少了女儿家的几分灵动,如今在府里的小姐们身上,都寻回来了。”   孔氏又道:“别说这些虚话,这里只有你我,你跟我透个实底。”她的这几个孙女以后都是要有大用途。虽说孙儿金贵,但薛府前两辈中都是男多女少,在家族联姻这一块上自然就比不上别家。到了如今,嫡亲的孙女就有好几个,她们的前程都要好好规划才行。   周嬷嬷太了解孔氏为人了,她不是大恶之人,但绝非良善之辈。能掌控富甲一方的薛家老号十数年的妇人,怎么会是等闲之辈。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说道:“再细点的就不好说了,毕竟人都是处出来的,一切都要来日方长。”   孔氏也不勉强她:“你说的也是理。”   周嬷嬷刚松口气,孔氏突然话锋一转“京里头……是个什么情况?”又顿了顿,继续道,“可有什么关于咱们长陵或凉州的消息?”   周嬷嬷心头一紧,不由压低了声音:“这些我可不太好说。上面争的厉害,我也只是一个小女官,跟在贵妃身边而已。如今是得了贵妃娘娘的荣恩,才许的回乡养老。”   “那凉州的事……?”   “依我看都是上面那些贵人你争我斗的给了北漠一些空子。就算北漠人再厉害,不是还有镇北侯俞老将军在那里守着呢。”   听此言,孔氏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不免对二儿子的软弱又气了几分。   次日一早,几个姑娘就去了周嬷嬷那里。方氏对昨日孔氏的话有所顾忌,便将薛锦绣留了下来。又担心小女儿心里别扭,特地亲自陪她玩耍。   薛锦绣自己倒是很开心,谁没事儿喜欢自己给自己找虐啊。她现在才四岁好不好,那些规矩以后再学也不迟。方氏见她如此,也就松口气。将她带在身边,自己则认真翻开着二房自己的账本。   学规矩薛锦绣不肯,不过看账本她倒是很有兴趣——毕竟那都是实打实是黄金白银呀!所谓手里有粮,心中不慌,她站在小凳子上,趴在一旁,伸着小脑袋就往账本上凑。   四周丫鬟婆子闷笑不已,方氏也是哭笑不得:“阿绣在看什么呢?”   糟糕!薛锦绣差点忘记自己还要装傻,换上一副天真又可爱的表情,卖萌道:“本本!”   琼枝道:“夫人,既然小姐对这账本这么有兴趣,不如教她认字吧。”   薛锦绣:琼枝你熊的!等姐甩掉白痴的帽子,第一时间就给你涨月钱!太够意思了!不愧是我身边的大丫鬟!   方氏显然心情不错。薛永年回来后一直住在她这边,夫妻二人仿佛回到刚成亲那阵子,薛锦颜也有了宫里的嬷嬷教导,小女儿虽然傻点但也听话。当即道:“好,那就教咱们的小阿秀认字。”   说着,就把账本推到一边去了。   赵妈妈将薛锦颜开蒙的几本书找来,放在桌上。方氏一边念,薛锦绣也跟着念。“这是‘一’,这是‘二’……”   薛锦绣:“……二。”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   母女二人正其乐融融,方氏派到薛锦颜身边的丫鬟突然跑了回来。匆忙行礼后,立刻道:“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周嬷嬷要罚小姐呢!”   “什么?!”    ☆、第九章 惩罚     这才是第一天,就被罚了?   方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倒也很快又恢复了常色。那丫鬟还是一脸匆忙:“夫人,您去看看吧,几个小姐们都在闹呢。”   屋里的婆子丫鬟都看着她,方氏起了身,往门处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正巧暖间的门帘被掀起来,罗姨娘拿着帕子就走了进来,话未说,泪先流:“这是怎么了?怎么才去一天就被罚了呢?夫人,我们阿兰身子弱,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呀,万一被罚出个好歹!夫人,阿兰好不容易才能走动一二,这……她可是我的命根子呀,夫人,求你去看看吧!这第一天就这样,以后还不知要怎么样呢,哪有大户人家的小姐是这样学规矩的呀,都是金贵的人,怎么能被一个嬷嬷给罚呢!”   方氏被她哭得心烦意乱,脸色已十分不耐。赵妈妈一直都觉得得这个罗姨娘就没有长过眼睛,当即道:“姨娘这话说得。那府的小姐学规矩时没有被罚过,姨娘不是大户人家出身,自然是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学规矩都是个体力活,当初您求夫人让兰姐儿去学是怎么说的‘兰姐养了这么长时间了,能学些规矩了。’怎么如今刚一听被罚的消息,就撺掇着夫人将兰姐儿带回来,这要是传到老夫人耳里,要怎么想夫人?如此朝令夕改,夫人以后还怎么管家了?”   罗姨娘的脸一下就白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颤着声音道:“我……我也是慌了神,阿兰她,阿兰她是受不住的呀。历来先生教学生都是耐心仔细的,学得不好就多说说嘛,怎么动不动就罚了呢……”   “够了!”方氏终于开了口。   罗姨娘立刻闭上了嘴巴,只是拿着帕子一个劲儿的哭,俨然一副担心孩子的慈母样。正巧薛永年也因这边的动静走进屋里,就遇到了这一幕。   罗姨娘哭得更加伤心了,身子一抽一抽的,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我虽不识的几个字,但也知道,学东西犯错了在所难免。不是还有句俗话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么,怎么动不动就打呀罚的。她们才第一天去学,错了也是人之常情,哪有人一开始什么都知道的!”   见此状,薛永年看了一眼四周,见着那个来报信的大丫鬟,便问了她几句。知道情况后,说道:“夫人怎么看?”   方氏别过头,不去看罗姨娘那副可怜样,说道:“周嬷嬷是老太太请来的,万事皆有老太太做主。老太太当初就说了,做的不好尽可打罚。这第一天,阿颜她们被罚了,我们就过去求情,老太太该怎么想,日后阿颜她们还要怎么学规矩?!严师出高徒,就是这个理!”   “可那也不……”   “行了。”薛永年打断罗姨娘地话,“就按照夫人说的做!你若是担心阿兰,就去厨房看看,她身子不好就做些她爱吃的给她补补。”   “……是。”罗姨娘不甘心地走了。   方氏见她那幅模样就有些不放心,遣派了赵妈妈跟过去。   果然,罗姨娘一出方氏的门,绕开了院子便要过去。赵妈妈连忙追上,笑道:“姨娘这是要去哪里?   罗姨娘停下脚步,她身边的丫鬟杜鹃回道:“姨娘就是出去转转,去哪里也好与你赵妈妈说吗?”   赵妈妈走近了几步:“我赵妈妈就是一个下人,姨娘去哪里自然是不用与我说。只是二爷刚才也说了,让姨娘去厨房看看,做些兰姐儿爱吃的菜。刚巧夫人那里得了一篮新鲜的果子,便让我给姨娘送来,让姨娘做些果子羹。”   杜鹃看了罗姨娘一眼,连忙道:“现在时候还早,等会再来看也不迟。”   “杜鹃丫头,你这话怎么说的!”赵妈妈冷笑一声:“谁不知道兰姐儿是姨娘的心头肉,莫不说果子羹要仔细做,就连那些果子也要仔细着点挑,这不都要时间啊!”   杜鹃只好转身问道:“姨娘,您看?”   罗姨娘知道自己今天是走不了了,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这可真是让赵妈妈费心了!”   赵妈妈甩了甩帕子:“瞧您话说的,这都是为了咱们兰姐儿啊!”   罗姨娘被她这一句噎的说不出话来,哼了声,便回院了。   薛府花园子里,薛锦颜见自家救兵还没来,不由更加气愤!薛锦兰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在旁边哭,死对头薛锦瑜也哭得厉害,仿佛满天下就她薛锦颜是个十恶不赦的!   “周嬷嬷,这件事都是我惹得。”薛锦瑜的庶妹薛锦林唯唯诺诺地站在一旁,“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多嘴多手的。阿兰妹妹身子弱,受不得惊吓。我见她的画纸上落了一只虫,便想将它赶走,只是我笨手笨脚的,不小心就把墨给碰撒了。阿瑜姐姐也是好心帮我,都没有想到今儿作画的纸是特别吸墨的。”说着,连忙跑到薛锦兰面前,“阿兰妹妹,是我错了,你要打要罚随你,你千万别伤心了!”   薛锦瑜一边哭一边道:“你说什么呢,我们是姐妹,当然要一起受罚。弄脏了阿兰妹妹的画也有我的责任!”   薛锦颜觉得自己再跟这三人待下去迟早会被气炸的!   明明是那二人故意弄毁阿兰的画,想给二房一个下马威!她们不敢动自己,便朝阿兰下手,真没想到,这才第一天,她们就开始使绊子了!薛锦颜终于明白,当初阿瑜在闺学里的手段了!   周嬷嬷打量着四个小姑娘,最后目光落在苦主薛锦兰身上,沉声道:“五小姐,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锦兰楚楚可怜的看着众人,一幅受了惊吓的样子,动了动嘴巴,最后却还是默默摇头,小声道:“我……我不知道。我就去一旁喝了杯茶,回来时画就……画就……”   “只不过是一幅画,弄脏了也非大事。你们都是大家小姐,哭得如此失礼,且不是因小失大?!”   周嬷嬷声音不高,之前的训导也都是不痛不痒,如今说了几句,众人也不甚在意。薛锦林更是道:“嬷嬷说的。只是这小姐也分了亲疏呀……”   “阿林!”薛锦瑜当即呵斥了一声。   薛锦林看了她一眼,委屈道:“阿姐,我说错了什么?刚才周嬷嬷离开的时候,阿颜就是这么说的呀!我不过是个姨娘生的女儿,能跟着周嬷嬷来学,都是沾了老夫人和夫人们的福气。如此还不规矩,还将阿林的画弄脏了,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   薛锦颜的脸色已经挂不住了,当即道:“阿林姐姐这话怎么说的呢。”   “你敢说你刚才没这么说!”阿林怒目。   薛锦颜咬了咬嘴唇,无法反驳。她当时真是被气急了,薛锦林是大房的庶女,为了巴结薛锦瑜这个嫡出,处处为难他们二房。   刚一见面,就笑道:“咦,怎么没见到小阿绣,连阿林都来了,阿秀又不是病着走不动道!”   薛锦瑜则在一旁附和道:“阿林你不得无礼!阿绣是年纪小,老太太怕她累着了!”   薛锦林“哦”了一声:“是啊,老太太最疼的就是阿秀了,呵呵。”   第一次薛锦颜忍了,谁料中途习画时,薛锦林又故意将阿兰的画弄脏。她实在是忍不住下去,当即道:“不过是个庶出,难道出门前姨娘没有教过你基本的礼仪么!手伸的这么长,这是要当丫鬟来擦拭桌子么!”   这话私下说本无事,如今被薛锦林拿到面上来了,周嬷嬷也不能坐视不理了。嫡庶虽是大事,但大户人家的小姐是不会将嫡庶挂在嘴边的,这是非常无礼的举动。   薛锦颜也不能说是薛锦林先说她亲妹妹在先,毕竟阿绣的事……那个事不能说,她的妹妹明明那么听话乖巧,就因为大夫诊断说……她是姐姐,不能让妹妹因为今天的事被满府议论!忍字头上一把刀,薛锦颜默默地握紧了手,不说话了。   此时,秦氏已经闻声赶来。路上她已经听丫鬟说过了事了。一来见着几个姑娘哭得梨花带泪倒也不惊,朝着周嬷嬷笑了笑:“让嬷嬷见笑了。小孩子家的也都是这样闹着玩,都是一家人哪有没点口角之争呢。”说着,又转身对薛锦瑜道:“阿瑜,你是长姐,应该万事都要做好,不然你让妹妹们都如何自处呢!”   薛锦瑜停止了哭泣,小声点点头:“是,女儿知道了。”   自秦氏一来,周嬷嬷便猜到她的用意。当初她来时,孔氏也将府里小姐为何不入闺学的原因说明了。周嬷嬷听着心中一阵冷笑,心中直说孔氏真是被秦氏的说辞给蒙了眼睛。可这种事儿她也不能明说,只是如今她既然是府里的教养嬷嬷,若是被秦氏拿捏住了,那她岂不是也落得跟那闺学师父一样无能的下场?!早在知道几个姑娘争吵时,她便有了主意,如今对着秦氏福了福,“老夫人将小姐们交给我,那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只是今儿第一日就出了这样事,全因我教导无妨。正所谓俗话说‘教不严,师之惰。’我自请责罚,罚站半个时辰。”   众人皆大吃一惊,谁也没想到周嬷嬷竟然会自罚!!!不过大家都知道周嬷嬷的底细,要不是因为他们薛府,她也要被卖到窑子里去,又不是什么正经的闺学师父,大房两个丫头顿时便想通了,这是不敢罚她们。   秦氏虽觉不妥,倒也没有拦着,想着周嬷嬷也是客气话,便道:“这怎么行,您是师父,哪有罚师父的。”   薛锦瑜也弱弱道:“周嬷嬷不必如此。”   秦氏笑道:“是啊,这才第一天学规矩,她们出错在所难免,改过来就是了,和和气气的才是最重要的。”这话一出,便给了周嬷嬷个台阶,让她做做样子就行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四周丫鬟也都陪着笑脸,周嬷嬷却没动,仿佛真的要自罚半个时辰。正当众人面面相觑时,谁料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薛锦颜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下,连周嬷嬷也都有些诧异,谁也不知道薛锦颜怎么会有如此举动。   作者有话要说:大房:薛锦瑜(嫡出)+薛锦林(庶出)+薛锦蓉(庶出,还未登场。)二房:薛锦颜(嫡出)+薛锦绣(嫡出)+薛锦兰(庶出) ☆、第十章 训话     薛锦颜居然主动跪下了,站在一旁的几个锦尤其是大房的两个在惊讶之后立刻想到——呵,你也有今天!   巧月也不顾什么了,直接跑来:“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呀!”   “住嘴!”薛锦颜轻声训斥,后直视前方,缓缓道:“老夫人让我来与周嬷嬷学规矩,可我却没有听老夫人的话,没有跟嬷嬷好好学,反而惹乱子,这是不孝;对姐姐出言不逊,这是不悌,学生有过却让师父代罚,这是无礼;如此不孝不悌且又无礼,阿颜知错,任由嬷嬷处罚。”说罢,垂下头任由旁人如何劝说,都不再起身。   薛锦兰还被薛锦颜那番话给惊了,听完后立刻也跪了下来:“请嬷嬷处罚!”   薛锦瑜也知道如今是不好糊弄过去了,不由瞪了薛锦颜一眼,也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来,薛锦林自然也跟着跪下低头不语。   周嬷嬷看了一眼身旁的秦氏,秦氏嘴角微动了一下,到底什么话也没说。周嬷嬷又将薛锦颜打量了一番,有些捉摸不透,但这番举动,这番说辞却十分令她欣赏。周嬷嬷严肃了面容,一改之前温和的语气,整个人如冰窖出来一样,脸色阴沉:“一人一百遍《女戒》。”说罢,便走了。   周嬷嬷一走,薛锦瑜就站起来,愤恨瞪着薛锦颜,薛锦颜看也不看她,直接带着丫鬟就走。薛锦瑜上前一步,呵笑道:“妹妹这么喜欢被罚呀。”   薛锦颜低声道:“做错了,自然要受罚。姐姐若不想抄,大可去跟嬷嬷说呀。”   “好了!”见二人又要起争执,秦氏立刻呵斥住了,“都回屋!”   薛锦瑜心里那口气没发出来,狠狠甩了甩帕子:“哼!”扭头走了。   偌大的花园子复又安静下来。薛锦兰跟上薛锦颜的步伐,亦步亦趋,不说一句。刚才薛锦颜的那番话,那么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着实将她吓了一跳,也想不通薛锦颜为何如此,连累的她也要抄书,不知道她身子弱么!   直到进了二房的大院子门口,薛锦颜突然顿下脚步,回头看了看薛锦兰,冷笑了一下。薛锦兰一愣,讪笑道:“阿颜……”   “你以为——”薛锦颜冷冰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明哲保身就不会出事儿了?”   薛锦兰心中咯噔一下,微微别开目光。薛锦颜却没再说一句,带着巧月便回屋了。   方氏已经知道今儿花园子里发生的事情,带着薛锦绣往她这边来。此时薛锦颜正在屋里静坐抄书,屋里燃着薄荷香,丝丝凉意,令人心绪渐渐宁静下来。门外的丫鬟掀起了帘子,轻声道:“夫人。”   薛锦颜闻声望去,不多时方氏走进来,抬手示意她继续安坐。又仔细看了一下她,心中尽是疼惜:“我的儿,让你受苦了。”   薛锦颜垂下头,不语。   方氏道:“去拿一瓶舒活膏来。”   薛锦颜不解:“拿那些作甚?”   “你这一百遍《女诫》抄完,定然还要去福寿堂请罚,说不定还要去跪小佛堂,到时候这手指,手腕还要膝盖不都得伤着,早些备着,到时候也好擦擦,免得伤了筋骨。”   薛锦颜惊讶的看着她,方氏淡淡笑道:“娘也是这么过来的。”   “啊?!”薛锦颜没忍住,噗嗤一声,“阿娘也被罚过呀。”   方氏给她揉着手指,轻声道:“哪有不被罚的呢,最惨的一次被罚跪了两天两夜的佛堂,就因为贪嘴偷吃了东西。”   薛锦颜本来还对方氏之前不去“救”她有些伤心,如今却突然释怀了,毕竟知道了阿娘小时候的秘密。   “你让丫鬟来说周嬷嬷要罚你们,我却不见得。你派她来的时候,周嬷嬷怕是还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吧?”   薛锦颜见之前的小伎俩被拆穿,干脆耍赖,整个人依在方氏身上:“阿娘……”   方氏点了点她的鼻头:“别忘了我刚才说的什么,为娘的也是从你这会儿过来的。你的那些小伎俩呀,娘以前也都用过的。”   薛锦颜含羞笑了笑:“阿娘英明。”   “没有父母愿意让孩子受委屈,只是……”方氏压低了声音,在薛锦颜耳畔低声喃喃。薛锦颜听着听着收敛了顽皮之色,连连点头。   正说着话,突然就听见里间丫鬟的声音:“绣姐儿,绣姐儿小心呀!”   二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看着薛锦绣抱着一个厚垫子颠颠地跑来,只见她“吧嗒”一下,跪在垫子上,指着垫子说:“不痛、不痛。”   薛锦颜哭笑不得:“阿娘,你看阿绣她——”   方氏也是满脸的抽搐,将薛锦绣从地上捞起来:“小阿秀知道心疼姐姐了,特地找了个厚垫子来呀。”   薛锦绣得意的仰着头,要不是现在还要装小傻子,她肯定给她姐姐做个“跪的容易”。   果然,到了快用晚膳的时候,众人都聚在了福寿堂,之前花园子发生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可惜垫子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四个锦一次排开,挨个跪下。孔氏揉了揉眉心,一脸不耐:“让你们是去学规矩,明道理,正言行,不是让你们去姐妹争吵,为点芝麻大小的事就闹得如此不堪,还有点大家闺秀的风度了?真是有辱我薛家的门风!”   秦氏想要说些什么,看着孔氏的脸色,便又将话给咽了回去。方氏端坐在一旁,目不斜视,依旧是尽职尽责的当背景板。只有闵氏,一脸轻松,反正今儿没她事,纯来看戏了。   孔氏扫了一眼众人,不动声色道:“今儿发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们都回去想了一个下午,可是想明白了什么?”   薛锦瑜立刻道:“孙女知道错了。不该与阿颜妹妹争吵。嬷嬷教导我们要姐妹友爱,孙女没有做到,孙女知错。”   薛锦林也紧跟着道:“孙女也知道错了,大家闺秀要举止稳重,孙女不该慌张弄脏阿兰妹妹的画,孙女知错。”   薛锦兰想要说话,可张了嘴见薛锦颜还没开口,一时间没了主意。好在孔氏倒是说道:“嗯,你们说的不错。”   薛锦瑜二人心中顿时松了口气。秦氏大惊,老夫人何等人,你们这些小动作她怎么会看不到!   孔氏遂将目光移到薛锦颜身上:“你呢?”   薛锦颜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孙女错再三。一则对祖母不孝;二则对嬷嬷无礼;三则对姐妹不悌!”   孔氏嘴角微微挑了下,目光却更加深邃:“如此,你犯的可都是大错啊!”   “是!”薛锦颜毫不辩解。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话,就一并说出来吧。”   薛锦颜仰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祖母常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多少簪缨之家都是因子孙不孝,尺布斗粟而大厦倾倒。祖母以前常常教导父亲,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父亲也常将此言告诫孙女,孙女之前年纪小不懂事,如今犯错后才猛然醒悟!今儿花园子中,虽然只是姐妹争吵,但若放任下去,不思悔改,以后轻则累及自身,重则波及宗族。女子虽身在后宅,可家宅不宁,便是宗族不宁,是以孙女所犯之事虽小,可所犯之错却大!”   她身量小小,竟能想的如此通透,孔氏心中不由赞叹,不愧是她所看重的孙女啊。方氏更是赞许的看着女儿,而一旁的薛锦绣只能感叹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姐姐真是……那小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就想的这么透彻呢,不由偷偷瞧了一眼方氏——看来这个便宜娘还真是深藏不漏呀。   在花园子中,那般不利的情况下以退为进,哀兵求胜。如今大房两个急于将自己撇清时,又不急不忙的扣上一顶谁也撇不清的大帽子。孔氏重规矩,最喜听得便是这些道理,薛锦颜真是摸透了孔氏的性格。   孔氏不再问话,只是对着周嬷嬷道:“你看今日这事该如何处置?”   周嬷嬷缓步走了出来,声音又是以前那番柔和:“既然老夫人请来我来教小姐们规矩,那老身就托大说几句。瑜姐儿是长姐,妹妹争执就应去调和,而非在一旁干看着;林姐儿本就有错在身,自是要知错就改,纵然颜姐儿与你起了争执,但那些话岂是能放在面上说的,四周还有丫鬟婆子,林姐儿大可待事情过后与夫人,老妇人细说。什么事都那样大咧咧的说出来,虽然全了自己的脸面,可有想过薛府的脸面吗?兰姐儿虽是因此事受累,可看见几个姐妹因你起了争执,难道不该出来劝说几句吗?女儿家是娇客,难道这个娇是体现在“哭”上吗?难道是谁哭的更伤心,谁就更有理了吗?难道以后去了婆家遇到不顺心的,不如意的,“哭”就能解决了吗?无论遇遇到何事,首先要想的是去解决,化解,调和,而非哭闹不休,而非互推诿。”   秦氏听着一个下人如此训斥自己的女儿,心中早就不满。奈何这婆子说的却又几分道理,只好把火按下下去。看了眼身旁的妯娌,闵氏那幅幸灾乐祸的模样更是给她添了几分怒火!   一顿晚膳自是吃的各有心思,倒是薛锦颜觉得畅快无比。其他几个锦都有些神色惶惶,偷偷看着孔氏不苟言笑的模样,心中不免惴惴不安,不时捏了捏帕子。饭后每人回去继续抄书,三日后一百遍《女诫》便要送到福寿堂里来,还不知后面还要再罚什么。   秦氏正与女儿离开,刚至回廊处,孔氏身旁的妈妈笑盈盈地过来:“大夫人留步,老夫人请您里屋一叙。”   作者有话要说:亲戚造访,浑身无力,后日再更。QAQ,疼的打滚,啊啊啊…… ☆、十一章 赏赐     秦氏心中思绪万千,拿不住孔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见女儿还在身旁,遂说道:“阿瑜,你先回去。”说罢,便跟着前来的婆子去了孔氏那里。   刚进屋,便觉得一股压抑之气扑面而来。这间老屋散着淡淡的檀香,铜鼎内的熏香日积月累已经深深印刻在了四周的木柱之中,这里的一切都是时间累积下来的味道,好似一张网,萦萦绕绕,轻轻缠住你的心脏,然后渐渐紧缩。   秦氏站在一旁,行了安,孔氏却没有说话。秦氏略尴尬,孔氏不出声,她也不能落座。不由拿起了帕子,掩在嘴边轻咳了一声。   孔氏幽幽睁眼,微微舒展了身子,笑道:“哎,老了,不中用了。不过是小坐,瞧我竟然还睡着了。”   秦氏眼皮挑了挑,按下心中不快,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既然您累了,就早些歇息。这儿也不是睡觉的地方,免得着凉。”   孔氏不动声色地推开她,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起身:“我老了不中用了,也没什么精力去教导那些个小的,好不容易请了宫里来的嬷嬷,这府里好像还有人说那是因为别人得了咱们府的恩惠,来报恩来的。我就纳了闷了,怎么好好的教养嬷嬷就成了报恩的呢?”   秦氏脸色惨白,她是知道孔氏这是在指责自己不将周嬷嬷放在眼里。不过除了今日因阿瑜之事,她往日里对周嬷嬷也算敬重,也思量着是从宫里出来的有几分体面,可再怎么体面也不过是个下人!不由开口道:“周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自然要敬重。只是这报恩,媳妇儿着实不知道。幸亏老夫人提点,媳妇儿明儿一定要查出这些个长舌妇。只是后宅之事向来是无风不起浪,若是大肆彻查反而把这事儿弄得越像真的了。周嬷嬷是什么人物,宫中的场面都见识过,如今这些闲言碎语的自然也不会放在耳边。”   孔氏就知道自己的大儿媳妇儿没那么快明白过来,只是听得秦氏方才这番话,差点怒的直接瞪她,好在孔氏自己的养气功夫还算到家,脸上并无露出不喜,只是道:“既然你知道她世面见识得多,就别让人看你的笑话!我可是将这整个家都交给你在打理!”自从秦氏进门,她便明白这个儿媳妇儿心眼不大,可当初也是看中了她的门第,毕竟官家肯将女儿嫁到商户里来也不容易,又思及秦氏还算是个管家好手,孔氏对她那份小心眼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只是如今闵氏进了门,得了宠,她那份不耐烦的模样便整天挂在脸上,却还以为自己是个贤惠的!   秦氏心头一紧,连忙道:“是,媳妇儿定当谨慎行事!”   孔氏冷笑:“谨慎?!原来你还知道谨慎二字!”   秦氏被她的目光压的抬不起头,小心站在一侧。   孔氏道:“周嬷嬷在宫里面便是教养嬷嬷,那些个皇子公主都训的,怎么就训不得咱们府的几个姑娘了?!你上哪儿打听打听,哪有教养嬷嬷训话的时候,当娘的还赶过去,这是向谁示威呢?!你也是学过规矩的人,姑娘家学规矩,做错了,被罚一罚是好事。今儿不过是个那几个丫头因一幅画起了点小争执,你堂堂一个主持中馈的夫人去搀和丫头们的事作甚?”   秦氏不敢言声,只能低头挨着训斥。   孔氏接着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过去的,阿瑜丫头让丫鬟偷偷跑去告诉你的吧!你急急忙忙的跑去是怕阿瑜丫头吃亏?糊涂!她今年已是十四了,还能留在家里几年,连姐妹之间的矛盾都处理不好,以后出了门子,那些个还是没有血缘的妯娌,叔伯,婆婆公公,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难道到了那个时候你要去冲到她婆家里去为她撑腰的吗?她不过是个小孩心性不肯吃亏,你怎么也跟着一起胡闹!你怎么就不想想,同样是罚,老二家的怎么就不去?难道她就不知道心疼孩子?你帮的了阿瑜丫头一时,帮不了她一世!哎!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啊!”   秦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虽然孔氏一向都是不好相与的,但如今儿这般训话却是少见。只是孔氏字字在理,她当时也是一时急糊涂了,又思量着薛府对周嬷嬷有过大恩,便掉以轻心。如今被孔氏这一训,脑中顿时清醒不少,也觉得自己对阿瑜太过偏爱了些。   孔氏说完了,摆摆手让她退下,不想再看她。秦氏不敢多言,连身告退。杜妈妈扶着孔氏在屋里慢慢走动,缓缓气,笑道:“老夫人何必动怒呢。”   孔氏看了她一眼,这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老人了,当即长叹一口气:“当初若不是为了薛府,我也不愿让老大将她娶进来。本想着她生儿育女后也会变得聪明点,没想到还是这么愚不可及!”   杜妈妈道:“大夫人也是身在局中,当局者迷啊。”   孔氏道:“当局者迷?老二家的怎么不迷?说句良心话,老二家的是个实诚人,只可惜那肚子着实不争气!哎,你说说,怎么咱们遇到的尽是这些糟心事!”   杜妈妈呵呵笑着,轻声道:“您不是常说这人啊有苦才有甜,我瞧着颜姐儿就很不错,知书达理,模样也好。看着她,我就总是想着老夫人您以前的模样。”   “呸,碎嘴!”孔氏被逗乐了,缓缓坐下,思量片刻后道:“你去库房拿些首饰给二房送去,颜丫头也大了,该置办些了。”说着,低声喃喃道,“阿瑜就是被她娘给惯坏了,颜丫头倒是还可以慢慢教。”   秦氏带了一肚子的气回了院子,还没顺过气,就听见薛锦瑜在房里嚷道:“一百遍要抄到什么时候!这关我什么事,我又没有惹她们!都是阿林那个死丫头,要她不要去惹阿颜,偏要去!”   秦氏面色阴沉了进了屋,呵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薛锦瑜一愣不由站起身,嘴角瘪了瘪,委屈地直跺脚道:“阿娘,连你也吼我。”   往日薛锦瑜这撒娇的模样,秦氏看来是天真可爱,如今被孔氏一说后,只觉得女儿太过娇气,往后出了门子可怎么好。当即道:“你是大家闺秀,又是长姐,理因做出表率。”   薛锦瑜哼了声,坐在一旁闷闷道:“我知道,可总有那么几个人不把我这个长姐放在眼里,我有什么办法。”   秦氏见她这无所谓的样子,恨得戳了戳她的额头:“往日见你聪明,怎么关键时候就犯糊涂!”   “娘!”薛锦瑜抱着头,嘟起嘴吧。   “难道你长姐的身份是靠别人放不放在眼里的?难道别人不将你放在眼里你就不是咱们大房的大小姐了?把自己过好了,比什么都要强。”   “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嘛!”   秦氏缓了缓语气,决定换种方式跟女儿沟通。“你好好想想,你是薛府的长女,咱们大房的嫡女,就冲这两点谁能比得上你!就冲这两点,不仅是我,就连老夫人对你都会慎重,你以后的富贵可不是那些个丫头能够比拟的!”   薛锦瑜想了想,顿时乐了,低头笑道:“这倒也是。”她的婚事,是薛府的大事,谁都不敢轻慢的!   只是她在大房当惯了说一不二的主,几个庶妹妹各个都巴结她,直到二房的薛锦颜出现在众人面前。小时候还不觉得,如今越长大了越是看着心烦!每个人都夸二房的三小姐规矩好,人也和气。哼,瞧她巴结人的样,摊上个生不儿子的娘,再会巴结人有什么用,就算以后出嫁了,娘家也没有亲兄弟帮衬!如此想想,薛锦瑜心里好受多了。   母女二人说着话,一旁的丫鬟进来续茶水。走着走着突然晕倒了,众人皆惊,秦氏看地上的女子一眼,眉心一跳。   过了会儿,薛老大爷回来了,见躺在床上的佳人,心中又高兴又要告诫自己要按耐按耐。秦氏见他这幅伪君子的模样,就来气,面上却不显,还在笑:“恭喜爷,大夫说宋姑娘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薛大老爷本来还挺高兴,听得“宋姑娘”这个称呼,不由道:“夫人,既然她有了身孕,不如就给她抬个姨娘吧。”   话音落,宋美人目光盈盈地看着他,那小模样,勾的薛大老爷心里顿时痒痒的。秦氏恨不得将那个狐媚妖子给撕碎,还要顾忌自己贤惠的名声,说道:“爷说的是,等稳了胎,就抬成姨娘。免得如今动来动去的,伤了胎气。”   薛大老爷连声道:“夫人说的是!”   秦氏呵呵笑了声,又吩咐了些事宜,便走了。离去时又将孔氏给怨上一遍,这位宋姑娘可是孔氏身边伺候的丫鬟,然后开了脸,送到了他们大房来。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秦氏觉得自己应该去佛堂拜拜了,怎么最近尽是这些糟心的事!   二房那边倒是一片欢声笑语。薛锦颜得了老夫人赏的首饰,正坐在镜子面前比划呢。薛锦绣站在她身旁,满眼冒光的盯着那盒子东西——乖乖,这都可是货真价实的真金白银啊!遇到大灾的时候,把头上的首饰拆下来一件拿去卖,都能值不少钱啦,这些玩意全在身上,唉呀妈呀,太有安全感了!   方氏见她那快要流口水的样,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来来,等阿绣长大了也有啊,别把口水流到姐姐的首饰上了,快擦擦。”   薛锦绣:“……”   薛锦瑜转过身,也笑道:“阿娘,阿绣这段日子好像明白了许多。”   方氏牵着薛锦绣坐到一侧,点头道:“是啊,看来是钱大夫开的药还是挺有效的。今儿上午,阿绣都会缠着我认字了。”   薛锦瑜道:“这是好事儿啊!”   方氏点点头,对着薛锦绣道:“慢慢长大吧,长大了给你做花衣裳,扎小辫儿,好好打扮打扮。”   薛锦绣依旧傻呵呵地对着她们笑——看来她的‘康复’计划进展的很顺利。    ☆、十二章 福星     虽然婆婆是不好把手伸到儿子房中的,不过作为掌控整个家族十数年的人来说,要她彻底放手到底不是个容易事,尤其是对自己的嫡长子。宋姨娘原先是孔氏身边的大丫鬟,温顺乖巧,孔氏相中了她这个性格,便做了主,将她送给了薛大老爷做个通房丫头。   “翠柳是个老实孩子。”孔氏喝着刚送来银耳汤,缓缓道:“当初在我身边时就是个安静本分的,不然我也不会把她给了老大。过了这么久才有了身孕,也能看得出她不是个争强好胜的。如今能为大爷开枝散叶,这是喜事,你也多担待些。”   秦氏心里的苦水都快要漫到嗓子眼了,脸上还要挂着得体的笑:“老夫人说的是。大爷与我昨日儿已经商量好了,等这胎稳了三个月后,便将她抬成姨娘。”   “这就对了。”正说着,话音一转,“听说她昨儿还晕倒了?要我说翠柳现在虽然还是个丫头,但肚子里到底是有了哥儿,可要仔细些。”   “是媳妇儿之前思量不周了。不过昨儿大夫开了安胎药后,已给她拨了两个丫鬟贴身伺候。”   孔氏满意地点点头,当即道:“这就好,这就好。你一向都是处事周全的,我这里没什么事,你先去忙吧。”   秦氏欠欠身,又嘱咐了几句老夫人注意身子的闲话,便走了。待回到屋中,秦氏不耐地扫了一眼,端起茶杯,又重重搁下,茶水撒了一圈。递茶的丫鬟一惊,连忙退到一旁,正欲张嘴请罪,孙妈妈走了过来,示意她赶紧下去。   “夫人,为那些个人气坏身子不值当啊。”孙妈妈柔声道,“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姨娘,还不是靠您拿捏!”   “我拿捏?!”秦氏冷笑一声,“老夫人的算盘打的真好啊,为了给薛府开枝散叶将这些个贱货塞到大房来,说是替我分担分担。可那些人的卖身契却死死捏在她自己手里!说到底,翠柳还是老夫人拿捏,我可没有那些本事!”   孙氏知道她最近接连遇到不顺心的事,心中烦闷,不由小声道:“夫人,您就想开些。那些人不长眼,也不想想福寿堂的那位……到底有几分活头了。到时候,府里还不是要仰仗着您!再忍忍吧。”   秦氏深深吸口气,渐渐平复了心绪。不过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她要让老夫人看看,这府里若是没了她,那也是不行的!正好这段日子,老夫人也看她不顺眼,那干脆就别看了,免得相看两厌。   薛大老爷正在宋姨娘房里,心肝宝贝地叫着。宋姨娘芊芊玉手搭在肚子上,娇声道:“若是没有他,我怕是这辈子都只能是个丫头了。”   “怎么会,这不是前段日子府里事多给耽搁了么,先是老二的事,又是府里的生意,好容易闲下来了,老太太那边又请了个教养嬷嬷,事儿都堆一块了,才耽搁的。”   “哼,你们的都是大事,我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自然是无关紧要的。”宋姨娘微微偏过头,娇嗔道。   薛大老爷连忙抱住了她,笑着哄她:“谁说的,你可是我的心头肉,天大的事也大不过你去。别赌气了,饿了么,想吃点什么只管说。”   宋姨娘脸色由阴转晴,伸出手勾上薛大老爷的脖子:“也没什么,就是想吃点酸酸的。”   屋里正是浓情蜜意中,突然传来丫鬟的声音:“大爷,大爷在吗?”   听着声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宋姨娘心中顿时沉了下来,面上却不显,柔柔弱弱地将薛大老爷给推开。薛大老爷正和小妾你侬我侬,中途被打扰了,顿时不喜,斥道:“什么事,大呼小叫的,你们夫人没教规矩么!”   屋外丫鬟连声道:“奴婢知错,只是夫人……夫人病了。”   “病了就去找大夫,我又不会瞧病!”   门外的丫鬟们听着面面相觑,倒是屋里的宋姨娘不慌不忙道:“您去看看吧,左右我这里也无事。夫人一向身子好,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薛大老爷哼了声,秦氏生病的原因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无非是见着自己得宠的小妾怀孕了,心里不高兴呗!又见宋姨娘如此懂事乖顺,不免又多喜欢了几分,说道:“那我就去看看,你自己小心着点。”   秦氏正躺在床上,幽幽叹气。听得门外的脚步声,连忙拉了被子,翻身假寐。谁料只听得门外男人说:“大夫来过了吗?”   “回大爷的话,已经看过了,说是累很了,大爷您进去看看吧。”   “既然累着了,那就让夫人好好休息吧。”   “大爷,大爷您……”   脚步声渐渐走远。半响,门帘被掀起,屋外的丫鬟垂着头走进,低声道:“夫人,大爷说外面铺子里有事儿便走了,嘱咐您多休息。”   秦氏紧紧握着被角,眼角通红一片,含糊不清的嗯了声,便蒙头睡了。   四个锦依旧是跟着周嬷嬷学规矩,经过第一天的事后,大家都规矩了。那一百遍的《女诫》也都于两日后规规矩矩地交了上去。由于薛锦瑜暮夏时便要行及笄礼了,所以是周嬷嬷重点考察对象。   不过规矩也不是天天练,练两日然后再休息一日,一则放缓步伐二则是让她们私下自己巩固,学的太快不扎实也不好。   此时薛锦颜正得了空在屋里给荷包挑花色,门外的丫鬟突然出声:“周嬷嬷,您怎么来了?”   薛锦颜放下手中活计,命丫鬟摆上了茶果,待周嬷嬷走进屋后便笑着招待了:“嬷嬷是贵客,快请坐。”   周嬷嬷含笑点头,也不推辞。刚一进门,便打量了薛锦颜这里的摆设,十分精致。眼下拿出待客的则是一整套的青瓷器皿,青花素雅,胎薄好似能透光。仅这一套喝茶的器皿,便足小富之家数十年不愁吃穿了。   周嬷嬷品了口茶,只觉得一股清香从鼻尖滑进五脏,在体内满满升腾,不由舒畅地点点头,说道:“三小姐在绣荷包?”   薛锦颜点点头:“打算绣几样雅致的,好夏天带着。之前做的都太艳了,看着热。”   周嬷嬷笑道:“三小姐真是蕙质兰心。”   薛锦颜拿不准她为何突然来此,便也只是跟着笑笑。   周嬷嬷也不绕圈子,直接道:“上次在老夫人那里,还见着一位六小姐。原说是要一起来学规矩,怎么这会子倒没见着了?”   薛锦颜一愣,不解地看着她:“那是我嫡亲的妹妹,她还小不懂事,怕误了阿瑜姐姐的正事。”   周嬷嬷毫不介意:“规矩不是一蹴而就,瑜姐儿就算要出门子也还得一年的时间,不急不急。”   薛锦颜听着一喜,连忙起了身:“如此,那我去请母亲带阿秀过来,您请等一会儿。”   不多时,方氏便来了,还带着心中十分不情愿地薛锦绣。周嬷嬷立刻行了礼,不由将薛锦绣好生打量了一番,笑道:“二夫人真是好福气,生的一双如明玉般的女儿。”   方氏也掩口笑道:“嬷嬷过奖了,这些日子阿颜可要劳烦您仔细教导了。”   “夫人说的哪里话,能教三小姐这般资质的姑娘是老身的福气。”说罢,又看了一眼薛锦绣,那双泛着精明的眼,看的薛锦绣心里发毛。   方氏也注意到了,却不好打扰她,过了片刻后才问道:“嬷嬷瞧阿秀……能跟着一起学吗?”   周嬷嬷没有直接回答方氏的话,只是拿出薛锦颜抄好的《女诫》递给薛锦绣看,问道:“绣姐儿可认识这个?”   薛锦绣瞧了瞧她,又瞧了眼那张纸,心中一盘算,抬起手指着薛锦颜:“手手累,手手酸,要揉揉……”   薛锦颜唰的红了脸——妹哟,你用不用这么诚实呀!   周嬷嬷笑了笑,又道:“那绣儿姐想不想也抄一遍呀?”   薛锦绣果断的摇摇头。   周嬷嬷继续问道:“为什么呀?”   薛锦绣一边摇头,一边慢里斯条道:“阿绣乖,不抄书!”   周嬷嬷收起了纸张,方氏一脸疑惑地看着她,迫不及待地问道:“嬷嬷,您刚才这是……?”   周嬷嬷笑道:“夫人放心,以老身的经验,六小姐并非如那些传闻般痴傻。”   方氏大惊,诧异地有些说不出话。   周嬷嬷道:“六小姐这般的症状老身以前在宫中也曾见过。世间人情百态,总有一些超乎寻常之事发生。按常理小孩一岁学语走路……..但也有些会比寻常小孩要慢上几月甚至几年。方才老身问了六小姐几个问题,六小姐虽无法整句说清楚,可意思却很明白,说明她心里都清楚。如此,只需循序渐进,慢慢引导,不出几年六小姐便与寻常姑娘无异了。”   众人听得此言,均是一片欣喜之意。薛锦绣的痴傻之症一直都是方氏的一块心病,如今听得周嬷嬷此言,方氏如何不喜!且周嬷嬷是宫中老人,见的世面比寻常人要多出许多,她说的话自然是可信的!   薛锦绣也很惊讶,如果她不是事先知道自己跟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嬷嬷没啥交情,都快以为这位妇人是自己请来的托了!   周嬷嬷又道:“其实,这也是前日我瞧颜姐儿有些心神恍惚,便多嘴问了几句,得知颜姐儿是在担忧妹妹的事。听得颜姐儿口中的描述,与老身在宫里见得几个孩童情况颇为相似,便想来看看。今日贸然前来,还望二夫人见谅。”   方氏只觉得这位周嬷嬷就是自己的贵人,怎么还会去怪罪!又看着薛锦颜,这孩子真是太懂事能干了!薛锦绣也一脸崇拜的看着她,眼中冒着小星星——姐姐呀,你就是我的福星啊!!   送走了周嬷嬷,整个二房都洋溢着一种喜气。薛锦绣是最高兴的,但她同样也是最痛苦的。因为她现在还要再装一下,不能这么快就高兴的不知东西。   只是这种高兴仅维持到了晚膳时分,到了福寿堂,方氏脸上的笑意顿时散的无影无踪。    ☆、十三章 管家     孔氏依旧与闵氏聊得欢快,见着方氏行礼,立刻指着屋里不远处的一个丫鬟,说道:“冬儿,过来让二夫人看看。”   方氏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果然还是来了么?   叫冬儿的丫头低着头,缓步走来。孔氏道:“如今颜姐儿大了,你要教给她的东西也多。这女人啊,精力也就那么多,你瞧瞧这丫头如何,她一直跟在我身边,还算是个懂事的,不如就去给你当个帮手什么的,你看如何?”   方氏努力扯出一个笑意:“老夫人的好意媳妇儿心领了,只是冬儿是一直伺候老夫人的,媳妇儿怎么敢夺人所爱呢。”   孔氏摆摆手:“我一个老婆子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咱们薛府是家大业大,老爷们在外面忙,咱们内府里的事儿也多。你还年轻,偶尔累点不觉得,等到了我这把年纪才晓得当初年轻的时候就该多注意身子,不要把自己累着了。你又要教颜姐儿又要照顾阿绣,还要打理你们二房的事儿,若我这个做婆婆的再不找个人替你分担些,岂不是太恶毒了!”   方氏知道自己今天的推托不了了。在知道大房的通房丫头有了身孕被抬成姨娘后她便知道很快就会轮到自己,毕竟子嗣问题一直都是二房的痛处!可自从薛永年回来后,他们夫妻二人便一直恩恩爱爱,好不容易过了几天舒心日子,怎么又要往他们房里塞人!   有时候方氏甚至在想,他们是二房,又不是像选薛大老爷那边是长房,那是必须要有血脉传承的。万一二房断了香火,也可以从族里过继子嗣啊!   孔氏见她不说话了,便知道这是默认。当即笑道:“冬儿啊,你就跟着二夫人,好好干活,可不准偷懒啊!”   冬儿当然是知道此次去二房是做什么,瞧瞧之前的翠柳姐姐,如今不仅有了身孕,还要被抬成姨娘,那可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这是多么励志的人物呀!立刻含羞地点点头,轻声道:“请老夫人放心,冬儿会听二夫人的话的。”   一顿晚膳后,众人便看见方氏身后又多了一个人。薛锦颜心底很不是滋味,一方面由于孔氏的宠爱,她在课府里的地位比起嫡长孙女薛锦瑜毫不逊色,可另一方面这位严肃的大家长又总给方氏找不痛快。是以她小小年纪,却颇为矛盾。   稍晚的时候,薛永年回来了。问了下女儿们近来的功课,得知小女儿的痴傻之症有了转机,十分高兴。又将方氏夸奖了一番,感激她教育女儿有功。方氏笑了笑,对着身旁之人道:“上茶。”   话音落,一个袅袅身姿的丫头便端着木盘走进,缓缓奉上茶杯,轻声道:“二爷,请用茶。”   薛永年压根没注意,还是带着一脸的笑对着方氏道:“我听说老太太赏了阿颜一盒首饰,嗯,是时候给阿颜置办些东西了,女儿家大了,可要好好打扮打扮。我可还记得当年你……”这时,笑的就有那么点暧昧不清了,突然发现两个女儿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顿时大窘,咳嗽了几声:“咳,你们都回屋吧,这么晚了,该休息了!”   ——别介呀,还没听完呢!   薛锦颜薛锦绣姐妹俩闷闷不乐地走了。   薛永年喝了口茶,继续道:“当年你一进屋,我感觉屋里顿时亮了起来。那么多姑娘,全都生生被你给比了下去。”   方氏脸颊微红,说道:“不正经的!若是当日母亲知道你居然还躲在屏风后偷看,定然不会将我嫁与你!”   薛永年脸皮厚,一点儿也不在意,反而相当自豪:“岳母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欢,你就是我的,跑不掉的。”   这夫妻二人打情骂俏,一旁奉茶的冬儿觉得万般煎熬。心中不由暗叹,这位二夫人跟传言般的老实人不太一样啊!不过仔细想想,这倒也是,毕竟也是位正房太太,手段多少还是要有点的,可再怎么有手段又如何呢,大夫人厉害吧,还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出身,还不是让翠柳姐姐钻了空子……   冬儿有理由相信,自己的前途的是光明的,道路嘛,曲折点也没问题。   薛永年遥想了一会儿当年,他与方氏虽然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薛永年年轻时还是有点小叛逆精神的,背着所有人偷偷躲在屏风后仔细瞧瞧未来媳妇儿,那时候真是好时光啊。仿佛这世上只有他与方氏两个人,一起谈天,一起游园。他喜欢与她说话,哪怕是不说话,就那样看着都觉得欢喜。只是这样的情愫随着时间渐渐淡了下去,再后来因为子嗣问题……   薛永年摇摇头,不去想那些不高兴的!他现在年纪也不算大,努力努力,肯定会有的!正想着,不觉又喝了口茶,这才发现今儿的茶与往日的味道有所不同,不由问道:“红袖呢?”   往日泡茶的都是方氏身边的大丫鬟红袖。方氏瞧了冬儿一眼,冬儿正满怀期待地看着她,方氏心中冷笑,开口道:“之前魏友德受伤时,是红袖代我去看的,哪儿她熟。现在这不是魏友德去南边儿办货了么,他这一走,家里的事也多,魏友德家的身子也不好,我便让红袖再过去帮忙看着点。估摸着现在还在那边呢。”   薛永年点点头,与后宅之事他一向都是全权交给方氏打理。方氏笑了笑,指着冬儿道:“老太太心疼我,怕我累着了,特地又赏了一个丫鬟给我。”说着,对着冬儿道,“冬儿,过来给二爷行礼。”   冬儿一喜,连忙上前几步。谁料薛永年连正眼也没瞧她,只是淡淡道:“既然是老太太赏的,那就留着吧。”   冬儿满心欢喜顿时如浇下一盆凉水,怏怏地行了礼,又站回去了。又看见方氏那副得意的样,心道:呵,这是跟我示威呢!不过她不怕,既然老夫人给了她这个机会,那她就要好好把握住!   且说闵氏回了自己三房的院子后,也不复在福寿堂里笑的那么欢快。   她本以为秦氏不过是装装样子,没曾想这都过去三天了,听大夫说还是病怏怏的,说是劳累过度,需要静养。薛府家大业大,主母一两天不理事还成,时间一长肯定是要出乱子。   按理说,秦氏卧病在床,这管家大权应该是方氏接手。可闵氏嫁到薛府这一年多来也算是看明白了,那方氏就是尊泥菩萨,自身都难保,更别提管家了。反观她自己,与方氏同样是长陵城富商之女的出身,她在家是嫡出幺女,上面的几个姐姐都出嫁了,府里后宅之事便是她替母亲分担,也算是管了好几年的家了,经验颇为丰富。如今两个哥儿又都快一岁了,不像之前那般磨人,又有奶妈嬷嬷们跟着,她也算能腾出手来。   怎么看这管家大权都应该到她手里了,为此她更是百般讨好孔氏,可孔氏压根就没有放权的意识——难道是她低估了秦氏在孔氏心中的地位?   闵氏越想越觉得心烦,正巧薛三爷带着一身酒气回了屋,闵氏当即掩住口鼻,呵斥道:“你又去哪里灌了这一肚子的黄汤回来?!”   薛三爷无谓地笑了笑,整个人赖了过来,抱着闵氏道:“爷们喝点酒,你少管!”   闵氏哼了声,看着薛三爷那张还算英俊的脸,说道:“你也给我长点心吧!咱们是老幺,以后都得仰仗着兄长们的眼色过日子!”   “谁敢给爷眼色看?!”薛三爷似乎醒了些酒,大声嚷道:“你这娘们少瞧不起爷,你不打听打听,爷最近可是办了件大事!”   “哦?”闵氏来了兴趣,忽而又看了看四周,除了心腹丫鬟,其余都遣了出去,这才低声问道:“是什么?”   薛三爷嘿嘿笑道:“二哥跟老太太说要去南边办布料生意,那可是有大油水啊!以前爷没留心,让二哥捡了大便宜,这次爷也派了人过去!”说着,凑到闵氏耳边神神秘秘道,“只要这宗生意能成,南边的布料爷全部都能盘起来!”   闵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可这……二哥能同意吗?!”薛府的生意大部分都是由薛永年在打理,这布料生意是他提出来的,吃进嘴里的肥肉能让人吐出来!   “说你头发长见识短还不承认!”薛三爷灌了口茶,“到时候,他不给,也得给!你进府也有段日子,什么大哥二哥,难道你还没看明白,这府里真正当家的是谁?!爷早就跟你说过,只要把老太太给哄高兴了,金山银山都是咱们的!”   闵氏冷笑一声:“还金山银山呢!如今大嫂病了,可我连替大嫂分个忧的权利都没有!”   薛三爷自是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对于孔氏,那是他的亲娘,自然比闵氏这个媳妇儿了解的更多。心中一转,将闵氏拉到身边,低声道:“你得这样……”    ☆、十四章 吵闹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二房的丫鬟婆子便都已起来,或打扫庭院,或去厨房帮忙。薛锦颜和薛锦绣俩姐妹的小院子隔得很近。由于住得近,两个院子里丫鬟来往也很频繁,相处还算融洽。琼枝一早起来,就将院里使粗丫鬟的差事一一吩咐妥当了。又算了算时辰,现在尚早,离薛锦绣起床还差半个时辰,便打算趁着这个空隙,在院内各处走动一二,细细查看是不是所有当差的丫鬟都已起来了。   刚出了院门,便看见隔壁薛锦颜院子里的巧月匆匆走来。琼枝有些纳闷,巧月与她一样都是小姐身边的一等大丫鬟,现在若不是在小姐身边伺候就应该在院子里安排事物,怎么一大早的就来串门子了?   琼枝不由喊了一声:“巧月姐姐,这么早来有何事?”   巧月听着人喊她,不由朝琼枝那边走去。看了看四周,见院里的丫鬟都在各自忙着,也就放低了声音,“还不是那个冬儿!”   “冬儿?”琼枝顿时记起来了,“她不是老太太赏给夫人的么?”   巧月叹口气,一脸的不耐,恨恨道:“这不是夫人那边暂时没有空房了吗,咱们小姐心疼夫人,便让冬儿暂时住到我们那边去。她倒好,仗着自己是老太太的人,就真的把自己当个主子了!今儿一早,非说自己有东西落在夫人那边了,我这不是替她去跑腿吗!”   琼枝暗中道奇,啧啧,竟然让巧月去跑腿,这架子摆的还真足!不过老太太如今正盯着二房众人,还真得一时半会儿将这个冬儿给供着,万一她跑到老太太面前说三道四,那可真就扫了夫人的颜面!   巧月抱怨了几句,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提醒道“咱们两边住得近,说不准那位菩萨就到了六小姐这边来,你可得注意分寸。”   琼枝连忙道谢:“我晓得。”   过了会儿,琼枝便回屋伺候薛锦绣洗漱了。薛锦绣规矩坐着,让琼枝替她梳头,看着铜镜里自己的样子,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很远。正神游九天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的时候,身后的琼枝轻声道:“都好了。”   薛锦绣这才回过神,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满意地从小杌子上跳下,说道:“找阿姐,一起请安去。”   琼枝笑了笑,心中不由对周嬷嬷更加佩服。自从周嬷嬷说了那番话后,薛锦绣仿佛开了窍般,以前是一句话都不会说,发展到后来能断断续续说几个字,而如今已经能比较完整的说出一句话了。这样的变化,让伺候薛锦绣的丫鬟们都松了口气,觉得日子终于有奔头了!   出院们便看见薛锦颜已经站那了,只是身后多出了一个冬儿。薛锦绣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正值女子妙龄,体态丰满,充满了诱惑。冬儿对薛锦绣是知道的,便草草行了礼数。不过是个傻丫头,全身上下也只有出身好点,可就算是嫡出,也一样被老太太看不上。这样的脑子,嫁谁家谁都不会要,若是低嫁,又会折了薛府的脸面,怕是以后一直养在府里倒老死了,这种主子,还没有她们下人有个前程可奔!   薛锦绣对冬儿倒是格外热情,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意。   薛锦颜仿佛没看见冬儿对她亲妹妹的敷衍,只是拉着薛锦绣的手,关切问道:“这几日你都在做什么呀?”   薛锦绣歪着脑袋,眨眨眼回道:“跟阿娘念书。”   薛锦颜回头对琼枝道:“我也听阿娘说在教阿绣识字,我那里还有几本发蒙的书,等得了空就去拿吧。”   姐们俩说说笑笑便到了方氏那里。冬儿抬眸一看,薛永年并不在,心中有些泄气。不过不急,这才第一天,她要慢慢来。   今儿要去给老太太请安,薛锦兰就不带了。几个锦第一日被罚抄了一百遍的《女诫》后对周嬷嬷的态度十分恭敬,规矩也练得勤快。只是薛锦兰身子一向不好,昨日有些头疼,还是让她养着为好,不然罗姨娘又要哭闹了。   众人出门走了几步,便遇到了闵氏。   闵氏住在南边,去福寿堂另有路走,压根就不会与方氏相遇。如今大家碰的这么巧看来是有事儿!   闵氏一身水蓝对襟外裳,显得人格外苗条清爽,只是脸上不复以前那样的笑意,整个人被一股子愁绪笼罩着。见着方氏后,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她身旁的两个锦,露出一脸的羡慕:“二嫂真是好福气,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这话说的真不假。我可听说咱们的阿颜,如今都在帮二嫂打理家事了?”   方氏不知她话用意,不过既然是夸她闺女,自然也不能拂了对方脸面,笑道:“不过是学着看看账本,左右都是女子应学的东西,我瞧着她也是个上进的,便让她先看看。倒是弟妹你,当初还在闺中时贤名就远近闻名了,谁不知道闵家的七小姐聪慧无双,阿颜若是能有弟妹当年三分好,我就是睡着了也能笑醒了。”   听方氏这样一说,闵氏心里便有底了。她的这位二嫂果然是个不理事的,不过毕竟长幼有序,这事儿如果没有方氏还真有点难办,只好顺着方氏的继续说道:“二嫂真是妙赞了,其实我是打心眼的羡慕二嫂有阿颜帮衬着。我那边孩子小,院子里的事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以前有大嫂主持家事,这一大家子做什么都有个主心骨。家里的事儿顺了,咱们各自的小院也能轻松不少。如今大嫂病了,那些个黑心婆娘个个偷懒耍滑。前日周嬷嬷替小姐们要的调香用的香料,居然还少了一味,真是可恶!”   这事儿方氏知道,不过她并不想就此事与闵氏多说什么。赵妈妈心领神会,小声道:“恕小人多句嘴,时候不早了,您看……”   方氏对着闵氏笑了笑,闵氏也是个会看眼色的,也就止住了话,甩了甩帕子道:“瞧我,差点误了给老太太请安的时辰,二嫂莫要怪罪。”   “弟妹也是为了家里着想。”方氏客套了几句,也不多说,先走了一步。反正她是二嫂,提前走几步也是合情合理的。   闵氏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又开始计算起来。方才她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奈何方氏就是不接话茬。以她对方氏的了解,她对接替秦氏管家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如今更是确定了这一点。   众人到了福寿堂,向孔氏请安后,几个姑娘便都落座了,方氏与闵氏则先站在一侧伺候孔氏用早饭,布了些粥后,方才坐下一起用膳。   食不言,用过了早膳,便有一些管事婆子进来向孔氏回话。孔氏虽一一布置,但到底是许久不管这些琐碎家事,这就好比让皇帝去做县令的事儿,孔氏已经习惯了掌控大方向,如今连今儿膳食需要采办那些材料都要过目一下,自然是有些不耐。   刚巧厨房的婆子再说食材的问题,一个婆子就匆匆走了进来,当即道:“老夫人,您可的我做主呀!”   孔氏揉着额头,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杜妈妈看了她一眼,得到了孔氏的示意,便问道:“吴顺家的,你有何事?”   吴顺家的跪在地上,听到问话连忙抬起头来:“老夫人,昨儿采买需要的银两都送到厨房了,厨房也都用完了。可刚才厨房那边却说她们只用了十二两三钱银子,可咱们明明给她的是二十两,这还差了七两七钱,若是说不清,岂不是要让咱们这些采买的自己给补上么?”   厨房的婆子一听,也急了,指着吴顺家的就道:“明明只有十二两三钱,怎么会是二十两!老夫人明鉴,这肯定是吴顺家的把账给记错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为了那几两银子争得脸红脖子粗,福寿堂里竟难得热闹起来。要知道能入了福寿堂的除了主子,那些个丫鬟婆子个个都是府里颇有几分体面的,平常都是斯斯文文,哪里能见到这些。如今几个胆大的丫鬟皆微微低了低头,就怕笑出声来。   孔氏被她们吵得头疼,捶胸咳嗽了好几声,杜妈妈连忙过去帮她捶背顺气。方氏本想置身事外,只是看着孔氏那副模样,加之秦氏又不在,她必须要出面说几句了,否则不仅显得无能,更加显得不孝,不懂得替老太太分忧。闵氏坐在一旁倒是老神在了,往日里不该她问的都会问上三句,今儿倒是极守规矩,默默坐在一旁,悠哉喝茶。方氏叹口气,知道自己今天是不出头也得出头了,暗自紧了紧手里的帕子,“在老太太面前争吵不休,简直是胡闹!”   四周人皆是一愣,显然有些吃惊。那两个婆子本是吵得带劲,压根就没听到。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呆呆地看了一眼端坐在一旁的方氏,讪讪地闭上嘴,又互相哼了声,这才暂时规矩了。    ☆、十五章 夺权     福寿堂里来回话的各院丫鬟婆子面面相觑,往日里秦氏理事时,到了现在这个时辰事情早就吩咐好了。前几日由于没有采买,只是昨儿加了采买一项便出了乱子,孔氏长期不理这些杂事了,看来今日为此事还得再说上一会儿。只是后面还有好多事儿好回话,总不能因厨房和采买闹出问题,让其他人都等着吧!   大家小心翼翼地看着屋里的主子们,孔氏微微抬眸,朝地上跪着二人扫了一眼,又侧过头,问杜妈妈:“大夫人的病好些了么?”   杜妈妈道:“听大夫说,还得养上半月,是以前的老毛病了,心口疼。不知怎么又发作了。”   孔氏当然知道她心口疼的原因,无非是前些日子被自己训过一顿,又加之宋姨娘有了身孕!哼,她这病至多只有三分真,剩下七成那都是在跟自己示威呢!可这种时候她对秦氏有再多不满,也得忍让一二,毕竟还是一家人,尤其秦氏还是长房长媳,多少都要得给她留点脸面。   孔氏顺了顺气,问道:“老二家的,这事你怎么看?”   方氏僵了一下,秦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秦氏这一病本来就是要让孔氏知道这个府里大小事务都离不开她,如果自己贸然插手,这事儿办好了不一定能得孔氏欢心,但肯定是得罪了秦氏。若办坏了,一则拂了孔氏的脸面,二则显得自己无能。一时间,方氏左右为难,拿着帕子掩面讪笑了几声:“这厨房和采买都是公中的账,媳妇儿以前也不曾看过……”   话音未落,一直默不作声的闵氏,突然插了句嘴:“这事儿本不该我这个新妇来插嘴,只是如今大嫂病着,老夫人则是颐养天年的年纪,总不能因这几两银子闹得老夫人无法休息,大嫂精神不宁。二嫂虽不曾看过公中的账,但二嫂院子的账也是单独一册的,这么多年来也从未出过错。我想着,各自小院的账与公中的除了一些银两的出入,其他的倒也应该是差不多。不如就麻烦二嫂暂时去查看一二吧,毕竟丫鬟婆子也只是当差的,谁也拿不了主意,到时候又是一番纠葛,各说其辞。”   孔氏听着心中倒也算是满意,这是个主意。儿媳妇儿都有了三个,难道还要让她这半百的老太太来主持中馈,说出去都是笑话!便对方氏道:“没有谁一开始就什么都会的,不过是看个账本,你自己院的账看得,那公中的账自然也看得,左右还有各账房里的婆子。”   方氏知道今日是推辞不过了,自从在半路上遇到了闵氏,就应该知道她今日是有备而来。方氏干脆心一横,说道:“老夫人如此说,媳妇儿本不该辞。媳妇儿资质平平,恐不堪胜任。只是如今大嫂卧病,而采买又是府中大事,只好暂时代之。”顿了顿,终于说出了闵氏最想听的话,“只是又恐办事不周,不如让三弟妹一起来办此事,两个人有商有量,这事儿才好办得妥当。”   闵氏一脸诧异,连连摆手:“这……这我哪成呀!”   薛锦绣看她这幅模样,心中早就生出一股气了。从一开始遇到便宜娘,到现在,哼,这一切都是她一手策划的。明明想要这管家大权想要的不得了,如今终于快要如愿以偿了,还这样假模假样!便宜娘被你赶鸭子上架,给你当枪使,还落不得好!   听了方氏的话,孔氏略略思索——她喜欢制衡之术,虽然要给秦氏脸面,但也必须让秦氏知道,薛府可不一定离不开她!当即拍板道:“那就辛苦你们了,替你们大嫂分分忧,也是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妯娌,应该像亲姐妹般了。”   方氏闵氏起身行礼,应下了。   离开福寿堂,闵氏挨着方氏一道走,轻声道:“二嫂,你看今儿这事儿……”   方氏停下脚步,微微动了动嘴角,心里颇不是滋味,脸上还得陪着笑:“弟妹你也知道,管家这种事儿我哪懂啊!不过是见老夫人年纪大了,咱们做媳妇儿得总得替她老人家分些忧。可我对着那些帐就是两眼一黑,哪里理的清楚,还是要请弟妹多多担待了。”   闵氏知道她不是客套,也不玩虚了点,谦虚够久了,是该把捞点实的回来,“既然老夫人和二嫂都看得起我,那我一定不负所托。这样,我让人先去拿账,到时候再与二嫂一起查看,如何?”   方氏恨不得快点回去,立刻道:“嗯,就按你说的办。”说罢,便带着丫鬟婆子回去了。   薛锦绣回头看了看闵氏,心中对她嗤之以鼻,真是虚伪的女人!   今儿福寿堂的这出八成也是她设计的,为的就是让孔氏觉得这些琐事十分厌烦,必须将权力下放。可由于她自己是老三,要拿权就必须过方氏这一关,拿捏了方氏是个不理事的性格,顺利将管家大权给握在自己手中,还要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真是一出妙计啊!   虽然穿来后一直都知道闵氏不是沈油的灯,但直到今日,才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手段!闵氏要夺秦氏的权,薛锦绣表示没什么。只是她不该为了达到这种目的,将一个无辜的方氏给牵扯进去,还拿方氏做挡箭牌!   薛锦绣心里烦躁,自从穿来后,方氏一直对她照顾有加。就算自己是个石头心,也被方氏给捂热了。眼见着方氏被算计,可她一点忙也帮不上,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晌午过后,方氏便与闵氏一道去了账房,薛锦颜则继续去周嬷嬷那里学规矩,整个二房都静悄悄的。薛锦绣午觉醒来,心中的烦躁一点没减,便拉着琼枝到院子里散散步,至少看看旁边的竹林,让自己舒缓一下。   刚走了几步,就瞧着不远处走过一人,扭着纤细的腰肢,端着茶水点心,就往薛永年的书房那边钻。薛锦绣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下,这位冬儿姑娘还真是尽职尽责啊,这才是第二天,就如此迫不及待了。   薛锦绣从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只是由于种种原因,让她不得不去收敛自己的脾气,注意自己的言行。她虽然是一个普通人,可普通人也有喜怒哀乐,也有各自的小脾气,穿越前薛锦绣就是一个小心眼,又怕死的女人,穿越后这种秉性只是被她暂时隐藏了,但却从未消失。   冬儿端着自己精心做的点心,一心一意想着书房里的薛永年,压根就没注意到数尺之外的小豆丁。她知道方氏领了管家的差事,可得忙上好一阵,注定是顾不上这里,这可正是她的好时机。   在方氏忽略薛永年的时候,她送上关怀。冬儿自忖自己的模样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出挑,连那姓罗的都能被抬成姨娘,她就更不用说了,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薛永年如今身强力壮,长得又是那般俊朗,做他的姨娘比起其他府里给了糟老头子不知要强上多少倍。而且二房至今还没有儿子,只要她一旦生下了儿子,那可是二房长子啊,就算是正房太太也得让她三分,想及此处,冬儿差点笑出了声!突然觉得脚前一重,差点摔了一跤,幸亏她站稳了,手里的东西也没撒,心中却生了一股气,骂道:“这是哪个不长眼的丫头敢撞我!”   琼枝是眼瞅着薛锦绣一溜烟的跑了过去,还不得她追上,薛锦绣已经撞上了冬儿。听到冬儿这一骂,又想起早上她对薛锦绣的无礼,琼枝的火气也上来了,将薛锦绣抱到一旁,拍了拍她身上的灰,便直起身子,指着冬儿骂道:“你才是个不长眼的,走路也不仔细瞧瞧!冲撞了六小姐,看夫人回来怎么罚你!”   冬儿轻哼了声,压根就没把薛锦绣放在眼里,不过到底是身份摆在那里,潦草行个礼,敷衍道:“还望六小姐恕罪。我也是因手上端着东西,怕撒了不好交代,便没注意到旁的事。”   琼枝见她道歉了,也不好过多纠缠,毕竟早上巧月的嘱咐她还是记在心里的。正想带着薛锦绣离开这个晦气地方,谁料薛锦绣反而不走。   “小姐,咱们去荡秋千好不好?”琼枝耐性哄道。   薛锦绣露出自己的小白牙,伸出小胖手拉着冬儿的裙摆,仰着脑袋糯糯嚷道:“我要吃,我要吃!”   冬儿一脸尴尬与不耐,空出一只手,将裙角用力抽出,嫌弃地看着她:“六小姐既然饿了,那就让厨房做去。”   薛锦绣不依不饶:“我就要吃你手上的!”   冬儿冷着脸,心里将这个小傻子骂了几百遍。只是她是主子,骂不得,便对琼枝道:“你也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小姐饿了,难道让小姐就这样一直在外面闲玩吗?!”   琼枝咬着牙:“怎么伺候小姐还不用你来教我。”复又好声劝着薛锦绣,谁料一向听话的薛锦绣这次压根就不理她,一个劲儿的缠着冬儿,就好像她手里拿着的是山珍海味一般。   一时间,三人竟这样在院子里僵持下来。    ☆、十六章 抢人     冬儿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端着手中木盘快速走了几步,“这些东西六小姐年纪小,还吃不得,若是积食,夫人怪罪下来,也请六小姐可怜可怜奴婢吧!”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呸!她算个什么东西!”琼枝气的牙痒痒,又担心薛锦绣被冬儿说伤着了,连忙道:“小姐,你想吃什么何必去找她呢。”   薛锦绣笑得没心没肺:“冬儿姐姐很漂亮啊。”   琼枝:……   喂喂,薛锦绣小朋友,你的节操呢?   琼枝有些郁闷,不免开始唠叨:“小姐,你这是嫌奴婢长得丑么?”   薛锦绣突然觉得自己怎么搞得像是在选后宫的,好吧,为了安抚一下琼枝美人哀怨的小心灵,她道:“漂亮,都漂亮。”   琼枝哼了声,“小姐,你可千万别被她的皮相给骗了。这人再漂亮有什么用,心肠不好,那就是恶如蛇蝎,避之唯恐不及,又何必上赶着找不自在呢。”见薛锦绣眨着大眼一个劲儿地看自己,琼枝知道自己这番话有点高深了,她家六小姐目前的水平还理解不了,琼枝很果断地简化道:“总之,她不是个好人,小姐你以后离她远点!”   薛锦绣老实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不会被美色所惑。   冬儿端着点心走到薛永年的书房,刚进了院子,就看门旁树荫下坐着两个丫鬟。红袖眼尖,一下子就瞧见了,又怕惊动屋里的人,带着身旁的小丫鬟直接走到冬儿跟前,上下一打量:“哟,瞧瞧冬儿这双巧手,要不老夫人怎么喜欢你呢。知道咱们在这里守着累,特地给咱们送吃食了?”   冬儿朝天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方氏不会那么轻易让自己接触到薛永年。“红袖姐姐不是去魏友德家帮忙了么,怎么今儿有空到二爷书房门前守着了。”   “二爷要用功读书,夫人特地让我伺候着,免得让某些人打扰了二爷。”红袖笑了笑,对着身旁的小丫鬟道:“连翘,赶紧替你冬儿姐姐将东西拿着。”   “别动!”冬儿一剂眼刀飞过,叫连翘的小丫鬟到底是没什么资历,颇有点不知所措。冬儿却猛地提高了音量,故意朝着屋里喊道:“这是老夫人特地送给二爷的!红袖姐姐可别误会,你要是饿了,等我送了这些点心,再替你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其他点心,到时候再给你送来。”   红袖万没想到她居然会突然嚷出来,乍一听还以为是她贪嘴故意刁难冬儿。不多时,书房的门打开了。冬儿对着红袖嘲讽一笑,得意洋洋地去了。   屋里薛永年的书房还在这间屋子的里间,外间则是放着一些珍玩古董和几个书架子。薛永年的小厮正在整理书架子上的古籍,见冬儿进来,说道:“就放在桌上吧。”   冬儿笑了笑,如春风拂过人心,小声道:“这些是老夫人特地送来给二爷的,就这样放在这里,恐怕不妥。到时候老夫人还有夫人又该说我办事不周了。陈大哥,你就让我进去吧,我一定轻手轻脚,不打扰到二爷。”   陈哥儿被她说的头皮发麻,对于这种后宅女眷之事,他这样的小厮是不能插手的,冬儿说了几句,便直接进到书房。   薛永年果然是在练字。冬儿静静看着他,这世上有身份的多少总是看不起商人,觉得他们全身上下充满了铜臭之气,可薛永年却总是那么的儒雅,比起那些外院的愣头青,又多了好几分成熟男人的味道。   在冬儿进来的那一刻,薛永年就注意到她了,的确是个漂亮的姑娘。如果是在凉州一事前他肯定会收用,但是凉州一事他不仅差点替府里丢了性命,好容易伤养好了,孔氏又开始斥责他。薛永年当然不能对孔氏怎么样,那人毕竟是他的生母,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要同样容忍孔氏送来的人。   冬儿小心翼翼地将点心放在一旁,用着私下里练习了无数次的妩媚神情,柔柔说道:“二爷这段日子为府里操劳的厉害,这是老太太送来的,说是替您补补身子。”   薛永年本来还算心平气和,一听到老太太三个字,笔下的字顿时扭曲了一下。冬儿满心欢喜,还没发现,自顾地替薛永年添了一小碗出来,正准备端过去,薛永年突然出了声,语气平平:“放那吧,你可以出去了。”   冬儿一愣,着实不知薛永年为何如此冷淡,还准备再说些什么,又担心留下个不好的印象,连忙关切道:“二爷千万别累着了,还是趁热吃了为好。婢子、婢子告退了。”说罢,又目光盈盈地望向薛永年,无奈薛永年头都没抬,冬儿泄了气,默默走出屋子了。   陈哥还以为冬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进来,估计没一个时辰还出来,怕听到了什么不好的声音,他还特地躲到一旁的小隔间去了。结果……这还不到一炷香呢,就出来了?待冬儿离开后,陈哥还在纳闷,走到里屋替薛永年磨墨。   薛永年抬了抬手,指着桌上的木盘道:“赏你了。”   “……啊?”陈哥讪讪笑了笑:“听说,这是老……”话还没说完,就被薛永年不耐的打断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是是是,小的谢爷赏!”陈哥嘿嘿笑着——今儿算是有口福了!   方氏与闵氏去查账,这账也不是什么难事。本来嘛,中午那一出就是闵氏故意安排的,查起来自然也快,不过是一场误会。二人又去福寿堂交代了原委,孔氏十分满意,对两位儿媳的办事效率提出了表扬。   方氏不置可否,反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就是个布景板。只是回想起之前去秦氏那里拿账本时,秦氏竟然对她们格外的热情,这让她心中有些不安。   方氏忙了一天,在福寿堂用了晚膳后回到院子,红袖立刻将晌午的事告诉她了。   “哼,仗着自己是老太太赏的,那眼睛就好像顶天了!她还不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二爷怎么会看上她这样的贱婢!果然,刚进屋就被赶了出来,真不知道她得意什么!”   赵妈妈微微咳嗽了一声,示意红袖不要再说了。方氏有气无力地躺在贵妃榻上,此刻她颇有些羡慕秦氏,虽然被孔氏训了几次,但人家有儿有女,底气十足,敢装病示威。而她呢,连病的勇气都没有……   “阿娘,你不开心吗?”   方氏一愣,只见薛锦颜姐俩已经站在她面前了,是了,到了要考功课的时辰了。方氏打起精神,问了薛锦颜今儿又学了些什么,有没有与大房起冲突。   薛锦颜无谓的努努嘴:“许是大伯母病了,阿瑜阿林两个的气焰也没有那么嚣张,这几日倒是挺规矩的。”   方氏一头黑线:“有像你这么说姐姐妹妹的吗?”   薛锦颜干脆无赖到底:“反正也没人听见。”侧过身,问屋里的丫鬟:“你们听见了吗?”   丫鬟们一个个低头闷笑,集体摇头。   薛锦颜又低头捏了捏薛锦绣的小肉脸:“阿绣,你呢……”   薛锦绣表示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没有——”好吧,节操什么的早就浮云掉了。   薛锦颜得意一笑:“看吧。”   方氏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心中那股阴霾消散不少。只是抬头并没有看见冬儿,不由向薛锦颜询问。薛锦颜道:“哦,刚走半道想起来要送给阿娘的珠花忘带了,让冬儿回去取了。”   方氏一眼就看穿这不过是薛锦颜对冬儿的故意刁难,不过这没什么,只是提醒道:“别做过了。”   薛锦颜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对于一个不尊重她亲娘和妹妹还妄想爬床的奴婢,需要给什么好脸色么!   很快,冬儿急匆匆的进屋了,额头冒着细汗。看来是生怕自己回去取珠花的空隙而错过了薛永年。   匆匆行了礼,刚打算将珠花奉上,薛锦绣又跑过去了。一脸谄媚地抱着冬儿的大腿:“花花,我要花花……”   这一刻,琼枝觉得自己中午对薛锦绣的教育那就是个渣!颇为尴尬地走了过去,将薛锦绣拉到一旁,谁料薛锦绣一脸委屈地看着她:“我要花花!”   方氏立刻对冬儿道:“给她。”   然而薛锦绣拿到花后却还在嚷:“我要冬儿,我要冬儿!”   琼枝彻底绷不住了,她家原本天真可爱的小阿秀啊,就因为这个狐狸精来了……难道狐狸精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么!薛锦颜实在看不下去了,将薛锦绣立刻拉到自己身边来,呵斥道:“阿娘面前,不许胡闹!”   薛锦绣被吼懵了会儿,眼眶渐渐红了起来。薛锦颜大惊,因为一个冬儿她把竟然把自己的嫡亲妹子给吼哭了,难道自己天天跟阿瑜见面,杀伤力练到这么大了吗?!   薛锦绣吸了吸鼻子,似乎安静下来,薛锦颜立刻松了口气。此时薛永年走进屋里,只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屋里屋外的丫鬟婆子各个屏声敛气。突然,一个惨烈的哭嚎声响彻屋内,就看见一个圆滚滚的小豆丁朝自己冲了过来:“阿爹——呜呜呜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薛锦绣表示:不要以为我现在是痴儿,就真把我当吉祥物了!以为我是安阳公主有那么宽广的胸怀呀。╭(╯^╰)╮安阳:- -我都完结了,还中枪……泥垢了!简宁:老婆,回家回家,咱们是隔壁那本书,回家滚床单去~~~你看阿绣,到现在还单着……薛锦绣:= =大哥,妹妹我现在才四岁半好不好!真不知道未来的良人在哪个旮旯里呆着!慢死了!为什么这文不是青梅竹马标签啊!未来的良人:远目……老婆好凶残,我不想出来了……ORZ。。。【咳,无责任小剧场。安阳和简宁乃《重生之杀死公主》里的主人翁,跨时空友情躺枪一下。】 ☆、十七章 怨恨     薛永年被这一嗓子给哭懵了,下意识地就将薛锦绣从地上抱了起来。只听见怀里那个小豆丁,用着含糊不清的声音开始指责薛锦颜:“阿姐坏,坏……我要冬儿,冬儿!!!”   薛永年纳闷地将四周瞧了瞧,试探问道:“阿绣想要冬儿?”   “嗯!”薛锦绣果断点头。旁边琼枝的脸都快绿了。   薛永年万般疑惑:“为什么呢?”   薛锦绣指着冬儿:“阿秀喜欢。”   屋里的人都有些不可思议,倒是薛锦颜反应快,突然笑道:“看来阿秀跟冬儿还真是有缘分呢!”   琼枝也暂时压下心头不快,勉强附和道:“可不是,小姐从来都没有这样粘过人。今儿晌午的时候还缠着冬儿玩耍,只是冬儿忙着要给二爷送东西。想来小姐是真的喜欢冬儿,所以现在又要与冬儿一起玩呢。”   冬儿听她将晌午之事捅了出来,担心她将自己对薛锦绣无礼的事宣扬开了,连忙道:“婢子以前还在家里时,有好几个弟弟妹妹,那时爹娘到地里去了,就让婢子来带弟弟妹妹玩。”   薛锦颜瞧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笑道:“如此看来,冬儿还是个带孩子的老手了?”   冬儿微微垂头,柔顺道:“三小姐过奖了。六小姐是那云端上的金贵人,岂是婢子家的弟弟妹妹能够比拟的,真是折煞婢子了。”   这时薛锦绣已经从薛永年怀里挣脱下来,哒哒地跑到冬儿身边,露出谄媚的笑容:“跟阿绣一起玩好不好啊?”   冬儿还未说话,薛锦颜突然道:“阿娘你瞧,我可从未见过阿绣如此粘人,看来冬儿跟阿秀还真是有缘分呢。”   方氏微微点头。   冬儿心中微喜,又反思了一下自己之前的言行,觉得对薛锦绣太过敷衍的确有些不妥,日后与嫡出的孩子闹的太僵对自己没有好处,不如现在先弄好关系,在薛永年那里也能留下一个好印象!想及此处,冬儿弯弯双眼,低头看着薛锦绣,浅笑盈盈:“好啊,只要六小姐不嫌弃婢出身卑微,婢子明儿就陪六小姐去花园子玩耍。”   薛锦绣被这笑恶心的快要吐了,哎哟,太闪瞎她的狗眼了!   薛锦颜笑呵呵地起了身,走到方氏面前:“娘,您可看看,冬儿一来,阿秀就不要我这个姐姐了!”   方氏品了口茶,慢悠悠道:“你那般野性子,也难怪阿秀不喜欢你。”   “既然阿秀这么喜欢冬儿,不如就让冬儿住到阿秀那里吧。”   仿佛晴天霹雳般,冬儿被薛锦颜的话给惊住了!可主子们说话哪有她插嘴的份,她心底急得不得了,看着旁边的薛锦绣还在一个劲的傻笑,心里顿时又急又气!   薛锦颜继续道:“冬儿是老夫人赏的人,自然是办事周到老练的,而且冬儿自个刚才也说了,她在家里也带过弟弟妹妹的,算是有经验,更何况还有琼枝在一旁照看。如今阿娘要与三婶一起帮大伯母管家,我又要跟着周嬷嬷学规矩,也没多少时间能看着阿秀。正好冬儿来了,不如就让冬儿和琼枝一起伺候阿秀吧。”   薛锦绣心中默默竖起一个拇指——阿颜姐,你可真上道啊!   这会儿,只要不傻,四周的丫鬟婆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更何况是跟在方氏身边几十年的老人赵妈妈了,赵妈妈赞叹着颜姐儿的机智,心里也有了计算:“夫人,颜姐儿说的不错。那日老夫人就说让冬儿来帮您分忧,如今您管着公中的事儿,将秀姐儿一个人留在院里也不是个事儿,有冬儿帮您照顾着,也算是了了您的心事了。”   方氏却没有直接应下,只是侧过身,问薛永年:“二爷您如何看?”   冬儿热切地看着薛永年,希望他能开口将她继续留在方氏身边,谁料薛永年却道:“这种后宅之事,问我作甚?不过是个丫鬟的来去之事,夫人做主便好。”   方氏笑了笑,也不做多想了,直接道:“既然阿秀这么喜欢冬儿,那就让冬儿先过去伺候着。正好阿秀的院子里还空出了几间房,就搬过去吧,也方便。”   冬儿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是冰凉一片。耳边还传来赵妈妈催促声:“愣着作甚,还不谢夫人,能伺候小姐这可是你的福分!”   冬儿僵硬地跪在地上,眼中尽是怨恨。老夫人的意思都那么明显了,这些人却这样将她打发给了一个傻子当丫鬟!她不服!凭什么这些人可以这样随意处置她!难道要她怨恨老夫人话没有说清吗?不,她不能怨恨老夫人,老夫人已经替她做的够多了,至于二爷,他不过是为了顾全方氏嫡妻的面子才那样说的。   都是方氏!   都是因为这个虚伪的女人,为了独霸薛永年,竟然想出这么毒的招数!薛锦绣不过是个傻子,她会这样缠着自己肯定是受到了方氏的指使! 好一个佛口蛇心的女人,一面要显得自己大度,可现在却又如此毁了别人的前程!   方氏本以为冬儿会恨死自己,谁料这丫鬟磕完头起身时,脸上依旧是原来那般柔柔的笑意。哦,是了,薛永年还在屋里,她还得做做样子才是。不过将冬儿放在阿绣那里也只是缓兵之计,至于最终如何处置冬儿她还要慢慢思索。最好是冬儿能够自己打消掉那那些不该有的想法……   当晚,冬儿就搬到了薛锦绣的小院中。由于之前的小阿秀痴痴傻傻的,行为有时候也有点异常,方氏前后找了不少丫鬟去伺候,但没有几个能坚持下来,如今只有琼枝和寒梅两个丫鬟是贴身伺候的,其余的人都是与方氏主屋里的丫鬟分派过去。有方氏这个主母震慑,这些丫鬟倒也不敢放肆!其实只要不是近身伺候,她们也是乐意来小阿秀院子里的。   不过现在不同了,小阿秀身体里早已换了一个灵魂,琼枝与寒梅早已感受到,她们的小主人不像以前那么喜怒无常。二人很是高兴,觉得小姐终于慢慢好了,这中间也是有她们年复一年耐心仔细伺候的功劳,正在这种时候,天上噗通一声砸下个冬儿……   还是她们小姐点名要的!原因是因为冬儿长得漂亮!   琼枝和寒梅两个人,脸上的颜色顿时万分精彩!她们终于能够理解,话本小说里,宫女将皇帝砍了的心情了……   顺带将冬儿这个狐狸精恨上百倍!   赵妈妈替方氏过来安排冬儿在薛锦绣这里的住所,之前在薛锦颜那,薛锦颜借口冬儿反正是暂住,就随便找了个屋子打发她了。如今在薛锦绣这边,刚好寒梅屋子里的丫鬟被方氏派到绣房去了,空出来的就让冬儿住。   寒梅和琼枝一样,都是一等大丫鬟,相当于半个小姐了,她住的地方自然不会差。但冬儿却没有任何雀跃的心思,这个院子,以及这个院子里的人,在薛府里都是不值得一提的,谁让她们是伺候一个没前程的傻子呢!   寒梅是个静性子,看见冬儿来了,也只是微微点了头,指着一旁的木柜道:“冬儿姐姐的行李就放在这里吧。”   冬儿看也不看她:“知道了。”顺手就将行李扔给了一旁的使粗丫鬟,自己慢悠悠地坐在一旁喝茶吃点心。   正巧院子里的丫鬟也过来瞧新人,赵妈妈便道:“冬儿是老太太赏给夫人的,夫人又赏给六小姐的人。以后你们共事一道伺候小姐,定要齐心,不许耍心眼!”   众丫鬟连声称是。   冬儿有气无力地抬抬手:“天色不早了,妈妈还是赶紧去夫人哪儿吧。冬儿在这儿挺好的,请夫人放心,冬儿定会尽心伺候好六小姐的。”说完,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赵妈妈道:“既然累了,就早些歇息吧。”她也不久留,见冬儿安置妥当,也就走了。   门外的丫鬟还围着没散,好容易来了一个新人,可不有股新鲜劲儿么。冬儿心里本就烦躁,看到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丫鬟,顿时来了气,瞪眼嚷道:“看什么看,还不去干活,没听见刚才妈妈的话么,都给我尽心伺候小姐去!”   丫鬟们努努嘴,知道这位冬儿来历大,没瞧见寒梅姐姐都没出声么,也就三三两两的散了。   冬儿正是一肚子的火,喝了口茶,顿时皱了眉:“你这是泡的什么茶,这种茶是人喝的吗?!”   寒梅压根没理她,走到自己那边坐下,幽幽道:“渴了,厨房灶台上还有水。夜深了,我该歇息了,明儿还要早起。过会儿小姐也该睡了,你不要吵着小姐。”   “你——”冬儿指着寒梅就准备骂,顿时想到这三更半夜的,闹大了真把薛锦绣吵醒她也讨不着好,愤愤地抖了抖手,闷声道:“一个二个都给我甩脸子,迟早要你们好看!”    ☆、十八章 布局     琼枝正在给薛锦绣铺床,她的小心灵今天被薛锦绣严重打击了。哼,那个小没良心的还坐在一旁没心没肺的玩珠花,喂,小姐,色字头上一把刀呀!正想着,眼前突然冒出了一个小脑袋,差点将她吓的坐在地上。   薛锦绣咯咯笑着,伸手将珠花递道琼枝眼前:“戴花花……”   琼枝哼了声:“给冬儿不是更好,反正她漂亮,戴花后更好看。”   薛锦绣点点头:“冬儿好看……”眼见着琼枝脸上那漂亮的柳眉就要竖起了,薛锦绣万分诚恳地说道:“琼枝更好看!”   “真的?”   “嗯!”薛锦绣很大幅度的点头。   琼枝见她这副小大人的样子,不免笑出了声:“我不信。”   薛锦绣:= =为毛这种狗血言情对话会出现她跟她丫鬟之间,这真的可以么?!   “琼枝最最好看,戴花花。”薛锦绣赶紧献宝。   琼枝勉为其难地收下,嘴角的笑意可不要太明显哟。伺候好薛锦绣洗漱,替她盖上被子,悠悠哼着小曲。许是这具身子只有四五岁的原因,薛锦绣也觉得有些困了。琼枝见她熟睡模样,微微笑着,轻轻道:“小姐,我娘说,这世上长的漂亮的女人都是不可靠的。当年我爹就是喜欢上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将我娘给气死了。我娘死后,那个女人就将我卖到府里……所以啊,遇到漂亮的女人,咱们可得多张一个心眼,她们都有一张皮,皮下面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这一夜,薛锦绣的小院里除了她自己,没几个人睡的安稳。琼枝更是卯时左右(5-7点)便醒了。在床上躺了片刻,见到了时辰,便如往日一样,在院中各处转转。清晨的小院里还笼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已有使粗丫鬟起来打扫庭院了。   琼枝回到屋里,不多时寒梅也来了,来传薛锦颜那边的话:“颜姐儿今儿想穿与小姐一道做的那件绿色裙子,刚那边丫鬟过来问我,要不要让咱们小姐今儿也打扮成一样的?”   此刻薛锦绣已经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身了,听得寒梅的问话,点头道:“嗯。”穿什么都无所谓了,她对这些一向没什么讲究的。   琼枝去拿衣服,不免问道:“冬儿呢?”   寒梅默默望向窗外,一幅世外高人模样:“她说昨儿累了,今儿有些头疼,怕将病气过给了小姐,便不来了。”   琼枝立刻就起了火:“她这是给谁摆架子呢!我去把她叫起来!”   寒梅将她拦住,指了指还只穿着一件里衣的薛锦绣:“伺候小姐更衣才是正事,小心着凉。”   琼枝强忍着火气,不去计较了。   于是,冬儿这一病,便病了好几日。整日都呆在屋里,也不怎么出来。无聊时便看看书,一些杂事也是交给其他丫鬟去做,真是一幅正儿八经的小姐派头。琼枝说过几次,却被她不痛不痒的给顶了回来:“夫人让我来照顾小姐,如今六小姐不是好好的么,还要怎么照顾?”   琼枝也知道夫人只能将她放在这里,若是让她回了主屋,肯定又去勾引二爷了;若是放在薛锦颜哪里,薛锦颜正在跟周嬷嬷学规矩,耽误不得!如此,将冬儿留在薛锦绣这里,对整个二房来说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也多亏了她家小姐一时间被美色所惑,让冬儿能有个顺当理由来这里。不过琼枝心里还是不爽,默默告诫自己——眼不见为净!于是她也不再去说冬儿了,冬儿似乎成了薛锦绣小院里一个特殊的存在,只要她不做什么事儿,就那么一直闲着也行。   薛锦颜对于冬儿从自己这边搬走还是挺开心的,只是搬到她妹妹那边……哎,可是她现在真的很忙,要跟周嬷嬷学规矩,还要到厨房学厨艺,女红也不能落下,还有各种文化课……目前也只能让巧月更加留意一下薛锦绣那边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她还可以赶回去帮个忙什么的。   由于天气渐渐热起来,周嬷嬷尽量将课都放在早上。这样一来,早上要学的内容就多了些。今儿学的是坐姿,周嬷嬷的课里,怎么走路,怎么吃饭,怎么坐,怎么站,都是学问。教了姿势后,就要开始不断的练。   “规矩不仅仅是用来学的,更是要去做的。只有融到骨子里,无论在什么场合,都不会让人挑出错来!”   “可总不能时时刻都是这种大礼吧!”薛锦林郁闷道。   周嬷嬷笑了笑:“是的,平常时候有平常时候的礼。只是……如果你不会这些大礼,等要用的时候就会着急,一着急就会出错。平日里出错没什么,只是这大礼时出错,那可是当着全族的面儿啊!”   薛锦林看了看周围,见薛锦颜正坐的笔直,不由道:“阿颜妹妹做的这般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阿颜妹妹过几日就要行及笄大礼呢!”   薛锦颜看都不想看她,冷声道:“阿林姐姐若是累了,就去歇着吧。你这般时不时的说话,旁人还以为咱们是在闲聊而不是学规矩,可别打扰了阿瑜姐姐。”   薛锦林道:“阿瑜姐姐一向都是咱们里面学的最好的,我就算是拿出百倍的精神也追不上。不过我这人倒还有些自知之明,我也只能学成这样了。”说着,朝着薛锦颜笑了笑,言下之意,大家心知肚明。无非是想提醒薛锦颜不要想得太多,她又不是长房所出。   “好了,也坐了半天了,现在练走路。”周嬷嬷立刻说道。   自第一日她立了威后这几个小姐妹之间倒也算是处的平静,只不过像这样的口角之争还是经常发生。她不过是一个教养嬷嬷,资历再高,也不好因这种小事训诫。   薛锦林故意与薛锦瑜走了近些,低声道:“阿瑜姐姐,你瞧阿颜那个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学规矩呢。也不拿面镜子照照,就她那样,规矩练得再好,她有地方用么!”   薛锦瑜听得很是痛快,不过这段日子秦氏特地嘱咐过她,要她静一些,毕竟是要及笄了,女子太闹腾传出去对名声也不好。薛锦瑜见秦氏也病着,不好将她气着,倒也努力克制自己的脾气。只是听着薛锦林如此巴结自己,还是忍不住笑了笑。——没错,因为她是薛府的长房嫡女,这些姐妹天生就低她一等!   薛锦兰默默走在最后面,其实她觉得薛锦林说的挺对的。她跟她一样都是庶出,周嬷嬷教的这些宫里面的规矩,她怎么可能用的上呢。生母罗姨娘又不像大房里的几个姨娘那么受爷们的宠爱,她只用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就好啦。又思及薛锦颜,纵使她是嫡出又如何,二房在府里不受宠,众所周知。薛锦颜,你是注定争不过薛锦瑜的,何必还要去给人当笑话看呢!   周嬷嬷的课在离午膳还有半个时辰时便散了。四个锦带着丫鬟都回去更衣休息。薛锦瑜今儿心情不错,有薛锦林一个劲儿的奉承,薛锦颜今天也只是老老实实的练规矩而已。   换好了衣物,去秦氏那里问安。方氏和闵氏正巧也在。见薛锦瑜进来,闵氏笑道:“瞧瞧咱们的阿瑜,都要长成一个大姑娘了,这模样,跟那画里的仙女似地。”   薛锦瑜娇羞地拿着帕子掩面:“三婶儿就知道打趣我。”说罢,便向两个婶婶一一行了礼。不愧是经过周嬷嬷调-教过的,这一礼,闵氏打心底的佩服,非常完美。   薛锦瑜安静站在一旁。就听见闵氏说道:“初十那日老太太想要去白玉寺礼佛,想带着府里的几个小姐们一道去。正巧阿瑜来了,三婶也算提前告诉你了。”又对秦氏道:“所以我这次来就想问问嫂子,阿瑜她们的马车是各院自己派呢,还是公中来安排?”   秦氏微微道:“那……老太太的意思呢?”   闵氏笑了笑:“这些事儿老太太是一向不理的。大嫂管这个家也这么多年了,您说的话不就是老太太的意思了么!”   秦氏道:“原先都是宫中派的马车。”   “那就按照旧例吧。”闵氏立刻做出了决定。少顷,又看了看时辰,便起身道:“快传午膳了,我也就不打扰大嫂了。”   方氏默默起身,与秦氏闲聊了一句后,便也走了。   二人走后,孙妈妈凑到秦氏跟前,低声道:“昨儿马房那边人说,三夫人将郑勇的差事给撤了,换了她身边嬷嬷的儿子去当差。”   秦氏闭上眼,缓缓道:“嗯……”   薛锦瑜哼了声:“说什么不知道派哪里的马车,我看她全都知道!无非是来做做样子,她早就将马房里的人换了成她自己的心腹!真不知道她得意什么呢,不过是暂时帮忙管一阵子罢了!”   秦氏顿时睁开眼,呵斥道:“不得说这些胡话!”   薛锦瑜嘟嘟嘴,抱怨道:“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那我不说话了!”   孙妈妈连忙来打圆场,“瑜姐儿也是替夫人您抱不平呢。”   秦氏道:“这点子小事还不算什么。”说着,起了身,眼中尽是笑意:“你们可知老太太为何要去那白玉寺?”   薛锦瑜茫然摇摇头。   孙妈妈想了想,立刻回过神来,一脸的惊喜:“难道是要去见那位贵人?”   秦氏含笑点头。   薛锦瑜更加听不懂了,有些着急,连忙问秦氏:“阿娘,你们在说什么呀,什么贵人?!”   孙妈妈劝道:“瑜姐儿莫急,这件事可是咱们大房的大好事!”说着,不由想到闵氏那副得意的模样,顿时觉得好笑。哼,再得意又如何,最后还是替咱们大房做嫁衣!   作者有话要说:咳,其实薛锦瑜的自信心,有一半都是被她的庶妹妹薛锦林给捧出来的。 ☆、十九章 礼佛     冬儿在最初几天意难平之后,倒也渐渐恢复了。也有几个小丫鬟,习惯性的来巴结,但冬儿依旧是那副不爱理人的模样。小丫鬟们也就消停了,又聚在一起说道:“寒梅姐姐的性子真好,那人……”指了指屋里,“昨儿明明是小姐要吃桂花粥,结果她也要一碗。”   “哼,她也只敢跟咱们耀武扬威,你让她使唤寒梅姐姐去呀!”另一个小丫鬟愤愤道。   旁人听着,不由问她:“寒梅姐姐是个什么来历啊?”   在冬儿来之前,寒梅在薛锦绣小院里一直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不过这种特殊大多是与她的性子有关,这个人,活的太寡淡了。除了伺候薛锦绣,别的她一概都不怎么管。就算是薛锦绣那边,她也只是做分到自己手上的事罢了。   那小丫鬟见周人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心中大大满足,立刻压低了声音:“寒梅姐姐是赵妈妈的亲闺女!”   “啊?!”众丫鬟大惊,继而恍然大悟,一起叹道:“难怪如此……”   赵妈妈可是方氏眼前第一等说得上的话的老人了,那可是跟着方氏从娘家来的老妈妈了。   “大白天的不干活,又偷懒了?”琼枝推开门,就看见那些小丫头聚在回廊拐角处嘀嘀咕咕的。   众人嘻嘻哈哈的笑着,其中一人道:“琼枝姐姐别生气,我们这就去干活。”说罢,三三两两的散了。   琼枝无奈地摇摇头,又看了看四周,问道:“你们见着寒梅了么?”   “没呢。”   正巧外院的人进来,听得问话,顺口说道:“刚见着往夫人那边去了。琼枝姐姐有事儿吗?”   “没什么,随便问问。”琼枝摆摆手,她不过是想知道最近冬儿的状况,也不是什么急事。   主屋那边的小耳房里,小木桌上正沏着茶,又摆着几样小点心。过了会儿门帘撩了起来,寒梅起了身:“阿娘。”   赵妈妈从外走来:“用早膳了吗?这是夫人赏的,趁热吃点。”   “嗯。”寒梅点点头,咬了一口,欣喜道:“是杏仁味儿的!难为阿娘还记得女儿最喜欢吃的口味。”   赵妈妈慢慢打量着女儿,虽然是做丫鬟,但在薛府这样的人家,大丫鬟也都是当小姐来养了。除了伺候小姐的起居外,她们自己的衣物,吃食也都是有小丫鬟服侍的,除了针线外,压根就不需要做粗活。寒梅如今也快十四了,正是抽条的时候,皮肤白皙,相貌也很清秀,就是性子静了些,总给人一种冷冷淡淡之感。   寒梅放下手里的点心,问道:“阿娘,你找我来有何事?”   赵妈妈道:“娘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那冬儿……”   寒梅心领神会,当即道:“还不就是那样,老太太那里出来的人,多少都是有几分傲气的。不过她说她的,我不理就是。”   “这就对了,退一步海阔天空。”赵妈妈欣慰点头。   寒梅淡淡笑道:“阿娘特意将我放在六小姐那里,我又怎么会辜负阿娘的苦心呢。”   赵妈妈揉了揉眼睛,声音有些哽咽:“为娘就你一个闺女,自然是希望你好。你好好伺候六小姐,等再过两年,我就去替你向夫人求个恩典,让你出府。前日子你姨妈还来了一趟,他们就在咱们长陵城,东街那边开了家小铺子,养活一家人是够了。你表哥那人老实肯干,你俩的婚事,我跟你姨妈都是同意的。”   “娘,你说什么呢!”寒梅到底还是个未出嫁的女子,脸皮薄,不由微微低下头。赵妈妈却没什么忌讳,继续道:“娘说的都是正经事!你姨妈家虽没有薛府这样的富贵,但那也是正经儿的良民,你去了就能当家作主,跟你表哥好好过,日子迟早能红火起来,那时娘还会给你多添些嫁妆……”   寒梅默默听着,心里早就对未来出府的日子充满的期待。无论是被主子欣赏,还是被府里的少爷老爷们看上,那都是一场噩梦,只有尽量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等到了年纪,去夫人那里求个恩典,她就能恢复自由身了。是以,只有在薛锦绣这个从不被看好的嫡女那里,她才不会引人注目。在那里的丫鬟,是没有前程可言的,而这一切正是寒梅想要的。   赵妈妈是有这个自信的向方氏求到这个恩典。大宅之中的阴私之事她见得太多了,让女儿出去当家作主是最好的打算。   “好了,你快回去吧,出来太久也不好。”赵妈妈确定了女儿没有与冬儿起冲突,暂时放心了。见寒梅正要离开,连忙道:“把这个也拿去,娘一向不喜吃这些甜腻的东西。”说着,也不管寒梅要不要,包好了便塞了过去。   寒梅拿着点心,刚回到院里,就听见冬儿骂人的声音:“你们到底有没有长手,看看这衣服,这可是老太太赏的料子,你们赔得起吗?!”   “对不起冬儿姐姐,我……我……”   “我什么我,你说,怎么办!”冬儿不耐烦地道:“算了算了,用你三个月的月钱还还吧,真是的!”   “这……冬儿姐姐,这不行啊……”   “不行什么!洗坏了衣裳难道不能赔吗?!”   小丫鬟被冬儿那副要吃人的架势吓得都快哭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哆哆嗦嗦地站在一旁抹眼泪。   寒梅见状正要离开,冬儿却见着她了,从屋里走出,嚷道:“哟!这不是寒梅么,一大早的去哪里溜达呢,方才小姐叫茶也没个人进去伺候!我说这府里到底是养小姐呢还是养丫鬟呢。什么人就是个什么命,自己没几个本事,也没几个贵人,就该老实点!”   寒梅有些恼火,但想着赵妈妈的话,到底还是忍了下来,说道:“我去伺候小姐了。”   谁料冬儿已经走了出来,打量了她一眼:“包袱里装的什么?”   寒梅道:“你管不着!”   冬儿道:“这几日夫人说了,府里总是少了些东西,给我看看!”   寒梅退了一步,打算避开冬儿的手。   冬儿笑了笑:“装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寒梅知道她是故意找茬,这几日自己对她冷冷淡淡的,她早就不满了。可是自己不能跟她争执,寒梅便想快步走开,谁料却被冬儿死死抓住。   “你放开!”   “你那包袱里装的是什么,给我看看,万一你要是从哪里拿的不干净的东西,拿到六小姐院子里,让人误会了,你这是丢谁的脸面呢!”   寒梅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冷淡性子,但心中也有一股倔劲儿。冬儿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权利检查她的包袱,越发紧紧拿着。撕扯间,包袱突然散开,里面的小点心撒了一地!   冬儿一看,立刻指着地上的点心嚷道:“好啊,你去厨房偷东西了!”   寒梅气的脸通红,她就没见过如此无赖的人!   突然,不远处一女声传来:“大早上的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小丫鬟一惊,“琼枝姐姐……”又见着琼枝身后还有一人,吓得连忙道:“小姐……”   原是琼枝带着薛锦绣过来了。琼枝看一眼地上已经污了色的点心,横了一眼冬儿:“这的确是早膳后夫人赏的。”   冬儿翻了翻白眼,无谓道:“哦,那是我误会了。不过寒梅也是,早说不就成了。我也是怕有不干净的东西进了咱们小姐的院子,到时候反而让小姐说不清,那可真是罪过了。”   寒梅气的手发抖——她、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琼枝道:“这院里的东西自有专人去管,冬儿姐姐就无需操心了。等会儿小姐就要与老太太一道出门礼佛了,寒梅你收拾好了就过来。”   寒梅看着地上已经滚了灰的点心,咬着嘴唇,轻轻道:“知道了。”也不等琼枝安慰什么,快步走了。   冬儿瞧了瞧众人,朝着薛锦绣福了礼,扭着腰去。   琼枝叹息一声,看了看薛锦绣,“小姐,咱们走吧。”   大约辰时三刻,孔氏便带着几个孙女去了白玉寺。白玉寺早在两日前便做了准备,是以今日除了薛府女眷并无其他香客前来。孔氏捐了香油钱后,听了大师讲了一段经,便不拘着孙女们了,且让她们带着丫鬟婆子们自个去看看寺庙。几个锦到底也不敢多么放肆,毕竟孔氏还派了福寿堂里的嬷嬷跟在她们身后,便聚在一起沿着庙的回廊慢慢走,欣赏着沿路的壁画。   薛锦兰又病了,这次便没有跟来。薛锦颜牵着薛锦绣的手,一路走,一路低声问着琼枝:“那个冬儿最近还算安分么?”   琼枝眉头一挑,脸上表情颇为丰富。薛锦颜见她这幅模样,就知道了个七八分。   巧月道:“冬儿和寒梅住一起,我刚瞧寒梅丫头的脸色有些不好……”   众人皆无奈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小佛堂里,孔氏对面坐着一位妇人,微微闭目,端起眼前木桌上的香茗,浅嗅了一会儿,说道:“这茶里的桂花,是去年摘的吧。”   孔氏赞叹:“夫人对茶道如此精通,真是世间少有。”    ☆、二十章 买官     妇人缓缓睁眼:“老太太过奖了,我也是闲着无事,瞎侍弄的。”   孔氏笑了笑,一旁的杜妈妈递上一个木盒。妇人眼前一亮,那木盒不过巴掌大小,却是上等的黄花梨木。杜妈妈将木盒打开,一股茶香徐徐扑鼻,乃是有价无市的雾山花茶。此花十年才绽放一次,若错过花期又要再等十年,每次仅有的一点都被皇家所用。   孔氏道:“茶不似金银,只有懂茶之人才会细品。若是到那些只懂得喝些树叶子人嘴中,再好的茶,也是暴殄天物。”说罢,杜妈妈已经木盒推至那妇人面前。妇人身旁的丫鬟得到示意,也就接下了。   妇人看了一眼那盒茶叶,虽依旧是之前那矜持的面容,但口中语气却已亲近不少:“我听闻贵府的大小姐,今年夏天也就要行及笄之礼了。”   “正是。所以老身特意邀夫人来这白玉寺小坐,若夫人不嫌弃,还望劳烦夫人为我那孙女当一次女正宾。”   那妇人含笑点头:“既然是老太太亲自相邀,我岂能不应。”   孔氏又道:“哎,你也知道我是个闲不住的,一辈子都替我那儿孙操碎了心。以前总觉得盼着有了孙子孙女儿就可以颐养天年了,不曾想还要操心小辈们的言行举止,怕他们学坏了,好容易等这些子孙勉强能看了,又要担心他们的婚事。尤其是那几个孙女,毕竟是要嫁去别人家的。夫人亦有子女嫁娶,这样的心情,想来夫人也能体会。”   妇人道:“是啊,我那闺女虽已嫁了五年,却还是不让我省心。哎……”   “夫人也不必过虑。贵府小姐聪慧,又是自幼跟在夫人身边,夫人言传身教,小姐定然会在夫家相处和睦。只是可怜我那阿瑜,托身在咱们这样的商户里……”说着,孔氏不由有些哽咽。杜妈妈连忙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替她顺顺气。   妇人道:“老太太这又是为何伤心呢!贵府上的大爷,也有官职在身呀。”   孔氏道:“不瞒夫人所说,我那不成器的长子虽有官身,却也只是一介小小散官,那正经儿的官家,又哪里会瞧得起他。薛府纵有几个铜钱,可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徒增铜臭之气罢了。”   妇人浅浅品了口茶,不再随意接话。小佛堂内,顿时安静下来。四周丫鬟敛声屏气,杜妈妈也有些紧张。今日孔氏特意邀了知州夫人,就是想让大爷身上的官职再升一等,钱不在乎,关键是这位夫人肯不肯松口。   佛堂内供奉在菩萨前的那炷香,燃烧殆尽,最后一点星火湮灭在灰烬之中,一缕白烟悠悠散开。临近晌午的日光从木纱窗里柔柔撒在地上,可佛堂里的众人,没有人还有心情去享受这一丝宁静与悠闲,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番算计。   寺庙里,薛锦绣一行走走停停,决定在溪水旁的小木亭里歇息。寒梅正摆着茶具,突然惊了一声:“呀,还有一味茶落在马车的木箱里了!”说着,便匆匆忙忙了起了身,就往马车处走,一不留神,又将桌上的茶杯给带上到地上,清脆一声,摔了粉碎。   “婢子该死!”寒梅脸色惊慌,颇有些心神不宁。   琼枝知道她还在为早上冬儿的事心烦,立刻道:“你别再乱动,我去拿就是。”   寒梅小心地看着众人,薛锦颜道:“快去快回。”说话间,巧月已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了。寒梅低着头,惴惴不安地站回原处。   琼枝一路朝马车而去,拿了茶便赶紧回走。一不留神,撞上了来人。琼枝低着头,连忙绕开,谁料那人突然道:“哪家的奴婢,好不懂规矩,撞了人就这样走吗?”   琼枝停下脚步,不由抬头飞快地看了眼前之人。这男子穿着一身上好料子裁制的华衣,长发束在玉冠之中,眉眼间却是一副轻佻模样。琼枝连忙道:“婢子不是有意冲撞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江楼月本来是陪母亲一道来寺里礼佛,只是母亲说要去小佛堂会一友人,他便也打发了小厮去吃茶,自己一人在寺里闲逛。这都快逛了近一个半时辰,正是满心无聊时遇到一个漂亮小妞。江楼月那股轻佻劲儿顿时涌了上来:“你冲撞了本公子,怎么,说几句就想走了?”   琼枝心头一震,她素来跟着薛锦绣,哪里见过这种人。琼枝本能地后退几步,恭敬回道:“奴婢见公子仪态翩翩,气度不凡。定是饱读圣贤之书,公子大人有大量,定然是不会与奴婢计较的。”   江楼月本存了调戏之心,见那小丫鬟畏畏缩缩,反而更加有趣,立刻道:“没想到你这小词儿还一套一套的。这样吧,你把本公子夸高兴了,本公子就放你走。”   琼枝急的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公……公子,您是个好人!”   江楼月噗了一声,这夸的未免太没诚意了吧,立刻板下脸来。   琼枝见他脸色不悦,又补充道:“您是个大好人!大大好人!大大大好人!”   江楼月:“……”   琼枝急的跺脚,哀求道:“公子,求您饶过奴婢吧,我家小姐还等着呢。”   江楼月见时辰也差不多了本打算放过她,只不过这小丫鬟左一声好人,右一声好人叫着,听得江楼月颇有些不顺耳。他乃知州府里一介小霸王,出府调戏小丫鬟倒被叫做好人了?怎么听怎么觉得讽刺呢!   江楼摆摆手:“你是哪府的丫鬟?”   琼枝一听,以为他要去府里告状。夫人小姐虽然仁慈,可这事儿要是传到老太太耳里,她肯定是要降为使粗丫鬟的。   江楼本打算就放她走了。不增想,自己只是随口问了一个问题,竟然吓得那小丫鬟哭了起来。江楼月被她哭的心烦意乱,嫌弃道:“哎哎哎,哭的晦气!赶紧走赶紧走!”   琼枝微愣——咦,这样就完了。擦擦眼角,连声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说完,也不顾什么礼仪姿态,一溜烟跑了。   江楼月看着她的背影,一脸纠结——之前那般调戏的言语,她说他是好人,如今不过是简单一问,竟然哭了?!最后他又冷言相待,结果又得到了一声谢谢。这丫头脑子有毛病么?!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呢!   琼枝急匆匆的跑了一段路才停下脚步,理了理衣物,这才走到薛锦绣那边。薛锦颜见她有哭过的迹象,只以为她是替寒梅鸣不平,倒也体贴的没有仔细询问。   到了申时(15-17点)左右,众人便从白玉寺告辞。   知州府里,江楼月正在给江夫人问安。刚行完礼,立刻跳了起来,跑到江夫人身旁替她捶腿,小声问道:“母亲,今儿你去白玉寺到底见的是哪府的夫人?做的这么神秘?”   江夫人微微抬眸,示意丫鬟将孔氏送的茶叶拿出。江楼月打开一瞧,纵然他见过许多宝贝,见到此茶也不由赞了一声。接过木盒细细看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由又掂量了一番。江楼月一愣,不解地看着江夫人。   江夫人笑了笑,命丫鬟将木盒底座抽出。原来这仅巴掌大的木盒里竟然内藏乾坤,茶叶下藏着一张一万两的银票!   江楼月顿时笑了笑:“看来母亲今儿见的是那薛府的大夫人了?”   江夫人起了身:“是他们府里的老太君。得了,你也别在我跟前讨好了,等会儿老爷就要回来了,你还是赶紧去书房温书!”   听得此言,江楼月瘪瘪嘴,不情不愿道:“儿子这就去。”回到书房,还没翻两页书,又想起晌午遇见的那个小丫鬟。“薛府的么……”江楼月嘿嘿笑着,心思越发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孔氏回到府里,推说今儿累了,便让各房在自己的小院用晚膳即可,不必来福寿堂。   作者有话要说:哈喽,我是万众瞩目的存稿箱君。这几日,某仙受玉帝传召,要暂时离开几日,便嘱托我来照顾大家~╭(╯3╰)╮各位一定要温油的对待我哦~注:存稿箱发文会有几分钟的网络延迟,刷新几遍,或者点文案上面的那个粉红按钮就行了。 ☆、二一章 双喜     只是晚膳后,薛大老爷却一人来了。孔氏瞧了他一眼,并没说话,只是将四周伺候的丫鬟都遣了出去。福寿堂里,只留母子二人静静对视着。   薛大老爷知道孔氏今儿去白玉寺见了一位贵人,且这事儿关系到他的前程,不由急急道:“儿子听闻母亲今日去白玉寺见了知州夫人,不知知州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听了薛大老爷的话,孔氏冷笑一声:“做母亲的替儿子跑官,累了一天,连一句问安的话儿都没有。”   薛大老爷被这话臊的脸通红,额头冒出了密密的细汗,连忙跪在地上:“儿子愚钝,累及老母替儿子操心,是儿子不孝!”   孔氏也就是一说,见儿子听话,也就松缓了口气:“我也不是为你,是为着整个薛府的前程!”   “母亲一生辛劳,儿子实在是无能。”   “行了,多大的人了,也别跪着了。”孔氏缓缓坐起身,“东西,别人是收下了。江夫人也答应做阿瑜及笄的女正宾,至于这事儿最后成不成,你还得去与知州大人去商量着。”   孔氏如此说,就意味着官缺的事儿已经办的八-九不离十了!薛大老爷心头巨喜,还要思及在母亲前面举止要稳重,努力压着勾起的嘴角。孔氏见他这模样,心中直叹气,摆摆手,让他赶紧退下。   薛大老爷赶紧行了礼:“那儿子就不打扰母亲休息了。”   到了暮夏,薛锦瑜及笄的那一日,薛府宾客云云,热闹非凡。秦氏的身体也在那段日子奇迹般的好了起来,闵氏自管家后,在几个紧要之处安插了自己的人手,大致摸清楚这府里的油水有多少,还没高兴几日,秦氏主动去找了孔氏,也不知与孔氏说了什么,无论闵氏怎么关心秦氏身体,希望让她再休息几日,孔氏还是将管家大权交给了秦氏。   闵氏心里不甘愿,经过这次当家,她可算是知道这府里仅每日的采买就能落下百两银子,日复一日,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银钱,全落在大房口袋里了!这也难怪府里的生意明明是由二房来操持,大房三房一样是拿着分红,可大房还能剩下那么多钱!   周嬷嬷的规矩训练班里,薛锦瑜自及笄后越发的矜持了,倒不是她不惹事,而是这种狗腿的事儿都交给了薛锦林。薛锦林对薛锦颜还有几分顾忌,可对薛锦兰就没那么客气了!薛锦兰争不过她,干脆抱病不出了。   罗姨娘知道后,关起门来大骂薛锦林。   “呸!什么东西!谁不知道她那娘当初是怎么爬上爷们的床的,又被大夫人罚在院子里跪了一个多时辰!那种贱货生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好玩意!一个小妈生的,得意个什么劲儿!再巴结,难道大夫人还能给她请到知州夫人当她的女正宾,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阿兰,你为那种东西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薛锦兰被罗姨娘吵得头疼,猛地拉开了被子,瞪着眼睛吼道:“她是小妈生的,难道我不是吗?!”   罗姨娘微微怔住了,见薛锦兰披头散发,脸上惨白惨白的,吓得她连忙闭上了嘴。可又有些不甘心:“阿兰,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她怎么能和你比呢!为娘再不济,那也是过了明路,由夫人亲自抬成的姨娘,那个贱货可是私下里爬了爷们的床,被大夫人痛打了一顿!到现在都是府里的笑柄呢!”   薛锦兰知道自己这个亲娘有些拎不清。过没过明路又如何,反正最后都成了姨娘,又有什么差别!见着罗姨娘还是那副要喷火的模样,薛锦兰蒙上被子,闷声道:“我累了,想睡一下。”   罗姨娘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之前被吼了一次,不敢再多说什么,“那你好生歇息,等会儿起来喝药。我……我出去了,也不走远,就在外面。”   薛锦兰闷着脑袋,只怨自己没有托生到夫人的肚子里,凭白要受阿林的窝囊气!阿颜只顾着阿绣,在她眼里,真正的姐妹只有那个傻子阿秀一人,说什么不能丢了二房的脸面,都是假的!她从来就没有顾忌过自己!薛锦兰眼里冒着火——她迟早要将那些看不起她的人一个一个的全踩在脚下!薛锦兰紧紧握着手,突然胸口又是一阵绞痛袭来,痛的她牙齿打颤,过了许久,才稍稍好些。   薛锦林此刻正在自己的小院里,她的生母王姨娘还在回味着薛锦瑜及笄光景。   “啧啧,咱们长陵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可都来了,那女正宾乃知州夫人,竟然还有叶侯府的嫡出小姐为执事,还有夫人娘家的人前来道贺。那可都是官家娘子啊!这些个人物、还有这些个贺礼,那都是咱们长陵城里独一份的!我可听说仅叶家送的礼,哎呀呀,那一树珊瑚,哪怕就是那上面的一个小枝,就不知道是寻常人家几辈子的富贵了!”   薛锦林冷哼了一声:“姨娘说的这么热闹,可有一样是你的么?”   王姨娘被噎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笑意:“阿林啊,明年你也及笄了。咱们做人也有自知之明,虽然比不上夫人的嫡出小姐,但也不能太过寒酸!趁着夫人这几日心情好,你赶紧绣些荷包袜子送上去,讨讨夫人欢心!”   薛锦林横了王姨娘一眼,当即吼道:“要不是你,我用得着这么费尽心思的讨好这个讨好那个吗!我问你,前阵子你是不是端着汤去老爷的书房了?!”   王姨娘讪讪笑道:“哪有的事,我可一直都老实待在屋里,不信你问她们!”   四周小丫鬟连忙低下头,嗡着声音说是。   薛锦林冷声道:“你还想蒙我!你没去厨房,那厨房的婆子见到的是鬼啊!”   王姨娘见自己被薛锦林如此不留情面的戳穿了,脸色也不太好看,对着吼道:“我去找老爷还不是为了你,我这辈子也只能这样了,还不是为了奔个好前程!”   “为了我你就老实待屋里,别乱跑!夫人早就不喜欢你了!你不要总是指望着老爷,当年你被夫人罚跪在院子里时,老爷来救你了吗!那个时候你就该死心了!你去找老爷一次,夫人就会记恨你一次,也会记恨我一次!姨娘,你好歹生了我一场,我也就好心提醒你,你是争不过夫人的!夫人是官家小姐出身,你是什么!夫人有儿子傍身,你有吗?!你若是指望着我日后孝顺你,就老实待在这个院子里,别乱跑!”   王姨娘被她吼的气血也涌了上来,这些话句句都是她的痛处!可她突然想到了隔壁那位,之前周嬷嬷来时就没什么动静了,不由看了一眼薛锦林,这个女儿虽然是她生的,但那心思也太令人捉摸不透了。   薛锦林见王姨娘没说话,还以为她将自己的话听了几分进去。刚缓了口气,就见王姨娘探头探脑地问道:“阿林啊……这几日你可见着江姨娘了?”   薛锦林眉梢一挑,立刻警惕起来:“你问这作甚?”   王姨娘呵呵笑着:“也没什么,就是以前总见着你跟她的阿蓉一起玩,怎么自从周嬷嬷来了后,阿蓉居然没有去跟着周嬷嬷学规矩?”   薛锦林喝了口茶,随意道:“阿蓉才七岁,她又不是什么嫡出小姐,这么早学规矩作甚!”   “哦……”王姨娘若有所思点点头。隔壁的江姨娘一直都是她的死对头,虽然江姨娘比她后抬的姨娘,但江姨娘可是生出了儿子!是以江姨娘没少拿这事儿刺她!以往无论她要什么,江姨娘绝对是要双份的,偏巧老爷还疼她,哼,不就是生了儿子么,这个府里,除了二房的那位主,谁不会生呀!   薛大老爷一直喜欢江姨娘,顺带她生的一儿一女也十分疼爱。当初薛锦蓉敢去抢二房嫡女薛锦绣的娃娃,也是知道自己有人撑腰!可这一次周嬷嬷来府里,薛锦荣居然没有跟着去学,真真是匪夷所思。   王姨娘偷偷瞧了一眼薛锦林,自打周嬷嬷来了之后,她就没有看见薛锦林跟薛锦蓉玩在一起了,薛锦林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难不成,姓江的那个贱人失宠了?!   王姨娘心里痒痒的,可见薛锦林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又不敢问。只好先按捺下来,决定自己偷偷打听去。   转眼入秋了,知州果然给薛大老爷跑了一个从五品的闲散文官做做。消息传到薛府时,顿时炸锅了!   前段日子一直被孔氏打压的大房,经过薛锦瑜及笄一事后已经恢复了一半元气,如今又逢薛大老爷升官,更是喜气洋洋!走在府里都不自觉的抬了抬下巴,他们可都是在官老爷那里当差,这个府里可都是要靠着他们才好乘凉呐!   闵氏气的将屋里的花瓶摔的粉碎!   “你倒是得意啊!不过是从你二哥手里分到了几个小钱就把你得意的那个样子!你还总说老夫人宠你,你怎么没看见她一出手就是一万两的银子,给大房跑官!平日里几个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打发了!你的眼皮子怎么比我这个妇道人家还要浅!”   薛三爷被闵氏骂的心烦意乱,“啪”地拍向桌子:“你给我住口!”   “好啊,你嫌我说的多了对吧!”闵氏指着薛三爷的鼻子吼道:“你也不想想我这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那两个宝贝儿子!大房有官身,二房有买卖,我们呢!你让我们娘俩以后喝西北风吗?!”   “大哥一直就有官身,这次不过是又升了一级,有什么大呼小叫的!这个官职给的是大哥,但实际是给咱们薛府跑的!没有这个官职,咱们就是一个普通的商户!以后爷们的事你少管,总是少不了你一口吃的的!”说罢,拂袖而去。   闵氏扑在桌上,死死揉着帕子,满心的不平!大爷升到了从五品,那秦氏恐怕越发的耀武扬威起来了吧!真是可恶!   府里因薛锦瑜及笄还有薛大爷升官,变得喜气洋洋,私下里却又暗流涌动。可这一切都与二房无关。二房的众人正为薛锦绣能够背出一小段的三字经感到高兴。仿佛薛府里的是是非非,都被他们挡在了那院墙之外。   只有薛锦绣自己,每在无人时总是喜欢站在窗旁,朝着福寿堂的方向望去。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嗅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    ☆、二二章 花宴     福寿堂里的那位老太太,薛锦绣一直以为不过是个重男轻女的封建大家长罢了。经过替大爷买官这件事儿,却让薛锦绣清醒的意识到——位老太太,可不是个善茬!   因秦氏对她自己不敬,便打压大房,抬举三房,见三房要盖过大房之势,又给大房下了两剂猛药。如此平衡之术,全都是要将真正的管家大权掌握在她自己手中,无论前院后院,真正做主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她孔氏!   福寿堂里的不是普通的后宅妇人,那里住着的是掌控薛家商号十数年的权谋家。薛锦绣突然有些担心,自己的那位便宜爹在南边的小动静到底会不会被孔氏发现?   薛锦绣甚至会阴暗去想——等她及笄时,那已是九年之后,孔氏应该不在了吧。母亲不在,兄弟三人分家也是情理之中。等到那时候她们二房上下众人应该都能松口气了吧,如此想想,薛锦绣觉得自己活的还是有些奔头的。   “小姐,您又在想什么呢?”琼枝端了府里新到的果子来,见薛锦绣又站在窗户旁边发呆。   薛锦绣指着窗外:“树上那只小鸟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唱什么歌呢。”   琼枝朝窗外瞧了瞧,笑道:“喜鹊叫,是好事儿!”   薛锦绣接过果子默默啃了一口——可不是好事么,大房都双喜临门了。   说话间,听到门外丫鬟来禀:“大小姐身边的海棠姐姐来了。”   “她来做什么?”薛锦绣有点纳闷,还是道:“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门帘被撩起,海棠穿着薛府里一等丫鬟的杏红圆领的对襟衫走了进来,朝着薛锦绣福了福礼。   “六小姐好。前阵子是我们小姐的及笄大礼许多府里的小姐都来贺了一道。我们小姐想着怎么也要回这个礼数,便挑了日子,于本月十五,设了个赏菊宴。这是给六小姐的帖子。”   琼枝收下请帖,薛锦绣道:“替我向阿瑜姐姐问好。你还忙,就不留你了。”   琼枝送海棠出门,低声问道:“这次都请了哪些府的小姐?”   海棠道:“左右都是上次来道贺的。”见出了屋子,便道,“就送到这吧,我还得去别处送帖子。”   “那海棠姐姐你慢走,下次妹妹请你吃茶。”琼枝甩了甩帕子,便回屋了。   屋里薛锦绣正拿着那张帖子玩,鎏金的纸张,上面的花都是出自薛锦瑜的手笔,虽谈不上大家之作,但对于闺阁女子,倒也描的十分精致。及笄后,薛锦瑜就要步入另一个社交场合了,这次的花宴应该就是为此做准备。连请帖都准备的这么周到,看来是要向众人展示一番,或许这些人之中就有她未来良人的小姑子或者亲戚之类的。各家主母也会从各方面来具体打探薛锦瑜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以好替自家的嫡子来求娶。   花宴那日,各府小姐依次而来。这次是大房做东,薛锦绣她们不过是个陪衬罢了。薛锦瑜左右逢源,屋里的丫鬟们有条不絮地上茶摆果子。叶候府的小姐微微品了一口,不由赞道:“好酥的皮,这可是从南边儿的手艺呢,自从回了长陵,我可就再没吃过这味儿了。”   薛锦兰不由插嘴道:“双宜姐姐这话说得,难道堂堂侯府还吃不到这小小的果子?”   薛锦林噗嗤笑了一声,似乎看白痴一样看着她,说道:“这点心不难做,可做点心的人却难找。”   叶双宜突然想到什么,惊奇问道:“难道府上将那醉仙楼的大师傅给请来了?”   薛锦瑜矜持地点点头。   叶双宜恍然大悟:“难怪这味道与我以前在醉仙楼吃的那么相似。”说着,却又将点心放进了盘中,“可惜南边儿也就只有点心能吃,别的都不太合我的口味。”   四周丫鬟得到示意,便端了茶来,让她漱漱口。   薛锦瑜道:“双宜以前在南边住了几年,不如与我们说说那边的趣事儿吧。”   叶双宜打量了她一眼,这位薛大小姐的丰功伟绩她虽不曾见过,倒也听说过。头一次去闺学便将各府的小姐闹的鸡飞狗跳。不过这几年似乎也安静了下来,没再听说有什么出格的事儿。   薛府乃长陵首富,而她叶家却是侯府,若薛锦瑜嫁到侯府来不得不说是高嫁了。如果不是因为……罢了,那都是阿爹阿娘所操心的事。她只关心一点——这位薛大小姐,到底是真贤淑还是假贤淑?此次她前来正是受了母亲之托,来仔细观察观察。毕竟她的兄长,如今也十七了,也是要娶亲的年纪。   叶双宜微微笑道:“那边也没什么好的,就是每年中秋前后,各家除了聚在家里赏月,还会出门放河灯。哪里水多河多,一盏盏河灯飘在河面上,仿佛天上的星辰流在水里……还有那边的人喜欢吃鱼,比咱们这边的做法多多了,什么一鱼两吃,一鱼三吃,还有那鱼丸子……”   屋里众人听着叶双宜讲着南边的趣事,一时间都听入了神。   薛锦瑜虽听得入迷,倒也还记得自己是主人家,偷偷对海棠做了些手势。海棠心领神会,连忙出了门。由于今日各府小姐前来,秦氏为了给女儿做脸,早就对各处丫鬟婆子三令五申,不许出错,否则重罚!   厨房里正为晌午的宴席准备着,里面咚咚的刀剁案板声,还有不少水声。厨娘见着海棠前来,连忙高声嚷道:“哎呀呀,我的海棠姑奶奶,您可别进来,今儿是你们家小姐的大事,你这贴身伺候的,万一沾了咱们厨房里的油烟气,熏着了那些小姐们,夫人可要怪罪的!”   海棠连忙止住了脚步,站在门口,喊道:“我是来传小姐的吩咐的,今儿的午膳得加一道鱼!”   “鱼?!”厨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抹把脸跑了出来,“昨儿送来的菜单上可没有这道菜啊!”   “那可不行!”海棠皱起眉,“别的菜倒可以放一放,但这鱼是非做不可的。还不能是普通的作法,你得把拿手活给亮出来!”   厨娘见她不是说笑,也只能认命了:“哎,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那你可赶紧着点啊,等会儿我还来看。”海棠匆忙吩咐完,又赶着回去。路上碰到了一个眼生的丫鬟,立刻道:“你是哪个院子的丫鬟?”   那丫鬟一愣,连忙道:“我跟我家小姐来的。”   海棠哦了声,“那你又是哪府的丫鬟?”这次来小姐们有的除了带了贴身丫鬟,还带了几个小丫鬟,估计是带出来见世面的。这种小丫鬟都由府里统一安排了地方吃茶,只等着主子们传唤,便由薛府的丫鬟再领去。眼前这位,怕是迷路了。   那小丫鬟怯声声道:“我是叶府的,叫碧云,我们家小姐正在主屋与贵府大小姐说话呢。”   竟然是那位带出来的!海棠立刻打起了精神,问道:“你可是要去漪澜阁?”所有的小丫鬟都被安排在哪里了。   小丫鬟忙不迭地点头。   海棠松口气,知道下一步怎么办了。刚准备带她去,就见着这小丫鬟裙子上沾了些泥。小丫鬟见她视线落在自己的裙子上,更加扭捏了,不由将那裙摆往后挪了挪。海棠笑道:“府里花园子最近在铺新的石板路,方才见你是从哪儿来的。许是没注意,那个花园子最近还没怎么修正,不巧将你的裙子给污了些。”   小丫鬟抬起头,一脸诧异地看着她。这裙子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弄污的,被这人这么一说,听着反倒是薛府的原因了。小丫鬟顿时明白过了,这是主人家给她台阶下呢!   说话间,不远处又来了一个丫鬟,匆匆走到海棠面前:“海棠姐姐,小姐等会儿与各府小姐们赏花了,您怎么还在这啊!”   海棠忙道:“我这就去。”又看了一眼那个小丫鬟,还得找个人带她去漪澜院。可惜前来通知她的丫鬟也是小姐身边的人,离不开。   突然,从回廊后走来一人,说道:“今儿是你们小姐的大事,漪澜院我也熟,就让我带她去吧。”   海棠一愣:“冬儿……”刚说出口,发现自己有些失礼,忙笑道:“冬儿姐姐怎么来了?”   冬儿笑了笑:“六小姐带着琼枝丫头正在屋里与大小姐说话呢,左右我是个闲人,便出来转转。你们去忙吧,这丫头就让我带去吧。”   海棠与她没打过几次交道,但也知道冬儿是孔氏跟前的人,能力自然不用说。忙谢道:“那就先谢谢冬儿姐姐了!”   “得了。”冬儿甩甩帕子,“再不走,你们小姐该罚你偷懒了!”   待海棠二人走远,冬儿走到那小丫鬟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再冬儿出来前眼睛直了一下,都说薛府豪富,可没曾想连丫鬟都这么漂亮!听得她问话,连忙道:“我叫碧云。”   “嗯,碧云……”冬儿打量她一眼,看着她的裙子,说道:“等会儿你定要去伺候你们小姐,那里人多,若是让其他府里的小姐见着你裙子的污泥,怕是要损了你们小姐脸面。”   碧云本就担心这一点,如今被冬儿这么越发着急。   冬儿弯起双眼,对碧云的表情很是满意。她浅浅笑着,脸上露出两个小梨涡:“别担心。你是第一次跟着小姐出府吧,其实这种事儿是常有的,你跟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君觉得:V_V不太明白五一这个假放的有什么意思,双休上班,工作时间放假……还是要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劳动人民最光荣!╭(╯3╰)╮那只游荡在天庭的某仙很快就会回来了。 ☆、二三章 陷害     冬儿领着碧云一路往府院深处而去,碧云不认识路,却也知道四周来往的人越来越少了,不由微微伫足,小声问道:“冬儿姐姐,这是去何处?”   冬儿见她有些紧张,语气越发柔和:“你裙子脏了,我带你去换一条。”   碧云来时被嘱咐过,去主人家做客若衣物沾了污渍,可向主人家借一条,事后洗净或单拿一件新的还回去。眼前之人笑的又十分和善,碧云到对自己之前那般小心的态度感到一丝歉意:“如此,就劳烦姐姐了。”   二人来到一处院子,今儿府里大多丫鬟要么去薛锦瑜哪里帮忙,要么瞧热闹去了,这处小院便只有一个人看着。   那丫鬟见着冬儿前来,站起身笑了笑,复又坐了回去。   二人进了屋里,碧云顿时一愣——这里怎么这么多衣物?   冬儿解释道:“府里新制衣裳有一部分会在这里,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一件。”   碧云点点头。不多时,待她换好了衣裳,二人便离开这座小院。   四周的景象又热闹起来,冬儿突然哎哟了一声,连忙扶着一旁的木柱,脸色有些扭曲。碧云关切问道:“怎么了?”   冬儿轻咬薄唇:“好……好像是脚扭了,你看我,笨手笨脚的。”   碧云忙道:“这,这可怎么好?严重吗?”   冬儿摆摆手:“你别着急,时辰不早了,小姐们怕是快游园回来了。”   碧云紧蹙着眉,心底颇为着急。   冬儿道:“你莫慌,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去就是漪澜院了。我这脚上伤也不重,在这里歇一会儿,我就回去找些药膏抹上。你说这咱姐妹二人能在这里相遇也是个缘分,我就托大嘱咐你几句,好容易跟着小姐出来,切莫惊慌。”   碧云忙不迭地点头,见冬儿一脸恳切,不由对她更加亲近几分。   冬儿笑了笑:“行啦,你别在耽误了,赶紧去吧。”   碧云犹豫地走了几步,回头嘱咐道:“那你小心些。”说着,朝冬儿福了福礼,见时候的确不早了,连忙朝漪澜院而去。   碧云一路走着,发现四周花团锦簇,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走错了,直接走到花园子里来了!远远地就听见府里小姐们的嬉闹声,碧云顿时大惊。拉着身侧小路上走过的一个丫鬟,忙道:“姐姐等一下,请问漪澜院往何处去?”   那丫鬟见着碧云的打扮,微愣了一下,指着一侧的小路:“从这走去就是漪澜院。”   碧云连连道谢。   小丫鬟端着木盘,看着她的背影,颇有些疑惑:“奇怪了,那身衣裳……”   碧云边走才发现,冬儿给她指的这条路,虽可以去漪澜院,但却也要经过花园子。急急忙忙间,一不小心又撞到一人。   碧云快要哭了,这次出府她真是太丢人了!   薛锦绣揉了揉自己的小脑袋,颇有些无奈——人矮的悲哀……   “对不起对不起!”碧云连声道歉。   薛锦绣摆摆手,表示并不计较。碧云又匆匆离去。   少顷,琼枝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说话间,人就到了她面前:“小姐,刚撞你的那人呢?!哎,小姐,你怎么又溜出来了,若是被三小姐知道,又要责怪婢子了。”   薛锦绣朝后面指指,碧云已经走了有一段路了,却也还能瞧见背影。琼枝眯起了眼睛,突然“啊”了一声。薛锦绣被她这一嗓子嚎的耳朵一鸣,顿时委屈地皱起眉头。琼枝一脸的歉意,赶紧替她揉了揉,却颇有些疑惑:“那人是谁啊,怎么穿的大小姐的衣服?!”   薛锦绣脑袋嗡了一下,猛地想起一件事:“海棠正带着人去漪澜院了!”   “什么?!”琼枝又嚷了一声。   薛锦绣无奈地瞪着她,琼枝讪讪笑了笑,连忙起身。   薛锦绣忙道:“你快去追下来!”   琼枝犹豫地看着她,薛锦绣急的恨不得自己冲过去:“我去阿姐那里!”   琼枝勉强点点头:“那好,小姐你可千万别乱走!”说罢,急匆匆跑了去。   寒梅正抱着一摞衣物去旧衣坊,这里平日里没什么人来,只有一个小丫鬟看守着。为了不与冬儿继续交恶下去,她选择在这里帮几天忙,顺便也清净清净。今儿早上她将一些衣物送来后,回到院子里清点时,发现弄错了几件。寒梅有些心烦,昨儿晚上还点的好好地,怎么又错了?   偏巧中途冬儿又将一个小丫鬟给骂哭了,她本不欲管,可大家都被府里的管事看见了,将冬儿和那小丫鬟一起带走训斥,留她下来帮着将那小丫鬟接下来的事做完,免得误了今日大小姐的正事。   寒梅自认倒霉,一直忙到现在,总算是闲了下来,便回去接着清点旧衣物。旧衣坊周围依旧冷冷清清,寒梅正一一核对,突然发现早上拿错的那件衣裳不见了——那可是大小姐的旧衣裳!   寒梅连忙冲了出来,将门外打瞌睡的小丫鬟摇醒:“方才你见着什么人来了吗?”   小丫鬟懒懒睁开眼,眯着眼想了好一会儿,摇摇头:“方才我睡着了,不知道。”   寒梅满心疑惑,难道衣裳不翼而飞了?!   琼枝眼见着碧云就要去漪澜院,府里分到哪里的虽说的二等丫鬟,但也有不少大房里的人,她们可都认识那件衣裳啊!   琼枝急得不行,穿过花园的石子小路就上了回廊,见着身旁的花坛子里有几个土块,顾不得许多,拿起一个就朝着碧云掷去!   碧云只觉得身后一重,“啪”的一声,黄土散落在地。碧云停下脚步,猛地回过头,“你……你这是作甚?!”   琼枝见她果然朝自己走来,心里顿时松口气。又踮起脚朝着斜对面望去,海棠正领着人进了漪澜院的月亮门。连忙快步走上去,一把抓住了碧云:“你这身衣裳哪来的?!赶紧与我换了去!”   碧云被她那一泥巴打的心中有火,想将手抽出来:“你先放手!放手!”   争执间,琼枝已经能听见海棠的声音了。“等会儿就要传午膳了,若还缺了什么尽可告诉我。”   凡大府设宴,除了会尽心招待好前来的各府主子,同样也会在偏院招待跟着主子一道前来,却不能近身伺候的丫鬟婆子还有小厮们。   各府留在这里的丫鬟婆子们连连笑着道:“海棠姑娘太客气了,贵府的茶水果子可真香啊……”   碧云听得那边的声音,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琼枝的手。琼枝心中颇为焦急,若是她明说了这件衣裳是大小姐的,岂不是让这不知哪府的小丫鬟笑话了去,说不定还会传到各府小姐的耳里——薛府将自家小姐的衣裳给了一个不知来路的小丫鬟!   琼枝到底也是当惯了一等丫鬟,说不清就不说了,干脆立威好了!快步冲到了碧云面前,阴冷着脸色,低声道:“你这身衣裳穿错了,若是去了漪澜院,小心丢了你们府的脸面!”   碧云被她这一说倒也真的吓住了几分,不知所措地低头瞧了瞧自己。   这边的动静终究是被院子里的海棠给听见了,不由朝不远处的回廊望了望。琼枝一惊,大声道:“连翘,你怎么又不听小姐的话到处乱跑呢,不知道府里今儿正忙么!”   海棠蹙了蹙眉,是二房那边的人么,听着声音的确像是琼枝的?不等她多想,四周有丫鬟问道:“海棠姐姐,她们已经都入席了。”海棠连忙收回思绪,继续安排小丫鬟招呼这里。   席间叶府的婆子不经抬头望了望,发现碧云还没有回来。心中有些懊恼,碧云的老子娘跟她有点交情,这次是特意嘱托她带碧云来见见世面,也好以后在小姐面前也能露露脸。结果还没多长时间,这丫头竟然走散了!哎,早知道就不收她老子娘那三两银子了,这会在别人府里走丢了,若是让小姐知道,她这张老脸哟!且再等等,再等等……   琼枝一路拉着碧云,绕着小路回到了薛锦绣的小院子。   寒梅正从屋里出来,她刚从旧衣坊那边回来看看是不是把衣裳又落在屋里了。在屋里找了一圈没发现,决定再去旧衣坊一趟。刚出门,就看见琼枝拖着一个眼生的丫鬟走来。寒梅停下了脚步,目光如钉子一样死死盯在了那人身上!   就听见琼枝一脸不耐的低声嚷道:“你这小丫头脾气怎么这么倔,跟你说你衣服穿错了,怎么还不信!我又不会吃了你!赶紧跟我换了去!”   碧云隐约是知道自己可能穿错衣裳了,可这个丫鬟的态度未免也太横了吧!不禁又想起了头先遇到的冬儿,人长得漂亮不说,脾气还那么温柔!   琼枝是惊的一头汗,一路上就怕被人看见了。见着不远处石阶上寒梅,脸色一喜:“寒梅你来的正好!赶紧的,这姑娘的衣裳脏了,快去找件她穿的来!”    ☆、二四章 友人     琼枝正擦着额头的汗,见寒梅还没动,心中颇为无奈,正欲说些什么,寒梅突然道:“你……你怎么会穿……”话至一半,寒梅停住了,心中猛地闪过些什么,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轻声道:“等会儿,我这就去拿!”   碧云有些不安地坐在屋里,偷偷打量身旁的琼枝,一幅不苟言笑的样子,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看起来十分凌厉。几次想要出声攀谈几句,可对上琼枝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话至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多时,寒梅便将衣物拿来。琼枝立刻催着她去换,寒梅道:“这边来。”说罢,便带着碧云去了屏风后。   隔着屏风,寒梅看似随口问道:“姑娘,你这身衣服可是去东面的那个小院子里换的吗?”   碧云哪里知道自己去的是哪里,心里想了想,大致形容了下。寒梅立刻就明白了,又问道:“当时是谁带你去的呢?”   “嗯……贵府一位叫冬儿的姐姐。”   寒梅眼中的温度顿时冷了下来——果然是她!   碧云换好了衣裳,琼枝又将她急忙领到了漪澜院。正巧叶府的婆子正焦急的找她,见着被人领了来,连声道谢。   琼枝嘱咐道:“可别再乱走了,衣裳也别弄脏了!”   碧云低声嗯了声——这位姐姐真是严肃!   经此风波,便折腾了近半个时辰。待琼枝再回到薛锦绣身旁时,主屋里已经开宴了。琼枝不动声色地走到薛锦绣身后,低声道:“已经换好了。”   薛锦颜坐在她身旁,不由给琼枝抛了一个疑惑的眼神。薛锦绣夹了一个鱼丸在她碗里,甜甜道:“阿姐你吃。”   薛锦颜笑了笑,用着只有薛锦绣听到的声音:“别想糊弄我!”   薛锦绣手上的筷子抖了一下,眨着无辜的大眼看着她姐姐,谁料薛锦颜的眼神更加的无辜更加的清澈,那笑容越发纯良无害了,“阿秀来吃个笋片,特别香。”   坐薛锦绣另一侧的小姑娘掩面笑了笑:“你们姐妹俩感情真好。”   薛锦绣:“……”喂,她明明是被薛锦颜威胁,如果不把刚才的小秘密告诉她,等回去后就要吃正宗的“竹笋炒肉”好么!薛锦绣默默咬了一口笋片,腹黑最是亲姐姐,阿颜童鞋的女王修炼课更加精进了。   席间丫鬟端上了一盘鱼丸,叶双宜见着不由笑了,连声对薛锦瑜道:“阿瑜真是费心了!”   薛锦瑜替她夹了一块:“你尝尝?”   席间众人也都对薛锦瑜这一招感到佩服。方才听着叶双宜说的带劲,心中对南边的美食也心向往之,没想到薛锦瑜居然临时加了这道菜。众人也纷纷尝了一口,外皮柔软,入口后颇有嚼劲儿,鱼汤之味十分鲜美。   今日花宴众人都清楚——自然是薛府精心安排的。只是这道鱼丸,临时所为,竟然也不失水准,可见薛府的下人们早已是训练有素,不愧是长陵首富府邸!   用过午膳后,不少小姐便向薛锦瑜辞行了。叶双宜今日与薛锦瑜交谈甚欢,虽能感受到薛锦瑜是有意在向自己释放善意,不过既然对方主动相交,她也不会拒绝。   薛锦绣已经在打哈欠了,她年纪小,有点撑不住。薛锦颜见她神色疲惫,便先将她带回小院。刚走了几步,就见之前坐在薛锦绣身旁的小姐走了过来,笑着说道:“阿颜妹妹,你刚才可是答应要带我去看你的藏书的。”   薛锦颜回忆了一会儿,之前逛花园子的时候的确有这么一说。当时是见这位姑娘落了单,自己也有点无聊,想到今日虽不是她做东,但到底也是薛府的主子小姐,便过去客套了几句。结果这位姑娘倒是个话夹子,一来二往二人便攀谈起来。薛锦颜抬头朝不远处瞧了瞧,薛锦瑜正一心扑在叶双宜身上,估计也没心思照顾这一位。遂笑道:“如若俞姐姐不嫌弃,就来我那院子小坐一会儿吧。”   俞家小姐点点头,爽朗笑道:“怎么会呢,我对你的那些书可是求之不得呢!”   薛锦绣抬头看着那位俞姑娘,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明明都是按着规矩来的,但她总觉得这位姑娘的举止间大大咧咧的,嗯,换个好点的词儿——不拘小节。   薛锦颜带着俞家小姐去了自己的竹院。俞家小姐看着四周的竹林,不由叹道:“贵府中竟还有如此雅致的地方。”话刚出口,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有些不妥,连忙解释道:“我,呃,我的意思是……嗯,这真是个好地方呀!”   薛锦绣:这货是个天然呆么?!   薛锦颜被她这突然而来的促局不安也逗乐了。方才用膳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位俞家小姐偶尔还会将碗筷碰响,这在大家之中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倒是普通的富商府里还会有小姐规矩练得不到位。客人的名帖都是薛锦瑜送去的,听说这位俞小姐是前来的某位小姐一个没落的远房表亲,难怪没什么人理会她了。   薛锦颜到不介意旁人是什么出身,之前孔氏下令府中小姐不准去闺学,只将先生请到府里来教,这样的背景下,她她对其他同龄人都充满了好奇。俞家小姐虽然毛糙了点,但为人还算有趣,相较那些过的太过精致规矩的小姐们,俞小姐这种姿态,倒也显得十分俏皮可爱。   薛锦颜老练地打量着她,丝毫没有发觉自己比眼前这位还小了那么两三岁。   俞家小姐进了薛锦颜的屋子,这里很大,薛锦颜早就将单独的一间空出来留作书房用。书房的一侧从墙开始,立着三个大木架子,上面的书籍摆放的整整齐齐。俞家小姐仿佛发现了至宝般,拿着其中一本,一脸惊讶地看着薛锦颜:“你这里还有柳公著的《溪川集》!这本书不是已经失传了么?!”   薛锦颜平常道:“这是西边一个秀才家里的,听说是他祖上传下来。秀才缺钱,就将这本书卖给我阿爹了。”   俞家小姐嘟起嘴,一脸的羡慕:“你阿爹真好……”突然底下头,闷闷道,“我爹眼里除了我哥剩下的就是我弟!”   薛锦颜见她如此喜欢那书,便道:“你若喜欢,只管借去看吧。”   俞家小姐顿时又恢复了精神,元气满满地看着她:“真的吗?那……那我以后还能来看书么?!”   薛锦绣囧了,这位姐姐真是……   果然,这才应该是一个十二三岁小姑娘应该有的状态嘛!活力,朝气,没心没肺!哪像她们府里的这些,一个个被孔氏训的……   薛锦颜掩面,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当然可以了。”俞家小姐太逗了。   俞小姐又拿了好几本书,薛锦绣伸着脑袋瞧了瞧,大都是些话本子,还有些游记,看来她还是个爱玩的性子。   “你真好,还有自己单独的书房。我娘就知道让我学女红,把我拴在家里。”俞家小姐品口茶,顿时眼睛又亮了,“这是莲花茶?”   诶?没想到这位没心没肺的竟然喝的出来?薛锦绣不由对她刮目相看了下。只听俞家小姐道:“待莲花欲开未开之时,将新茶放置花蕊处,以麻绳系之。至次日清晨之时,摘花将茶倾出,焙干。如此七次后,待莲花盛放之时,将茶坯和莲花拌在一起,花吐清香,被茶坯吸收,如此又是七次。经此十四工序后此茶才可冲泡。”说着,俞家小姐微微闭目,又品了一次,“果然是好茶!”心中不免暗赞,薛府的豪富,仅从此茶便可见一斑。   薛锦颜没想到她居然还懂这个,便道:“今日与姐姐投缘,姐姐又是第一次来府中,不如带些茶叶回去小品,也算妹妹的一点心意。”   俞家小姐还在享受着茶香,听着薛锦颜如此说道,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已借了书,又怎能再拿这茶走呢。”又哈哈笑着,“我也是听人说的,没想到还蒙对了。”   薛锦颜见她如此推托,倒也不再强求。   快到申时,俞家小姐也要告辞了。正巧叶双宜也打算回府,众人送至大门前,琼枝眼尖地就瞧见了碧云从一侧小门出来,跟在马车后面。突然觉得旁边多出一人,琼枝不由道:“你怎么来了?!”   冬儿一惊,讪讪笑道:“我来伺候小姐,不行么?!”   琼枝哼了声——你都偷了一天的懒了,临了装个什么勤快!   碧云正跟着叶府的婆子站在马车一侧,抬头便瞧见了不远处的冬儿,不由冲她笑了笑。琼枝见到此景,疑惑道:“你认识?”   冬儿连忙摆手:“我哪里认识!说不定认错人了吧。”又唉声叹气道,“我整日都在院里伺候小姐,哪里都去不得,认识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算了,我知道有人存心不待见我,我也不讨这个嫌,先回去了。”   琼枝见她飘飘离去,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只好冲天翻翻白眼。心底连声告诫自己与这种人计较不得,否则迟早给气死!   送别了叶双宜和俞家小姐,众人也都各回各的院子了。薛锦颜直接将薛锦绣拎到她那里去,谁料刚进屋子,还没问什么,巧月便道:“小姐,寒梅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君友情提示:文中所提书籍都是那个还在外面飘的某仙瞎诌的……如有雷同,嗯,纯属不幸=。= ☆、二五章 哭诉     寒梅甫一进屋,就跪了下来,惊的薛锦绣瞌睡顿时散了一大半——这是怎么了,她院子里最淡定的姑娘居然行如此大礼?   薛锦颜也愣了一下,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寒梅微低着头,紧咬着下唇,就那样跪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一旁的琼枝看着她,语气焦急:“小姐问你话呢,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呀!”   寒梅突然匍匐在地,声音中带着哭声,凄惨惨地哭嚷道:“小姐救我——”   众人见她如此,皆面面相觑。薛锦颜更是有些莫名:“你别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仔细说说!”又看了一眼巧月,巧月连忙上前将她搀扶起来,众人这才见寒梅已是满脸泪痕。   寒梅颤声道:“今儿是大小姐设宴,若是小姐不救我,我定要去大房受罚的!”   薛锦颜顿时冷下了脸:“你是二房的丫头,纵使做错事也轮不到她来教训!你且放宽心,到底是何事,慢慢说来。”   寒梅止了泪,拿起帕子擦擦眼角,哽咽道:“昨日海棠拿了大小姐不要的旧衣服来让我送去旧衣坊,我见天色已晚,便想今日再送去。谁料早上送去时,发现这件旧衣不见了,我以为落在屋里了,可待我回来找时却也没找到。直到不久前,我瞧见一个别府的丫鬟身上竟然穿着大小姐的旧衣!三小姐,六小姐,我也不知道她身上怎么就穿着大小姐的旧衣了,那旧衣坊的小丫鬟推说自己打瞌睡去了,从来就没瞧见有人去过旧衣坊,这事儿若是让大小姐追查起来,婢子就算是有千张嘴也说不清的呀!”寒梅说着,又拿起帕子掩面哭了起来。她一直都是府里的大丫鬟,又是个静性子,一直守在薛锦绣的小院子里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人虽聪慧,又那里见过这等害人的手段。像她们这样的丫鬟,虽然看起来过着半个小姐的富贵日子,可那也是主子赏的,若主子不高兴了,将她随便发配哪里,就算是要了她的命,她又能说什么呢。   薛锦颜微蹙着眉,问道:“此事大房的人知道吗?”   琼枝站了出来,微微欠身:“回小姐的话,大小姐并没有亲眼看见。那丫鬟是叶府来的,叫碧云。正巧,她换了衣裳去花园时被咱们小姐遇上了,便让奴婢追了回来。恕婢子斗胆,其实这件事都是冬儿做的!”   “此话怎讲?”   “是碧云亲口说的,她衣裳染了泥,冬儿引她去的旧衣坊换的衣裳。想来这件事是冬儿早就想好的,起先不过是想将大小姐的旧衣藏起来,可后来正巧遇到了一个想要换衣裳的丫鬟,便顺水推舟,让她穿了大小姐的旧衣。那旧衣坊的守门丫鬟肯定早就跟冬儿串通好了!”   “除了是丫鬟亲口说的,你可还有什么其他凭证?”   “这……”琼枝迟疑了,冬儿的确没有留下任何其他证据。   巧月小声道:“小姐,咱们总不能因为这件事就跑去叶府找那个叫碧云的丫鬟对质吧?”   “对峙?”薛锦颜气笑了,“若真这么做了,第二天,咱们就成了全长陵的笑话!”又对寒梅道,“你不要怕,既然那婢子并未将衣裳穿出去,就没有大事。倒是冬儿,真是可恶至极!”   仔细想想,若此事被冬儿得逞,让别府丫鬟穿了自家嫡出小姐的衣裳,这将会丢多大的脸面!孔氏可是一向极其注重规矩二字,就算大房能放过寒梅,孔氏也会将寒梅给打死的!冬儿此举,其心可诛!   屋里众人都不免打了个寒颤,寒梅默默站在一旁,从冬儿与她同住的第一天开始她就知道冬儿不是省油的灯,只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女人的心竟然恶毒到如此地步。就好像一条藏在被子里的毒蛇,再不赶出去,最后被咬死的一定是自己!   果然,待方氏回来,薛锦颜便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一告之。方氏却只是蹙了蹙眉,淡淡道:“我知道了。”见薛锦颜还欲开口,又道:“不过是丫鬟之间的事,你管多的反而不好。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你不要再多问,专心做好自己的事就成了。”   薛锦颜走后,赵妈妈替方氏梳头,换了轻便的衣裳,低声道:“夫人,冬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她被拴在阿秀那,又怎么会顺心。”方氏颇为无奈。   赵妈妈见状,连忙替她揉着头,试探道:“不如让她安静些日子?”   “安静?你的意思是……?”   赵妈妈浅笑道:“夫人是个善心人,夫人可还记得,当初老夫人交给您的几味方子?”   果然,方氏猛地睁开眼:“你这是要……”   赵妈妈连声道:“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那几味方子夫人您也是知道的,只会让人无力几天,过了几日后身子也就爽利了。夫人一直纵容冬儿,如今冬儿害的是寒梅,可谁知道她下一个会不会加害两位小姐呢?秀姐儿还这么小,好容易身子好些了,万一那黑了良心的丫鬟在秀姐儿的茶水里……”   “你不要说了!”方氏捂着胸口,简直不敢去深想,忙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让她安静几天也好,但万万不可让人知道。”   “夫人您放心,奴婢一定会做的妥妥当当。”赵妈妈低声道,嘴角不可察觉地微微翘起——冬儿竟然将那种肮脏心思打到她亲闺女身上了,那就别怪她心狠!   旧衣裳一事仿佛从未发生过,二房里除了几个大丫鬟知道外,旁人不知半分。寒梅忐忑了好几日,大房薛锦瑜似乎并不知道此事,她也渐渐放下心来。赵妈妈也偷偷来找过她,让她不要去惹冬儿,万事交给阿娘就好。   约莫过了一月,一日晌午,众人午觉醒来后,薛锦颜收到了一封来自俞府的请帖,落款俞淑君。   “俞淑君?”薛锦绣歪着小脑袋,突然眼前一亮,“啊……是那日来阿姐这里吃茶的俞家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俺从外面飘回来了,由于时间仓促(到了下午我才回到家中T T),乌龟星人时速一直都是……嗯,大家懂得,所以暂时先写这么多,各位不要嫌弃哈。另,前文中出现的那位姓江的一看肯定就不是男主样,录仙表示对大叔配萝莉这种搭档暂时还不感兴趣,所以大家寻找男主时,应该将目光放在跟女主岁数差不多的正太身上,嘿嘿。XD ☆、二六章 会晤     薛锦绣边说着,又偷偷瞧着一旁的薛锦颜。她的亲姐姐,正挑着眉,一脸不屑的淡淡说道:“哦,知道了。”说罢,便拿起一旁的针线,继续绣起花来。   薛锦绣有些奇怪,这人怎么这么淡定?可接下来,薛锦绣才真正见识到了薛锦颜的抽风所在。   众人用过了晚膳,薛锦绣拉着琼枝寒梅坐在自己小院里的石凳上,晚风徐徐,石桌上放着新鲜水果,薛锦绣打着饱嗝,又拿起小馒头,掰开了喂着一旁水缸里的鱼。正悠闲着,就看见对面薛锦颜院子里的丫鬟人来人往,各屋里亮亮堂堂,好不热闹。琼枝好奇地踮起脚瞧了好几眼:“那边好热闹,婢子去给小姐你打听到底是什么事儿?”   一个来回后,琼枝擦着额头的汗,忙说道:“小姐,你快去瞧瞧,三小姐正试衣裳呢。巧月她们几个被三小姐拉着,左一句右一句的,听说那些衣裳都是老太太前段日子赏的,还没穿过呢,我偷着看了几眼,漂亮极了!”   薛锦绣默默抬头望天——阿姐,你这是要去相亲么?不过一向老成的薛锦颜居然也会有如此心境,这不得不让人产生兴趣。薛锦绣立刻从石凳上蹦下来,一副贱贱的小模样哒哒的往薛锦颜屋里而去。丫鬟见她而来,正要出声,薛锦绣立刻竖起手指在唇前,带着琼枝轻手轻脚的便进去了。   屋里的丫鬟手里已经抱着好几条裙子,一旁的珊瑚屏风上也搭着一件,就听见屏风里的人说:“这件会不会太素了?毕竟是出去会客,总要喜庆些才好。”   巧月看着四周换下的衣物,颇为无奈,“小姐,之前那件粉色的你觉得俗气了,如今这件翠柳色的您又觉得淡了。婢子见那俞家小姐也不是一个特别讲究之人,您穿什么都好看。”   薛锦颜瞪了她一眼:“我才说一句,就招了你这么多句,看样子是我平日太惯着你了。”   薛锦绣捂着嘴偷笑,终究是忍不住下去了,隔着屏风嚷道:“阿姐,要不请俞姐姐来咱们府,让她帮你挑一件得了。”   薛锦颜哪里想到屋里竟还有人,一张嫩脸顿时红了下来,如阵风般从屏风后旋了出来,脸颊烫的都快要滴血了,嘴里却还在逞强:“这是礼数懂不懂?阿绣你还小,要多学着点。”   薛锦绣爽快点头,“阿姐教训的是。”   薛锦颜瞧她那小样儿就知道是在敷衍自己,仰起头,默默哼了声,若无其事地走到一旁喝茶去了。   薛锦绣探着小脑袋偷偷瞧了她一眼,走到一旁挑了一件暗花水蓝的长裙谄媚地递过去:“阿姐,穿这个保准好看。”   薛锦颜瞧了她一眼,小丫头笑的还算可以,那就勉强接下吧。顺手捏了捏薛锦绣的小肉脸,唔,手感不错,再搓一下……   薛锦绣:迟早要把包子脸给瘦下去!   两日后,方氏便派了马车将姐妹俩送去,又遣了老成的宋妈妈跟上。俞淑君是暂住是她舅舅府里,如今能单独宴客,可见舅舅舅妈带她不错。   到了地方,两姐妹便从府里一旁侧门而入,本以为会有小竹轿候着,不曾想俞淑君竟然亲自等在那里了。   薛锦颜有些诧异,还好脸上依旧笑盈盈地:“姐姐近来可好?”   俞淑君将她上下一打量,由于薛锦颜还未及笄,头发只用鹅黄色的缎带束着,一身水蓝色的半臂襦裙,静雅中透着一丝俏皮。她身旁的小豆丁则是穿着元青半百的裙衫,姐妹二人的模样有五六分的相似,就是那位豆丁稍胖乎了些,且矮了点。   俞淑君收回目光,微微一笑:“以前还觉得无聊,自上次从你那儿借了本游记后,这日子便好过多了。”   “姐姐性子活泼,想来是在府里拘束太久了吧。”薛锦颜掩面笑道。   俞淑君微微挑眉:“一月不见,你倒是变得促狭了。”见薛锦颜又要恼了,忙道,“不过还是和之前一样,大家闺秀,温婉淑德,可不能打人哦。”   几人说不了几句话,便到了俞淑君住的院子。薛锦颜这才知道原来这座府邸并不大,可不像她们薛府,几房之间若要往来还得抬着小轿,否则绕上一圈,那脚估计第二日就下不了地了。   俞淑君的舅妈冯夫人只育有二子,便将俞淑君当亲闺女一样疼。冯府不大,但俞淑君到底还是分到了自己单独一间小院子。不过这院落自然与薛锦颜姐俩住的不能相比了。不过是一个主屋连着两个小耳房,加上一个小院子。   三人正往院子走,只见不远处的水池旁站在另一个小豆丁,约莫五六岁,穿着墨蓝色的衣衫,低着头,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不知道正往池子里瞧什么。   俞淑君笑了笑:“让妹妹见笑了,那是我弟弟。”又指着那小豆丁嚷道:“安哥儿,快过来。”   安哥儿似乎没听见有人叫他,依旧专心致志地瞧着池子。俞淑君有些尴尬,忙解释道:“我这弟弟就是个据了嘴的闷葫芦,妹妹别见怪。”   薛锦颜只觉得安哥儿这种状态太亲切太熟悉了,不由地低头瞧了瞧牵着自己手的胖豆丁,“其实阿绣也不怎么爱说话,我也习惯了。”   薛锦绣再次躺着也中枪,哦不……这次是站着中枪。   这次,池子旁的安哥儿突然抬起头,眨着一双水汪汪又无辜的大眼睛朝俞淑君望去,不自觉地还歪了歪脑袋愣了会儿。终于拍了拍衣裳,慢腾腾地走过来,又慢腾腾地问道:“阿姐,你叫我?”   薛锦绣默默抓狂:喂!豆丁!你的反射弧到底是有多长啊!!!!等他从池子边走到这里又等他说完那句话,差不多花了快一炷香的时间好么!换算成大家能够理解的,五十步的距离这位豆丁竟然走了快五分钟啊!!阿颜姐,你到底是习惯了哪一点啊!   两位姐姐辈的倒是都意外的有耐性,俞淑君微微弯下腰,细语柔声地对着安哥儿说:“阿姐今日给你带了一个小妹妹来,你陪她玩好不好?”   薛锦绣:…………………………别介啊!俞姐姐,我跟你没仇啊!   不待她有所反抗,薛锦颜已经代她回道:“这主意好,阿绣在府里时也没遇上个年岁差不多的。”   薛锦绣愤恨地看着她们二人:喂,这么快就要把我给支开,二位姐姐,你们之间真的是十分纯洁的友谊么,我很怀疑呀!   “就算玩儿也吃了茶点再说吧,上次去你哪儿品了好茶,这次我请你来吃我这儿的茶点,看看与你府上的如何?”俞淑君到不急着让两个豆丁离开,一同带进了屋里。   四人围坐在桌前,薛锦绣正巧和安哥儿面对面坐着,想着是到别人家来做客,薛锦绣还是有礼貌地冲着安哥儿笑了笑,谁料这位大哥压根就没注意她,自从进了屋,就一直低头玩着手里的玉石做的小球。   薛锦绣僵硬地收回笑容——熊孩子太不可爱了!她果然还是喜欢萝莉款的!嗷嗷嗷~   这屋旁正种着茉莉,如今九月正是茉莉花开时,俞淑君的屋中的花瓶里也插着几株,花香淡淡萦绕在四周,花瓣小巧洁白。花旁的书桌上正铺着几张宣纸,远远看起,也能大约看到宣纸上隐隐勾勒着花瓣的模样。   薛锦颜感叹道:“姐姐真悠闲,屋外花香,屋里墨香,闲时看书作画,过的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俞淑君正在品茶,听她这话,不由问道:“妹妹哪儿布置的可比我这里精致多了,书也多,想来妹妹若要习画,还不容易?”   薛锦颜浅浅点头,不置可否。   ——学管家,练规矩,诗书女红……这些其实都是孔氏要求的,为的就是以后能结到一门好的亲事,成为薛府的助力。读书识字不过是为了方便看账本罢了,女红刺绣是为的出门子后讨好相公婆婆。而琴画这种技艺在孔氏看来都是下贱女子才会学的,薛府的姑娘,只需略知就可,若醉心于此,又会招来教导妈妈们的训斥。   俞淑君见她情绪好像突然低落了些,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什么,突然听到屋檐下一声鸟叫,顿时道:“我最近新得了一只八哥,听人说它还会学人说话呢,一同瞧瞧去?”   薛锦颜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了,连忙打起了精神,“姐姐都教它说了些什么?”   “嗯……它笨得很,怎么教都不会,我想怕不是被骗了,妹妹今日来,也好帮我一起瞧瞧。”   说着,便起身去了后屋回廊。   这那姐俩聊得热闹,反正知道有丫鬟妈妈跟着,便放心地走在前面。俩豆丁跟在他们身后,隔着些距离,薛锦绣默默无语地再瞧了瞧安哥儿,这哥儿们还在玩手里的小球……   薛锦绣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个成年人,要负起照顾小朋友的责任。想了想,便开口道:“我叫阿绣,你手里的小球真好看。”   安哥儿:……   薛锦绣:“嗯……方才你在池子旁,听俞姐姐说你家池子里也养了鱼,你也喜欢喂鱼么?”   安哥儿:……   一旁的丫鬟眼见气氛要冷了下来,连忙道:“六小姐莫怪,咱们安哥儿本来就是个闷性子,有时候一天也说不上几句的。”   薛锦绣无语凝咽,偏过头,轻声嘀咕了一声:“好歹吱一声嘛。”   安哥儿默默抬起头瞧了她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吱……”   薛锦绣想,她和俞瑞安小朋友的第一次会晤,被这声“吱”,真是“吱”的荡气回肠,刻骨铭心。    ☆、二七章 礼物     安哥儿反而毫不在意,依旧是自顾玩着。二人走到回廊处,薛锦绣想喊他一道过去看看檐下的八哥,谁料安哥儿已经坐到一侧的木栏上,一步也不肯多走了。薛锦绣摇摇头,心道这位小公子还真是个闷性子,便也不去打搅。   屋檐下,一只黄嘴通体黑羽的八哥正在笼子里,俞淑君命人将笼子取下放置跟前,手里捻着一粒小米,一劲儿逗它:“快说吉祥如意,吉祥如意。”   那只八哥却毫不理会,歪着脑袋自顾梳理羽毛,过了会儿干脆啄一旁的小水碗,俞淑君与它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也不得其法。薛锦颜笑说:“它一句没说,你倒是对着这鸟儿说了几百声的吉祥如意了。”   俞淑君瘪瘪嘴:“哪有那么多!好心带你来看热闹,你又取笑我。”   薛锦颜仔细瞧了那只八哥,想了一会儿,回忆道:“我听人说要让八哥说话得经常有人在它跟前念叨那几句才好,想来八哥才来姐姐这儿不久,以后每日清晨,晌午,傍晚让丫鬟来这里说几句,这八哥应该就会说话了。”   “你这法子好。”俞淑君让人将鸟笼又挂回去,回头对薛锦颜道,“等会儿我就去找个嘴甜的丫鬟来。”说着,万分惆怅的模样叹了声,“哎,就是一点,恐怕我这辈子听得吉祥话都没这鸟多,真真可惜啊。”   薛锦颜一愣,继而脸腾的红起来,低着头,小声道:“明明就是俞姐姐取笑我,偏总说我嘴皮子厉害。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俞淑君掩嘴笑的厉害,肩膀一抖一抖的,还努力做到大家闺秀,克制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结果更加抖的厉害。薛锦颜本是假意生气,见她这般克制颇有些滑稽,也跟着笑起来。   薛锦绣走来的时候见这二人笑的乐不可支实在有些莫名,隐隐约约闻到一丝桂花香,不由叹道:“好香啊……俞姐姐家里可是种了桂花树?”   俞淑君擦着眼角笑出的泪,点头道:“是啊,舅妈喜欢桂花,府里其他的景致也算平常,但这桂花倒是一景儿。”   薛锦颜道:“那咱们赶紧去看看。”   俞淑君向不远处的丫鬟招了招手,命她备上一盒桂花糕,再带上一壶桂花茶。不远处地安哥见亲姐姐要走了,也从木栏上跳下来跟着一起去。   薛锦颜:“咱们今儿托了俞姐姐的福,嗅桂花香,品桂花糕,喝桂花茶,正所谓一花三用。”   俞淑君大方道:“听妹妹这么说,改明儿我让她们琢磨一桌桂花宴,到时候妹妹可一定要来啊。”   “待你将园中桂花全摘了,这桂花宴吃的到吃不到倒还两说,就怕你被府里的妈妈罚了,到时候关在屋子里,哭着说‘呜呜,妈妈,我再也不敢随意摘花了。’”   俞淑君点着她的脑门笑:“你这猢狲,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   许是离开了薛府,又许是俞淑君这般随意活泼的性子感染到了薛锦颜,她也微微松快了些,露出同龄人俏皮的笑意:“俞姐姐大度,一向都不与我这小女子计较的。”   到了丹桂园,青石子的路上已经飘落了一层鹅黄银白的桂花花瓣,树上的桂花小巧玲珑,这里不仅种着金桂和银桂,竟还嫁接着那原长在岩石缝里的岩桂。满园的桂花香。几人来的正巧,忽而刮起了一阵秋风,倒是惹来了一场桂花雨纷纷。   薛锦颜有些痴了,情不自禁道:“不是人间种,移从月里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   俞淑君这样活泼的性子也跟着静了下来,闭着眼轻轻嗅着四周的花香。突然听到一丝木盒翻开的声音,睁开眼瞧去——安哥儿和阿秀早就双双坐在石桌上打开食盒吃点心了……   薛锦绣嚼着口里的桂花糕,心里默默道,不是她不懂得诗情画意,实在是看到眼前这小子吃的太香了,她也情不自禁地……   薛锦绣无奈揉着额角:“看来俞姐姐的点心比这院子里的桂花还要香。”   俞淑君走去,亲手拿了两块分别递给两个豆丁,感叹道:“自安哥儿来到长陵后,就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用过点心了。想来是因为今日阿颜妹妹和阿秀妹妹来,这园子里热闹许多,他心里也高兴。”   正吃着,薛锦绣突然想到那在府上,俞淑君埋怨自己父亲只顾着疼爱哥哥和弟弟,可如今一见,若真如俞淑君所言,既然俞父疼爱身为弟弟的安哥儿,怎么也将他送到别府寄居?莫不是俞淑君一家遇到了什么难处,才将一双亲生儿女送到长陵冯府来?   如此想想,薛锦绣大约也能明白安哥儿不喜欢说话的原因了。一个六岁大小孩子突然间就远离了疼爱自己的父母,的确会变得有些敏感脆弱。有的孩子会突然变得爱闹爱哭,安哥儿大约是选择沉默的那一类型吧。顿时,薛锦绣有些同情安哥儿了,顺带帮他倒了杯茶,免得他吃的太快噎着了。   安哥儿一愣,有些莫名地看着眼前多出来的茶杯,谨慎地瞧了眼对面的胖豆丁,圆圆的脸上挂着友好的笑意。安哥儿接过茶杯,又迅速低下头,继续玩手里的玉石球,活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薛锦绣默默叹口气,真是可怜的娃娃……   俞淑君见众人兴致都好,便让丫鬟直接传午膳到丹桂园来用。用过膳,又喝了些茶,薛锦颜今日过的很是畅快。俞淑君送她回马车时,牵着她的手低声道:“姐姐知道妹妹府上规矩大,不过以后若有空,还是要常来姐姐这里走动走动才好。我来长陵这段日子,也只有妹妹这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薛锦颜也有些感触:“俞姐姐待我这样好,我定然会常来。改日定请俞姐姐到我那儿,虽无姐姐这边桂花飘香,倒也还有几处其他景致可看。”   宋妈妈见二人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便走近道:“小姐,时候不早了,该回了。”   薛锦颜依依不舍地道:“那我就告辞了。”说着,朝俞淑君微微欠身,俞淑君连忙避身回礼。   今日薛锦绣也过得很快活,这冯府虽不大,可却处处都透着一股过日子的舒坦劲儿,这里住的是活生生的人,不像薛府,住的都是活生生的规矩。宋妈妈正打算将她抱上马车,突然一个小豆丁窜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就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东西,又哒哒地跑回俞淑君身后。薛锦绣低头看着手中物——玉石球。   俞淑君道:“安哥儿第一次见阿秀,算是见面礼吧,妹妹千万不要嫌弃。”   薛锦颜也瞧见了,不过是寻常富家小孩儿常见的玩意,也没放在心上,便让薛锦绣收了起来。想着下次安哥儿来薛府时再回一礼也就是了。   车夫扬起马鞭,马车辚辚而去。薛锦颜见薛锦绣还是一幅呆呆的模样,伸手点了点她的小鼻头,笑道:“有人送礼你,高不高兴呀?”   薛锦绣哭笑不得的点点头——没想到安哥儿看着沉默不已,倒也是个不错的小屁孩。   俞淑君见马车走远,方才带着安哥儿回屋。路上也不由问道:“怎么突然想着将玉石球送给阿秀了?”   安哥儿一字一句道:“之前她给我倒茶了,阿娘说,来而不往非礼也。离家时我答应过娘亲,要听话的。”   听此言,俞淑君眼角酸酸的,“安哥儿是想阿娘了?”   “嗯。”安哥儿用力点头,又有些失落地抿抿嘴,“阿姐,你说爹爹会来接我们么?我想爹爹和阿娘了,还有大哥二哥。”   “会的。”俞淑君握着安哥儿的手不觉地用了用力,“会来接我们的!”   姐弟二人复又去给冯夫人请安,冯夫人知道今日俞淑君宴请薛家姐妹,便也没有来打扰,只嘱咐了府里要尽心招待客人。   俞淑君将今日事与冯氏一一说了,冯夫人弯起眼:“做得很好,淑君能如此周到待客,越发出落的像个大姑娘了,也不枉你母亲对你的教导。”   俞淑君忙道:“近日母亲可有书信来?”   冯夫人放下手中茶杯,也是一脸忧愁,轻轻摇头:“自六月后,便再无书信了。想来是路途遥遥,她那边不方便吧。”   俞淑君默默点头:“母亲身子不好,应该好生养着。”   突然,一道笑声打破了屋里的低落,只见一个锦衣少年快步走近来:“给母亲请安。咦,妹妹也在啊,安哥儿今日可还听话?”   俞淑君起身行礼:“表哥好。”   冯易蹙了眉头:“妹妹怎么又行礼,弄得我们兄妹之间好是生分。”   冯夫人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又气又笑:“你妹妹是尽礼数,哪像你,成天如个猢狲一般到处撒野。”   俞淑君本因父母之事有些怅然若失,见冯易被冯夫人训斥那幅可怜样,又笑了起来。说起来,她与这位表哥的性子倒是差不多,都是爱疯爱闹的,二人之间处的也十分融洽。   冯易请了安,见俞淑君要回屋了,便道:“我送妹妹回去吧。”   走至小路上,俞淑君不由问道:“表哥这一天都去哪儿了,之前舅妈还派人去寻你了呢。”   冯易伸着懒腰,午后的阳光懒懒地洒在他身上,正是一个不知愁的富家少年,面如冠玉,神明爽俊,“秋日困倦,我不过是在丹桂园里偷了个懒罢了。”   “丹桂园?”俞淑君诧异地看着他,冯易狡黠一笑,“本来睡的正香,谁料妹妹也来了,我怕扰了你们的兴致,干脆就一直躺在假山后了。”   俞淑君长长地哦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舅舅让你用功念书,你为了躲懒才去的丹桂园,还说怕打扰我,哼,我看你是怕被舅舅找到受责罚吧。”   冯易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只好求饶:“好妹妹,可千万别说出去。对了,我那儿有一对兔子,白白胖胖的,可好玩了,不如送与妹妹。”   俞淑君笑了笑:“看在兔子的份上,我就当不知道吧。”   冯易如释重负,见也到俞淑君小院前了,便不再相送。又怕父亲找到关去书房,便又往丹桂园走去。   园子里花香依旧,四周一片寂静。冯易伸出手,正巧一片花瓣落至手心,看了半晌,兀地低声喃喃道:“真是好诗啊……”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人间种,移从月里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杨万里《岩桂》 ☆、二八章 打量     回到薛府,薛锦绣见过方氏和薛永年后就回到自己小院,拉着琼枝和寒梅两个开始翻自己的玩具箱。这个木箱子里装的都是众人送原来小阿秀的小玩意,薛锦绣自是不怎么感兴趣,不过今日既然得了安哥儿的礼,自然要准备回礼。   琼枝命两个丫鬟将大红木箱子抬出后,见满满一箱子的小玩意,也不知要拿什么出来,与寒梅两个面面相觑,“也不知安哥儿喜欢什么。”   寒梅问道:“那位安哥儿是个什么性子呢?”   薛锦绣正埋头翻东西,听得问话,便接口道:“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又指着桌上的玉球,“今日他就一直玩着那个小球。”   寒梅走去将玉石球拿在手里,反复看了几次,除了玉质好些,也没看出什么其他新奇。琼枝见薛锦绣趴在箱子上,脚尖已经离了地,仿佛下一刻整个人就会翻进箱子里,连忙又将她抱到一旁,“小姐,你就坐着吧,想要找什么说一声我们帮你找。”   薛锦绣坚持自己去捞,毕竟是送礼,自己选的才显得有诚意。她是一个大人,在礼数上总不能比一个小屁孩要差吧。翻翻捡捡快半个多时辰,终于从最下面捞出一个碧玉雕花的多宝格。   琼枝拿来帕子擦,被薛锦绣自己接过了,抱到桌上,细细擦拭起来。这盒子一共三扇门,每一扇都能单独打开,里面分隔成一个个的小格子,每一格里面都有一件精致的小玩意。玉碗、小核桃雕成的船,玉瓶,砚台……不过一成年人巴掌大小的多宝格却是内藏乾坤,里面的每件小物件最小的不过一个拇指大小,却都价值连城,雕工举世无双。薛锦绣边擦边觉得这个东西极好,小巧精致,极适合小孩儿玩。   琼枝见薛锦绣将多宝阁抱出来的那一刻起心里就开始肉疼,这一件多宝阁可是难得的珍品啊,整个薛府连大房的薛锦俞都没有,还是二爷从南边寻摸回来的,只此一件送给了她们六小姐,难道小姐真要将它送给那个才见一面的安哥儿?不由出声提醒道:“小姐,这个会不会太……贵重了?”   薛锦绣眨眨眼——贵重么?   转眼想到安哥儿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旁玩玉石球的样子,不吵不闹,安静沉默。穿越前,薛锦绣自己就常常与父母分离,那时她一人住在乡下奶奶那儿,周围的大人经常毫不顾忌地开玩笑,说她爸妈都不要她了。那些无聊的大人就喜欢逗小孩儿哭,只要看到孩子哭了就感到十分高兴,再拿一颗糖来逗她开心,好如去逗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最开心的时候便是奶奶带她去城里的爸妈身边,可惜一月也只有一次而已,爸妈要打工实在没空带她。那一日,她总希望天早早的亮起来,再晚晚的黑下去,如果能永不天黑,该有多好。   “这个正好,我就喜欢送这个!”薛锦绣抱着盒子不撒手。若想真心实意对一个人好,又怎么会去计较价钱。且她也不是一个小孩子,这样的玩具放在她这里也是浪费。   琼枝见薛锦绣态度坚定,便也不再坚持。心中万般可惜,依依不舍地将多宝盒包起来,待下次薛锦颜请俞家姐弟来时再送给他们。可不等薛锦颜对俞府的请帖还没发出去,却又收到了叶候府的请帖。   九月初秋,是个赏花的季节,这时候的花宴总是特别多。方氏看着帖子,嘴角微微翘起:“不过是请大嫂她们,又何苦还要再请我们。”   薛锦颜正在习字,头也不抬:“为了礼数呗,到底我们与大伯母还住在一起,单请大伯母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方氏素来不喜官家的宴请,她出身长陵富商人家,素来是被这些人所瞧不起的。不论你有多少银子,在那些个人眼中就是个破落户。更何况这一次是叶侯府,不知又要收到多少冷眼了。不免又要叮嘱女儿:“阿颜,叶府不必其他府中,乃是侯爵府,去了哪里你别乱说话,别人说了什么也只当没听到就成,左右不过待几个时辰罢了。”   “知道。”薛锦颜不紧不慢地抄着一旁的《女诫》,“那些官家小姐也瞧不起我,我又何必去上赶着看她们的冷眼呢。”说着,拿起抄好的《女诫》仔细校对一番后便放在一侧,又道,“真不明白阿瑜那么讨好叶双宜有何用,难不成她还以为自己真能嫁到侯府去?上次宴中,那么多府中的小姐都看着,也不觉得臊的慌。”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情理之中罢了。”   薛锦颜放下笔,凑到方氏身边:“若那高处是悬崖呢?”   “…这,”方氏微愣,万没想到她会如此一问。薛锦颜狡黠一笑:“若那低处是开满鲜花流淌着溪水的山谷呢?”   方氏无言以对。   薛锦颜道:“女儿总觉得,无论高处地处,只要活的自在便是最好处。”   方氏深深地看着她,再过半月薛锦颜便虚岁十一了,如今虽依旧是小女儿打扮,可眉眼间已经依稀能看到她长大后的模样,如同她所期待的那样美丽娴静,如一幅美丽的春景,静静在那不远处,令人欣赏与赞叹。只是她突然觉得——自己的长女,心思变得有些不可捉摸了。   果然,到了去叶侯府的那一日,薛锦俞是盛装打扮,薛锦颜则中规中矩,紧紧跟在方氏身旁。薛锦俞见她如此,有些生气:“今日是去侯府,你如此穿戴,岂不是失礼?”   薛锦颜朝着马车看去,漫不经心道:“姐姐莫忘了,商者不可穿绸缎、如今咱们的穿戴已经越逾了。”   “这种老黄历你提它做什么!”薛锦俞白她一眼,突然又想到薛锦颜穿的如此普通也是好事,不会抢了她的风头,冷笑了一声,也回了自己的马车之上。   到了叶侯府才发现她们竟是第一个来的。   穿过了小门,便进到叶侯府中,丫鬟婆子已候在一侧,秦氏带着两个锦去见叶侯夫人,叶双宜也在。   薛锦俞淡淡笑着,微步上前:“给夫人请安。”   叶侯夫人靠在榻上,一双玉手保养得宜,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待一旁的丫鬟将薛锦俞扶起后,叶侯夫人拉着她的手打量了会儿,笑赞道:“都说俞姐儿生的动人,瞧这一张小脸俊的。”   薛锦俞心中高兴,还记得周嬷嬷的教导,只垂下眼眸,挂着一丝害羞的浅笑并未接话。叶侯夫人见她腼腆乖巧,规矩周全,对其商户之女的出生也就看淡了几分。可见自己亲闺女落落大方地坐在一旁,又觉得学技能俞有些小家子气,到底还是出生商户,对他们这样的官宦人家还是有着敬畏之心的。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也方便她来拿捏!只是委屈了她的儿,哎……   薛锦颜见叶侯夫人如同打量货物一样看她们,心中颇有不满,面上却不显,规矩行了礼后便退到了一侧。   叶侯夫人又对秦氏道:“当日自你嫁入薛府,咱们也有数年不见了。今日见着俞姐儿仿佛又见着你年轻的样子。”   秦氏连忙道:“夫人还是如当年一样。”   叶侯夫人摸摸鬓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叶双宜见空插嘴道:“母亲,他府的客人也快来了,女儿想带阿瑜阿颜两位妹妹去女儿那坐坐。”   叶侯夫人点点头:“你去吧。”   秦氏见几个小姑娘要离去,想要嘱咐薛锦俞几句,又挨着四周有人,只好冲她深深笑着,希望薛锦俞能给众人留下个好印象。   薛锦俞还是头一次来叶侯府,路上赞道:“姐姐府上的花儿真多,这是什么,我竟不曾见过。不知府上用了什么法子,这花儿竟比我在别处闻得都要香些。”   叶双宜淡淡笑着:“这要问花匠了,许是种花的土不同吧。”   “侯府地位尊贵,想来这花儿也被影响了。”   默默跟在一旁的薛锦颜此刻万般想念俞淑君,真不知阿瑜的脸皮怎么练的如此之厚,这般露骨的拍马都说得出来,啧啧,真是牙都要酸死了。哎,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没了薛锦颜的二房,薛锦绣突然觉得有点冷清起来了,薛锦颜在时虽然一直跟着周嬷嬷学规矩,但总是热闹的。如今少了她,薛锦绣百无聊赖地待在院子里,于是待薛永年回来时,就看见小女儿蹲在花坛旁极其认真地……数蚂蚁,   薛永年咳嗽一声,薛锦绣不由回过头:“爹爹怎么回来了?”   “阿秀做什么呢?”薛永年一把将她抱起来。   “阿姐不在,没人陪我玩。”薛锦绣嘟起小嘴,伸手捏着薛永年的胡子:“爹爹陪阿秀玩好不好?”   薛永年哪有这种闲工夫功夫,不过小女儿一幅可怜样,恰巧今日方氏母亲身子抱恙,她回娘家看望去了,想了想,便道:“阿秀陪爹爹看书好不好?”   薛锦绣:……你觉得合适么,薛永年同志?   “好啊好啊。”薛锦绣拍着小手,做出天真样。   薛永年嘿嘿笑着——哄孩子还是挺简单的么。   薛锦绣打个哈欠,去薛永年书房好歹还能偷着看几本书,就这么凑合打发时间吧。   书房里,薛永年将薛锦绣放在自己身旁,又找了几样小玩意给她玩后,便坐下看书了。薛锦绣见他全神贯注地看着书,没理会自己,也跟着一起偷偷看着。正看得有趣,守在外面的陈小哥突然报了一声,原来铺子里的韦掌柜来了。   韦掌柜见屋里还有一个小女娃,不由多看了一眼。薛永年有点尴尬,摸摸鼻子,问道:“韦掌柜有何事?”   韦掌柜连忙收回了目光,回道:“凉州那边……出事了。”    ☆、二九章 消息     薛永年大惊,这才过了多长时间,从五月初夏至今,不过短短四月时间,凉州那边竟然又……   “出什么事了?”薛永年急忙问道。   韦掌柜道:“刚咱们在凉州米铺的人来说,凉州的富商已有好几家搬离。米铺赵掌柜约了其中一家的管事出来吃饭,得知那几家富商得知朝廷见凉州易守难攻,漠北又再上次被俞老将军打的无力还击,便打算将俞老将军再次调离!”   “这又是为什么!”薛永年诧异地瞪着眼,俞老将军驻守边疆十数年,凉州城得以固若精汤都亏了俞老将军,才出了五月份那种极尽屠城之事,怎的朝廷,这么糊涂!!   韦掌柜继续道:“赵掌柜派了店里得力的伙计李贵来了,就在门外候着,二爷您看……?”   薛永年立刻抬手:“让他进来!”   少顷,一个瘦高瘦高的布衣小子快步了进来,双眼四周飞快地打量一下,又连忙垂下头,赶紧走到薛永年跟前:“小的李贵给二爷请安。”   薛永年嗯了声,让他起来。   书房里冒出个小娃娃来,仍谁都觉得新鲜,李贵胆子大,趁着没人注意,忍不住偷看一眼那小姑娘,他眼尖,立刻便认出那娃娃身上衣衫的绣线乃是掺过金丝的,心道主子府里真气派,连个小娃娃都穿的如此华贵。正感叹着,突然听见身旁韦掌柜道:“他是米铺踩八角的,现在那边实在腾不出手,赵掌柜见他一向办事伶俐周道,才让他来见二爷。”   韦掌柜说完,李贵便嘿嘿地轻声笑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薛永年道:“你把凉州那边的事详详细细地说出来!”   李贵立刻收起憨笑,规规矩矩地回道:“上个月我们掌柜发现米铺的流水比以前少了尽六成,觉得很是奇怪。与账房先生一起查账后发现原来是城中好几个大户都减少了从咱们米铺买的数量。掌柜的便邀了一家管事出来喝酒,那管事几碗黄汤下肚后便什么都说了。原来他们老爷的妹妹嫁到京里面给一位官老爷当小妾,消息便是从那边传来的。朝廷见凉州城固若精汤,决定将俞老将军换防到别处,另派将军过来。经过上次那事儿大家都怕了,得了消息的几户也不敢声张,都是悄悄的将妻儿先送走,先观望一段时间再做定论。”   韦掌柜虽说已先听他说了一次,如今再听依旧觉得心里不踏实。他为薛府做了大半辈子的命,还是头一次见到二爷一身血的回来。那次他虽没有同去凉州,但也吓得不轻,着实不明白朝廷的用意,只好对薛永年建议:“既然城中大户都悄悄搬离,那咱们不如也将铺子先关一阵子,让伙计们都暂时回来,避避风头也是好的。”   薛永年正欲点头,突然又想起孔氏所言。撤回铺子是小,可俞老将军调离的消息毕竟是一个小妾口中所说,朝廷现在还没有明文的旨意,如果消息所言不实,怕是又要遭来孔氏一顿责骂。上次事后,他便被孔氏训斥办事不利,胆小如鼠,硬生将长陵城里的老宅铺子分了三间给了大房打理,南边铺子也被老三掺乎进了一脚,这次若是再错,不知孔氏又要做出什么举动来!   韦掌柜不愧是经过数十年生意场磨练的老人了,见薛永年还在犹豫,便猜到其中怕是与老夫人有关系,想了想,心里有了一番计算,口中说道:“如今凉州大户渐渐迁徙,没了大户支撑,咱们开在凉州的米铺生意一落千丈,苦苦支撑下去怕也是入不敷出,不如关门歇业。”   薛永年长长叹口气:“若消息是真,我真不明白朝廷为何如此啊!”突然,听到身旁咯咯的笑声,薛永年宠溺地看着坐在一旁抱着虎头娃娃玩的正开心地小女儿,如此天真可爱,真是不知愁为何味。薛永年伸手摸摸薛锦绣的小脑袋,薛锦绣仰起头,伸出手里的虎头娃娃:“阿姐给我做的,好看么?”   “好看,阿绣最乖了,所以你姐姐才这么疼你。”   薛锦绣笑了笑,又低头继续玩着手边的小玩意。薛永年被她这一打岔,心情稍稍舒畅些。可凉州那边的主意还要等他来拿,脸上又是一阵愁云密布。只是目光突然落到了那胖头胖脑的虎头娃娃上……   等等!虎头娃娃?!   薛永年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怕养虎为…患?”俞老将军在凉州经营十数年,一直忠心耿耿,老百姓也对他十分信服。可朝廷里对他的非议却不断,当今圣上纵使再英明难免也会对俞老将军产生怀疑。北漠匪徒一直剿而不灭,朝廷派了数员大将来都束手无策,偏俞老将军前来,便将北漠击溃。这到底是因为俞老将军带兵有方,还是他与北漠…   薛永年被自己冒出的念头给吓到了!连忙端起手边的茶杯匆忙灌下一口水!连他这种小小的商人都会这么想,更何况是京城里的官老爷!   这世道,真是太艰难了!   薛永年有些无力,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只好先道:“此事关系重大,你们先下去,凉州米铺是去是留晚膳后再说吧。”   韦掌柜点点头,这事儿虽紧急,但也催促不得,带着李贵便先回去了。   二人一走,薛锦绣便见着她的便宜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半响,也没见他说出一句话。   如果薛永年此刻能当家作主,那他肯定会将凉州的铺子撤回来,只可惜上面顶着一个孔氏,视薛家商号名誉重于天的老妇人,至于米铺伙计还有掌柜的生死,也不过是是否多发点抚恤银两的事儿罢了。若无视孔氏,直接对凉州米铺下命令,在这个孝大于天,宗族礼法大于天的时代,薛永年自认还没有这般胆色,他还不敢明目张胆地与孔氏作对。   薛锦绣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凉州守将俞老将军……姓俞啊,难不成俞淑君与他是亲戚?薛锦绣暗中呵呵笑了两声,如果俞淑君真是俞老将军的某位亲戚,连自家亲戚都送到长陵来了,那凉州估计是……悬!   可看起来二人又不太像,俞淑君住的冯府也太寒酸了点,估计是恰巧同姓罢了。薛锦绣咬了一口点心,继续看薛永年在书房里转圈。   这米铺到底撤还是不撤,真真是个难题。   作者有话要说:“踩八角的”←商铺里的自由人,哪儿有空缺补哪儿,一般都是由精明能干的小子来充当。明日入V,会有三更,希望大家多多捧场,谢谢。^_^ 30三十章 决定 薛永年转圈转的薛锦绣快要晕了。她总想着自己以前遇到什么难题时身旁都会有人跟着一起有商有量,或许那人提不出什么好建议,但往往大家聊着聊着就有许多想法冒出来了。嗯,来个学术点的名词,这就叫头脑风暴。 薛锦绣自认自己无论是阅历还是能力都是绝对比不上薛永年这个浸淫在生意场上数十年的老手的,但她也想帮他一起想想办法。 薛永年突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糯糯的包子音:“爹爹,别转了,阿绣晕!” 薛永年无奈地停下脚步,看着坐在书桌旁的阿绣:“阿绣乖,爹爹要办正事儿,让琼枝带你去玩好不好?” 薛锦绣不接话,反而问道:“爹爹,搬家好搬么?” 薛永年被她这天真的口气弄得哭笑不得,感情这小娃娃也听了方才他们的对话。不过自周嬷嬷来到府里后,薛锦绣的情况也正如她所言那般,渐渐好起来。到如今除了有时候反应慢了点,大致上已与其他普通小姑娘无恙了。 “搬家啊,就是一大家子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薛永年耐心地解释。 薛锦绣又问:“啊……那么多人啊。可阿绣还喜欢屋子的那张床,还有阿姐送的好多布娃娃,还有院子里的小鲤鱼,若搬家的话,都能带走么?” 薛永年笑了笑:“布娃娃能带走,床太大了,不过阿绣若喜欢,走水运也不是不可以。” “水运?”薛锦绣适时地露出茫然状,薛永年知道她明白不了了,补充道:“用大船将阿绣想要带走的东西都运走。” “哦……”薛锦绣‘恍然大悟’般点头,少卿,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嚷嚷起来:“阿娘说过的,凉州那里没有大鱼吃,那里没有大河。他们到底要怎么搬啊……”说着,小手扶着下巴一脸深思:“难不成都不要啦?” 薛永年将她从椅子上抱下来:“好啦,那是别人家的事你就甭操心了。”说着,喊了一声琼枝,让她带阿绣荡秋千去,他自己则要开始认真的想办法了。 薛锦绣不情不愿地点点头,虽然还想留在这里,但显然是不可能的。秋千也没心思荡了,左右方氏之前见她渐渐好起来也在教她写字,便回屋练字了。 薛永年则在书房里不断计算着,他算数极好,记性也不差,几乎不需要算盘和账本就能盘清薛府商铺里的大项开销。府里每月必须要留一千五百两来维持整座薛府上下几百口人日常的花销,以及应对薛家宗族的各项事宜。这次去南边开铺子以及打点各路官员,一共带走了五千两,上次凉州一事香料生意损失了近三千两,为大哥捐官虽然老太太没有明说,但是账却是记在的公中,毕竟府里有大哥这个官身,对生意是有利无害的。 如此一来不算替府里留的银钱,便是一共支出了一万八千两! 薛永年瘫软地仰在椅子背上,双目出神地盯着屋顶。薛府各处商铺于三月送上来的银钱几乎花的差不多了,薛府说是长陵首富,但商人往往是最缺钱的,银钱永远被压在了各个商铺里,凉州米铺的生意占了凉州城米粮生意的四层,如果将米铺撤回,这中间至少会损失近三千两白银,而府里现在根本就腾不出一两银子来弥补这项亏空! 老太太自己的体己银子动不得,公中对各方小姐哥儿的及笄礼冠礼的银子动不得,其他铺子上的流水动不得……薛永年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现在纵使他想撤,如今也压根没有财力让他撤回铺子!只能等到年末,各商铺再次进上银钱,府里才会现银进行周转。薛永年将头埋在手里,他心里焦急,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四周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巧的是,薛锦绣也趴在自己屋里的小木桌上开始算账。拿着毛笔画着阿拉伯数字,反正琼枝也看不懂,以为她只是无聊乱写乱画,便不去管她,自顾地坐在一旁绣花。 薛锦绣对府里的开销当然没有薛永年那么清楚,不过她自有一番看法。如果将凉州米铺撤回来,薛府要如何安置那些掌柜伙计呢?最关键的是,那些米要怎么办?要知道,凉州与长陵之间,并无水路…… 父女二人虽想法不一,但结果却是不谋而合——凉州米铺,撤不得! “没有水运,就带不走大的物件。”薛永年靠在椅子背上仰面喃喃道,“能带走的只能是银钱珠宝还有些值钱的小物件。既然大户之间已有了朝廷要调离俞将军的风声,这消息就藏不住,迟早要传到老百姓耳朵里……”薛永年眼前一亮。 “啊!可以这样!” 琼枝见薛锦绣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嚷了一句,赶紧放下手里针线,“小姐怎么了?” 薛锦绣没空理会她,自顾笑了起来:“没错,没错,这样做就好啦!” 琼枝吓得不轻,连忙走去将薛锦绣从椅子上抱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薛锦绣这才回过神,顿时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连忙傻呵呵地笑起来:“我说这字儿怎么这么难写呢,原来是笔画多了呀……嗯,阿娘说的没错,就要多写才行呢。” 琼枝狐疑地看了看她,薛锦绣从她怀里挣脱下来:“不知不觉快要用晚膳了,不知道阿姐她们什么时候回来呢?” 琼枝站起身,将桌上的针线收拾好:“我看小姐是自己饿了吧,方才在二爷书房里还没用够点心么?” “嘿嘿……”薛锦绣腼腆地笑着。琼枝拿她没办法,带着她去小厨房溜达溜达,先瞧瞧今晚有什么好吃的。 书房里,薛永年没有等到晚膳,便立刻传来了韦掌柜和李贵。本打算让办事老练的韦掌柜也去一趟凉州,但是见韦掌柜这大腹便便地富态样,只好打消了主意。反复叮嘱李贵:“这是给你们掌柜的信,一定要快马送到!换马不换人!” 李贵有些激动地收好书信,信誓旦旦道:“二爷您放心,小的一定快马加鞭!” 薛永年嗯了声:“下去领赏吧。” 陈小哥带着李贵下去了,韦掌柜却有些看不明白:“二爷,您这意思,那米铺到底是撤还是不撤?” 薛永年摸着胡须,淡然道:“莫急,你且看着。” 李贵领了五十两赏银匆忙带了干粮,连晚膳也没用便骑快马走了。刚离府不出半个时辰,去叶府的马车悠悠使回薛府,薛锦俞春风得意地从马车上施施然走下,薛锦颜看都不愿看她一眼,对着身旁的丫鬟微微招手:“巧月,回府!” 薛锦瑜连忙拦住了她:“阿颜,咱们还没给老夫人请安呢,你就这么回去了?” “阿瑜说得对,玩的再累,回来也应该先给老夫人请安,这才是尽了礼数。”秦氏从马车里出来,正巧就听到了这姐俩之间的对话。 薛锦颜朝天白了一眼:“我只说是回府,又没说具体去哪儿,这自然是先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薛锦瑜咬牙切齿地看着她——这死丫头真是一刻都不让她舒心! 众人坐着府里的小轿来到三门处,便下轿步行至福寿堂。 甫一进门,孔氏便看见薛锦俞手上多出了一串玛瑙镯子。薛锦瑜娇羞地请安后低声道:“孙女儿今日去叶府,这镯子是叶夫人送的。” 孔氏问道:“玩的可算开心?” 薛锦瑜点点头,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笑意。 坐在一旁的秦氏连忙道:“叶夫人对阿俞是赞不绝口,直说咱们府的阿瑜懂事听话,是个伶俐的孩子。我瞧着,阿瑜与双宜那孩子也处的不错,跟亲姐妹似的,临走时双宜还送阿瑜一个亲手绣的荷包,我瞧那绣工啊,没想到侯府的小姐绣工竟然如此精湛,真是不错。” 孔氏耐着性子听她说完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些:“无论是哪府的小姐,女红刺绣都是不可少的。叶家丫头是不错,上次阿瑜及笄之时我见过,但你也不可妄自菲薄。” 秦氏被骚了一个大红脸,小声道:“知道了,媳妇儿也就是这么一夸,哪儿就那么严重了。” 孔氏被气乐了,杜妈妈赶紧给她递上茶,品一口好顺顺气。出了福寿堂,留在府里的薛锦林便迎了过来。一脸羡慕地看着薛锦俞,嘴里不住的感叹:“阿瑜姐姐的面子就是大,侯府小姐又如何,还不是如其他闺中姐妹一样,送了荷包给姐姐么。” 薛锦瑜听着大为舒畅,嘴里却还谦虚道:“不可胡说。老夫人说了,侯府的小姐也是要练习针线的,今儿她送了荷包给我,明儿我也是要回赠的。礼尚往来,正是如此。” 薛锦林赶紧道:“阿瑜姐姐说的是,老夫人总说你的礼数是咱们姐妹中最周全的,果然名不虚传。” 薛锦瑜侧头瞧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既然如此,你的规矩也要加紧练起来。我可记得,你就比我小一岁,明年就是及笄了,切不可再冒失下去。行了,我还要回屋看会儿书,明儿再与你说话吧。”说罢,便带着丫鬟走了。 薛锦颜白看了一出戏,笑的乐不可支。今儿一天在叶侯府可算是把她憋坏了,回到府里,自然是要好好放松一下。 薛锦林听得笑声,不由回头瞪了她一眼:“不知阿颜妹妹有什么可乐的?” 薛锦颜毫不客气:“都说拍马是个难事儿,一个不留神就容易拍到马蹄子上,今日一见,唔,名不虚传啊。” 薛锦林脸色顿时十分精彩,红的白的好一阵变幻后,突然笑了笑,又恢复到了往常的神色:“阿瑜姐姐是长房嫡女,以后巴结她的人多了去了。我们是亲姐妹,又何谈巴结一说。再者说,阿瑜姐姐以后那是要嫁到侯爵府的,心胸自然与咱们不一样。” “她?侯爵府?!”薛锦颜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更加乐不可支,干脆哈哈笑出声来,“阿林,你莫不是没睡醒吧。虽说咱们不要妄自菲薄,可嫁入侯爵府……哈哈……” 当初秦氏以一个六品通判的庶女身份嫁入薛府都是下嫁了。不过以薛府长陵首富的地位,让薛锦瑜嫁给官家倒不难,可若是嫁进侯爵府?!大房是在白日做梦么! 薛锦林见薛锦颜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显然是在意料之中,不过她也不急,悠悠道:“阿颜妹妹,你可千万别不信。我劝你还是对阿瑜姐姐尊敬些,免得日后,嗯……”说着,笑了两声,朝大房的院子回去了。 31三一章 办法 “巧月,我姐在嘀咕什么呢?”薛锦绣不解看着薛锦颜,刚回屋就坐在桌旁嘀嘀咕咕的。 巧月陪着笑,低声道:“刚被大房的林姐儿给气着了。” “哦?”薛锦绣有些好奇,她姐姐的养气功夫虽然还不到家,倒也不至于一个薛锦林就能将她给气着。 巧月道:“林姐儿说了,她们大房的瑜姐儿是要嫁到侯爵府当夫人的,要咱们都巴结着点。” “呵呵。”薛锦绣干笑两声,薛锦林还真敢说。 好在薛锦颜自己嘀咕了一阵子后也就顺了气,“就算她嫁到侯府又怎样,那位叶侯夫人,我看着就不是个善茬。呵,有这么个婆婆,就够阿瑜受的!” 巧月赶紧劝道:“我的好小姐,什么嫁不嫁的,还有婆婆这样的话你怎么能说呢。别气了,等会儿夫人也快来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我以后就不嫁人了么?”薛锦颜道,“趁着做姑娘的时候松快松快,以后嫁出去了就没这么逍遥了!” 突然门帘子被掀起了,赵妈妈忍着笑走进。屋里的丫鬟连忙闭上嘴,薛锦颜也不敢吱声了,方氏沉着脸:“多大的人了,将这些话放在嘴边,没见着你妹妹还在这里吗?!” 薛锦颜硬着脖子对四周丫鬟道:“见着夫人来了,你们都不知道通报一声吗?” 方氏摆摆手坐下:“是我让她们别说的!否则,怎么能听到你那些混账话!” 薛锦颜低着头,老实站在方氏跟前:“女儿知错了。” “昨儿是谁对我说,高处有高处的难处,低处有低处的好处的?怎么才一天时间,就开始嚷嚷别人嫁不得侯府了?” 见方氏这般不留情面的说穿了,薛锦颜大为尴尬,牵着方氏的袖摆,摇来摇去:“娘……” 方氏抽了回来,正经着脸着看她:“这又是作甚,你荡秋千么?” “噗…”薛锦绣一个没忍住,“哈哈哈!!”直接窝坐在了椅子里。没想到方氏说个笑话还这么一本正经。 薛锦颜偷偷瞪了眼这个没心没肺的妹妹,见她笑着快从椅子上滑了下去,两个小短腿还在蹬啊蹬的往椅子上爬,又乐了:“叫你笑我,从椅子上摔下来了吧!” 薛锦绣被琼枝重新抱着坐好,郁闷地看着自己的小短腿……真是的,没事儿放把这么高的椅子做什么! 过了会儿,薛锦颜问道:“外婆身子如何了?” “大夫瞧过了,还是以前的老毛病,只是这几日因天气燥才犯的病。你舅舅舅母已经嘱咐了厨房除了煎药,每日炖一碗冰糖雪梨送去。” “这样就好,老人家就要多多注意些身子。”说着,还是有些不甘心,小心翼翼地看着方氏,试探问道:“阿娘,你说…阿瑜她真的会嫁到叶府么?” 方氏这次却老神在了,悠悠回道:“她嫁不嫁与你何干呢?” “娘!”薛锦颜跺跺脚,怎么方氏老抓着她那句话不放呢! 方氏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姐妹之间的争斗。薛锦颜虽然比同龄人要更聪明懂事,但到底也只是局中人,嘴里说得好听,心里却不见得能真的放的下去。方氏语重心长地说道:“阿颜你得知道,无论你如何不喜欢阿瑜,她都是你的长姐,也是整个薛府的长女,若她嫁得不好,对你还有阿秀以后的出嫁,都是有影响的。” 薛锦颜深深吸口气:“这样说来,我还得期盼她高嫁了?” “正是如此!”方氏毫不质疑地点头,“但你自己也说了,高处不甚寒,要那面子上的好看作甚。” 薛锦颜沉默不语。 方氏以为自己的教导起作用了,谁料下一刻薛锦颜便道:“所以就算大伯父为了那个官身捐了再多的银子咱们也不能抱怨,因为只有大伯父把薛府的脸面撑住了,爹爹才能赚更多的银子。” 方氏再次无言以对。 薛锦颜说的不对吗?完全正确。可怎么就听得这么别扭呢…… 十日后,李贵终于回到了凉州。甫一进城,便直接去了米铺,赵掌柜及一干掌事都在翘首以盼薛永年的书信。免了一切俗礼,拿过书信直接聚在了屋子里。 郑掌事急的满头汗:“二爷怎么说的?” 赵掌柜盯着书信读了两遍,依旧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郑掌事急的不行,也不顾与赵掌柜上下级关系,直接就伸手将信抢了过来,飞快的读了一遍,只觉得自己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这怎么可能!”又朝着身旁的李贵吼了声:“你确定这是二爷亲手交给你的信?!” 李贵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赶紧道:“小的以性命担保,这封信一直都被小的揣在里衣里,您老闻闻,还有汗味呢!” “咦——”屋里的掌事们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赵掌柜坐回去,轻拍着木桌。众人顿时闭上嘴,一个个都看着他,等着他拿主意。赵掌柜捋着半百的胡须:“这的确是二爷的笔迹,你们都不用怀疑了。” 郑掌事顿时就嚷嚷起来:“二爷这是让咱们在这里送死吗?!”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啪”的一声,赵掌柜将一个茶碗生生摔在郑掌事脚前! “难道我说的有错吗?凉州局势如此紧张,那么多大户都走了,留咱们在这里不是送死还是作甚!他待在长陵城,又不用担心漠北人的屠刀!” “你给我住嘴!”赵掌柜气的身体直发抖,指着郑掌事就骂道:“二爷什么为在座的各位都知道!你郑掌事当年欠了赌坊三百两银子是谁给你还上的,否则你以为你还有命在二爷的铺子当个掌事?!这才几年的事情,你就亡干净了?!好,你要走你走,你走——”又看了一眼在座的其他人,“你们若是想走也走,但走了以后,谁也不准再打着咱们薛府和顺堂的商号做买卖!” “哼!”郑掌事拂袖而去。 在坐六位掌事面面相觑,少顷,又走了两位。 “还有没有人?” 等了半响,一位掌事道:“赵掌柜,咱们共事这么多年,大家的为人你也清楚。咱们都是受过二爷恩惠的,不像那几只白眼狼!二爷在信里有什么事儿,您老就直接吩咐!” “对!直接吩咐!”其他人纷纷附和。 赵掌柜缓缓点头,让李贵将门再次阖上。 “城中大户有些举家迁徙,二爷的意思是,凉州到长陵没有水运,他们人走得了只能带走随身的金银首饰,大宗米粮却是带不走,也不愿带走。毕竟米粮离了凉州,在长陵也买得到,无非一斗贵个几钱而已。让咱们留意城中其他米铺,若是有要盘出去的,就立刻买下来!有粮食低价卖出的,也赶紧买进来!” “二爷这是要趁着其他人都离开之际,盘下整个凉州的米粮买卖么?”一位掌事问。 赵掌柜点点头:“正是这个意思!” 掌事面面相觑,这是不是太冒险了?的确,此时收购这种带不走的米粮铺子肯定低于市价,但真的合适吗? 赵掌柜道:“二爷信里说了,如果大家不放心,可先将自己的妻儿送回长陵。” 之前问话的掌事立刻挥挥手:“既然咱们信二爷,就要信到底!二爷说让咱们去收铺子,那咱们还坐着作甚,赶紧去谈啊!” 其余三位也起了身,赵掌柜向他们仔细吩咐了每个人负责的商铺后,这才让众人离去。 李贵见众人散了,这才走到赵掌柜跟前,低声道:“二爷还有一封给您的密信,交代我千万只能给您一人看。小的我出门就忘了这事儿,您将信收好了。” 赵掌柜接过信:“知道了。”又对李贵道,“这次收铺子,你也跟着去历练历练。” 李贵心头大喜,这可是从伙计向掌事迈出的一大步,连忙点头应下了。 待众人走后,赵掌柜小心翼翼地拆开信,通读一遍后,又小心收好,放入身后书架的暗格中。 本以为解决了凉州的事,薛永年可以稍稍松口气,谁料一大早便被孔氏叫了去。依照以往的惯例,方氏知道薛永年去了后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回来,可是她没料到,这一次,薛永年的脸色竟然这么差! 薛锦颜姐俩还在屋里,方氏准备打发她俩离开,谁料这姐俩像是串通好了的,一个继续绣花,一个继续发呆,就是不理会她的眼神。方氏无奈,正欲叫赵妈妈带她们出去,薛永年却提前发作起来:“母亲到底拿我做当什么!” 木桌猛地被拍响,桌上茶杯里的水顿时荡了出来。方氏吓得连忙用帕子捂住了心口,一脸无措地看着他。 “为了大哥那个官,母亲不是不知道花了多少银两!如今阿瑜的嫁娶,怎的也要这么多银两,他大房的女儿是金子做的吗?!”整整五万两白银,换一个侯爵府夫人!这笔买卖,孔氏到底再算计什么! 薛永年深深记得今日清晨福寿堂昏暗的小佛堂里,孔氏那番话——“士农工商,无论你是多么富有,就算富甲一方又如何,终究被人所瞧不起!如今瑜姐儿难得有这番造化,以后也会惠及她的姐妹们,难道你愿意让阿颜以后嫁作商人妇吗?五万两白银,换一个侯爵夫人,若搁着二十年前,你父亲也会让你阿姐嫁去的,只可惜你阿姐却没有这样的造化。” 造化?好一个造化!造化都被大房得了去,他们二房能有什么?!如空壳一般的薛府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用说就明白他是谁了吧,那声吱~~ 【感谢BS图楼的小宝楼主提供人设^_^】 32三二章 纠葛 方氏是不肯让女儿们继续待下去了,让赵妈妈强行将二人带走。薛锦颜拗不过她,连忙朝着屋里的一个小丫鬟眨眨眼,那丫鬟原伺候过薛锦颜一段时间,与她相处甚好,也回着眨个眼,示意等会儿就去告诉她们屋里的对话。 过了一个多时辰,方氏的房门终于打开了,过了会儿小丫鬟匆匆忙忙就走了出来。 “什么?五万两?!”薛锦颜惊叫了一声,惹得巧月连忙竖起手指,让她小声点。薛锦颜赶紧点头,可依旧抑制不住惊讶之情,就连薛锦绣也不自觉地张开嘴巴——这太不可思议了! “听二爷说,按照公中的惯例,府里的小姐出嫁是每人添妆一千两,哥儿娶媳妇儿是出一千五百两,但这次瑜姐儿嫁的是侯爵府,老太太要让二爷再另从铺子里添上五万两,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凭什么!”薛锦颜彻底坐不住了,“不就是个侯爵府吗,有什么金贵的!她薛锦瑜是长了个金脑袋还是银脑袋啊?” 小丫鬟默不作声了,她就只听到这些,屋里的丫鬟就被方氏都给散了出来。薛锦绣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叶双宜她是见过的,虽然对所有人都温和有礼,但那种贵族给老百姓的距离感她是一点都不少,脸虽笑着,可那笑容里的讥讽之情,显而易见。这么个人,能够给一介忍受商人之女做小姑子?不对,很不对!从薛锦瑜及笄礼开始事情就透着不对劲,那时叶双宜做了薛锦瑜及笄礼的女相傧时就很让人诧异了,只不过那时大家都以为这是冲着孔氏和秦氏的面子来的。 薛锦颜气的将手里的帕子揉的不成样子,那模样恨不得将薛锦瑜当场揍的血肉模糊掉!凭什么好处都被他们大房得了,难道就因为是长子和长孙女么!她不服,她薛锦颜就是不服! “小姐,忍忍吧,您看二爷不是也忍下来了吗。”巧月心疼地看着她。 “巧月……忍字头上一把刀,这话说的真好啊。”薛锦颜咬着牙齿,拼了全身力气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 可无论薛锦颜再怎么反感这门婚事,薛锦瑜嫁入叶侯府也是铁板钉钉了。薛永年与方氏似乎知道些什么,但二人皆没有对谁透露半分。一直到叶侯府向薛府纳彩时,这门婚事终于震惊了整个长陵城! 薛锦瑜得意洋洋地看着一旁的薛锦颜,薛锦林趁机对周嬷嬷道:“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老人了,对那些大官贵族家的规矩最为熟悉不过。如今姐姐要嫁入侯爵府,规矩自然更要加紧练习,我们做妹妹的要知道轻重,切不可因为自己就耽误了姐姐。我想了下,我与阿颜阿兰以后还有时间学,这段日子就请嬷嬷专心教导姐姐吧。” 她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一时间周嬷嬷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薛锦瑜听得很是受用,又冲着一旁的薛锦颜笑了笑,嘴里却说道:“阿林妹妹这话怎么说的,怎么能因为我一个人就……” 薛锦林赶紧道:“姐姐就不要推辞了,这可是你的大事!要知道,这侯爵府可不是那一般的女子就能进的,世上能像姐姐这般有福气的人可不多呢!你说是不是啊,阿颜妹妹?” “你——”薛锦颜气结,一旁的薛锦兰连忙拉着她的袖子。薛锦颜还保留了几分理智,对周嬷嬷道:“阿林她……她说的没错。事情要分轻重缓急,姐姐的事要紧,请周嬷嬷专心教导姐姐!” 难得欣赏到薛锦颜如此精彩的表情,薛锦瑜心里越发舒畅了。自从及笄之后,她是事事顺心,这真是让母亲给说对了,她是薛府的嫡长孙女,身份摆在那里,自然要比她的姐妹们高出一倍来,管薛锦颜人缘再好又有何用,身份在哪里,她就永永远远无法逾越! 薛锦颜不愿再待下去了,反正也与周嬷嬷说了这段日子只用教薛锦瑜一人,带着丫鬟便走了。薛锦兰朝众人行了个礼,也跟着离开。追上了薛锦颜的步法,见薛锦颜还是那副气鼓鼓的样子,不由笑声念叨:“我以前说什么来着,无论怎么努力都是比不过阿瑜姐姐。她母亲是官家小姐,大伯父也是从五品的官老爷,咱们……” “够了!”薛锦颜顿时停下脚步,有些狰狞地看着她,“你要拍马就当着她的面儿去,在这里没用!” “阿颜你!”薛锦兰也有些火气了,“你朝我发什么脾气呀,有本事你也嫁到侯府去呀!” 四周丫鬟顿时惊了,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种话,薛锦兰身边的丫鬟立刻就拉了拉她:“小姐,您就少说几句吧。” 薛锦兰毫不理会,她早就对薛锦颜什么都要跟大房争的这种架势不满了,根本就争不过好么,每次还要连累她去受罪!可正打算张嘴说些什么,看见薛锦颜那犀利的眼神,顿时又将话咽了回去。 薛锦颜冷着脸,她生气时就仿佛一只沉默的母豹子,虽然现在只是一只幼崽,可谁也猜不到下一刻,她会撕裂掉哪只猎物。丫鬟们被这气势压得不敢说话了,薛锦兰与她对视半响,不由往后退了几步,带着自己的丫鬟回屋了。 薛锦颜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想见。薛锦绣想要去看看她,卖萌逗她开心,也被她挡在了门外。薛锦绣想,一向好强的薛锦颜这一次是真的被那“身份”给打败了——人生最痛苦不过,终于向自己一直极力否认的事物低下头颅。 “我就知道你这段日子定然会不高兴,这才又下了帖子邀请你出来散散心。”俞淑君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薛锦颜,不过短短半月,薛锦颜脸上的笑容便散了一大半。 薛锦颜知道她是好心,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 俞淑君道:“城里的府邸虽不大,可舅舅在这城郊还有个鹿苑,里面养了许多梅花鹿。今日带你来就是让你看看,等你瞧见那些小东西后,就会觉得很可爱了。” 薛锦绣与安哥儿走在二人的后面,安哥儿手里抱着薛锦绣送他的多宝阁。薛锦绣好心提醒道:“这个盒子可以打开的,要不你拿出里面的一件,这样抱着多不方便啊?” 周围的丫鬟正要去接那盒子,谁料安哥儿往后一缩,就是不让人靠近。薛锦绣无奈:“好吧好吧,你喜欢抱着就抱着吧。”反正累的也不是她。 到了鹿苑,几只梅花鹿在灌木丛里若隐若现。俞淑君拿着青菜叶子想要去逗一只出来,可惜那鹿怕人,几个跳跃后便不见了。俞淑君只好将叶子又放回篮子里,丫鬟们早在草坪上铺好了毯子,众人便席地而坐。 薛锦绣见俞淑君正与薛锦颜说着话,便自作主张地让丫鬟分好茶点。安哥儿默默看着她,发现跟前放着一叠自己最爱吃的杏仁酥,——她是有意的,安哥儿如是默想。 俞淑君道:“你是真的羡慕她能嫁进叶府吗?” 薛锦颜好似受到了侮辱一般,瞪着眼看俞淑君。俞淑君连忙赔笑:“好好,是我说错话了,我自罚一杯茶。” 薛锦绣默默啃着点心,顺便也照看着安哥儿。其实这件事挺好理解,人生有许多无可奈何的事情,除了接受你别无他法,如今薛锦颜就遇上了一件,只是很不巧的她现在年岁还小,要她接受还需要一段时间。 俞淑君看了看四周,突然低声凑到薛锦颜耳旁,低声道:“这是你们薛府的家务事本不该我多嘴,但见你打不起精神,我也就多说几句,令姐嫁入叶侯府,其中渊源怕是很不简单!” 薛锦颜一愣:“此话怎讲?” 俞淑君道:“如若我没猜错,令姐的嫁妆很是丰厚吧。”不待薛锦颜投来疑惑的眼神,俞淑君立刻道,“这是我的猜测,因为叶侯府现在急缺银钱!” 薛锦颜心中震惊如惊涛骇浪,点了点头:“你猜得不错!” 俞淑君抿着唇,神色严肃,过了半响才继续说道:“这就是了。叶侯以前替朝廷管着盐税,亏空了不少。以前朝廷有钱便没追究,毕竟也是皇亲国戚。但如今朝廷四周打仗,国库没银子了,便让叶侯将之前的亏空给填上来,否则削掉爵位还是轻的,最后怕是要掉脑袋!叶侯东挪西凑,可终究是亏空太大,到底还差了好几万两白银!” “原来如此!”薛锦颜在最初的震惊后,现在竟然平静下来。倒是薛锦绣听得心惊胆颤,这叶侯府看着尊贵,没想到竟是大厦将倾! “可你怎么知道的?”薛锦颜有些纳闷。 俞淑君淡然道:“我舅舅原是京官,因受人弹劾罢官至此。人虽不在朝廷,到底还是有几个朋友在京中的。”说着,又一脸忧愁,“只是我没想到,叶府竟想到这么个弥补的办法。” 薛锦颜讥笑道:“两全其美还不好么!看准了薛府有钱,而薛府呢,要的是他的名。各取所需,这笔买卖,划算的很呐!” 婚姻嫁娶这样的人生大事,就如同货物一样被两府买卖来去,薛锦绣觉得讽刺不已,看着薛锦颜的表情,想必她也是如此想的吧。 俞淑君唏嘘感叹:“你也别太难过了。” 薛锦颜道:“我祖母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既然这是她的造化,我难过什么。保不准我以后也会有这样的造化呢?” 俞淑君被她的话给吓着了,以为她是说的气话,赶紧道:“邀你出来是散心的,就别说旁的事了。” 薛锦颜点点头,换上了笑容:“姐姐说的是,切莫辜负了这大好的景色。” 薛锦绣觉得她姐姐的嘴角边的笑意有些刺眼,这种诡异的兔死狐悲之感到底是为何而来?孔氏为了薛府,可以将薛锦瑜卖给叶府,对薛锦颜还会手软吗?唯一不同的是——薛锦瑜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幸福,而薛锦颜,她知道的太多了,太过清醒的人,注定是最痛苦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赠品毛兔子扔了一个手榴弹 33三三章 烫伤 薛锦绣全神贯注地听着俞淑君与薛锦颜的对话,突然手里空了一下,低头一看,发现碟子里的点心竟然都被她吃完了。薛锦绣见没人注意,悄悄将手缩了回来。没办法她就是有这种边吃东西边琢磨事儿的习惯。只是此时眼前又意外地冒出了一碟子杏仁酥,薛锦绣顺着那只手看去,不好意思地冲着安哥儿笑了笑:“你也吃啊……” 安哥儿没说话,将碟子放下后又别过头,继续看着远处的树木发呆。这下薛锦绣是吃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只能呵呵的干笑。见薛锦颜她们说话的空挡,连忙插了句嘴,转移一下尴尬之情。薛锦绣道:“阿姐,有什么办法能把咱们院的鲤鱼运到别的地方呢?” 薛锦颜正满心烦忧,听得此言,颇有些纳闷:“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薛锦绣仰着小脑袋,天真道:“昨儿我与爹爹一起说话,爹爹说如果阿秀要出远门只能带上姐姐送的娃娃,院子里的小鱼就带不走了。可是阿秀真的很喜欢那些小鱼啊,小鱼多乖啊,又漂亮,为什么不能一起带走呢?” 薛锦颜凭借常年与薛锦绣相处的经验倒也跟上了她这般不着边际的思维,当即道:“鱼儿离不开水,你能带上若咱们府荷花池那么大的水缸上路么?”说着,不免问了句,“怎么突然想着要出远门呢?你都跟爹爹说了什么?” 薛锦绣道:“嗯…爹爹说凉州那边的人都出远门了,还什么都不带,真是奇怪。” “出远门?”俞淑君有些诧异。 薛锦颜低声道:“恐怕是因上次屠城,听说凉州那边一直人心惶惶,部分大户举家迁走了吧。” “呀!安哥儿你怎么了?”丫鬟突然惊叫起来,连忙拿了帕子来给安哥儿擦手。俞淑君紧蹙了眉:“赶紧拿烫伤膏来,你们是怎么照看哥儿的!” 安哥儿抿着唇,低头看着被打翻的茶杯,手背被烫红了一圈,却一句话也没说。薛锦绣有些内疚,她的确是想试探俞淑君与镇守凉州的俞老将军之间的关系,没想到惹出了这等意外。 安哥儿见薛锦绣一幅歉意地模样看着自己,心里有点不痛快了。——同情么?他才不要! 俞淑君替他揉着手,轻声问他:“疼么?你才多大啊,别总把事儿闷在心里,疼就说话。” 安哥儿这才不情不愿地从嘴里蹦出两个字:“不疼。” 眼睛红了一圈,嘴唇被自己咬的发白了还说不疼?薛锦绣有点弄不懂安哥儿了,他是有多倔啊。又开始不断自责,如果不是她有意提起凉州,就不会牵扯到屠城上面,一个半大的孩子,任谁听到这样残酷的事都会被吓着吧。与薛锦颜这种早熟的姑娘待久了,薛锦绣都有些忘记普通孩童应有的模样。 安哥儿被烫伤了,众人自然不好继续留在鹿苑。薛锦颜干脆与俞淑君一道回了冯府,亲眼见了大夫将安哥儿的手包扎好了后,这才打算起身告辞。此时门帘被撩起,一个人影突然间便闯进来,声音中充满了紧张:“俞妹妹,安哥儿怎么了?怎么突然伤着了?丫鬟呢,是怎么伺候的?大夫来过了吗,严不严重?!” 俞淑君听着冯意这一连串的问,连忙回道:“大夫来过了,已经包扎妥当。”说着,又轻咳了一声,冲着一旁使了使眼色。 冯意这才发现屋子里多出了一位小姐。穿着一身湖蓝的衣裙,带着得体的笑意站在一侧。冯意愣了一下,对这位突如其来的访客颇有些不知所措,摸了摸鼻子,最后终于是记起了府里嬷嬷教过的礼节,冲她笑了笑:“小生冯意,实在不知姑娘也在此,有所冒犯,还望海涵。” 薛锦颜也有些好奇看着他,但她依旧保持着有礼的举止,微微侧开了身子,点头笑道:“是我冒昧来访,公子不必多礼。” 俞淑君见这二人拘谨的样,忍不住道:“好啦好啦,我一向最讨厌这些虚礼,偏你们都说这是礼数怎么也少不得!” 薛锦颜掩面浅笑。 冯意在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便明白她便是那日假山前吟诗的姑娘。如今见着真人,有些兴奋,又有点不知所措。一时间,竟然就那样干站在一旁,连话也忘了说。 薛锦颜若不是规矩练得早已融到了骨子里,此刻怕是就要笑出声了。这是哪里来的小子呢,这般局促不安。 冯意正僵着,突然就听到了里屋的声音,一个小姑娘跑了出来,嘴里嚷道:“阿姐,我瞧好了,安哥儿说他没事了。” 薛锦绣正说话,看见屋里的冯意嘴巴立刻闭上了,脚下也刹了车。俞淑君这才想起还没介绍他们认识,连忙道:“阿颜妹妹,这是我表哥冯意。”又冲冯意笑道,“这就是薛府的三小姐,这位是六小姐。” 冯意连忙又行了礼,薛锦绣瞧他那僵硬的模样,心道这小位小哥倒是个腼腆的啊。结果直到薛锦绣她们走了,冯意还有些没回神。俞淑君瞧他这样,不由摇摇头叹道:“舅母真是将表哥你管的太严了,阿颜是我的好友你见着就这般失态,若日后舅母在府里办了花宴,保不齐你还要见着更多的姑娘小姐们,那时该怎么办呢?” 冯意好似突然被人解开了穴道,满脸通红,硬着脖子辩解:“我这还不是为了你的脸面,怕你的朋友将你表哥我当成一个轻浮之人,顺带影响了你们之间的来往!我这叫君子之礼,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说完,抬脚就走,一不留神提到了门槛上,疼得他嘶了声,落荒而逃。 俞淑君笑的合不拢嘴,一向无法无天的表哥居然还是个害羞的,这太有意思了!又进了里屋,安哥儿躺在床上,虽然还是那副没甚表情的模样,可俞淑君还是注意到了——自家亲弟弟好像有点不高兴。又看了眼周围,安哥儿身边的两个丫鬟脸色也有些古怪,俞淑君有些纳闷,方才发生什么事儿了么?好像她与薛锦颜闲聊了几句,那时薛锦绣在这屋子里吧。 俞淑君道:“这是怎么了?薛府六小姐方才在这里说了什么吗?” 两个丫鬟互相对视一眼,犹犹豫豫没一个说话。终于,其中一个拗不过俞淑君的目光,硬着头皮道:“薛六小姐没说什么,就是关心了一下安哥儿的伤势。” 俞淑君狐疑地看着她,又转向安哥儿,安哥儿还是那副不理人的模样,最后干脆拉上被子蒙着脑袋:“阿姐,我累了。” 俞淑君扯了扯被子,纹丝不动。无奈地叹口气,她这弟弟脾气一向古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俞淑君也就出去了。 过了半响,被子里的安哥儿终于将脑袋冒出来。 ——那个小丫头,她居然还哄起了他?!!! “吹吹吹,痛飞飞,安哥儿,不痛了哈。” 啊啊啊啊,他居然被一个比他还要小的豆丁当成了弱者!安哥儿一想起方才薛锦绣在房里说这句话的情景,心中就一阵别扭。他俞瑞安已经是大人,从他被父亲送到长陵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长大了!被俞淑君当做小孩也就罢了,如今竟然沦落到被薛府的小丫头安慰,难道他就这样软弱吗?! 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伤害了一位小小男子汉自尊心的薛锦绣毫无任何自觉,回府后便朝方氏要了府里上好的烫伤膏药。 方氏问道:“你要这些作甚?” 薛锦绣小心认错:“今日与俞姐姐一道出去玩,我冒失的插了句嘴,惊着了安哥儿,他被茶水烫着了。” 方氏摸着她的小脑袋,安慰道:“你既知错就行,以后可不能这般冒失了,做事要冷静,多向你姐姐学学。”又对赵妈妈道:“去将冷玉露拿来吧。”说着,突然打量了一下薛锦绣,薛锦绣心头一紧,赶紧又低下头,乖乖站直了。方氏瞧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但为了维持身为人母的威严倒也板着脸,严肃道:“往日你身子不爽我也不强求,如今你渐渐好起来,这规矩也该学上学了,否则总是这么冒失该如何是好?” “啊?”薛锦绣蹙眉。 ——这算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吗? 她才不要去练那种连吃饭走路都有各种注意事项的破玩意呢!又不是去做展览品,活的那么精致也不嫌累得慌啊! 可惜方氏既然说了就没有更改的余地,好在周嬷嬷近来要专心教导薛锦俞,薛锦绣还能再偷懒几日。 第二日,安哥儿见到薛锦绣送来的药膏,不由挑起了眉头,吐出四字:“这是什么?” 丫鬟连忙将来由说给他听。安哥儿鼓着脸——退吧,别人好心送来退回去不礼貌,不退吧,自己又成了弱者。安哥儿没想到,自己在成为男子汉的第一个困难居然是一瓶小小的烫伤膏! 丫鬟见他半响没动静,思及昨日他那古怪的脸色,连忙笑道:“我听大夫说,药膏最好不要随便换。这薛府的药膏虽好,可咱们安哥儿已经用了大夫开的药了,我将这瓶收好。” 安哥儿点点头。 只是另一个丫鬟又插了句嘴:“那那个百宝箱呢?要不要一起收起来?” “哗——”屋里的气氛顿时降到了零点,小丫鬟打了个冷颤,笑着道:“药膏乃是大事,必须要收好,收好。” 屋里压抑的气氛仿佛嘭的一声消散了,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都说安哥儿听话好伺候,如今看来,这位小公子的心思还真难捉摸啊。 作者有话要说:前天路过水果摊想要买水果吃,后来想想觉得要是有人送该多好啊。 结果昨天,果然有好友送水果来了。 Q_Q因为我进医院了……悲催的,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心想事成?这样想想果然好受点。 我是正在医院打针的录仙拜托照顾大家的存稿箱君,请各位温柔对待╭(╯3╰)╮ 34三四章 生辰 到了深秋,薛锦绣迎来了自己在这个时代的第一个生日,可惜除了二房众人再没几个人关注了。薛锦瑜的婚期定在来年夏天,虽说大户人家嫁娶定亲后再拖上两年也是常事,但叶府却显示出了少有的急切,若不是还有一系列的礼数挡在那里,恨不得今年冬天就将薛锦瑜娶过门。 十月初三,薛锦绣打扮一新去福寿堂请安,孔氏按着过年的习惯,赏了薛锦绣一对小金猪,其他几个锦也送了自己绣的荷包。等回到屋时,琼枝带着丫鬟们来向薛锦绣请安。突然一个袅袅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薛锦绣一看——病了不少天的冬儿竟然来了。 说来奇怪,自入秋后冬儿便没什么精神,方氏请了大夫来看也只是说是秋日天气干燥人乏力,多休息也就是了。薛锦绣一幅小寿星的打扮坐在屋子里,接受着丫鬟们送的荷包和手绢。冬儿缓缓行了礼,娇弱道:“今日是小姐的生辰,按理说婢子应奉上针线,只是婢子近来身子不爽,着实没有力气去绣那些。” 寒梅看着她,冷冷道:“既然身子不爽就赶紧回屋歇着。” 冬儿微蹙柳眉,弱不禁风的看着她:“妹妹是嫌我晦气了吗?”说着拿起帕子掩面低声哭了起来。 薛锦绣见不得女人柔弱的摸样,赶紧道:“别哭了,我不怪你!” 冬儿收了泪,跪在地上道:“婢子本不该在小姐的好日子里提起此事,但婢子左思右想,觉得此事还要是尽早告知小姐才好。” “何事?”薛锦绣只想快点打发掉她。 冬儿道:“婢子自知自己这副模样是没有福气再伺候小姐,还请小姐发发慈悲向夫人给婢子求个情,让婢子回到福寿堂继续伺候老夫人吧。” “这话怎么说的!”门帘撩起,薛锦颜快步走近。见冬儿柔柔弱弱地跪在地上就觉得眼睛疼,声音也冷了下去:“今儿是阿秀的生辰,你这婢子偏要弄得这般扫兴,存的什么心思!” 冬儿大惊,小脸苍白:“三小姐恕罪啊,婢子不是有意的,婢子只是来求六小姐开个恩典。” 寒梅道:“冬儿姐姐怕是病糊涂了,婢子这就将她带回去。”说罢,两个粗壮的丫鬟就走上前来,冬儿连忙起了身——她才不愿那这种粗笨之人碰她!可惜不遂她愿,到底还是被架了出去。冬儿怨恨地看着寒梅,她自然知道自己病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有猫腻,一定是寒梅捣的鬼。这个阴险的丫头,恨她生的美貌,害怕她成了姨娘拿捏她,就与方氏一道下药害她! 冬儿不知怎地就来了力气,被丫鬟拖走时大声嚷嚷起来:“夫人,冬儿求您了,冬儿无福伺候二爷,还望夫人让冬儿回福寿堂继续伺候老太太!夫人,冬儿求您了!” 薛锦颜听得刺耳,巧月连忙出去,拿帕子将她的嘴塞住,厉声道:“冬儿病糊涂了,你们好生照看着!” 寒梅冷笑一声:“巧月姐姐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少卿,院子终于又恢复了安静。薛锦颜庆幸方氏此刻不在院中,否则不知又要被冬儿气成什么样。 虽说有这么个不愉快的小插曲,但薛锦绣过生日的高兴之情丝毫没有减少。薛锦颜就她这么一个亲妹妹,对她一向都是大方又疼爱。送了一双自己亲手做的绣鞋,薛锦绣赞叹着她姐姐的手艺,正纳闷薛锦颜这次送的礼节俭不少时,突然看见鞋旁镶嵌的几颗圆润的小珍珠,薛锦绣默默将鞋收好。——薛府豪富,虽然穿来这么久了,她还是有点不大习惯,果然是前辈子当惯了小老百姓啊。 倒是方氏的礼物让薛锦绣感到很有意思,这位母亲与其他人都不大一样。无论是对薛锦颜还是对薛锦绣,每逢女儿的生日,没有礼物相送,但会亲手下厨替女儿做一碗长寿面,此时方氏就正在小厨房里忙活。 冬儿被架回屋里,丫鬟们终于松开了手,冬儿疯狂地拿出嘴里的帕子,满脸狰狞地骂道:“寒梅,你少得意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对我!我告诉你,我可是老夫人的人!” 寒梅站在门栏旁,皮笑肉不笑:“冬儿姐姐这说的什么话,什么老夫人的人,你可是忘了你已经被老夫人赏给了夫人,又被夫人赏给了我们小姐了?” “我呸!”冬儿突然觉得一阵头晕,跌跌撞撞地倒在了床边,憎恨地看着眼前之人:“你对我下毒!争不过,便用这般下作的手段,真是烂穿了心肠!不得好死!” 寒梅一脸惊恐地看着她:“姐姐你怎么能这般平白无故的诬陷于我!明明就是姐姐你自己身子不好,和我有什么干系呢?你若不信,大可找大夫来看啊!” “大夫早就被你给收买了!”冬儿扶着床,眼前顿时一阵晕眩。——迟早她要离开这个地方,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些人! 寒梅见她这幅模样,心中大为痛快。便也不愿与她废话,嘱咐了门外守门的使粗丫鬟,便又回到了薛锦绣那儿。 此时薛锦绣正吃着长寿面,方氏与她闲聊了几句,便去了另一个屋子。寒梅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赵妈妈蹙起眉,方氏却是笑了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待寒梅走后,赵妈妈有些担忧:“夫人,您看这个冬儿?” “我原想她病了这几日会想清楚些,看来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也罢,随她去吧,反正也是病着没什么力气,多让几个丫鬟看着也就是了。” “要不把她送到府外的庄子上?”赵妈妈总觉得冬儿一天不消失,便是一天的祸害。 方氏却道:“不可!她原本就是老太太放在咱们二房的,有她在,老太太便不会再塞进一个,若没了冬儿,还会有春儿、秋儿。罢了,她现在这样爷翻不起什么大波浪。”想了想又道,“你那药真的只是让她头晕无力?” 赵妈妈赶紧道:“老奴用性命担保,那药绝对不会危及冬儿的性命!大夫来了,也会以为她是秋困。” “这就好,这就好。”方氏总觉得用药来控制一个人太过阴毒,为此她没少在佛前忏悔。只是如果不这样,冬儿迟早会将二房闹的不可安生,她是老夫人放在二房的眼线,除不得,送不走,只能好生安置着。 初五的时候,俞淑君气鼓鼓地来了。薛锦颜见她这幅模样还以为她在冯家受了欺负,谁料俞淑君张嘴就道:“亏我拿你当亲姐妹,怎的阿秀生辰你也不告诉我?!” 薛锦颜倒是纳闷:“你是怎么知道的?” 俞淑君得意道:“那日去鹿苑,我身旁的丫头问阿秀最喜欢什么天气。她便道最爱秋天,不冷也不热,还能收到好多礼物。昨儿你遣了巧月来我这儿送书集子,我便多问了句。”又对阿秀道,“阿秀啊,这是你俞姐姐送你的小香扇,比你姐姐送你的礼物如何呀?” 薛锦绣笑容满面:“俞姐姐最好了,送的扇子阿秀最喜欢了。” 薛锦颜默默翻了个白眼:“小白眼狼,看我等会儿怎么收拾你。” 俞淑君赢了一局,笑的合不拢嘴,又拿出一个小盒子:“这是安哥儿送你的,那小子懒得动弹,一步也不愿出门。” 薛锦绣亦接过收好。 俞淑君送完了礼,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由道:“待在屋里多无聊呀,不如去外面走走。阿秀总说你们这儿的鲤鱼怎么怎么漂亮了,我还没好好看过呢。” 薛锦颜起了身:“你就是个猴儿!” 俞淑君哼了声,表示不与她计较,三人带着丫鬟一道去了鱼池赏鱼。鱼池旁的柳树依旧青翠,秋日的暖阳懒懒地撒在地上,池子里的红鲤见着有人投食,连忙摆着尾巴聚在了一起。 上次薛锦绣问到一半被安哥儿的事儿也耽搁下了,这次她抓紧机会,对俞淑君问道:“俞姐姐你看,这些鱼多漂亮啊,可惜凉州那边就没有。” 俞淑君身子微颤了一下,停下手里的动作,低着头瞧她:“阿绣怎么对凉州那么感兴趣呢?” 薛锦绣道:“爹爹最近总说凉州是个好地方啦,哪儿什么都是香香的;又说凉州可热闹了,阿秀就不明白,为什么那么热闹的地方不能养鱼呢?” 俞淑君目光渐渐柔和了下来,似乎是自言自语:“凉州真是个好地方啊,那儿的熏香,那儿的人,南来北往做买卖的都喜欢去凉州。朝廷与漠北互通商市的时候,还有那蓝色眼睛的人来凉州呢。” 薛锦颜不由插嘴问道:“俞姐姐去过凉州?” “啊?我?”俞淑君连忙摆摆手:“我舅舅去过,我也是听他说的。舅舅府里还有许多凉州的香料呢,我瞧着新奇,就想着有一天也去看看。” 薛锦颜道:“可惜现在那边正乱着,不知哪年能去了。”说着,长叹了一声,万分落寞。俞淑君也沉默下来,出神地看着池子里的鲤鱼,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一定跟凉州有关系!薛锦绣如是想。今年夏天以前,长陵城从未出现过一个叫俞淑君的姑娘,她仿佛是突然冒出来的,对外也只是说是冯府的远方亲戚。而冯府在长陵也并不张扬,大家只知道他们是五年前从京里搬来的,在城郊有些地和两座庄子。不过是条件稍好些的地主罢了,若不是俞淑君亲口说她舅舅原来是京官儿,怕是不会有谁知道此事。 薛锦绣终于开口道:“阿姐,前几日有个从凉州来的小子来找爹爹。” 薛锦颜哦了声,并未在意。每年都会有许多人来找薛永年,都是薛府铺子上的人,没什么好奇怪的。 薛锦绣又道:“好像是米铺里的小子。听说米铺最近生意不好,求爹爹想办法呢。” 薛锦颜对这个是一点兴趣也没有,无奈地瞧着才只有她一半高的薛锦绣:“那都是爹爹的正经儿事,你在书房玩听到便算了,但别到处乱说知道吗?” 薛锦绣老实点头。 俞淑君笑着看她们说话,自己却没有接口。 快要晚膳时,俞淑君却是怎么也不能留下来。 “安哥儿一个人在府里,我也不放心。改明儿我带安哥儿一块来。” 薛锦颜也不勉强,将俞淑君送到了二门处,见她上了马车,这才往回走。 薛锦绣回屋拆开安哥儿送给她的小盒子,刚一打开—— 安哥儿,您老人家送礼还真是……省事儿啊。一枚玉石球,赫然映入眼帘。 薛锦绣嘴角有些抽搐,“凑齐七颗,应该可以召唤出神龙吧…”便将它与上次那颗一块儿放好了。 35三五章 将军 “姐姐来呀,来呀,你抓不着我!” 雪地里一个小红影四处乱传,在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一模一样只是身量高些的姑娘,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阿秀,有本事你就别回来!敢朝我扔雪球,你给我等着!” 薛锦绣仰着头,洋洋得意:“姐,你就是在屋子里坐久了。这才跑了几步呀,快多动动!”说着,又扬起了手里的雪球,作势就要砸过去。薛锦颜吓得连忙跑到了一边,却没有等到意料中的冰凉,抬起头一看,才发现那小没良心的正站在远处哈哈大笑。 薛锦颜算是服了。 自从入了冬,几乎所有人都便得懒洋洋的,无论是主子还是丫鬟小子都想待在烧着暖炉的屋子里喝口热茶,然后饱饱的睡上一觉。可偏偏有一个异数——薛锦绣。外面的雪下的越大她越有精神,最后趁着方氏不注意干脆拉着院子里的丫鬟们打起雪仗。她薛锦颜不过是偶尔路过,就被其中一个乱飞的雪球给砸中。 “阿秀!还不进屋!” 厚重的门帘被撩起,方氏怀揣着手炉,站在那里。 薛锦绣一愣,突然一个雪球迎面而来。——“呀!” 薛锦颜挑眉看她,终于报了一球之仇!薛锦绣无奈望天——她姐姐心眼越来越小了,哼。 方氏颇为无奈:“你们两个还不给我进屋!皮又痒了是不是!”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互相做了个鬼脸,又连忙跑到方氏身旁,一左一右的晃着她:“阿娘……” 方氏左看看右看看,被这俩活宝弄得哭笑不得。 进屋换了身衣裳,琼枝连忙端上热姜茶来,姐妹俩各喝了一大碗,身上畅快极了。正打算一起研究新点心的做法时,方氏咳嗽了一声。姐俩回神,有些茫然地看着她。方氏道:“过了年,阿秀也要开始学规矩了。”见薛锦绣又要嚎起来,立刻板起脸,“别嚷嚷!这规矩迟早都是要学的!虽然周嬷嬷近来不得空,但这府里教规矩的又不是只有周嬷嬷一人。” 薛锦绣小脸皱的跟个狗不理包子似地,薛锦颜幸灾乐祸道:“阿娘说的极是。这丫头是该学规矩的,不然任由她每天带着丫鬟这样疯闹,成何体统!” 方氏瞟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你别说阿秀,自从周嬷嬷专心教阿瑜,你的功课落下了多少啊?” 薛锦颜被戳到痛处,笑了笑,也不做声了。 方氏头疼地看着两个女儿,自从阿秀渐渐好了起来,这性子也越发活泼。这本来是好事,可她总是缠着薛锦颜,本来一向安静内秀的薛锦颜硬生生被她带着玩闹起来。可方氏不知道,这本就是薛锦绣的计划。她总认为孩子就应该有个孩子样,纵使薛锦颜再怎么老成,也该有松快的时间。而这死气沉沉的薛府里,只有之前一直被当做傻子的薛锦绣,怎么胡闹都不会被人念叨。纵使后来好了,但由于之前傻的太深入人心,也没有多少人重视她,所以她才敢肆无忌惮的带着薛锦颜玩。 “赵妈妈,过完年你便开始教阿秀规矩吧,你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把阿秀交给你,我放心。况且之前阿颜也是你教的,教的很好。” 赵妈妈连忙道:“夫人这话真是折煞小人了。”又连连保证一定较好规矩,让方氏放心。 屋里炭炉烧的暖暖的,薛锦颜见薛锦绣嘟着小嘴,哭丧着脸看着赵妈妈,嘴角不免往上翘了翘——太好了,阿秀终于要学规矩了! 忽而一阵寒气进了屋,丫鬟连忙递了手炉给薛永年。两个锦连忙请了安,继而懂事的离开各自回屋了。 方氏替他掸着身上的雪花,心疼地埋怨道:“这么冷的天,你有什么事就交代那些个小子去做,自个儿冻着了算谁的啊?” 薛永年憨憨笑着:“你别老拿训阿秀的话来训我,我心里有数。” 方氏娇嗔地哼了声,又坐回去,继续绣着之前没做完的厚毡帽。 “夫人?夫人?”薛永年见方氏不理他,赶紧走了过去,“小生知错了,还请夫人原谅则个!” 方氏噗嗤一笑,干脆放下了针线:“多大人了,还做这副模样。”又仔细看了看薛永年,见他面露喜气,不由好奇道:“今儿出去可是遇着什么好事了?” 薛永年与她对面坐着,喝了口茶,待一股暖意流遍全身,惬意地闭上眼,这才缓缓道:“方才凉州米铺的李贵来了。” “他?”方氏有点印象,是个勤快的小子,似乎很得那边掌柜的重用。又想到是凉州那个地方,不免紧张起来,猛地问:“难道是米铺那边出什么事了?” 薛永年摆摆手,让她稍安勿躁:“非但没出事,反而经营的极好!” 方氏狐疑地看着他:“你就蒙我吧!那儿兵荒马乱的,前阵子漠北人趁着秋高马肥还来抢了一遭,虽说没有攻破城门,但也死了不少人。”说着说着,却见薛永年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方氏低声道:“到底是什么事?” “原先城□有四家大粮商,如今已有两家迁走了,他们在凉州的仓库和粮店都被我买了下来!李贵来便是告诉我,这两处地方盘下的很顺利,两家的东家和掌柜都急着想要脱手,所以价钱也十分便宜。两处粮仓及米店,一共花了不到一千两!” “别人都想走,偏你要留!”方氏蹙起眉,“我一个妇人,自然是不懂你在外面的那些事。但那里那副景象,你就算盘下来,能卖给谁呢!” 薛永年哈哈大笑起来:“夫人,您就放心吧!为夫给阿颜阿秀准备的嫁妆,定然要整个长陵都侧目!” 方氏含羞地低下头,自古为女儿嫁妆操心的都是做娘的,薛永年一个大老爷们又在这里搀和个什么劲儿。话虽如此,可心里却甜滋滋的。薛永年见她如此,心底顿时窜出了一股火,嗯,娇妻美眷,咳咳咳……不可说,不可说啊! 长陵城,这里的冬天更加寒冷萧瑟。将军府外的石阶上积了厚厚的白雪。院内的客房里坐着一个锦衣男子,虽穿得华贵,却并不张扬,尤其是那张胖脸,总是乐呵呵的,给人极好说话的印象。此人便是薛家商号在凉州米铺的赵掌柜。 赵掌柜品着热茶,思量着刚才给他带路的小厮已经走了近两炷香的时间了,这将军府的主事也该出来一个了吧。 在他那杯热茶喝到一半时,一个干练的中年男子从侧门而入。赵掌柜认得他,那是将军府的掌事管家,连忙起身:“俞掌事近来可好啊?” 俞掌事笑道:“赵掌柜,这是哪儿阵风将您给吹来了,咱们将军府可没有银子给你赚啊。” 赵掌柜嘿嘿笑着,那富态的肚子一抖一抖:“瞧您说的哪里话,我就算是再大胆,也不敢发将军府的财啊。”说着,收起了玩笑之意,正色道,“我们东家知道将军驻守边疆辛苦,这朝廷虽说每年都发粮饷,但到底是顾得了东,顾不了西。我们东家蒙将军救命之恩,一直以来无以为报,便派我来送些米粮,以报将军昔日救命之恩!” 俞掌事摸了摸八字胡:“我家将军何曾救过薛二爷?” 赵掌柜连忙道:“难道俞掌事不知?今年夏天,我们东家来凉州进香料,正巧就遇到了那帮该死的漠北人,幸亏俞老将军搬兵前来,否则咱们东家现在怕是身首异处,咱们薛家米铺一干人,都成了刀下亡魂!如此重恩,东家还有小的们都无以为报!东家知道老将军一向清廉,但这米粮不是金银,您说这大过年的,每个人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该有多好!” 俞掌事喝了口茶,将这位胖掌柜又好生打量了一番。这位赵掌柜的本事可不小,素有赵财神的称号,长陵薛家和顺堂的米铺能在凉州扎下根,赵掌柜功不可没,他可不是个做亏本买卖的人!不过将军府现在缺米粮也是事实,朝廷已经扣了一个月的军饷,如今的军饷最多能撑到明年开春,老将军正为此事发愁,他便来了,这是不是显得太巧了?俞掌事想了又想,终是道:“赵掌柜稍等,我这就去回将军去。” 赵掌柜不急,满脸笑容:“那就拜托掌事了。” 这一次,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俞掌事便带着笑意前来:“赵掌柜辛苦。老将军说你们东家的心意他收下了,那些米粮是城中富商见将士们饥寒,不忍将士们受苦自发送与将士的。您看如何?” 赵掌柜当然知道这是为了应付朝廷的说辞,当即道:“小的当然明白!老将军体恤将士这是出了名的!您说将士们浴血沙场,总不能饿着肚子吧。” 俞掌事又道:“老将军还说了,若多些像你们薛二爷这样的商人,哪里又会有什么无商不奸的说法呢!” 赵掌柜连连点头。 将军府后院,一个少年站在一侧,满脸不解:“父亲为何要接受这批米粮,若是那人日后以此作为要挟,向父亲讨要权势,您又该如何?” “敏之啊,如果没有这批米粮,开春以后,你让将士们吃什么?” “可朝廷会发粮饷啊!”少年有些气愤,他一向不喜商人参与朝廷之事。那些人最喜投机之事,墙头草说的就是他们! 屋里有些昏暗,坐在上座的中年男子坐在阴影里,有些看不清模样,可声音浑厚有力,“远水救不了近火,朝廷若是有钱,为何还要去追十年前盐道衙门贪下来的银两?!”见少年还要争辩,男子摆了摆手:“你不必说了。那位薛家二爷搜素有耳闻,虽说一介商人,但也不曾听过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他想将自己的米铺投在我将军府的名下,不过是害怕漠北来犯没了保障。将士保家卫国,薛家也是百姓之一,咱们本就该保护他们,如今白得了这批米粮,倒显得是咱们占了便宜了。” “父亲!”少年听着这话就觉得稀罕,哪有人这样做低自己的!他顿了顿,让自己尽量平静些,可语气中的嘲讽依旧:“儿子听说,叶侯可要与薛家结亲了!没想到堂堂叶侯,竟然也落到如此田地!竟然娶了一介商人女,说出去都是笑话!” 坐在上座的男子却没有什么激动:“叶侯管着盐道那么多年,现在是真急了吧。” 少年轻笑:“他那是活该!若不是他参了父亲一本,父亲那时又怎会被调离凉州,凉州又怎么会被漠北那群孙子给……” “住口!”男子厉声呵斥。 少年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过了半响,男子缓声道:“方才你娘来说,你妹妹和弟弟来信了,去看看吧。” 少年恭敬行了礼:“是。” 36三六章 情意 薛永年收到赵掌柜信时,凉州的米铺粮仓已经部分投在了将军府的名下。合上信,他终于舒心的笑了。朝廷动叶侯后他便猜到朝廷可能是没钱了,可凉州那边还在打仗,正愁钱!不巧,他薛府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 与其跟着大房一股脑地与叶侯拴在叶侯身上,不如再找一个更有权势的!就冲凉州城破之际,被调离的俞将军能第一时间班师前来,他便相信这位俞将军很不简单!商人好赌,他薛永年便要赌一把大的,纵使日后朝廷要将俞老将军再次调离凉州,那时他只需将自己粮仓的米粮伪装成军饷,拜托俞老将军一道带走,既安全又方便。以俞将军的为人,他也不会贪图这笔粮食,况且那时,薛府和叶侯也结了亲家,撕破脸,对俞府也没好处! 这个法子,薛锦绣当日也想到了——既然米铺不能撤,就只好找一个有能力的来保护米铺,他们交点保护费也就是了。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便宜爹事后连新加的叶侯府这个不定因素都后来加进去了。一旦俞将军真的想要动薛府的粮食,薛永年就会玩一出借力打力。不行,她得跟自己便宜爹好好学个几招,也好日后防身! 薛锦绣偷偷凑着脑袋看薛永年桌上的书信,心道:都说无商不奸,便宜爹果然厉害!薛永年见女儿盯着书信入迷了,不由道:“阿秀再看什么?” 薛锦绣一惊,连忙道:“这几日赵妈妈在教阿秀认字看书呢。” “嗯。”薛永年今日帮方氏看孩子,薛锦颜在小厨房学厨艺自然不必他费心,主要的是看住薛锦绣,不要让她去雪地里疯闹。薛永年想了想,决定跟上次一样,将薛锦绣带到书房来。反正小阿秀一向乖巧安静,不会打扰到他。给她些小玩意就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玩,多听话的娃娃呀,真不愧是他的闺女!薛永年美滋滋地想着,顺带又将自己暗暗夸了一番。 不多时,薛锦颜端着一碟子点心来了,放在薛永年书房里的小圆桌上:“爹爹,快来尝尝女儿的手艺,这可是女儿跟张大娘新学的点心,桂花糖蒸栗粉糕。” 薛永年闻着香味就觉得空气里都散着甜甜的味道,用筷子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顿时眯起了眼:“阿颜啊,这是不是太甜了?”赶紧又喝了口茶。 薛锦颜蹙起眉,目光移到一旁跟桌子差不多高的豆丁身上。薛锦绣默默咽下口水,胆战心惊地爬上椅子,伸出筷子,飞快往口里塞上一颗,猛地咽下:“好吃!阿姐做的真好吃!” “真的吗?”薛锦颜眉开眼笑。 薛永年赶紧道:“这样的甜味儿点心小孩子应该都喜欢。” 薛锦颜笑道:“那我多做些,给俞姐姐也送些去。” 薛锦绣正要阻止,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薛锦颜又一阵风的旋了出去。——俞淑君同学,请节哀。 去冯府时,薛锦绣是抱着一种大义灭亲的壮烈心情去的。真不知她姐姐为何对糖那么的执着,这碟桂花糖蒸栗粉糕,其实应该叫做桂花糖蒸汤粉糕!众人都知道这是薛锦颜第一次下厨做点心,也不忍心打击她。可是在她那么热切的目光下,又实在是不想再去吃第二块,正当俞淑君觉得头如斗大时,冯意来了。 “表哥?!”俞淑君忙起了身,“快过来,阿颜妹妹今儿带了点心来,你也来尝尝。”最好是把剩下的都吃光。 薛锦颜见着一个陌生男子来,有些不好意思。收起了方才盯俞淑君他们的目光,微微低下头,端庄地坐在哪里。 冯意见又是这位薛府小姐,心中有些高兴。上次听她吟诗觉得那声音好听,后来见着真人又觉得这位三小姐长的十分漂亮,毕竟人们对美的事物都是喜爱的,如今美人下厨,怎让人不高兴呢。 薛锦绣战战兢兢地看着冯小哥将栗粉糕夹入嘴中,——完了完了,她姐姐的美好形象要彻底破裂了! “人间尽有如此美味!”冯意赞叹不已,“我原以为颜妹妹饱读诗书,没想到厨艺竟也如此精湛!如此珍馐佳肴,想那神仙也愿为人间饕餮客。” 不是吧…薛锦绣一脸囧样的看着冯意——大哥,你拍马屁也要有个限度啊! 薛锦颜却是被彻底鼓励了,也不顾什么大家闺秀的礼数,抬起头一脸欣喜地看着冯意:“真的吗?” 冯意用力点点头:“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点心。” 薛锦颜道:“我用了桂花糖,里面除了栗子粉,还搀了一些栀子花。用清酒酿过,甜味儿更重些,却不涩口。” “妹妹真是蕙质兰心,这样的做法怕是也只有妹妹这样的仔细的人才能想得出来。” 薛锦绣默默望天——二位,你们这样真的合适么?! “表哥打小爱吃甜的。” “咦?”薛锦绣诧异地看着身旁的安哥儿。 安哥儿淡淡道:“表哥爱吃甜食。” “呵呵,呵呵呵……”薛锦绣哭笑不得,“这可巧了,我姐姐做什么吃食都爱放糖。”说着,不由问道,“你呢,你喜欢吃什么?” 安哥儿一愣,默默看着她。薛锦绣被看的有些奇怪,不由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没什么特别啊。 “阿秀喜欢吃什么呢?”安哥儿反问道。 这还是安哥儿第一次主动问她话,薛锦绣颇有些激动,难得这位一直耍酷的小哥儿说话了,赶紧回道:“我其实也喜欢甜甜的,但是不像姐姐那样喜欢那么甜的,我喜欢糖醋鲤鱼,糖醋排骨,还喜欢甜中带辣的。甜辣汤你喝过吗?他们总说我是个怪口味,可你不觉得其中辣子里加点甜儿味更好么?”霹雳啪啦说了一大堆,薛锦绣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是她先问的安哥儿吧,不由笑了笑:“你还没说你喜欢吃什么呢?” 安哥儿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我不挑食。” 那厢薛锦颜和冯意讨论了一大堆关于糖的事儿,两人越谈越投机,听得俞淑君都觉得是不是这糖放的太多了,腻歪过头了吧。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这儿虽然没什么吃食,但到底还是有几样拿得出手的点心。那小厨房里的糖蒸酥酪我吃着还算合口,不如妹妹带一些回去,试试口味。”冯意也不等薛锦颜点头,直接吩咐的丫鬟让厨房现做。 薛锦颜见他这模样也知道不好推脱了,只好道:“本是来给俞姐姐送点心的,这下好,又打了一次秋风。” 俞淑君道:“有人愿意,那就打着呗。” 薛锦颜瞪了她一眼,脸上红的好像被胭脂染过似的。 冯意也瞪了表妹一眼,知道那话说出来有些不合时宜了。他起了身:“妹妹们自然是有些私房话说,我便不打扰了。”说罢,又将安哥儿给拎了出去。薛锦绣见安哥儿那副不情愿的样就想笑——小子,你也有今天! 待那二人走后,俞淑君饶有兴致地打量薛锦颜,薛锦颜被她看着心里毛毛的,立刻拿起帕子掩了脸:“看什么,我是多张了眼睛还是多张了嘴巴呀?” 俞淑君似笑非笑的点着头:“啧啧,怎么那人一走,你就变得这般牙尖嘴利!” “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了,明明是姐姐先招惹的我。” “一个爱做的甜的,一个爱吃的甜的,嗯……” “姐姐!”薛锦颜是真的听不下去了,“不过是一吃食,这天下爱吃甜的多了去的,有什么好奇怪的!”她虽然早熟,可在这方面绝对没有俞淑君这般胆子大,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俞淑君也知道玩笑开得有些大了,忙道:“你也知道姐姐有时候说话不走脑子,妹妹莫怪罪!”说着,又将屋里的丫鬟们都看了一眼。 这屋里的丫鬟都是贴身伺候小姐的,各个都是小姐们身边的心腹,自然知道方才那番话不能外传,各个眼观鼻,嘴观心。 薛锦颜却是有些恼了,她可不想只是出来走走,就惹了这种传闻回去。她虽然是商人之女,但也注重名节。俞淑君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也不愿多怪罪她,笑了笑,便当方才一事没发生般过去了。 “颜妹妹怎么突然走了?”冯意看着自己手中的食盒,有些纳闷,“这盒糖蒸酥酪她还没带走呢。” 俞淑君笑的勉强,怎么也不能告诉他自己方才的口误,只好编了个幌子:“薛府规矩大,东西带回去都要被府里的嬷嬷们检查一番。想来,是怕麻烦吧。” “这样啊…”冯意有些失落,“那下次妹妹去薛府时告诉我一声,我让厨房再做一份。” 俞淑君道:“我看不必了吧…薛府家大业大的,难道还做不了这盒酥酪?不如下次我请她来吃茶,再让厨房做这点心当茶点,你看如何?” “这倒也是。”冯意抿着嘴,拎着食盒走了。 37三七章 生产 眼见着快要过年了,各铺子里以及郊外庄子上的银钱米粮都收了上来。纵然平日里商铺大多是薛永年在打理,但到了年底,大房三房也是要来帮些忙,至少要督促着自己负责的铺子不要出什么岔子。兄弟三人虽时有摩擦,但大体上感情还算可以,就如所有大户人家的兄弟一样,至少当着面不会互相拆台,偶尔还能说上几句似真非真的真心话。 薛大爷这一年来算是上半年过的苦哈哈,下半年咸鱼翻了身。官也升了,女儿也高嫁了,自己这个长房嫡子也做出了应有的表率。又见两个弟弟,二弟老实肯干,三弟虽说有些贪图享受,但也还算安分,顿时生出一种大家长的感叹,豪气道:“自从入了冬,大家也都猫在屋子里不肯出来。难得今儿咱们兄弟三人聚在一起,不如找个地方喝上一杯,咱们好好聊聊!” 薛大爷如此盛情相邀,两位弟弟自然不好推辞,各自遣了小子回院说一声,也就是了。 年关将至,男人们的应酬多起来属于常事。方氏得知后也只是点点头,继续盘点着自己陪嫁庄子上收来的银钱。自从大房薛锦瑜定亲后,她便开始盘算薛锦颜的嫁妆。银钱类的倒是不急,每年都会拨出一部分攒着。主要是那庄子需好好寻摸,毕竟收成好的地皮轻易不外卖,得花时间让人盯着。还有打家什的木头,南边儿那地方的好木头多,也要开始让人留意了。 薛锦颜见方氏如此辛劳,颇有些过意不去,轻声道:“女儿才多大啊,这些且用不着呢。” 方氏放下手中纸笔,回道:“官家的嫡出小姐们嫁妆都是打生下来就开始备着了,从头到脚,连寿衣和棺材板都是嫁妆里的。咱们虽然比不得她们,但也不能次了去!都说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一旦出嫁,除了依靠自己的夫君,剩下的便是这嫁妆了。那是女人后半辈子的依靠,说句大白话,手里有粮,心里不慌。这手里有了银钱,在夫家的日子也能好过些。小到吃不惯公中菜色想要自己添几样,大到置办地产,都得靠这嫁妆。” “娘…”薛锦颜听得心里发酸,“女儿才不要嫁出去,就这样一辈子陪着您。” “胡说!”方氏搂着她,温和说道,“每个女人都有这么一遭。只要你把自己过得快快乐乐的,娘也就高兴了。” “嗯!”薛锦颜默默握紧了手,发誓日后一定要更加懂事些,让方氏少操些心。这厢母女二人正感动着,突然听到几声“啪啪”的清脆声响。寻声望去,屋子里温馨的气氛顿时消散一空——薛锦绣小朋友,你在做什么呢? 正埋头研究算盘的薛锦绣突然感到两股炙热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连忙抬起头,愣了几秒后,果断露出无耻又谄媚的笑容:“呵呵……” 赵妈妈方才一直盯着薛锦绣,连忙道:“夫人,绣姐儿怕是想学怎么打算盘吧。” 不等方氏回应,薛锦绣将那算盘拿起来晃了晃:“噼里啪啦好听。” 方氏无奈笑道:“让你学规矩就仿佛是活吃了你,这些个最令人头疼的算术之法你倒是感兴趣。” 薛锦颜也蹙起了眉,她顿时想到当初学着看账本,打算盘的日子了。这些东西真是当时听着若有所思,过后便是云里雾里,一连学了好多天,连个门儿都入不了。女红,厨艺,诗书琴画与它比起来,简直不堪一提。 薛锦绣嘟起嘴,一副‘我就是对它感兴趣了我就是要学,你能拿我怎么办吧’的无赖模样看着方氏。薛锦颜笑道:“既然阿绣对这感兴趣,那就学吧。”想了想又补充道,“到时候学不明白可不准哭鼻子哦。” 女儿要学东西,方氏自然不会拦着。赵妈妈对算术之法不算精通,倒是一直替方氏管着账本儿的吴妈妈是个算盘老手,便遣了吴妈妈去教她。方氏看着薛锦绣跟着吴妈妈到一旁打算盘那兴高采烈地模样,心里有些嘀咕:“这孩子倒是渐渐明白事儿了,可怎么总喜欢上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呢。”又想着阿绣本来就与普通孩子不一样,如今喜欢的东西虽有些奇怪但也不至于匪夷所思。方氏想及当年自己有个远亲家的小孩儿,自幼就喜欢蹲在花坛中下面数蚂蚁,对比起来,阿绣不过是喜欢听算珠噼里啪啦的声音,倒也不显得奇怪了。 吴妈妈本以为薛锦绣不过是一时兴起,谁料到了下午,这小丫头竟然带着笔墨纸砚来了她的住处。惊得吴妈妈连忙从椅子上起了身,直哎哟道:“我的小祖宗,这样大的雪,您怎么自个儿来了。”又往屋外嚷道,“丫鬟呢,怎么没个人来照看着?” 薛锦绣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小心翼翼道:“琼枝她们趴桌上睡着了,我昨晚睡饱了,今儿却是睡不着。想着早上妈妈只说了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儿还没说呢,我就来了。”见吴妈妈还是那副瞪眼的模样,薛锦绣抿着嘴唇,被寒风吹红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央求道:“好妈妈,可千万别跟夫人说,不然阿绣又要被罚了。”说着,伸出小手低着头揉了揉眼睛。 吴妈妈早年有个女儿,可惜生下来便是体弱多病,六岁的时候便夭折了。如今见着年岁相近薛锦绣,一时间也心生怜悯,语气软了下来:“小姐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冒失了。若想学珠算之法,遣了丫鬟来喊一声就成,老婆子腿脚还算利索哩。” “嗯!”薛锦绣用力点头,却露出一丝不信任地小眼神瞅着吴妈妈,伸出自己的小指头:“妈妈得答应我,不能告诉其他人。拉钩!” 吴妈妈被她逗乐了,弯下腰,疼惜道:“好好,咱们的六小姐现在还在屋里午睡呢。” “嘿嘿…”薛锦绣得了承诺,连忙将笔墨放在桌上,摊开一个小册子,里面的字字歪歪扭扭,却是记着早上吴妈妈所说的珠算口诀。 吴妈妈见她准备的如此周详,也就将算盘拿了出来,手把手教她如何运算。薛锦绣故意让自己学的很慢,许多地方纵使明白了也要问上数遍。可即便如此,吴妈妈依旧十分惊奇——没想到一直被府里视为愚笨的六小姐竟然如此好学!学的慢不要紧,问的多也无妨,关键是这算术之法本身十分枯燥,纵使是薛锦颜那般有耐性的小姐,听了三遍后都要停下来歇一阵子,而薛锦绣虽然学得慢,但看她的模样丝毫不觉的学的无趣。 有个好徒弟,做师父的自然教的也起劲了。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辰,薛锦绣连忙收拾了纸笔,有对吴妈妈再三嘱咐:“阿绣不想挨手板,妈妈一定要可怜我。” 吴妈妈笑道:“行啦。你若再不回去,不用我说,整个院子都知道六小姐偷溜出房门了!” 薛锦绣呵呵笑着,拎着小篮子一溜烟的跑了。吴妈妈跟着出门,不由嘱咐道:“慢些,别摔着了!”直到那小身影拐过了回廊,这才安心进屋。 到了傍晚,女眷们在福寿堂用过晚膳后便陪着孔氏说些家常话,孩子们便各自先回院休息去了。 孔氏按照往年惯例询问秦氏过年时准备的事项进展如何后,轻轻打了个哈欠,端起茶杯品了一口。众人见状,也就一一告辞。刚出了福寿堂,正准备上步辇时,一个大房的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秦氏正与两个弟妹话别,见状歉意地笑了笑,带着丫鬟去了旁处说话。 闵氏自从将管家大权交还给秦氏后,心中一直不大爽快。见那丫鬟神色匆匆,猜想大房莫不是出什么事? 不多时,秦氏走回几步道:“天寒风大,弟妹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冻着了。”说着,看了那丫鬟一眼,又回头对着方氏闵氏笑了笑,“大爷遣了人来说,今儿和二弟三弟喝的高兴,估摸着要晚些回去,还望弟妹们多多担待。” 方氏点点头:“晓得了,谢嫂子告知。” 秦氏不再多留,升了步辇便往大房院子而去。 方氏正欲离开,却被闵氏抓住,只见闵氏笑道:“大爷身边跟的都是些小子,那丫鬟是怎么回事?” 方氏笑道:“后宅中小子们进出不便,让丫鬟来也是情理之中。” 闵氏却不肯放走了方氏,拉着她直言道:“我那儿新得了几匹锦绢,瞧着颜色还算鲜嫩,给颜姐儿做衣裳正合适,二嫂就去我哪儿瞧瞧吧。”说罢,直接吩咐了抬步辇的人。方氏无奈,只好与她一道回去。 才在三房待了不过半个时辰,闵氏院子里的丫鬟匆匆走进:“夫人,大夫人那里的宋姨娘,方才不好了!” 方氏一惊——宋姨娘如今可是怀着八个月的身孕啊! 闵氏忙道:“到底怎么了?” “府里的大夫们都去了,好像是……好像是要生了!” “要生了?!”闵氏顿时来了兴致,连忙道:“二嫂,这是关系到子孙的大事,咱们做媳妇儿的可要去看看呀!” 话都被闵氏说完了,方氏还有什么办法。披了毛裘大衣,被闵氏拉着一道往大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解决冬儿倒计时=。= 38三八章 嫌疑 “你们是怎么照看姨娘的!身边伺候的人呢,怎么就突然早产了呢!”秦氏正在主屋里训斥,外面的婆子突然来报二夫人和三夫人来了。秦氏一惊,没想到消息来得这么快,赶紧打起精神来对付。 闵氏见着大房院子里灯火通明,宋姨娘屋子那边更是人进人出,立刻换上了一脸的忧愁:“大嫂,你说,这…这到底是怎么了?老太太前儿还与我说,等到了开春她就该抱孙子了,怎么就出事了呢!” 秦氏坐在椅子上,并不想与她说话。身旁的孙妈妈赶紧道:“三夫人有所不知,咱们夫人也是刚知道的消息,立刻就遣人去请了大夫来,又将库房里的上好人参取来给宋姨娘吊气。自从宋姨娘有了身孕了,我们夫人简直是不错眼珠的照料,先拨了两个丫鬟去伺候不说,又给姨娘单独腾出了一间屋子。” 闵氏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待孙妈妈一通话说完后,关切问道:“这事儿大爷知道的吗?” 秦氏手一抖,恨不得将茶杯直接摔到闵氏身上!这个女人,真是辛苦了她了,这么冷的天大老远的跑来看笑话! “后宅之事,何须惊扰到大爷。有大夫看着就行了,这个时候保住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才要告知大爷一声啊,这可是关系到子孙的大事!” “三弟妹!”秦氏挑起眉,声音猛地沉了下去,“宋姨娘好像不是三房里的人吧!” 闵氏掩面道:“瞧我,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秦氏知道她没安好心,去告诉大爷?呵,是要让大爷回来训斥她吧。姨娘出了这种事,她这个当主母的难辞其咎。秦氏将宋姨娘真是恨到心窝子里去了,爬了她男人的床不说,现在又生出这种事端,着实是可恶! 大房里正是热闹,薛府的爷们则是喝的酩酊大醉的回来了。秦氏有意隐瞒,早就派人守在了门口,只等薛大爷一到就直接将他架到书房睡一晚,反正他也是喝的不省人事,对后宅之事从来只关心今晚睡哪个女人。 薛永年也喝的有些迷糊,方氏不在院中,薛锦颜自然要担起主人的架势对丫鬟们发号施令。先将薛永年扶进屋里,又派了丫鬟去熬醒酒的汤药。由于秦氏消息封锁的快,薛锦颜也只知道方氏去了闵氏那边看布料,便又遣了人去三房说一声。 “好生照看好二爷!”薛锦颜也不好在屋子里多待,紧促交代了几句,便出去了。 薛锦绣还在外间等着,之前方氏一直没回来,她有些饿了,便来找薛锦颜让她派人去小厨房做些夜宵吃。 “阿姐,让她们煮些雪梨汁吧,不仅能解酒,而且比起那些醒酒的汤药还要好喝些。”薛锦绣建议道。 薛锦颜点点头:“加煮一碗雪梨。汤药也煮着,怕那雪梨劲儿不够,喝了汤药再喝些雪梨漱口也成啊。” 薛锦绣忙道:“煮两碗!我也要喝!” 薛锦颜点着她的额头:“馋猫,我看是你想喝才对!” 薛锦绣捂着头,与薛锦颜一道去了旁边小耳房里等着方氏回来。 屋里的炭炉烧的暖暖的,薛锦颜有些疲倦了,微微打了哈欠,干脆趴在桌子上小憩起来,薛锦绣还算有精神,低声唤了巧月:“拿毯子来。”巧月心领神会,拿了毯子替薛锦颜悄悄盖上。薛锦绣则又拿出早上的小册子来温习。 突然,寒梅匆匆而来。薛锦绣扫了一眼对面的薛锦颜,睡的正香,也不愿打扰她,便带着寒梅到了屋外回廊处,低声道:“什么事?” 寒梅道:“冬儿不见了!” “什么,冬儿不见了?!”薛锦绣惊嚷了一声。 寒梅颇有些诧异,继而想到自家小姐不同于其他小姐,也就了然了。可她心里依旧着急,直觉告诉她,每次冬儿无故消失,总会计算着什么鬼心眼!!自从冬儿怀疑自己被下药后,对吃食上越发小心。方氏自然知道她这般小动作,一时间也就停了药量,冬儿的精神自然也就稍稍好些了。 今夜薛永年大醉而归,方氏又不在院里,没了主心骨的丫鬟们都有些紧张。冬儿知道这是个绝佳的机会,趁着大家不注意,立刻溜进了小厨房。她在薛府待了这么多年,自然也是有些人脉和手段,知道薛永年醒酒的汤药正在厨房里煮着,便立刻来了! 厨房里正忙活的宝珠见着她来了,颇有些诧异:“冬儿姐姐?这大冷天的你怎么来了?” 冬儿咳嗽了几声:“我屋子里没热水了,寒梅也不在,想来讨些热水喝。” 宝珠了然道:“寒梅姐姐跟小姐们在一起呢。” 冬儿苦笑道:“是啊,她可是小姐跟前的红人,哪里又是能让我这个病怏子能差使的动的!” 厨房里的灶台都是热的,只可惜剩的水都被宝珠用来熬药和煮雪梨了。冬儿环视一圈,无奈道:“我去烧水,你继续忙吧。”说罢,就走到一旁的水缸里舀水,谁料一个不稳,手里的木勺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宝珠蹙了眉——这些个近身伺候主子的大丫鬟们哪里做过这种粗活。“冬儿姐姐,你身子不好就坐在一旁休息吧,我来!” 冬儿连忙道:“这怎么行,怎么能劳烦你呢。” 宝珠早已走了过来,捡起了木勺:“我也是做习惯了,你就在旁边就好。” 冬儿点点头,小声道:“那辛苦你了。”又回头瞧了瞧那边的药炉,“你还煎着药呢?” 宝珠嗯了声。 冬儿道:“我帮你看炉子好了,免得药煎干了。”又坐了会儿,见水快烧好了,问道:“你可知六小姐去哪儿了,我瞧着一直都没有回屋。” “夫人没回来,三小姐和六小姐都守在小耳房里,方才来时好像都已经睡了。” “这样啊…”冬儿低声喃喃,又见着旁边还生着一个炉子,不由道:“这里煮的是?” “那是雪梨汁,二爷喜欢喝这个,药虽然能醒酒但到底太过苦了。” 冬儿笑了笑,趁小丫鬟不注意将怀中药粉迅速倒了进去。 不多时,水烧好了。冬儿喝着热水,见宝珠熄灭了炉火,端起药和梨水儿便准备走,也连忙放下手里的茶杯:“天怪黑的,我与你一道回去吧。” 宝珠点点头,允了。刚至拐角,冬儿突然呀了一声,宝珠一愣:“怎么了?” “方才我们出来时你只灭了炉火,灶台里的火熄灭了吗?” 宝珠想了想:“灭了啊。” 冬儿又道:“真的吗?我怎么总觉得好像还有些火星子呢?” 被她这么一问,宝珠也有些不确定了。水火一事事关重大,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冬儿连忙道:“我去看看。” 宝珠想到她连烧个水都不会,更别说去灭灶台里的火了,只好道:“还是我去瞧瞧吧,姐姐且帮我把这个拿一下。” 眼见着宝珠走远,冬儿笑了笑,端着木盘快速朝薛永年院子里走去。 快到院子处了,迎面走来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见着冬儿也有有些意外:“冬儿姐姐,你不是病了么,怎么现在又好了?” 冬儿心急,面上还要应付几句:“又不是什么娇贵身子,养几日也就好了。” 那丫鬟点点头,目光穿过冬儿的肩膀,往前望了去,嚷道:“咦?宝珠姐姐?” 冬儿回过头一惊,原是宝珠从厨房那边追来了,脚步还真快!冬儿咬了唇,低声道:“我等了会儿,怕药凉了,便先端来了。” 宝珠是府里的三等丫鬟,不能进主子的屋,不由问道:“巧月姐姐还有琼枝姐姐她们呢?这药还等着送到二爷屋里呢。” 冬儿道:“她们都得伺候小姐离不开身,我送去就行了。” 宝珠无奈,只得如此。 冬儿微微舒口气,立刻端了药走进屋里,穿过屏风,薛永年正躺在床上。冬儿有些激动,缓缓走了过去,将薛永年扶了起来,娇声道:“二爷…” “二爷回来了?”方氏一愣,身旁的赵妈妈连连点头。原来琼枝先是去了三房一问才知道方氏被闵氏拉着去了大房。好容易跑到了大房,结果院门外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守在哪里,琼枝是又亮身份又说好话,总算是进来了。 “嫂子,夜已深了,我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再者……丫鬟来说,二爷已经回了。”方氏深深看了一眼坐在上座的秦氏,二爷都回来那么大爷肯定早就回了,她一早就知道,但什么都不说,让大家一起在这里干坐着! 闵氏颇为懊恼,男人们肯定是喝多了,这会子屋里没个主事的,还不知要乱成这么样子呢!秦氏是故意封锁住爷们回来的消息!呵,还真是睚眦必报呀,一点亏都不肯吃! 事到如此,秦氏也知道瞒不住了。方氏二人立刻起身告辞各自回屋。刚进了院子,才到屋前,就听到里面瓷器摔地以及男人的暴怒声:“你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了?!”薛锦颜惊得坐直了身子,一脸茫然地看着对面还在悠闲玩小玉石球的薛锦绣。 “不知道。”薛锦绣老实的摇摇头。 薛锦颜拉着她就往主屋走,甫一进屋,两个锦分别被赵妈妈和吴妈妈拉到一边,眼睛都被挡住:“都是些不干净的东西,小姐们莫看,免得污了眼睛!” 方氏声音里透着一丝寒意:“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阿颜阿秀都回屋子里去,这么晚了,该休息了!” “是。”两位妈妈还有好几个丫鬟将薛锦绣姐妹俩团团围住,直接送了出去。 冬儿衣衫不整的倒在一旁,低声哭着:“二爷,婢子,婢子已经是你的人了呀。”又爬到薛永年脚边,扯着他的裤脚:“二爷…,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您就饶了婢子吧。” 39三九章 真相 “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贱货!”薛永年觉得头晕得要命,方氏连忙将他扶着坐下,低声道:“好歹也是老太太赏的人,二爷您就算是打狗也要看主人呀。”说罢,又替薛永年揉着太阳穴,见他着实有些精神不济,连忙道:“夜深了,二爷您先休息。好歹我也是这屋子里的主母,后院的事儿爷们也不好管,冬儿先让我带回去吧。” 虽然冬儿的做法实在是可恨,但要处置她还真得要先过老太太那一关。薛永年知道方氏从来都是个慈悲心,冬儿交给她,倒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便点了点头,又倒床睡了。 方氏让人将冬儿带到她那,房门关上,冬儿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赵妈妈已经回来了,不由分说上去就赏了她一剂耳光:“下贱的胚子,竟然做出这种勾当!你眼里还有主子吗?!” 冬儿何曾受过这种辱骂,可她知道现在必须要先伏小坐低,捂着脸不敢还嘴,只是不断轻声抽泣着。 “夫人,这种东西就该赏她四十板子,再扔到庄子上去!” “不可以呀夫人!”冬儿惊得立刻嚷了起来,“婢子虽然贱命一条,可好歹也是老太太赏的。若是日后老太太问起来,夫人要如何交代呀!” “你还敢拿老太太来要挟主子了!”赵妈妈抬脚就朝她踹了一脚。冬儿捂着胸口倒在一旁,手指渐渐握紧。 ——死老婆子,等我成了姨娘,迟早要你好看! 方氏轻轻揉着额头,自从嫁入薛府,由于没有生儿子,她在这府里一直低人一等。为此对孔氏更是言听计从。今日冬儿虽爬了床,可见薛永年的态度对她是极其厌恶的。既然有了一个罗姨娘,再多一个也不在乎。问题的关键不是姨娘如何,而她这个当主母还没有儿子! 今夜大房宋姨娘那边也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了,如果宋姨娘肚子的那个保不住,孔氏肯定又要在子嗣上做文章。一想到此处,方氏就背脊发凉。——要不就顺了孔氏之前的意思,就着这个机会,将冬儿抬成姨娘? 方氏正犹豫着了,突然门帘被撩了起来,一向好脾气的吴妈妈竟然一脸怒气地走了进来。方氏疑惑:“不去要你照看阿颜和阿秀了么?” 吴妈妈手里端着青瓷碗,压制着怒火小心翼翼地搁在的桌上,对着赵妈妈道:“你闻闻吧!” 冬儿偷偷抬头瞧了瞧,身子顿时僵硬住了——怎么会这样!那只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催情药?!”赵妈妈吃了一惊,“你从哪里拿来的?” 话音一落,方氏也诧异了,连忙拿起碗闻了闻。可惜她素来不懂这些,哪比得上身边的老妈妈们深谙此道。 吴妈妈低沉着声音,目光如刀子一样钉在冬儿身上:“这本来应该是绣姐儿要雪梨汁!” “什么!”方氏惊得站了起来,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朝后倒去,赵妈妈连忙将她扶到了贵妃榻上。方氏颤抖的抬着手,挣扎地起身:“阿绣,阿绣怎么了?快,我要去看她!对了,快去请钱大夫来!” 吴妈妈连忙道:“夫人放心,绣姐儿并没有喝下去。绣姐儿本来要喝,闻着味儿不对便让老奴来看看。老奴沾着尝了一小勺,里面的确加了催情的药粉!”见方氏情绪稳定下来,吴妈妈指着冬儿道:“想来这贱坯子本是想将这碗东西送给二爷,谁料咱们院子里的瓷碗几乎都是一样的,加之夜黑风高,做贼心虚,便给拿错了!” “不可能、不可能…”冬儿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她并没有拿错,那汤碗一直就在她手里从未离开过,她怎么可能拿错呢! “婢子冤枉呀!!!”冬儿哭嚎着爬到方氏身旁,“定是有人要陷害婢子呀!夫人您一定要明察呀!是厨房的宝珠,是她下的药,是她嫁祸给的婢子呀!” “你——”方氏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如果只是想着当姨娘就罢了,竟然还下了催情药!若此药真的被她的阿绣错喝下去,那后果方氏都不敢去想! “拖出去,先赏她二十板子,但别让她死了。这丫头口口声声总说自己是老太太赏的人,明日就将她交给老太太发落吧!” 二十板子,就算不死整个人也废了,冬儿怎么肯,正准备大声嚷嚷,打算惊动四周!谁料赵妈妈却是个老手,直接先拿了帕子塞住她的嘴,低声喊了几个粗壮的婆子来将她给绑了直接抬走。 “走,陪我看看阿绣去。”方氏起来身,吴妈妈连忙扶着她。方氏不放心,反复问道:“下药之事,你有没有对阿绣说起?” 吴妈妈赶紧道:“这些个肮脏手段说出来就会污了小姐的耳朵,夫人放心,小人直说那雪梨汁估计是煮久了,味道便苦了。绣姐儿一听是苦味儿,就连忙摇头不喝了。” 方氏微微松口气:“这就好。” 薛锦绣的屋子里静悄悄的,琼枝见着方氏前来,连忙行了礼,轻声道:“夫人,小姐方才已经睡了。” 方氏缓步走到里间,见薛锦绣睡颜平和,呼吸匀长,那颗悬着心彻底放了下来。出来时见着琼枝眼眶红红的,不由道:“你又是怎么了?” 琼枝哑着声音:“都是奴婢没有照看好小姐……” 方氏摇着头:“小人是防不胜防,以后多上些心就是了。” “嗯!”琼枝用力点点头,送方氏离去后,便回到薛锦绣身旁,拿了被褥铺在地上守夜。 第二日一早,方氏梳洗干净,便赶到了福寿堂。秦氏到底也只能瞒住一个晚上,今儿清晨孔氏便知道宋姨娘早产的消息了。 方氏甫一进屋,就见着孔氏面无表情地正襟危坐。一向喜欢逗孔氏开心的闵氏也此刻也不敢说些什么,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大房那边的消息。 “夫人来了。”杜妈妈匆匆走进,身后跟着一脸憔悴的秦氏和昨晚赶来的大夫。 二人还未行礼,孔氏便匆忙问道:“孩子怎么样了?!” 秦氏死气沉沉的脸上突然来了精神:“回老夫人,孩子保住了。”说着,语气顿了一下,接着道:“是个哥儿。” “真的吗?!”福寿堂里刚才几近凝固的气氛顿时活络起来,孔氏双手合十,连道了好几声阿弥陀佛。过了会儿,才想起宋姨娘,便又问道:“那宋姨娘呢?” 秦氏垂下头。她身旁的大夫小心回道:“回老夫人,昨夜姨娘情况十分危急,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 “什么?!”孔氏脸色顿时变了,杜妈妈忙给她拍着胸口顺气。到底孔氏也是经过数次生死的老人了,过了会儿也就缓过气来。 闵氏见状,连忙道:“哎,宋姨娘是个好的,可惜太过福薄。好在孩子没事,老夫人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了下去,还要去看新出生的哥儿呢!哥儿若是看着亲祖母来了,指不定有多宽慰。” 孔氏听得她的话,心中的难怪也轻了几分,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是啊,宋姨娘也算是对得起大爷了!帮她照看好哥儿,别让人走得不安心。对了,大爷那边知道了吗?” 秦氏道:“大爷已经知道了,正伤心呢。” “哎,人之常情。”孔氏叹口气,“让身边的人都劝着些,不要伤了身子。” 众人替宋姨娘哀叹了一回,便去看了新出的婴儿。小婴儿倒是挺乖,睡的十分香甜。孔氏见着他这副模样,又一一询问了给哥儿配的乳母,吃食都是如何准备后,这才放心回去了。 冬儿躺在柴房里,下半身已经是血糊一片。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冬日刺眼的阳光照得她眼睛生疼。两个婆子不由分说的又将她给架了出来。 方氏陪着孔氏一道回了福寿堂,已将昨晚二房发生的事一一细说了。 “冬儿丫头我一直让她伺候着二爷,谁料入冬后这丫头身子不争气,染上了寒气。我怕她将病气过给了二爷,便让她在屋子里养病。前后不过才十几天,这丫头竟然就生出这样的邪念了。”方氏说着,眼眶顿时红了起来,“今儿我瞧着宋姨娘的哥儿,孩子那么小,那么脆弱,当娘的哪个不是将孩子放在心坎上疼惜的。宋姨娘福薄,还没见着哥儿一面就走了。媳妇儿却是无能,若不是身边的妈妈们周道…阿绣就……” “阿绣是个好孩子,前几日她跟着阿颜学写字,一个写的就是老祖母三个字。阿绣虽然嘴笨,不如其他的哥儿姐儿会说吉祥话。可她是个实心眼的孩子,想什么就说什么,她想老夫人了,便让阿颜教她写老祖母三个字。媳妇儿怎么也没想到,冬儿她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万一让阿绣误喝了…” 孔氏今日悲喜交加。由于宋姨娘和新出生婴儿的原因,让她变得也有些感性。听着方氏这般泣泪的言辞,心中也多少有些动容。想及薛锦绣虽然一直呆呆傻傻,但也的确如方氏所言,并没有做过什么错事,总是老老实实地跟在她的姐妹们身旁。况且二房四周也有她的眼线,在冬儿进了二房院子后,方氏也的确是对她十分客气。 孔氏虽重子嗣,同样注重规矩。丫鬟就是丫鬟,纵然她有心想要赏丫鬟一个体面,但也绝对不能容忍下人在主子身上用如此卑贱的手段! “我要见老夫人!我要见老夫人!”冬儿死死抓着木柱,一时间竟让她挣脱了婆子们的手。 “呵,老夫人,我看你还是省省吧。”赵妈妈冷笑一声,“老夫人说了,像你这样的东西,早早了结了,免得脏了薛府的地!” “不可能!”冬儿绝望地哭喊道:“我是老夫人赏给二爷的,我是老夫人赏的!” 赵妈妈扣了扣耳朵,对着周围的婆子道:“传老夫人的话,她不想见到这个下作的东西,你们明白了?” 这些婆子都是府里专门执行处罚的人,自然是明白此话意思。不管冬儿如何挣扎,最后终于安静了下去… 薛锦绣缓缓睁开眼,今天没有人叫她早起。听琼枝的话,这是方氏意思,让她多睡会儿。 “小姐,今儿还要跟着吴妈妈学算术么?”琼枝给她递了热毛巾,薛锦绣将脸埋在里面,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穿戴整齐后,见院中丫鬟住的地方有人进出,寒梅则在一旁时不时吩咐了几声。琼枝连忙道:“冬儿不是一直病着么,老夫人怕她将病气过给了小姐,今儿早上便吩咐人将她迁去庄子上了。” 薛锦绣哦了声,便回屋子拿着小册子,去找吴妈妈了。琼枝见她神色如常,悄悄舒口气,忙跟了上去。 “六小姐,您在想什么呢?”吴妈妈的声音将薛锦绣唤回了神。 薛锦绣笑了笑,继续埋头打着算盘。 ——不会有人注意一个呆呆笨笨的小姐喜欢去找院子里的小丫鬟玩。更不会有人知道,这位小姐大多时候喜欢作弊,哄骗了那小丫鬟的注意力后,趁机换了她眼前的小玩意。 小丫鬟突然嚷道:“宝珠姐姐?!” 冬儿回过头,有些诧异——这丫头竟然回来的这么快。 夜色里,身前的那小丫鬟快速调换了冬儿手中木盘上的汤碗,将自己木盘上一模一样的汤碗换了上去… 这个小丫鬟叫连翘,是负责看守薛永年书房的使粗丫鬟。曾因为没有拦住冬儿,被她闯进书房后生生挨了五个板子。至于小厨房里烧水煮药的宝珠,细心的人可能会发现,她与连翘是住在同一个屋子里的丫鬟… 只是这样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既然出了手就不要后悔,愧疚什么的也没多少用处。至于谁是谁非,有谁还会去在意呢。就让她继续心安理得的当个真小人吧,总比虚情假意的伪君子稍稍好些。 薛锦绣抬头看了看窗外,冬日午后的暖阳照得她十分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冬儿刚到二房来时,做了点心送到薛永年的书房,那个时候就是连翘守着的,可惜没守住。 情况一:如果冬儿没有下药,宝珠不会让她端走木盘。 情况二:如果冬儿下了药,宝珠就会顺水推舟,与连翘一起演戏。 以上是薛锦绣所考虑的情况,很不幸,冬儿姑娘选择了二。她太急功近利了,加上又遭遇宋姨娘生子这么一个外部环境(这个薛锦绣肯定就不知道了),天时地利人和,所以最后她二了…… 40四十章 银钱 “你看,他笑了。”孔氏抱着孙子,手里摇着拨浪鼓一个劲地逗他:“盛哥儿,看奶奶这里。” 盛哥儿伸着小手抓了一会儿,突然停了下来,嘴巴瘪了瘪,一旁的奶娘知道他是要哭了,连忙道:“老夫人,盛哥儿玩了这就怕是饿了。” 孔氏一听,连忙将盛哥儿交给奶娘:“好生照看着。” 闵氏掩面笑道:“有老夫人您这颗大福星照着,瞧咱们的盛哥儿长的多好呀,胖嘟嘟的。” 孔氏走到一旁坐下歇息会儿,“你别总说盛哥儿,你家那俩小子呢?” 闵氏道:“那哥俩整天疯的没个正形!如今学会走路啦,摇摇晃晃的,我看着就心惊,可他们偏偏就是不让人扶着,只好让人在屋里铺上厚毯子,将那些个家什物件都挪开,给他俩腾个地方出来。” “你做的这样周道我也就放心了。”孔氏有些感叹,“虽说主子们都是娇贵的身子,但到底也是哥儿,可不能学那些个纨绔子弟。逍哥儿和遥哥儿做的很好,走路嘛,哪有不摔跤的。你当娘的多注意些,别让他们磕着冻着就成。如今在屋里走走就好,外面天寒地冻的,雪也没化,可千万别在外面走。” 闵氏连连点头:“媳妇儿晓得。” 秦氏坐在一旁,见着一幅婆媳慈孝的场面就心里犯恶心。最近她终于知道这个闵氏不仅是城中富商小姐出身,她的母亲的竟然与孔氏还沾着一些远亲。如果自己不是占着长房长媳的身份,还不知要被闵氏拿捏成什么样呢。看看方氏就知道,每次都被闵氏拖出来,还要笑脸相迎。明明是当嫂子的,府里裁制衣服哪一次不都是让着三房先挑。 “行了,盛哥儿吃了奶估计也犯困了,我就不留了。今儿晚膳也不用来福寿堂,你们都忙,就在自己院里用吧。” 孔氏离开后,闵氏却还留在屋里,秦氏挑着眉:“三弟妹倒是挺闲啊。” 闵氏悠悠打了个哈欠:“都说能者多劳,我向来没甚本事,自然就闲着了。哪里比的上嫂子呀。哦对了,还没恭喜嫂子您这里又添丁进口,瞧我这脑子,还望嫂子莫要怪罪。” 秦氏恨得牙痒痒:“都是一家人,用不着那些虚礼。” 闵氏笑了笑,突然压低了声音:“嫂子,弟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大抵是府里的一些闲言碎语。” 见着她这副虚情假意的模样秦氏就觉得自己肝火又窜了出来,生生压制着自己的火气:“是什么?” 闵氏酝酿了一下情绪:“这个嘛……关于宋姨娘早产的事。” “宋姨娘早产是她自己体质虚弱!” “哎哎哎,嫂子莫急呀!”闵氏连忙道,“您也知道,但凡大户人家都有些不着四六的人乱嚼舌根子。” 秦氏理了理发鬓,似笑非笑地看着闵氏:“弟妹,本来这话不该我说。但既然你叫了我一声嫂子,我也就托大说你一句。下人们乱嚼舌根也就罢了,弟妹这个明白事理的人怎么也跟着一起…呵,我也不是责怪弟妹,只是流言止于智者,想来弟妹也与夫子学过书,这话是知道的吧。” 闵氏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尴尬地拿着帕子笑了笑,“那什么,嫂子这忙,我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见闵氏离去,孙妈妈哼了声:“真不知她得意个什么劲!难不成这府里只有她会生儿子么,明博少爷才是这个府里的嫡长子!” 秦氏摆摆手,“莫与小人计较。”说着,眼中寒光一现,“你去给我查查到底是谁在乱嚼舌根,主子的事也敢胡说八道!不给他们点颜色,这府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可这样是不是显得有些心虚?”孙妈妈不由问道。 秦氏深深吸口气:“无论我怎么做,在有心人看来人都是心虚,还不如让他们知道厉害!你记着,旁人怎么说无所谓,关键是盛哥儿身边伺候的人,嘴巴都给我紧点!宋姨娘是自己身子虚,没那个福分才去的,若是让我听到什么其他的言语,严惩不贷!” 刚吩咐完事儿,外间的丫鬟突然来报:“夫人,庄子上的扈老大来了。” 秦氏嗯了声,屋里的丫鬟连忙换了茶水点心,又加了些碳。待扈老大进来时,秦氏正躺在帘子后的贵妃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弄手边的手炉。桌子上的点心一块儿没动,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扈老大立刻跪在地上:“小的扈三儿给大夫人请安。” 秦氏微微抬了抬眼皮子:“起来吧。银子带来了么?” 扈老大连忙将袖中银票恭敬拿出,孙妈妈接过后,递给秦氏。秦氏支起身子扫了一眼:“行了,领赏去吧。” “谢夫人!”扈老大起了身,跟着一个大丫鬟去了账房。 屋里秦氏将银票又交给孙妈妈:“三千两银子,拿去将那打家什的木头还差的钱付了吧。” 孙妈妈笑眯了眼:“瑜姐儿若是知道夫人给她的嫁妆如此丰厚,不知喜成什么样呢。一整套黄花梨木的家什,整个长陵都找不出第二家呢。” 秦氏笑了笑:“什么样的身份用什么样的东西,瑜姐儿当然要比那些个野丫头要尊贵多了。”说到此处,便又起了身去盘点给薛锦瑜准备的嫁妆还差些什么,要赶紧开单子让人去办了。 “一百贯钱现在能造一处小庙,可有时候却只能买到一头牛?!”薛锦绣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怎么这古代的物价也有通货膨胀啊! 吴妈妈翻着账本,指着其中一项给她看:“小姐莫要惊奇。您看这里,这是五年前的账,庄子里的牛是十贯钱买的。今年春天,却涨到了一百贯。不过好在也就那一季,现在一头牛大约十五贯钱就能买到了。” 一贯钱是一千文,大约相当于一两银子。一百贯就是一百两,薛锦绣只能说,果然是牛市到了么,这身价涨的,是坐火箭涨的吧! 等等,今年春天?那不就是凉州动乱的时候么!按理说,要打仗了,耕地自然就会荒芜,怎么牛反而涨价了呢?!薛锦绣皱着脸,实在是想不通。突然觉得背后一丝凉意,薛锦绣吓得连忙回头,见薛永年正看着她,目光顺便落在身旁的算盘,账本和她记笔记的小册子上,薛锦绣颇有些紧张。 ——乖乖,眼前这位可是一只老狐狸了,她不会露出什么马脚吧…… “呵呵,呵呵……”薛锦绣不着痕迹地将小册子合起来:“爹爹,您怎么进来也不吱个声呀。” 吴妈妈起了身替薛永年倒了杯热茶后便站在一侧伺候。薛永年随手就将薛锦绣合上的下册子拿了过来,薛锦绣头如斗大,根本就不敢抬头去看他。只听到几声书页翻动的声音后,顿时又没了声响。 薛锦绣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却见薛永年眨着眼,满脸笑容看着她。 ——喂,大叔卖萌是可耻的呀! “哈哈哈。”薛永年合上册子,“你娘说你对打算盘感兴趣了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啧,真不愧是我的闺女呀!” 又来了…,薛永年同志,您自恋也要有个限度成么。薛锦绣默默擦擦汗,看来她学算盘的事算是彻底糊弄过去了。 薛永年饶有兴致地看着桌上的账本,虽然这本账他已经看过许多遍,“方才我听你们好像是在说买牛的事?” 薛锦绣一愣,呆了三秒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便宜爹的表情怎么那么像是“快来问我吧,我什么都知道哦~”好吧,对于这种事他的确算是专家级人物了。薛锦绣连忙走到他跟前,露出好奇样:“对啊,吴妈妈说今年初春牛要一百贯了,怎么会这么贵呢?” 薛永年却不急着回答,只是反问道:“阿秀觉得牛都有什么用途?” “吃!” “……” 好吧,她知道错了。薛锦绣连忙补充道:“还有耕地用,嗯,主要是耕地的。” 薛永年总算是从刚才被雷劈中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继续看着薛锦绣,只可惜薛锦绣想了半天,也没再说出其他的用途来。 薛永年放下了账册,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好。耐性解释道:“今年春天,凉州出现了动乱,许多人害怕漠北人便纷纷逃离。自古战乱,耕地荒芜,这牛似乎就没有什么用处了。但不要忘了,牛除了用来耕地,还能驮行囊,而且比马要驼的要更多些。马匹虽快,但比牛要贵上许多,普通百姓是没有多少钱能买马的。倒是可以几户人家一起凑钱买头牛。所以,虽然耕地荒芜,但牛却比往日更贵了。” 薛锦绣听着连连点头,脑子里也转的飞快,不由接口道:“牛贵了,耕地却荒芜了,那是不是这个时候买地就会更便宜呢?” “没错。毕竟牛能跟着人走,地却不行了。一旦起了战火,那就是个死物。”薛永年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小女儿好像在这方面一点都不呆傻。 而此时薛锦绣胆子也大了起来,虽然周嬷嬷说了她会好起来,可之前由于害怕自己好的速度太快,从而令人生疑。毕竟古人虽然受时代限制对许多事情不太明白,但他们的想象力极为丰富,那么多的神仙鬼怪可都是古人编造出来么。还有什么巫蛊之术,这是多么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做的杰作啊。薛锦绣可不希望因为自己好的太快,就被人说什么是因为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 如今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众人都已经接受了一个正常听话的薛锦绣。那么现在,就该让大家习惯一个与其他孩子一样有着对自己感兴趣事儿的薛锦绣。 薛永年虽然小小惊奇了下,不过心中倒也说得过去。他自小就对生意上的事极有天赋,作为他的女儿,对这些感兴趣理所当然。也许阿秀就是那故事里所说的笨鸟先飞?咳,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对对对,怎么能用笨鸟来说自家闺女呢!薛永年又打量了一下薛锦绣,——胖鸟儿还差不多! 跟着吴妈妈学了一上午,薛锦绣觉得自己也该活动活动了。目送了薛永年离开后,便带着琼枝到花园子里散步透气。 此时接近晌午,众人都在为午膳忙碌着。花园子里除了她这位闲人,倒也空荡。薛锦绣站在树下看着怒放的红梅,对琼枝道:“这梅花真好看,折几枝拿回去吧。” 琼枝拗不过她,只好去找了花匠。薛锦绣自个儿在园子附近里溜达,突然听到了一丝丝哭泣声从假山后传来。 薛锦绣眼皮子挑了挑——这场景忒熟悉了! 上次这个时候,她知道了凉州被屠城了。这一次…… 薛锦绣默默念了一声菩萨保佑,正准备绕道假山后,谁料那人自己跑了出来。见着有人在这里,显得很诧异,只是不等薛锦绣说什么又飞快的跑了! 薛锦绣愣愣地站在原地,不远处传来了琼枝的声音,连忙回到梅树旁。琼枝见她有些失神,不由问道:“怎么了?” 薛锦绣露出狐疑状,颇有些不确定:“我好像看到阿蓉了……” “四小姐?”琼枝也纳了闷。薛锦蓉是大房的庶出,当初就是她跟薛锦林一起抢的小阿秀的布娃娃。只是自从周嬷嬷来了后,她就一直深居简出,不是说身子不爽吗? 薛锦绣却关注到了另一件事——薛锦蓉这位庶出小姐,是不是穿的也太好了?咳,最近跟吴妈妈看账本,顺便也在练眼力。倒不是说薛府克扣庶出的子女,正相反,无论是主母生的还是姨娘生的,那都是薛府的小主子,吃穿用度一律都是极好的。只是薛锦蓉…好的有点儿过格了。 41四一章 偶遇 大年初二的时候方氏便带着孩子们回娘家。薛锦绣有点紧张,这还是她第一次去见那边的亲戚,万一认错了怎么办?算了,还是装死好了,反正还有薛锦颜在,跟着她一起喊人准没错。 马车里早就铺着厚厚的毛毯,角落里还生着小炭炉,每个人手中也都捂着一个手炉,方氏将女儿们穿戴得严严实实的这才安心出门。薛锦绣与薛锦颜两人一向穿情侣装,今儿外面都是罩着红色大裘,边上镶着白色绒毛。不同的是,薛锦绣的大裘帽子上还垂着两只兔耳朵,对此薛锦绣对方氏的审美爱好很有些……嗯,方女士性格还是挺活泼的嘛。 马车粼粼驶向方府,路上行人并不多,但路上依稀还是能听到街边小摊的叫卖声。薛锦绣心底痒痒的,来这里也快半年了,她还从未真正看一眼这古代的集市。想到此处她不免又要抱怨俞淑君所在的冯府位置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冯府处于长陵城一个背街处,那里十分僻静,更别谈可以撩起帘子看看外面的街市了。以至于每次去,马车都不会走大路,穿过数条小巷子就到了。 可现在不一样啊,薛锦绣偷偷伸出爪子,正打算撩起车帘时,那帘布顿时被一个大手掌给摁住了。吴妈妈摇着头,表情很坚定。 薛锦绣不甘心的说道:“我就看一眼!” “不可坏了规矩。” “祖母又不在这里!”薛锦绣又小声道,“阿娘她们也不再,没人知道的。” 吴妈妈再次摇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薛锦绣没法子了,见软的不行,干脆就扑到了吴妈妈身上,拽着她的袖子拼命地死摇,耍着无赖:“好妈妈,我就看一眼,就看一眼嘛——” 吴妈妈正无奈,突然外面传来急促的嘶鸣声。马车猛地停了下来,薛锦绣赶紧抓着窗沿,连忙掀起了一角,贪婪地看着外面的街景。 那是一匹毫无一根杂毛的白色骏马。前蹄高高的跳起,马背之人全神贯注地勒着缰绳。那是怎样的一张脸,明明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可那双眸子却那么深邃。充满力量的双臂正控制着胯-下白马,身后背着花纹繁杂的箭筒和利箭。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不知为何,薛锦绣脑中顿时浮现了这样的画面。少卿,少年已经勒着白马跳过了那个突然冲到路上的孩子,街上的嘲杂声顿时将她拉了回来。薛锦绣看的出神,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将帘子越发撩大了些,干脆探出脑袋往前望了望——果然,薛锦颜小朋友,你干什么呢? 前面马车里的薛锦颜全身打了激灵,连忙将帘子放下!薛锦绣嘿嘿笑着,突然一双大手将她抱离了木窗边,吴妈妈努力将自己那张胖嘟嘟的圆脸做出狰狞状,拉长了调子:“小姐——” 薛锦绣微微低下头,讨好说道:“阿秀知道错啦,以后不会啦。”可思绪依旧是飘在了外面。没想到一出门就能看见美男,真是好运气啊。 到了方府,薛锦绣紧挨着薛锦颜偷偷瞧了她一眼。薛锦颜同学依旧保持着那副完美到无可挑剔的淑女笑意,薛锦绣却还记得方才她可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外面那位骑马少年。 给外祖母外祖父拜了年,俩姐妹都得了不少好东西。方家人口简单,方老太爷只有一子一女。是以薛锦绣她的表姐妹们并不多,也只有舅舅家的表姐玉清和表哥方旭。这种简单的家庭结构,薛锦绣十分向往。 薛锦绣跟着薛锦颜身边,一等离开了长辈的视线,就开始逗她:“阿姐,刚才在马上你怎么也撩起帘子了?” 薛锦颜嘴角微微抽搐:“那么大的动静,我以为马车坏了。” “哦……” 哦什么哦啊!薛锦颜看着身旁的小豆丁这副鬼头鬼脑的模样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干脆就直说了:“以后你见着他绕远着点。” “诶?”薛锦绣颇为诧异:“阿姐你认识?” 薛锦颜又恢复到了平静的面容,用着波澜不惊地声音回道:“他就是今年夏天要娶阿瑜过门的叶侯府公子,叶莫辞。” “!!!!”这真是多少个卧槽都不足以形容的心情啊! 薛锦颜低头看了一眼豆丁,无奈摇摇头,伸出手将她不自觉间张开的嘴巴给阖上。 薛锦绣还没有从震惊中走出来。方才她姐姐说了什么?那位美少年就是她未来的大姐夫?!薛锦瑜那丫头真是捡到宝了! 倒不是说薛锦绣对叶莫辞一见钟情的,只是你的死对头突然有一天领着一位高富帅在还处于单身状态你面前耀武扬威时,那种感觉…… 薛锦绣不由地又深深看了一眼薛锦颜一眼,她姐姐的忍功,真是一流!!但如果她知道薛锦颜心里的念头,那她肯定就不会这么想了。 ——这种门第间的差距,丈夫又生的这般长相,以后光是后院里想爬床的丫鬟就够薛锦瑜喝一壶了! 说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但人总得找个让这种负面情绪消散掉的办法。薛锦颜心里那么想想,也就好受些了。当然最后还是要将这一切交给时间去解决吧,别人过得再好也羡慕不来,唯有让自己的心胸变得宽阔些,这日子才过的下去不是。 “阿颜,阿秀,你俩在后面磨蹭什么呢!”是玉清表姐的声音。薛锦颜伸出手拍了拍脸,让自己尽量冷静些。薛锦绣代为嚷道:“这就来!” 玉清已经订了亲了,夫家没多少钱财,但男方却是一位年轻秀才,还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秀才。在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商人对读书人都十分敬重,哪怕他们并不富有。 “快来快来,我让丫鬟之前考的红薯应该已经好了。”玉清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将红薯拿出来,谁料外皮太烫,惊的她连忙缩回了手捏到耳朵上。 薛锦绣见她这毛毛糙糙的样子,不由脱口道:“其实玉清表姐应该认识一下俞姐姐的,你们肯定有的聊。” 此时玉清身边的丫鬟已经帮她剥好了一个红薯,她正津津有味的吃着,听得此话不由抬起头,嘴角还带着一粒残渣,茫然地看着她:“那是谁啊?” 薛锦颜哪里听不出薛锦绣的言外之意,不由瞪了她一眼,对玉清解释道:“我新结交的朋友,冯府的表小姐。” “噢噢噢!就是那个……那个……”玉清“那个”了半天,硬是没有说出下文,薛锦绣等的都要急死了,玉清眼前一亮,立刻道:“就是府里甜食做的特别好吃的冯府嘛!” 所以,您是凭借吃食来记得别人的么? 玉清吃完了一个烤红薯,喝口茶,满意地呼出一口气。起身对薛锦颜姐俩神秘兮兮问道:“你们可知在这长陵城最惬意的四件事是什么吗?” 姐俩对视一眼,默契摇头。 玉清起身,负手而立:“春赏海棠品清茶,夏看莲花吃冰食;秋来黄酒就小鱼,冬日熏锅暖洋洋。” “……”薛锦绣默默别过头,谁能告诉她,一向都是恶毒女配性质的表小姐,为毛此时会是个吃货!还暖洋洋呢,怎么不来个灰太狼呢! 薛锦颜也终于忍不住了,虽然她一直都知道自家表姐的德行,可没想到随着年岁的增长,玉清这幅德行丝毫没改,反而变本加厉。不由开口道:“表姐,你就没想过若是这样吃下去,到时候胖了,嫁衣怎么办?” 玉清脑中压根就没想到那事,随口就道:“改呗。” 薛锦绣/薛锦颜:您老想的真开…… 玉清见这姐妹二人神情一模一样,不由伸出手,捏住对面的两张脸,笑道:“在家里做姑娘时是最自在不过的时间,等嫁出去了,若再想今日这般烤红薯吃,都怕是不能。何苦现在就要开始苦着自己呢。” 薛锦颜心头一震,玉清可是快要出门子的人了,心中有些歉意:“表姐……” “奇怪,怎么不见表哥?”薛锦绣适时的歪楼。 吃货的心一向都很宽广,否则也装不下那么多的美食。玉清自然也没在意方才薛锦颜她们的话,“在粥铺施粥呢。今年从凉州那边逃来的人不少,粥铺那边得要个主事的过去盯着,免得生乱。” 凡冬日过年前后里,方府都会在城门不远处设粥铺,救济穷人。只是一想到凉州……薛锦绣打了个寒颤,希望这个冬天能过去的快些吧。 突然,屋外渐渐喧闹起来。玉清有些纳闷,刚准备遣人去问问时,方旭带着一身的风雪直接进来了。玉清连忙退了几步,呵斥道:“若是冻着了我的兰花,就要你好看!还不去换身衣裳再过来!” 方旭眼皮子都不抬,只是“哦”了一声。见着屋里还坐着两位小表妹,不过大家都这么熟了,也就不用行什么礼。方旭直接从怀里掏出两个精致的小玩意递了过去,薛锦颜姐俩得了好处,也就坐在一旁默默看戏,准确说看玉清单方面跳脚。 “哎哎哎,有你这么当哥哥的么!”玉清见赶不走方旭,也只好坐了下来。倒不是说方旭身上的那点寒意真能将她的兰花怎么着,只是玉清自己有点轻微洁癖,见不得别人脏兮兮地就到她的屋子里来。虽然方旭只是有些风霜,离脏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方旭剥了一个橘子,吃到一半,突然开口道:“阿颜,你们真的与叶侯府结了亲家?” 薛锦颜还在研究方旭送的九连环,听得问话,沉默的点点头。 方旭不由蹙起了眉头。 玉清见他这模样,不由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 方旭呵呵冷笑了一声:“那个姓叶的也不知发的什么疯,来城门口找粥铺的麻烦!” 薛锦绣愣了一下,顺口就道:“叶莫辞?” “不然还能有谁!”方旭最见不得这种官家少爷,那些人只会用最鄙夷的目光来看他,就因为他是商户之子。 作者有话要说:阿秀之前为什么不借着撞脑袋的机会立刻变好,第一章里我忘记写清楚理由了,今天补上,第一章也补了上去: 什么,你说可以借着撞伤头部的机会趁机好起来?别开玩笑了,刚穿来不久,又一直待在这种深宅大院里,谁知道这是什么朝代呀!要知道,不是所有的时候“老爸”在古代的称呼都叫做“爹”,唐朝管老爸叫“耶耶”。“相公”可不是妻子喊丈夫,而是对宰相的称呼。“后妈”这个称呼在汉朝那是叫岳母同理“后爸”那是岳父。而这还只是基本的称呼问题,还有更多日常生活小常识!傻子之所是傻子,就是弄不清楚这些常识。薛锦绣从现代穿来,她敢随便说话么,她连喊人都不敢随便喊啊!她只能慢慢去适应这个时代,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42四二章 缘由 叶莫辞去特意找方家的麻烦,薛锦绣觉得有点稀奇。叶侯府在这长陵城一向眼高于天,若不是必要场合,一般是不会去主动与商户打交道的,怎么可能主动去找方家的麻烦呢?更何况,方府在城门口施粥,这可是大善事呀,难不成叶莫辞被自己要娶薛锦瑜的消息刺激的脑袋进豆浆了? 薛锦颜也感到有些不对劲,立刻问道:“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那位叶公子我虽不曾见过但也有所耳闻,并不是那种故意找茬的纨绔子弟。” 方旭冷哼了一声。他自幼对读书不感兴趣,方老爷也不勉强他,方旭喜欢走南闯北做买卖也就随他去。是以方旭二十来岁却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对一般的官家子弟的也能一笑而过,只是今天叶莫辞他做的实在太过分!“误会?若是误会粥铺也不会被撤了!” “什么?!”玉清首先被嚷了起来,“我们方府做的事积德行善之事,他凭什么!” 方旭将她按了下去:“父亲已经去衙门将老周他们领回来。这大过年的衙门里也没什么人,交个几两银子也就是了。只是事情没弄清楚之前,粥铺是不能再摆了。” “到底是为什么?”薛锦绣特别好奇。 方旭苦着一张脸:“粥铺里的用来煮粥的米粮出了些问题,老周那些个混蛋,将咱们的好米换成了三年陈米!” 这……薛锦绣无言以对,这还真是撞枪口了。 玉清也不嚷了。看起来,这件事的确是他们方府理亏在先。不过竟然被叶莫辞当场给戳了出来,而这是完全可以私下说清楚的,那位姓叶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粥铺之事,方氏自然也知道了。大过年的出这种事放谁心里都会有个疙瘩。更何况薛府跟叶侯还有方府都结着亲家,叶莫辞这般不留情面,真可算是拐弯抹角的打了薛府的脸! 方氏只好道:“要不我回去问问,估计是叶公子还年轻,不晓得轻重吧。” 方老太爷无谓地笑了笑:“你别瞎搀和。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大哥已经去衙门领人了。”看了看天色,又催促方氏快点回府,免得惹孔氏不痛快。 薛永年跟方大老爷一起去了衙门,方氏便带着孩子先回去。回了薛府,众人换了家常衣裳后便聚在了二房主屋等薛永年回来。 薛锦颜抱着手炉,有一搭没一搭的用手指勾勒着套在手炉外面锦布上的花纹。薛锦绣却已经有些疲倦地将自己蜷成一团,窝在榻上睡着。方氏揉了揉额头,无奈道:“叫她不要等了,偏不信。”唤了吴妈妈,“将阿绣抱回去睡。” 薛锦绣挣扎了一下,却敌不过睡意,打了个哈欠后也就安安静静仍由吴妈妈抱回她自己屋了。 薛锦颜看着茶杯出神,方氏回头对她说道:“你也去睡吧。” 薛锦颜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自言自语:“他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你说谁?” 薛锦颜一字一顿,清楚说道:“叶莫辞!” 方氏微怔——薛锦颜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对劲!连忙道:“他是怎样也与我们无关,说到底也是方府理亏在先。” “不!”方氏的声音好像一瞬间将她从远方拉了回来,薛锦颜猛地抬起头,“舅舅府里粥铺的老周女儿以前见过,他一直都待在粥铺,用陈米偷换新米的事情以前肯定也有!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被叶莫辞给戳穿!他是故意!他一定觉得娶了咱们薛府的女子侮辱了他的家门!所以才会用这种方法来发泄!” 薛锦颜觉得自己很矛盾,一方面有些嫉妒薛锦瑜能够高嫁,另一方面却又十分厌恶叶侯府那高人一等的态度!她知道自己这样十分不好,可她却依旧控制不住那些想法。 “公子,咱们今儿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向山小心翼翼地看着叶莫辞的侧脸,自从与薛府大小姐定亲后,他就再没见过自家公子有过舒心的时候了。 叶莫辞正擦着那柄大弯弓的弓背,淡淡道:“你觉得呢?” 向山打了个激灵,他一直伺候叶莫辞,自是知道他的性格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连忙道:“公子做的对!那方府打着做善事的名头却将铺子里卖不出的陈米拿出来糊弄事儿,要不怎么说无奸不商呢!” “商人逐利,若不是有朝廷律法约束,他们就会更加无法无天。难得做个善事都能有浑水摸鱼之人,就更别谈那些人平日里的言行了。”叶莫辞目光渐渐冷了下来,猛地拉开弯弓,“嗖——”利箭牢牢钉在远处靶心上! 因为与薛府订了亲,所以他不可避免的对商人这个群体产生了兴趣。世人都道商人无奸不商,未来的妻子出生在这种家族里,不得不让人对她的品行感到担忧。正因如此,叶莫辞才会去城门看看城中素有善名的富商方府的行事,谁料…… 叶莫辞自嘲的笑了笑。就算那位薛大小姐人品不佳,他难道还能悔婚不成! “难怪我说今年怎么没有看到方府在城门口的粥铺了。”初九时俞淑君带着安哥儿一起来到薛府与薛锦颜聚聚,正好就谈到此处。 薛锦绣不由问道:“今年?难不成俞姐姐往年也见过?” 俞淑君笑道:“是表哥说的,他说往年方府都会设粥铺的。只是没想到,哎……” 薛锦颜冷哼了下:“有什么可叹气的,那个人就是……”话未说完,旁边的巧月就猛地咳嗽了好几声。薛锦颜尴尬地闭上嘴,少顷,又道:“阿秀,你不是说有东西要给安哥儿看么?” 薛锦绣瘪瘪嘴——我就知道你跟俞淑君有姐妹私房话要说。 这倒是有些误会了,毕竟薛锦绣外表年纪还小,薛锦颜的牢骚话,实在是不太适合薛锦绣小朋友听。薛锦绣也知道要给她姐一些空间,也就乖乖带着安哥儿去了自己那边。 安哥儿是第一次来到薛府,目光不由环视了一下四周。这般奢华的摆设,他还从未见过。 薛锦绣是会带孩子的,但对于安哥儿这种极有个性的小鬼,她还是感到有些头疼。好在过年里收到的小玩意不少,干脆通通拿了出来让安哥儿挑着玩。 “这是九连环。前几天方旭表哥送的,解了好几天,还是没解出来,嘿嘿。”薛锦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递到了安哥儿眼前:“要不你来试试?” 安哥儿默默接过,到真的全神贯注地解起来。薛锦绣松口气——看,带小朋友玩也不是很有难度嘛。她知道安哥儿不喜欢别人一直看着他,所以便坐到一旁,拿着算盘继续算吴妈妈前几天拿来的账本。 这些账本所记账目都不难,纯属是吴妈妈见薛锦绣对珠算很感兴趣便给她找的一些实例,让她算着玩。 安哥儿被那算盘的清脆声音给吸引了,正好手里的九连环也解开了,便默默地放在薛锦绣眼前,专心致志地看她打算盘。 薛锦绣顿了一下,目光移在了那解开的银环身上,颇为诧异:“你解开了?你什么时候解开的?” 安哥儿却也只是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薛锦绣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做个魔方给他玩的,唔……这个很可行啊,魔方又不是什么高科技,找个木匠描述一下,应该是可以做出来的! 安哥儿见她突然不动了,终于出声问道:“你会算账?” 薛锦绣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安哥儿居然主动跟她说话了!!这应该是第二次吧…… “嗯!对!”薛锦绣有点小激动,将桌子上堆着的小玩意通通扒到一旁,将账本放在安哥儿眼前:“你看这些很有意思的。以前一百文能够买一只兔子,现在只能买到一斗荞麦。倒不是因为荞麦便宜,它一直都是这个价钱。只是因为那个时候,兔子多了些,所以只需一百文就能买到了,现在可不止这个价钱了。”说到这里,不免又提了一句,“我姐姐应该是和俞姐姐说舅舅家粥铺的事情呢。你可别误会,我舅舅是个好人,每年都施粥,如今米价贵了,难免有些疏忽。” 安哥儿看了她一眼,“陈米。” 薛锦绣叹口气:“我就知道你们会这样想,用陈米糊弄老百姓,还能落到个好名声。”说着,看着安哥儿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舅舅他们做错了?” 安哥儿没说话,不过薛锦绣从他的表情能够看出,他也不认可方府的做法。虽然安哥儿跟这方府没关系,不过那毕竟是她的舅舅,而俞家姐弟又与他们二房是好友,薛锦绣不希望因此此事让俞家姐弟认为二房或者方府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可你想过整个长陵城有多少新米,多少陈米,以及多少逃难而来的灾民吗?”薛锦绣不由嘲讽地笑了笑:“一斤新米能够换到三斤陈米!可一斤新米只能让人觉得味道不错,但三斤陈米却能让他们吃到饱。叶侯府的那位公子,只知道要对灾民好。可惜啊,生在那样的人家,又怎么会知道这些柴米油盐的事呢。”方府的老周用陈米换新米,固然是为了中饱私囊,但这做法导致的结果…单纯的对错,似乎也不能去评价了。 薛锦绣噼里啪啦说的一大堆,猛然记起好像有点不合时宜。小心翼翼看着安哥儿,谁料这哥儿们又埋头玩着手旁的小玩意去了。 直到俞淑君带着安哥儿告辞,薛锦绣还是没能听到安哥儿再说第三句话。薛锦绣觉得她可以为自己定下一个目标,每见安哥儿一次,争取让他能多说几句,哪怕是比上次多一句,这也是一个不小的胜利成果呀! 俞淑君与薛锦颜说了一晌午的话,本来有些担心安哥儿,见他与薛锦绣相处还可以,也就安下心来。 “以前总是听说薛府六小姐不爱说话,甚至…”俞淑君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合适,但还是低声道,“说是患了痴傻之症吧……” “她不傻。” “我知道,阿秀是挺乖的…”俞淑君说到一半,顿时瞪大了双眼——她刚才听到了什么?她弟弟竟然开口说话了!这货可是个据了嘴的闷葫芦啊,而且说的还是别人的事!俞淑君等了好半天,可惜安哥儿说了那三个字后,便再没后文了。 俞淑君叹口气,喃喃道:“真不知你这怪性子到底是跟谁学的,阿颜总说她妹妹也不爱说话,可阿秀纵使不说话也比你要乖巧些。哎,我要是有个妹妹该有多好啊……”说着,看着安哥儿依旧是默默地坐在一旁,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43四三章 敌意 作者有话要说:“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周书》 意思是:农民不生产出来粮食,食物就要匮乏,工匠不生产出器物,劳动与生活就要陷于困厄,商人不进行流通,那么粮食、器物、财富就要断绝,虞人不开发山泽,资源就会缺少。 44四四章 及笄 四月的时候,大房的薛锦林及笄了。可惜薛府众人此刻都在为八月份薛锦瑜的婚事忙碌,这个及笄礼,便不那么显眼。 妾侍的娘家都不能算是正经亲戚,薛府自然不会请王姨娘的娘家人来观礼。秦氏更是干脆的直接邀了方氏来当薛锦林及笄礼的女正宾,至于女伴儿,府里的姐妹这么多,随便拉来两个就是了。比起去年薛锦瑜那场声势浩大的及笄礼来说,这落差,可想而知。 薛锦兰倒是显得比任何人都要高兴,压低了声音说道:“还以为她那么巴结薛锦瑜能得了什么好处,如今看来……呵呵,真可谓是个笑话啊!” 谁料正巧薛锦林走了过来,听到她这话,皮笑肉不笑的哼了声:“怎么,兰妹妹的身子好些了?不是病了一个冬天吗?兰妹妹身子弱就该多多休息,免得到时候自己的及笄礼还病在床上,那真是无论多威风都耍不起来了啊。” “你!”薛锦兰本来就没有薛锦林那样伶牙俐齿,一时间也不知要反驳些什么。 薛锦林又道:“姐妹之间应该和睦相处,我与阿瑜姐姐玩得好,你就说我巴结,你这是在挑拨我们之间的姐妹情吗?!” 薛锦兰说不过她,侧头正好见着坐在一旁吃点心的薛锦绣,连忙道:“阿林姐姐这话我可不明白了。阿绣,你说我是那种歹毒之人吗?” 薛锦绣被噎了一下,咳的惊天动地。不远处正与秦氏聊天的薛锦颜也不由侧目过来,目光锐利地将薛锦兰二人扫视了一遍。 薛锦林顿时笑了笑,声音大了些:“兰妹妹真是病糊涂了。正巧今儿是我的及笄礼,怎么说也算是一件喜事,给你冲冲,也算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点心意。”又唤了丫鬟,“给六小姐上一杯花茶,春天的花茶正是清香,阿绣妹妹一定喜欢。” 秦氏含笑点头道:“都是大姑娘了,阿林这般懂事,我也就放心了。” 薛锦林袅袅走去,朝秦氏行了礼:“都是夫人教导的好。” 秦氏道:“凡为女子,以和为贵,孝顺为尊。一茶一水,笑语忻然。当说则说,当行则行。莫学愚妇,不间根源。总之,女子应当以柔弱谦卑为美才是。” 薛锦林连连点头:“夫人说的是。” 远处椅子上的薛锦绣缓缓打了个哈欠。又是阴奉阳违的一套,你敢说你也是这么教的薛锦瑜的吗? 自定亲之后,薛锦瑜的行事比往常收敛了不少,可那高人一等的神态也总是流露在外。将礼物给了薛锦林后,便懒洋洋地说道:“难得聚在一起,阿林你就带着妹妹们一块儿玩吧。那池子里的鱼长得挺好,不如去钓鱼如何?” 薛锦林问道:“阿姐你呢?” 薛锦瑜笑了笑:“我就不去了。周嬷嬷说这些日子让我少走动,多养养身子。”说罢,看了一下四周,府里姐妹个个都注视着她,薛锦瑜觉得顿时爽快极了,柔声道:“前些日子学规矩可把我给累着了,不能陪你们玩,妹妹可别怪我呀。” 这下薛锦绣倒没被噎着,但薛锦颜脑袋上已经要冒青烟了。薛锦林好像没什么事儿,回头问了一下,见大家都没意见,便吩咐丫鬟下去准备了。 薛锦绣一向是自娱自乐习惯的,脑海中已经从钓鱼飘到了今天的晚膳。跟着身边的小丫鬟连翘嘀嘀咕咕:“若是我钓着了大鱼,今天就给你们加餐。” 连翘是才从使粗等丫鬟升到的三等,对于薛锦绣,她总有些说不清楚的感觉。上次冬儿的事情对她来说印象太深刻了,仿佛冥冥中有一股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掌控着一切。不过连翘知道,想要在大宅子里好好活下来,有时候选择忘掉一些事,自己会过的更快乐些。 “你说是做鱼汤呢还是红烧呢?” 连翘舔了舔嘴唇:“做鱼汤吧,能做一大碗呢,大家都能喝。” 突然,一个飘忽的声音传了过来:“里面放点糖就更好了。” 薛锦绣默默偏过头——偷听别人说话是不道德的,薛锦颜童鞋! 连翘见薛锦颜走了过来,连忙闭上嘴巴,老实的跟在薛锦绣身边。 到了凉亭时,丫鬟们已经将渔具都摆好了,每个人还各撑了一把大纸伞,应该是专门为出门踏青做的,那伞上的花样都十分漂亮。薛府湖边都种着柳树,微风徐来,飘扬的杨柳让人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薛锦绣挑了一处地方,见薛锦颜又飘了过来,立刻一本正经地说道:“阿姐,这次我可不能带你玩。你见哪个钓鱼的都聚在一起呢,你把我这边的鱼钓走了怎么办?” 四周丫鬟憋笑憋的痛苦。薛锦颜嘴角有些抽抽,最后干脆就点了点薛锦绣的鼻头:“人小鬼大!我还不乐意跟你玩呢!” 见薛锦颜要走,薛锦绣又嚷道:“说好了啊,阿姐你钓的鱼都归我,我的依旧是我的!” 薛锦颜脚下一个踉跄…… 虽然鱼池很大,但到底大家也没有坐的很散开,毕竟钓鱼倒是其次,姐妹之间一起聊聊天打发下时间才是重要的。由于最近府里薛锦瑜太出风头,竟意外的让大房和二房的其他人相处的比以前要和睦。也就是薛锦兰会偶尔会说几句,但大多时候都被薛锦林立刻回击了,薛锦兰见二房的两个锦都不帮她,觉得也没甚意思,干脆就安心钓鱼起来。 薛锦绣专心致志地盯着水面,她已经吩咐琼枝去厨房打招呼了。连翘更兴奋,因为小姐说了,若是钓的多,就直接分给她一条,谁也不能跟她抢。 放了鱼饵后,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远处的薛锦林已经钓起来了一条,薛锦绣这边还没开张。她干脆起了身,跑到薛锦颜身旁,趴在她背上咬耳朵:“阿姐,你要是钓得多,不如咱们给俞姐姐他们也送一条去?” 薛锦颜眼皮子微跳:“怎么,你对她倒是挺上心?” “过年的时候她不是送了我许多东西嘛,咱们礼尚往来啊。”薛锦绣小小声说道。 薛锦颜面不改色:“可后来她带着安哥儿来咱们府的时候,不也送回去了吗。你这丫头,到底起的什么心思呢?” 薛锦绣无奈叹口气:“阿姐你真笨!可以借着由头出府去玩嘛!自从过完年,这都多少个月了,除了去了一次舅舅家,就再也没出府了!” “诶?”薛锦颜手一抖,鱼线动了动。巧月高兴的嚷道:“鱼咬钩了,快拉快拉。” 薛锦颜起了身,巧月已经将鱼竿接了过来,她力气大,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顿时离了水面。 “行,就按你说的办,咱们给俞姐姐他们送鱼去。”薛锦颜笑着看着木桶里的鲤鱼——免得在府里整日见薛锦瑜那张臭脸! 薛锦绣也是这般的想法,这段日子一直到薛锦瑜出嫁,她姐姐薛锦颜的神经恐怕都是绷着的,能让她轻松一点也是好的。 姐俩正说着话,丫鬟们已经端着银耳莲子羹送来了。突然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传来,只听得薛锦兰惊讶道:“阿蓉你怎么了?” 薛锦蓉连连摆手,过了好一会儿,总算是顺过气来:“没事儿,一不小心呛着了。” 许是大家都很久没有见到她了,薛锦兰关切道:“听说妹妹病了,现在看起来脸色的确有些不好,看起来像是体虚之症,可吃了什么药吗?”她自幼体弱,可算得上是久病成医了。 薛锦蓉微微点头:“大夫来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多休息就好。” 二人说了几句,薛锦兰的鱼竿动了动,便又没了聊天的兴致,赶紧起身捞鱼了。薛锦蓉拿出帕子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那半碗银耳羹却是再也吃不下了。让丫鬟递了一碗水,从怀中的小盒子里拿出一粒药丸,化开喝了。过了会儿,许是胸口平顺了许多,薛锦蓉长长舒口气,突然感到一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薛锦蓉猛地抬起头,不远处的薛锦绣正专心致志地盯着湖面——难道,是她多心了? 薛锦绣紧张地看着湖面,她的脖子啊,差点就被扭断了。不过话说回来,总感觉薛锦蓉有些怪怪的。 众人均是满载而归,许是钓鱼正能平静心神,临告别时,薛锦颜倒是对薛锦林说:“改明儿得了空,不如开个全鱼宴,也别请别人,就咱们姐妹几个来,你看如何?” 薛锦林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笑着应了。 往二房院子走时,薛锦绣似有无意道:“我见阿蓉姐姐有些精神不振,她吃的是什么药啊?” 这个薛锦兰在行,立刻道:“我看了,的确就是安神的药丸。”说着,略一迟疑,“阿蓉原本可是个活泼性子,不过就是病了一场,今儿见了倒是转了性了。要知道,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和阿林一起要了咱们阿秀的……” “够了!”薛锦颜扫了她一眼,“过去的事休得再提,姐妹之间有些小吵闹都是常事。” 薛锦绣暗暗呵呵了两声,薛锦兰用的是“要”还是含蓄了。 回到院中,二人便与薛锦林分开了。薛锦绣想了想,决定还是与薛锦颜说出那次在假山后遇见薛锦蓉的事好了。 果然,薛锦颜也有些诧异:“这倒真是奇怪了。阿蓉一直都很得大伯的喜爱,有时候连阿瑜都会被她比下去。” 薛锦绣反正没有任何思想包袱,干脆就是漫天想象:“我今天瞧她脸色苍白,是不是受了什么惊吓呀?我做噩梦后,就会这样。” “惊吓?”薛锦颜冷笑,“还有什么能吓着她的。”她虽然不让薛锦林说出来,但不代表她忘了当初大房两个庶出欺负薛锦绣的事! 45四五章 习武 关于薛锦蓉的异常姐俩也没去深想,估计八成也是大房里的一些阴私之事,相较起来,姐俩还是更关心今晚的鱼汤味道如何。 在贯彻薛锦颜的指导方针下,小厨房里的厨娘在鱼汤里不断加了醋,又加了糖。薛锦绣喉咙处咕噜了一下——这还能喝吗?终于待鱼汤煮好后,薛锦绣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小勺,视死如归地珉了一小口进去,待鱼汤滑过舌尖,薛锦绣很是惊奇:“味道还不错啊。” 薛锦颜得意的哼了声:“醋掩盖了鱼的腥味儿,糖让鱼的鲜味儿更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呢。” 薛锦绣吐了吐舌头:“阿姐,不带这么吹嘘自己的哦。” 薛锦颜瞥了她一眼:“吃鱼的时候不许说话!” 薛锦绣:“……”哎,暴力啊暴力。 用过晚膳,趁着方氏心情好,薛锦绣将赵妈妈手里的茶抢了过来,颠儿颠儿地递到方氏跟前:“阿娘喝茶。” 方氏唇角微扬,笑道:“你这机灵鬼,又打着什么坏主意呢?” 薛锦绣讨好地站在她跟前:“阿娘,你看我和阿姐今儿钓了这么多的鱼,还剩了许多。唔……我想送几条给俞姐姐也尝尝。” “你倒是有心了。”方氏放下茶杯:“红袖,你让厨房里的娘子挑几条肥嫩的,送去吧。” 薛锦绣一愣,连带着一旁装作绣花样的薛锦颜也抬起了头。姐俩皆瞪着大眼,嘴巴微张,模样有六七分的相似,只是大小型号上有所区别。薛锦绣立刻就不干了,连忙到方氏跟前:“阿娘,你说过了,这送礼要得亲自上门才显得有诚意嘛。” 方氏忍着笑,仍旧是一本正经的神色:“我有说过这话吗?” 薛锦颜道:“那就是爹爹说的!” “对对对!”薛锦绣连连附和,“就是前阵子爹爹带我去外面逛铺子的时候说的。爹爹说,这亲戚朋友呀,就要多走动才亲近呢。” 说完,姐俩一起可怜巴巴地望着方氏。方氏微摇着团扇,笑盈盈道:“得了得了,不就是想出去玩么。便准了你们了,否则和你们爹爹比起来,我这个做娘的反而成了恶人。” “怎么会呢,阿娘最好了。”薛锦绣赶紧拍马屁。 方氏本意也想让薛锦颜松快两天,毕竟这段日子她也发现自己将女儿逼得有些紧了。 得了假,姐妹俩便给冯府递了帖子,俞淑君也闲着快要发霉了,正打算要请她们来了,如今看到了名帖,这可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早早的就在府里收拾起来。 去冯府算是轻车熟路了,薛锦颜对这样的散心方式感到很满意,薛锦绣却坐在马车里琢磨着下次能不能去更开阔点的地方。古代大家闺秀就是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是活生生把人给逼成了宅女。虽然薛锦绣穿越前也算是个半吊子的宅,但那是属于随心所欲型的,她想出门就出门,想逛街就逛街。以前攒攒钱还能出个远门玩,如今成了富二代,连出个门都要打报告!如今……哎,真是一把辛酸泪啊。 冯府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多大变化。只是这一次,安哥儿却没有跟在俞淑君身边。薛锦绣有些好奇,俞淑君大约猜到了她的心思,不由道:“安哥儿就在府里呢,不过现在要跟着师傅学武,怕是不能像以前那样陪着阿绣你玩了。” 薛锦绣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什么叫陪着她玩啊,安哥儿一直都是属于自娱自乐的好么!以前一个小玉球能让他玩上个半天,后来一个九连环同样如此。唔,薛锦绣摸了摸腰间的小荷包,脸上浮现出一抹贼贼的笑意,这次她带来了一个新玩意。 “安哥儿要开始习武了么?”薛锦颜倒是有些诧异,“他还小吧。” 俞淑君一副就属你懂我的眼神看着她,同样感叹道:“可不是吗!不过师傅说就是要从小练才行,我见他好像也学的挺开心的,就随他去吧。” 薛锦绣脑中已经开始浮现各类不着调的武功:九阳神功,九阴真经,六脉神剑,凌波微步,癸花点穴手…… “能去看看么?”薛锦绣眨着大眼睛,颇有些好奇。 俞淑君大方道:“跟我来。” 四月份的天,还不算太热。不过安哥儿已经在太阳下扎了半个时辰的马步了,汗珠顺着额头滑向下巴滴落在地上的……宣纸上? “那是做什么?”薛锦眼颇为纳闷。 俞淑君神色有些扭曲:“这是规矩,要等地上的张纸全部被汗水打湿了,才能休息。” “啊?!”薛锦绣嚷了一声。谁料声音太大,惊动了那边的师徒二人,安哥儿身旁那个高大个子侧目过来,薛锦绣连忙又窜到假山后面了,透着假山的小洞,悄悄看着。 薛锦颜颇为无语地看着她,单手又将她从旁边拽了出来。薛锦绣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两声。俞淑君已经走了过去,对那高大个子说道:“陈头儿,今儿难得有贵客到访,不如让安哥儿随我去换身衣裳吧。” 陈头儿目光深沉地看着不远处的姐妹二人,两个锦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脏慢了好几拍。那是一张怎样的脸,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眼角一直蔓延到了下巴颏,如蜈蚣一样爬在半边脸上。饶是薛锦颜再镇定,也不由地偏过头了。而薛锦绣更是将什么礼数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早早地就将目光移开了。 陈头儿却毫不在意,他早就习惯人们看见他的模样后的反应。只是看着烈日下的安哥儿,什么话也没说。奇怪的是俞淑君竟然一点也不怕他那张脸,依旧站在那里:“安哥儿,跟我回去吧,阿秀她们来了哦。” 安哥儿沉默的眼眸突然微动了下,不由抬头朝假山那边望去。的确是薛府的小胖妞,为了护短,睁眼说瞎话。她以为当初那番话可以糊弄过去,可别忘了,她舅舅家的老周头是不可能真的用三斤陈米去换一斤新米,否则他还赚什么呢? “阿秀,你怎么了?”薛锦颜觉得薛锦绣有点不对劲。 “啊……”薛锦绣抬起头,略有尴尬地笑了笑,“这花真好看,入神了。”是她的错觉的吗,为什么她看到安哥儿那双清澈的眸子时突然有些心虚。对了,上次与他说起舅家粥棚的事,她的确是存了私心,难道被他发现她在言辞间偷换了概念?不过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以安哥儿的年纪,应该不会记得吧。况且这种枯燥乏味的事,小孩子怎么可能感兴趣呢…… 俞淑君又在安哥儿身边站了一会儿,见安哥儿根本就不为所动,便知道这小子是个死心眼,不到时辰绝对不会离开的。俞淑君长长叹口气:“既然如此,那你就继续练着吧。我与阿颜她们回屋了。” 离开了假山那边的空地,薛锦绣轻轻拍了拍脸颊,让自己别去胡思乱想。便仰起头,好奇问道:“冯大哥呢?他不跟着一起学吗?” 俞淑君突然掩面笑了:“他?他就算了吧!陈头儿来的第一天,他就被吓着了,这几天窝在书房里真真是足不出户呢!就怕舅舅一时起了兴致,让他跟着一起学。那胆子,还不如阿秀呢!” “表妹,此言差矣!” “表哥?”俞淑君惊奇地回过头,“你倒是舍得出来了?” 冯意先向薛锦颜她们微微抬手一礼,继而才回道:“术业有专攻,这武功也不是能随随便便的去练得。我若是不出来,颜妹妹送的鱼岂不是就进了你一人的肚子!” 薛锦绣很配合地感叹了一句:“哇,俞姐姐你这么能吃呀!” 俞淑君:“……” 薛锦颜无奈望天:“俞姐姐,阿秀是童言无忌,你别往心里去。” 俞淑君大气的摆手道:“我就喜欢听小孩子的话,可惜安哥儿是个闷葫芦。” 冯意趁机打趣她道:“有个这么活泼的姐姐,安哥儿的话可不都被你说完了么。” 原本薛锦颜还对上次的事情有些别扭,不过此刻见冯意神色坦荡,倒是她若继续计较下去,反而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便笑道:“俞姐姐不是说有事要与我商量吗,怎么这会儿倒是站在门前不动了?” 俞淑君仿佛被点悟一般,拉着薛锦颜便往屋子里走,又回头嚷了一声:“你也来,可不准再说我不分鱼你吃了!” 冯意乐呵呵地跟了上来,嘴里还在念叨:“做鱼汤么,记得放点糖。” 薛锦绣顺口就道:“还要加点醋,当然姜丝也不能少,要将鱼汤煮到奶白色才是最好的。” 冯意微愣,不由问她:“阿秀如何知道?” 薛锦绣微微摇头叹气,活活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待她一脚跨过了门槛,脸上顿时换上了一个大笑容,冯意心头一喜,谁料那豆丁悠悠道:“你猜?” “嘶……” “什么声音?”俞淑君纳闷回头。只见冯意一脸扭曲地站在门口,俞淑君不由抽搐了下嘴角,声音颇低:“这…真是让妹妹你见笑了。”有个连走路都可以踢到门槛上的表哥,真丢人啊。 薛锦颜双眼弯弯如月牙,掩面笑了笑,并未做声。 作者有话要说:冒个泡,以彰显俺的存在感,并在此为大家高歌一曲:安哥儿的心思阿秀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46四六章 萌动 冯意突然觉得身旁的这位小胖妞一点都不傻。淑君不是说她与安哥儿一样都是话不多的么,为什么他觉得这小胖妞比安哥儿要活泼许多? 俞淑君她们则早就在窗边的圆桌旁坐下了。窗外种着四季海棠,杏红色的花瓣随着风袅袅落在窗沿之上,房里的青花瓷瓶里也插着两三支桃花儿,虽无薛府奢华,却显得一派闲适。 薛锦颜顺手拿起桌上绣到一半的荷包,仔细瞧了瞧。俞淑君不由摸了摸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如今安哥儿有陈头看着,舅妈说我也不能这样闲下去,便让我绣个荷包给她。我想了想,干脆就拿着这窗外的海棠描个花样,但你看这里,花蕊处怎么也绣不好,拆拆绣绣好多次了。” 薛锦颜笑了笑:“这里应该用打子绣。”说着,便直接绣了起来。银针翻飞,好似一位身姿轻巧的武林高手,展现自己高超的轻功。俞淑君看得有些入迷,薛锦颜绣的很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将那绷面上的花蕊一一绣好,递了过去:“落绷后记得将它埋在花瓣里,这样既少了熏香的浓烈,亦有清淡的花香,正是适合夏天来佩戴。” 俞淑君接过,轻轻抚着秀面赞叹:“你这手是怎么弄的,怎么可以这么巧!” 冯意本是站在壁前赏着那副游春图,听得声音不由侧目看去,薛锦颜微微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嘴角扬起,露出两个浅浅的笑靥:“姐姐谬赞了,我也是闲着无事,就爱摆弄这些。”话语间,窗外簌簌风声,那海棠花瓣片片飘落,冯意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醉了,竟不知原来真正的春景就在眼前,又何必往画里去寻。 “咳!”一个煞风景的声音不适时宜的响起,薛锦绣摸了摸鼻子,“不是说要吃鱼么,还是赶紧想想今儿这鱼是烤的好呢,还是炸的好呢,还是红烧呢?” 薛锦颜是真拿她没办法了,俞淑君倒是开怀一笑:“阿秀说的是正理!不过这鱼既然是阿颜和阿绣两位妹妹钓来的,我呢,又拿出珍藏的果子酒来宴客。所以啊……咱们这顿饭是不请不出力之人的。”俞淑君顿了顿,朝着冯意故意拖长了调子:“你说是吧,表哥?” 冯意猛地回过神,爽快道:“那我就去厨房给杨妈妈打打下手好了。” “咦?这会子不说什么君子远庖厨了?” “民以食为天,若人人都这般言说,这世上的君子怕是都要饿死了。”冯意说完,便挽了袖子朝小厨房那边而去。 薛锦绣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发了半天呆,总觉得有句诗挺应景的,但就是死活想不起来。俞淑君已经拿了一块花饼递给薛锦绣:“阿绣来尝尝。我那表哥看起来笨笨的,倒是对吃食上十分有心得。这饼子是用桂花与栀子花汁和的面,又加了蜂蜜和香油,里面的馅儿则是玉兰花。” 薛锦绣开心的接过,刚咬了一口,突然眼前一亮:“我想起来!” 薛锦颜正拿起一块,纳闷道:“你想到什么了?” “素手调羹汤,含羞侍君尝。”呼……总算是想起来了。 薛锦颜觉得喉咙处一紧,嘴里的花饼噎的她灌了好几口茶,半响,终是顺过气了。薛锦绣觉得这次玩笑好像开的大了些,怯怯地看着她。薛锦颜拍了拍胸脯,半眯起眼:“看来阿娘说的不错,开春了,是该让赵妈妈来多教教你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诗啊! 俞淑君笑的合不拢嘴:“阿绣真是太逗了,哈哈,哈哈……含羞侍君尝,哈哈哈……” 薛锦颜默默别过头——她可以说她不认识那个胖豆丁么! “阿绣啊,”俞淑君笑够了,“这句话是形容女子的,以后别乱用了。” “知道了。”薛锦绣老实的点点头。她总是会选择性忘记她姐姐虽然只有初中生的年纪,但到底是正宗的古代淑女,又出生在薛府那样的大家族,对规矩是极为看重的。这种玩笑,万万开不得。 等了半个多时辰,门外的丫鬟进来通禀:“小姐,午膳已经备好了。” 俞淑君愉快的笑了起来:“快去看看,表哥素来都是动口不动手的,那花饼虽说是他琢磨的,但也只是写了做法让厨房里的人去做。难得这次亲自去了厨房,可要好好尝尝他的手艺。” 进厨房和进厨房动手做饭是两个概念好么。薛锦绣张了张嘴巴,心中一转,到底还是闭上了——这个时代男人能进厨房已经很不错了。 厅堂里,冯意已换了一身蓝边白底的衣裳。他生的清秀,却是身姿挺拔。俞淑君闻着鱼汤的香味儿,不免又要与他嬉闹:“到底还是君子。不过转眼的功夫,就换了身衣裳,难道是方才在厨房挨着碰着了?” 冯意正色道:“我只是怕身上的油烟熏了表妹你的鼻子,你却不识好人心。” 俞淑君连忙道:“是我错啦。不过表哥今儿这一身,倒是让我想到了一句古诗……”正准备说出来,可话至嘴边偏偏忘记了。这种感觉,颇为难受,让俞淑君不由地蹙起眉,轻咬着唇瓣。 冯意唇角微扬,笑道:“前阵子还笑话我背不出书,如今,嗯……” 俞淑君哼了声:“我,我是这段时间读书读得太多了,一时间不知道要用那一句话来说!唔,那个什么松,什么风的……嗯,那个就不错!”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对!”俞淑君立刻恢复了常色,感激地看着薛锦颜,“妹妹果然是我的知己。我就这么随口编的一个谜面,你就能猜出来了。” 薛锦绣默默擦汗,俞淑君童鞋,你是有多好面子啊。 冯意却很是欣喜,目不转睛地看着薛锦颜:“真的吗?” “假的!”俞淑君截过话去,“阿颜就是跟你客气客气罢了。” 冯意淡淡一笑,温然道:“表妹又何必打趣我,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哪里又能和那魏晋的名士嵇康相比呢。” “嵇康狂傲,对朋友仗义执言,可最终却是死于友人之手,岂不讽刺。” 冯意微怔,没想到一向娴静的薛锦颜竟会有这样的话语,可此刻他却也顾不得这话中的尖刺,只那双漂亮的眸子沉静如海。 “那些所谓的名士往往只能独善其身,有时候连这点都无法做到。名士一词,不觉太过容易了吗?所以,公子不必妄自菲薄。” “那颜妹妹以为,这世间何人才能当得起名士之称呢?” 薛锦颜笑了笑:“依我之见,只有做到自知之明与识人之明这二者的人,才能称得上是名士。能够自知便不会困惑,能够识人才会交到知己,看清小人。不过我也只是读了几天闲书,做不得什么学问,今日说的这些话,公子只当玩笑听听就罢了。” 冯意连连摆手:“妹妹见解独到,令人佩服。方才妹妹还让我切莫妄自菲薄,如今看来,妹妹也是一样啊。” “你们再这样聊下去,这饭菜可都要冷!”俞淑君见不得这般文绉绉的话,刚巧屋外的丫鬟来说安哥儿得了空,现正换了衣裳往这边来。众人入了座,俞淑君道:“他倒是来的是时候,正挑着饭点来。” 安哥儿看起来有些累,精神却还行。俞淑君有些心疼:“这才学了多少天,便晒黑了。”又指着桌上的鱼道:“这是你颜姐姐和阿绣妹妹特地送来的,你尝尝。” 安哥儿点点头,尝了一口鱼汤,“好喝。” 冯意不由有些得意,又将自己对鱼汤做法的心得细细说了一通,安哥儿却再没有接话。冯府吃饭时可没有食不语这项规矩,无奈今天吃的是鱼宴,众人便也只是稍稍闲聊了几句而已。 薛锦绣对安哥儿学武功这种事颇为好奇,毕竟是从现代穿来,武功这种事物对她来说还是相当神秘的。用过了午膳,薛锦绣便尝试着看看自己能不能从安哥儿嘴里撬出几句话来。借着散步消食的由头,特意走在安哥儿身边,小声道:“我见你学武功这么辛苦,到底是学的什么武功呢?” 安哥儿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薛锦绣有些泄气,又道:“之前是在院子里扎马步吧,是跟着师傅学拳法?” 安哥儿依旧没说话。 薛锦绣无奈了,想让安哥儿说话,真可谓是一项艰巨的工程! “你会钓鱼?” “是啊……”薛锦绣顺口回道。突然,“嗯……?” “你说过你喜欢喂鱼。” “呃……”她什么时候说过!好吧,这已经不要紧了,关键是安哥儿说话了。薛锦绣差点就要跪下来,说一句:谢主隆恩! “你喜欢吃鱼么?若是喜欢,改明儿可以去我哪里,我院子旁的池子里养了好多鲤鱼。”薛锦绣正说着,突然眼前多出了一个小玉石球,真眼熟啊…… “礼尚往来。” “啊,啊?”薛锦绣有点懵。 安哥儿见她还傻愣愣地站在一旁,干脆就将玉石球直接塞到她手里,快步走开了。 薛锦绣呆呆地看着手里突然冒出来的小物件,喃喃道:“按照顺序,这应该是三星龙珠了吧……”说着,见安哥儿已经走远了,连忙追上去嚷道:“安哥儿,那个鱼不算,我今天给你带了,嗯……魔方!” 安哥儿疑惑地停下脚步,薛锦绣从荷包里将那个新做好的木制版魔方拿了出来,笑的贼兮兮:“六面统统各只能有一个颜色,你试试,看看要花多长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二十六章里,豆丁和豆丁的第一次会晤,薛锦绣当时没话找话的对安哥儿说:你也喜欢喂鱼么? 47四七章 意外 安哥儿瞧了薛锦绣一眼,笑的如此不怀好意,肯定没好事!不过心思一想,那奇怪的木盒子左右不过是一个玩意而已,便接了过来。薛锦绣的心思其实很好猜,如果你眼前有一个帅帅酷酷的小大人,八成也会去想要逗他。将面瘫逗炸毛,也是一种成就感啊。 安哥儿是个有耐心的人,接过后还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薛锦绣乐开了花:“不客气不客气,你若是拼不出来,直接拆了重装都行。” 安哥儿:“……”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那么神秘?”俞淑君见安哥儿没有跟上来,不由停下脚步,回头嚷了一声。安哥儿走去,给她看了下手中的魔方,俞淑君对这个不感兴趣,随意瞧了瞧,便道:“阿绣怎么总有那么有趣的玩意呢?上次那个九连环,我摆弄了好久,也没理顺。倒是安哥儿对这些个物件挺感兴趣的。” 薛锦绣呵呵傻笑。 薛锦颜道:“府里的木匠们可被她折腾的够呛。” “不过如果自己有喜欢的物件,总比干坐着无聊要强。”俞淑君颇为感叹。 只不过是说话的功夫,薛锦绣已经看到安哥儿拼出一面了。玩过魔方的都知道,一旦提前拼出了一面,那肯定是玩死了……可大家通常都会提前拼出一面试试水,而更多时候,拼出一面都要想好半天,没想到安哥儿这小子试水试的这么快?!哎哟,看吧,提前拼出一面绝对是死路,哎哟哟,皱眉了,神色渐渐严肃了有没有!薛锦绣憋笑快要憋出内伤了,难得看到安哥儿还会露出这般表情,这小子自打去年认识以来,完美的阐释了什么叫做面瘫! 安哥儿猛地抬起头,只见着眼前的小胖妞唰的一下别过头,但是你肩膀抖个什么啊? 薛锦绣觉得自己的脖子算是要废了。却突然听到一个略为冷清的声音:“阿姐,我练功去了。”待她回过头,安哥儿已经走了。 ——切,真是个爱面子的小子! 唔,联想到方才俞淑君也是如此,果然是亲姐弟啊。 来俞府也不少时间了,薛锦颜二人也不好做多打扰。尤其是薛锦颜还听俞淑君说今年开春以来她就被冯夫人要求多学些规矩和女红。对此俞淑君无比哀怨:“都是母亲的来信里说的,否则以舅妈的好脾气才舍不得我去学那般枯燥无味之事。” 薛锦颜见她这般模样,不禁伸手轻捶了她一下:“俞姐姐,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俞淑君俏皮地眨眨眼,笑呵呵地将此事揭过。薛锦颜却正色道:“规矩虽然枯燥无味,却是关系到女子一生的大事。纵然再不喜,也要去练。” “瞧你这话说得,跟那些个教养嬷嬷一样了。”俞淑君摇头叹气,“我自己是个什么斤两心里清楚。也罢,练就练吧,安哥儿都能练武,我练几天规矩让母亲和舅妈高兴,也值了。” 薛锦颜附在她耳边悄悄道:“练走路前一晚上用热水兑了玫瑰花汁子好好泡着,这样第二天走路便会轻快许多。” 俞淑君点点头表示记下了,心道这位可真不愧是经过薛府老夫人调-教出来的人儿。 马车已在外间小门等候多时,俞淑君一路相送,走至门口时,见着冯意竟也在此,就是不知他在这儿等了多久了。毕竟他是男子,这里虽是冯府,同桌吃饭也就罢了,那饭后消食散步,则是当避避嫌才好。 “方才见颜妹妹身边丫鬟过来吩咐马车,我这个主人家,自然是要相送才好。” 薛锦颜含笑,微微屈膝一礼,“多谢公子。” “嗯……”冯意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奈何平日里多了再多的圣贤书,此刻刮肠搜肚却想不出一句来。 薛锦颜在俞淑君那里得知,冯夫人对冯意期望很高,平日里不许他在男女情-事上胡来,是以家里亲戚中的小姑娘也很少会接到府里来玩。想来正因如此,才让冯意见着女子时有些不知所措吧,薛锦颜不愿他为难,便主动道:“今日多谢公子和俞姐姐的款待了。” 俞淑君已经对她表哥那副傻样深深无奈了,顺口接道:“那也是你的鱼好。改明儿得了空,我去你那里坐坐。”又对薛锦绣说道,“安哥儿要练武,所以不能来送,阿绣你可别怪罪他哦。” 薛锦绣学着俞淑君之前大气的模样一挥手:“没关系。爹爹教过的,宰相肚里能撑船。” 众人默…… 见大家话说的差不多了,薛锦颜姐俩便告辞而去。 冯意却还呆呆地站在门口,俞淑君见他这模样,叹口气自顾地走了,生怕与他多站一会儿,就会被那般的傻气传染了似的。 “少爷,您该温书了。再有两个时辰,老爷就要来问你功课了。”身旁小厮小心提醒道。 冯意这才回过神:“对!温书去!”只是思绪却不知飘到了哪里,仿佛凭空多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轻轻的淡淡地萦绕在心间,又好像是被一个顽童朝那平静的心湖中扔了一个石子,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悠悠散开。 马车里的薛锦绣却还不想回府,如今不过才到未时,这么早回去未免太过可惜了。哪怕只是呆坐在马车里,看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都比回府要强。 “阿姐,咱们去珍宝轩看看好吗?” “去哪里作甚?爹爹在哪里吗?”薛锦颜纳闷问道。 “反正已经出来了,再多逛逛嘛。”薛锦绣是铁了心思不想这么早回去,“再说了,珍宝轩是咱们府的铺子,自家小姐去看看又有何不可呢。” 吴妈妈听到她这番话,连忙劝道:“小姐若要出来逛,还是等夫人得了空再带您来吧。” 薛锦绣立刻道:“妈妈这是不放心?珍宝轩那里我又不是没去过,上次爹爹带我去时看中了一件玉如意,只可惜当时的那件成色有些不好,韦掌柜说过几日便会有好的玉来,刚巧今日出来了,不如就去看看吧。”说罢,见众人还是犹豫神色,薛锦绣干脆撒起娇来,反正她小,她可以名正言顺的不讲理:“去吧去吧,难得出来,又不是去别的铺子,自家铺子也去不得吗?” 薛锦颜被她嚷的头疼,只好连声道:“好好好,就依你所愿。吴妈妈,吩咐马车去珍宝轩。”又轻轻敲了薛锦绣的小额头:“算是怕了你了!” 得了准许,薛锦绣正是高兴,突然马车一震,姐俩皆往前倾倒,薛锦颜勉强扶住,薛锦绣人小可没有这般幸运了,幸亏吴妈妈眼疾手快,死死将她给拉住。待马车停稳当,薛锦颜脸色有些不好看,吴妈妈低声呵斥道:“到底发生何事!” 外面的丫鬟赶紧回了话:“前面突然跑出个姑娘,怕将她撞着了,所以……” 薛锦颜揉着额头:“罢了,继续走吧。” 谁料那丫鬟又道:“回禀小姐,这……这里围了好多人,咱们暂时走不了。” “好多人?”薛锦颜有些诧异。 吴妈妈道:“小姐您稍等片刻,老奴去看看。”说罢,便先去了后面大丫鬟们坐的马车,让巧月和琼枝去薛锦颜那边照看着。这才又带了一个小丫鬟走到人群处,瞧个究竟。 薛锦绣已经听到了外面的人潮声,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干脆将帘子撩起了一点空隙。好在薛锦颜不是方氏,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她心里也十分好奇。 突然听得一声尖叫:“她不是我娘,她不是我娘!”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就往马车这边跑来。薛锦绣一惊,连忙将帘子放下了。 车外响起吴妈妈的呵斥声:“快拦住她!” 那小姑娘的声嘶力竭:“贵人,贵人救救我……她不是我娘啊,她想卖了我,她想卖了我!”不多时,又似乎是一个妇人的声音,匆匆道:“真该死,孩子不懂事,我……我这就将她带回去。这孩子……哎,命苦,小时候烧坏了脑子,冒犯了,真该死。” “还不赶紧退下!惊扰了我家主人,看不打断你的腿!” “阿姐,那真的是那个女子的娘亲吗?”薛锦绣小声问道。 薛锦颜却不为所动:“少管闲事。” 可外面的女子却拼命地抓住马车的车轮,这辆马车十分富丽,能够坐在这种马车里的人肯定是达官贵人。她不能被那个妇人抓去,她拼命地嚷道:“贵人,求求您发发善心救救我!那妇人不是我亲娘,我亲娘被她害死了,她想卖了我!求求您了……” “既如此,你们二人去衙门便是了!若在无礼,休怪我不客气了!”吴妈妈对一旁马夫使了眼色,去掰开她的手。 那女子身子单薄,竟也生出牛样的力气。马夫拼了老劲儿才将她手指掰开,恨恨地吐了口吐沫:“死丫头,力气竟然这么大!” “公子,那边好热闹。”向山跟在叶莫辞身边,踮着脚朝人群那边望去,“咦,那好像是薛府的马车!” 叶莫辞站定脚步,往那边走了几步。的确是薛府的马车,而且还是专门送府里小姐出去游玩的。 “公子,他们好像遇着麻烦了,咱们要不要……”向山说着说着,在叶莫辞的目光下闭上了嘴。 “看看再说吧。” 48四八章 局势 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吴妈妈头如斗大,突然马车里的巧月也走了下来,附在吴妈妈耳边低声道:“小姐说了,去请衙门捕快过来。”她这话说声音极轻,但又特意将捕快二字咬的极重。 果然,那妇人听得捕快二字,脸上顿时有些惊慌,但还是笑着回道:“小的这就将女儿带回去,不用劳烦衙门的人了。”又对那姑娘嚷道,“我这就回去叫你爹来找你!”说罢,推开人群落荒而逃。 吴妈妈挑眉冷笑,将众人扫视一圈:“都散了吧。” 小姑娘瘫坐在地,却是没了半分力气,失神地看着车轱辘。巧月从怀中拿出了一个荷包:“这是十两银子,你拿去吧。”说罢,也不愿与这个人有过多纠缠,回了吴妈妈之后便去了后面的马车。 马车里的薛锦绣无奈摇摇头,传说中穿越剧里英雄救美的戏码压根就没出现过。只是还是一事不解:“阿姐,你就这样给了银子她,但若是那个人贩子又来了怎么?” 显然薛锦颜比她现象中的要淡然许多:“我们帮她解了围,又送了银钱,已是仁至义尽,不然还要怎样。” “可要是那个人贩子再来了怎么办?咱们不就是白救了吗?” “那就是她的命数了。”薛锦颜颇为不解地看着薛锦绣:“再者,十两银子已经够她去乡下买几亩地造一间小屋子,然后去里正那里送上一些肉食,立个女户。再不济也能投身在绣纺局里当个绣娘。就算那个牙婆再来将她掳了去,用这些银子买通牙婆,将她卖到一个好人家里,又何尝不是个去处呢。” 薛锦绣目瞪口呆听着薛锦颜的言论。是了,人口买卖,在现代是重罪,可这里可是将人分成三六九等的古代,牙婆本来就是正当行业。薛锦颜的做法无可厚非,以她的身份能够做到这些,足以在姐妹间称作善举了。这一刻,薛锦绣再次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真的穿越了,无论她在这个时代过的再好,存在心中的一些根深蒂固地思想也是无法与这个时代融合。而这,也是她与薛锦颜最大的区别吧。不过她如今也只能庆幸,幸亏自己是穿到了一个富家小姐身上。虽然不自由,但至少还是人,而不是奴隶。 “少爷,那个……唔,我记得好像是薛府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吧。”向山见人群都散了,也跟着自家少爷一同进了街旁的茶楼里。“都说薛府虽然是商户,但心底善良,经常做些义举。今日虽然小事,但也可管中窥豹了。” 叶莫辞回头打量了他一眼:“你倒是会说话。” 向山挠挠头,嘿嘿笑着。 ——这还不是因为夫人说过就算您再不喜这门婚事,也要对薛府小姐做到以礼相待么。咱时不时为薛府说几句好话,也算是让您在夫人面前好交差啊。 江楼月已经在茶楼等了些时候,见着叶莫辞姗姗前来,不由嚷道:“等小爷我多了这半个时辰,叶兄你可要自罚三杯!”谁料话未说完,叶莫辞就拿着旁边的酒坛子,咕噜噜喝去大半,抹了嘴角的酒渍,干脆坐下:“那封信你可送到了?” 江楼月被他震住了,呆楞了半响,喃喃道:“你这是火气够大的啊。” 叶莫辞勾起一丝冷笑:“我何敢有什么火气,不过是个吃闲饭的废物罢了。” “喂喂,”江楼月头疼地看着他,“你若都是废物,让我这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如何自容?” “俞敏之那厮都已经能领兵击溃漠北狼,而我呢!”叶莫辞又拿过了酒坛,“家族蒙难,却只能……” 江楼月目瞪口呆看着自己好心拿来的三十年女儿红就被这家伙瞬间喝干了,一把将酒坛子给夺了回来:“你跟他比什么!俞敏之是武将世家出身,他老子现在驻守凉州,上阵父子兵,,带兵打仗是他的家传本事!但术业有专攻,你这是较的什么劲!”见叶莫辞又要发酒疯,他知道他心里不痛快,立刻道,“你让给梁统领的信我已经带去了,但他肯不肯让你过去,尽人事听天命吧。不过你这般私下去军营,若是被叶伯父知道,你打算怎么对他说?” “男儿何不带吴钩…哈哈哈哈……”叶莫辞有些醉意袭来,“我叶府,世代忠良,却因父亲一时贪欲落得如此地步!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想来他是不会反对的!” “你可想好了,一旦梁统领答应了就回启禀圣上着你前往庆元,这个秋天你就要离开长陵。那……薛府,你打算怎么解释,别人家的闺女嫁给你才不到数月,你就要离府?” “到时候圣命难违,他们不会说什么。” 见叶莫辞如此轻描淡写,江楼月也不再多说什么。 “阿姐,那个人怎么还跟着咱们?”薛锦绣高估了薛锦颜的同情心,但也同时低估了那位小姑娘的毅力。居然就这样不远不近地一直跟在马车后,一直跟到了珍宝轩。 薛锦颜淡淡道:“不必理会。” “哦。”薛锦绣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这时候女子出门逛街不比现代,大多都是从商铺后院而入,直接去到雅间品茶。再由掌柜或是大掌事直接将要看的货物带来,细细解说。韦掌柜听闻是东家的两位千金前来,立刻将上次留下的玉如意带来递给薛锦绣。 薛锦绣握在手中,那玉冰凉清透,顿时道:“若用此玉做成扇柄,夏日时握在手中,倒也不觉得热啊。” 韦掌柜笑道:“六小姐说的极是!刚巧店里也新来了几把团扇,待会儿便会送来。不知三小姐喜欢些什么,珍宝轩里古玩字画都不缺,不如让丫鬟们去拿些来赏玩?” 薛锦颜本就没什么想看的,不过是被薛锦绣硬拉来罢了。听此言,便道:“先看看扇子吧。” 薛锦绣已经绕到一旁的书架那边,对韦掌柜道:“上次爹爹来看的账本,我能再看看么?” 韦掌柜是亲眼看到薛永年带着薛锦绣过来,并手把手教她算账,自然满口应了。遣了小子去让账房将本月的账本带来。薛锦绣随意翻看,薛锦颜也被吸引住了:“真没想到,你竟然对这些个东西感兴趣。” 薛锦绣正打算与她说笑几句,但突然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韦掌柜见状,顿时小心问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妥?” “奇怪了,明明上月税收还只有三成,怎么现在变到四成?” “二月时朝廷就下了旨,增加些税负。”韦掌柜道,“虽然比以前是多收了些,但还过得去。” 过得去?薛锦绣可不这么认为! 以前朝廷是十税一,顾名思义就是田地收入的十分之一上缴朝廷,对商贾也是这样的税率。但这只是朝廷的税率,等分摊到了地方,肯定就不只这么多,真正能做到八税一的已经是天大的清官了。如今居然又加了赋税!对于薛府这样有门路的大商户,自然是没甚影响,毕竟薛府大爷有官职在身,在他名下的产业是可以免去赋税的。而其他的产业,也可以因薛府大爷的身份,少收些。可对于那些普通商户,尤其是种地的农户,这无疑是重负。 薛锦绣也没有多少心思逛街了,自从离了冯府,遇到的尽是些糟心事。正打算看了扇子后,便回府。谁料一个小厮匆匆前来将韦掌柜给请到一旁,低声喃喃。 韦掌柜紧蹙了眉:“这种事也来问我,你没长脑子么!还跟她多费什么话啊,赶紧打发了!” 薛锦绣正好听了这一耳朵,好奇道:“什么打发?” 韦掌柜道:“门口来了个叫花子,赖着不走了!” 薛锦颜放下茶杯:“估计是饿极了,给他些饭食,他便也会走了。” “这……”那小厮面露难色。 “怎么?有难处?” 韦掌柜忙道:“不难不难。”又对着那小厮厉声道:“还不赶紧打发了去!免得弄脏了珍宝轩的地!” 薛锦颜却不急了,命那小厮留了下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厮怯怯道:“是一个姑娘,说是想见二位小姐。” “姑娘?”薛锦绣有些明白了,“是不是衣衫褴褛,身上脏兮兮的那个?” “是。”小厮道。 巧月对那人并无好感,当即哼了声,“救了她又送了银钱,如今还不走,这是要讹上咱们了么?!小姐,奴婢这就带几个人将她打发了去。若还不知好歹,就让衙门的人来打她几板子关几天就是了。” “且慢!”薛锦绣到底还是制止了,“说不定是真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让她进来吧。”又看向薛锦颜,“就如姐姐方才说的,她明明可以走,为什么还要跟着咱们呢?正中间肯定有什么原因!且听她说说,也不费什么事啊。” 半响,薛锦颜终究是点头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薛锦绣到底还是从现代穿过去的,接受了二十多年的现代教育。就算举止行为跟古人可以差不多,但思想里的那种平等,自由,梦想,还是和他们有根本性的区别。 虽然穿到古代会有很多的身不由己,无可奈何,很多矛盾与妥协,但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还是很愿意坚持自己的思想原则的或者是争取一下,哪怕失败了,但至少她尝试过。所以我不是很喜欢那种穿越之后,过的比古人还古人的穿越女。 49四九章 卫秋 少卿,那姑娘便跟着小厮进来了。二话没说,直接跪在地上,将那十两银子放在地上。 薛锦颜一愣颇为不解,身边的巧月当即就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姑娘声音有些沙哑,许是方才哭喊所致,但却不卑不亢,缓缓道:“小姐好意,卫秋心领了。但卫秋只是一名弱女子,又是孤身一人流落江湖、这十两银子对小姐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一普通农户来说,需数年辛勤耕作才能攒下,我若带在身上,怕是会招来祸患。” 听此言,薛锦绣心中十分羞愧。她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真是穿来后这富贵日子过的太舒坦了,连带这世故人情都快忘记了。以前的朋友都说她是一个理想主义者,那时候她还会辩驳几句,如今看来,还真是……薛锦绣默默叹息,对于理想主义者这样的称呼她不想多做评价,只是以后若在遇到这样的事情,必须要改进一下办事的方法,毕竟她以后的路还很长啊。 薛锦颜倒是在仔细打量这个有些与众不同的姑娘:“你说的不错,可如果没有钱财傍身,你又要如何自处?” 卫秋并未闪躲薛锦颜的目光,更是抬头直视她:“其实我并不惧怕被卖。只是方才那个牙婆是与青楼打交道的,这也是我最近才得知,所以才想了法子逃出来。我是元县人,去年元县发生了时疫,许多乡亲都病死了。后来来了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幸亏有他,剩下来的乡亲才得以活命。本来想着有田有地这日子不算太难熬,可没有想到今年春旱,那地根本就种不了东西。我为了活命,就将自己卖了。可是……”卫秋淡定道,“我以前没有接触过这些人,也没卖身的经验,那牙婆嘴里说得好听,后来才得知是做那种勾当的,所以我就跑了。乡下丫头天生就是干活的,跑得快,嗓门也大,她一时半会儿就没抓到我。” 薛锦绣本来还在自责当中,听到那后面几句话,哭笑不得——这卫秋,天生就有一丝黑色幽默啊。 薛锦颜也有些佩服这个叫卫秋的女子了,认真道:“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元县我是回不去了,我想……”卫秋低头看了一眼那包着银子的荷包,“既然这十两银子是小姐您送给我的,那我就留下三两傍身,剩下的七两还给您。如果小姐您真的可怜我,就替我介绍一个靠得住的牙婆,买到良家里当丫鬟就成。我力气大,去别人府里当丫鬟做粗活,或者去厨房帮厨都可以。” 屋里的丫鬟们面面相觑,薛锦颜却是笑了,指着她道:“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有主意的!”也是,如果没有主意,又怎么会离开家乡找活路呢。 吴妈妈在听完卫秋那番话后就觉得这小姑娘颇有些不简单,如今见自家两位小姐都被她给镇住了,心下更是觉得有些不妥。当即附在薛锦颜耳边低声道:“小姐,人心难测,不得不防啊。这件事,若您真想管,还是要先向夫人请示才行。” 薛锦绣却不这么觉得,她自己被称作理想主义者,会容易想当然然还容易上个当什么的。但是她知道现在这间屋子里可是待着一位老狐狸,便也低声道:“阿姐,这位卫秋姑娘到底是好还是坏我们也说不清楚,不如这样,将她交给韦掌柜,细细盘问之后再做定夺?” 薛锦颜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办法!”韦掌柜是谁,那是薛家商号在长岭城的总掌柜,在薛家商铺里已经过了四十年了,论起资历来那是商号里头一份的,连薛永年见到他都要礼让三分! 韦掌柜早就在卫秋进门的那一刻,就将她上上下下给打量了一遍。又停了方才那番话,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农户女子能够有的胆识。不过她既然说是从元县来的,那自然是要先考考她元县的风土人情。韦掌柜将她带去一旁的小房里,吴妈妈自然也跟上前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韦掌柜与吴妈妈回来了。韦掌柜道:“她的确是元县人,之前对小姐您说的话也都是实情,并无不妥之处。” 吴妈妈也点头:“是这样的。” “既如此,干脆就让她留在铺子里吧,去厨房或是当个使粗的丫头,就凭韦掌柜你安排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也会向母亲说明的。”薛锦颜放下心来,便将事情个定了。这世间都说女子应以柔弱为美,但她也十分欣赏有主见的女子,这卫秋孤身一人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也着实让人可怜。 既已商定下来,薛锦颜也不再珍宝轩多留了。卫秋感激地朝她又磕了几个头:“谢小姐大恩!” 薛锦绣见她这身衣裳也太脏了些,便道:“卫姑娘的事还要麻烦韦掌柜您了,记得替她挑几件得体的衣裳。” 韦掌柜连连应下,卫秋又是一阵感激。 回马车上后,薛锦绣不由问道:“元县发生过时疫?怎么没有多少人知道?不过话说回来,这元县是哪里啊?” 吴妈妈道:“元县就在庆元城那边,在咱们长陵的西边儿,快马加鞭也要两个多月的路程呢。那里山多,素来匪患不断,不怎么太平,为此朝廷还派了梁大将军过去镇守呢。” 到了府后,姐妹二人便去向方氏请安,正巧薛永年也在,便说了关于卫秋的事。薛永年揉了揉薛锦绣的脸,将她一把抱起来,笑呵呵道:“这是善举,也不是什么大事。难得阿颜阿秀有这份善心,就允了吧。” 方氏再听到她们被当街拦下,又与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打了半天交道心中颇为不安,虽知道她们是好心,但到底还是孩子,不免会叫人给骗了。本想训斥几句,结果薛永年…… “话都让二爷您说完了,我还说个什么呢。”方氏闷闷道。 薛永年将薛锦绣放下,将她往方氏那边推了推。薛锦绣深呼一口气——又到了卖萌的时间了。 “阿娘~~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随便救人了。若是以后再遇着,一定先让琼枝回府来禀告您。您喝口茶,消消气。要不,您也跟爹爹一样,捏捏阿秀的脸,就不气了。”说完,闭上眼睛伸出自己的小胖脸,以慷慨赴死之心站在那里不动了。 方氏哭笑不得,拍了拍她,也就算了。 但接下来的日子,薛锦绣便没有现在这般轻松了。 八月的时候,薛锦瑜就要出嫁了,如今离八月还只剩四个多月了,孔氏可不愿这桩婚事上有什么岔子。得知薛锦颜这段日子去冯府那边有些频繁,便召了方氏去福寿堂,“阿秀年纪小,爱玩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颜丫头也大了,再这样整日与阿秀一起胡闹嬉戏,也不是个正理。前些日子为了瑜丫头的事,周嬷嬷顾及不过来,但你这个做娘的,就应该时时提点几句。到底都还是咱们薛府的千金小姐们,若一个人言行有失,便会连累其他姐妹,我想这些道理,你也是明白的。” 方氏只觉自己背脊隐隐冒汗,立刻道:“老夫人说的是,媳妇儿受教了。” 只是等她刚走,便在门口处遇到了闵氏。闵氏自上次拉着她一起去宋姨娘那里后,最近这段日子安静了不少,也不知她到底在做些什么。妯娌二人微微行了礼后,也没多说什么,闵氏便进了福寿堂给孔氏请安。 此时,薛锦绣在吴妈妈的督促下开始学规矩,如果现在她能去冯府,她觉得自己肯定和俞淑君有很多共同语言。以前老觉得古代淑女不用烦恼班主任这种生物,不用担心各种升学考试,英语四六级,托福雅思GRE,啊,这是多么幸福啊。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古代会有教养嬷嬷这种生物的存在,比大学课堂还喜欢点人上黑板答题的老师还要吸引仇恨值! 此刻,薛锦绣就是头顶着一本书,小心翼翼地练走路。心底默默宽慰自己:幸好这不是清朝,幸好自己还不用穿那神奇的只在鞋子中间给个支点的变态高跟鞋——“花盆底”。 琼枝匆匆走了进来,刚喊了一声:“小姐——” “啪!”书从头上掉下。薛锦绣包含泪水的看着她,幽怨道:“何事!” 琼枝嘿嘿笑着,正欲说话,吴妈妈已经走了过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薛锦绣:“小姐,今日这书要在您头上待着超过一炷香的时间才行。” 薛锦绣默默接过那本书,琼枝趁机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前院的小子说了,那个卫秋现在咱们的茶行里打杂,那边的掌事说她人挺勤快的,干得很不错。” 薛锦绣点点头:“这就好。你去跟姐姐也说一声吧,免得她也记挂着。”接着便又在吴妈妈的目光下,继续练习“顶书走路”这一绝招。 薛锦颜的课程只有比薛锦绣更多,没有少的。本来她还挺想来看看这只胖豆丁是怎么来顶书的,奈何分-身乏术。正想到了晚膳时,偷个闲来打趣她几句。谁料福寿堂那边的杜妈妈来了,说是老夫人让大家晚膳都去福寿堂用。 薛锦颜微楞。自从四月后,为了方便薛锦瑜,孔氏都是让各房都在自己院子里用膳,除了请安,便可不去福寿堂。今日怎么突然……? 方氏正坐在一旁督促薛锦颜的女红,听到此话,便道:“知道了。”待杜妈妈走后,见薛锦颜又开始发呆,不由咳嗽了一声,薛锦颜赶紧回神,继续专注手里的绣活儿。 方氏却深思起来,早上从福寿堂离开后遇着了闵氏,莫非…与她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咳,很显然我是存稿箱君。那个姓录的,还在睡觉中-。-ZZzzzzz.... 50五十章 嫁妆 无论何时,薛锦绣对福寿堂都很有抵触,如今她虽以让众人都接受了她逐渐“转好”,甚至有时在方氏面前搏了一个活泼的评价,但一入福寿堂,绝对又是变回那个呆呆木木跟哑巴有的一比的小傻子。 见众人都到齐了,离晚膳还有些时候,孔氏便询问了一下薛锦瑜婚事准备的如何。秦氏笑容满面:“托老夫人的福,都准备妥当了。” 孔氏点点头,这时杜妈妈拿出了三个木匣,走到秦氏面前。孔氏道:“算是我这个老婆子给瑜姐儿添的妆。”说罢,丫鬟上前接过木匣,杜妈妈将其一次打开。一颗如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即便是看惯了好东西的薛府众人也都微张了嘴巴,目不转睛地看着。 薛锦瑜颇有些受宠若惊,此番出嫁,孔氏已经赏了不少好东西给她,没想到今日竟然还会…… 这样大的夜明珠,普天之下怕是也没有几个吧!薛锦瑜当即跪在了地上,眼含泪水:“祖母……” “行了,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你以后将日子过好了,我也就安心了。” “祖母为的孙女如此,孙女无以为报。定当遵循祖母教导,不负祖母的期望!”说罢,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坐了回去。 秦氏已经命人将那三盒东西收了起来,都说老夫人这里好东西不少,如今能拿出这颗夜明珠,也算是对她的阿瑜上心了。 “阿瑜留在府里的日子不多了,你这个做娘的要多陪陪她。” “是。”秦氏起身微礼,“以前总觉得阿瑜还小,这日子还长着呢。没想到,眨眼间,就要出门子了。”她这一说,又惹的薛锦瑜的伤心处。方氏也想到自己的两个女儿,尤其是薛锦颜,再过几年也是要嫁了。一时间,屋里气氛颇有些伤感。 孔氏也微微擦拭了眼角:“所以啊,这段日子你就多陪陪她,与她说说话也是好的。”说着,顿了顿,朝一旁的闵氏招了招手:“这段日子府里的事就交给你来打理了,让你嫂子省些心。” 闵氏浅浅一笑:“是,老夫人放心。” 秦氏本是半真半假地做戏,听得此言,心中一慌,当即道:“这……老夫人,您……媳妇儿虽然要准备阿瑜的婚事,但也忙得过来。” 谁料孔氏并不所动:“阿瑜的事才是大事,你切莫因小失大。再者你三弟妹以前也帮着管过几天,让她给你帮些忙,也算是为阿瑜的婚事出了力。” 秦氏还欲争辩几句,闵氏已转过身,对着她笑道:“嫂子这是不放心我了么?” “怎么会呢。”秦氏虽然对孔氏突然撤掉她管家的权利有些奇怪,但也知道如今在阿瑜的婚事上还要多多仰仗孔氏。又斜眼瞧了一眼那颗夜明珠——呵,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给个蜜枣又打一棒子! “那就麻烦弟妹了。”秦氏勉强笑着。 “行了,说了这会子话,也该用膳了。”见事情已经吩咐妥当,孔氏也就让杜妈妈去传膳来。 离了福寿堂,薛锦颜还是有些纳闷,抚着方氏走在回去的石子路上,不由低声问:“阿娘,今晚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呢?” 方氏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嘴里还是道:“大嫂这段日子也的确忙碌,前几日还听那边的人说大嫂因阿瑜出嫁伤心,已经好几晚没睡个踏实觉了,药房里还给开了安神的汤药。老夫人这般安排,也是合情合理的。” “话虽这么说……”放在普通人家,孔氏这样做自然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但秦氏和闵氏素来不对付,孔氏到底是在做什么呢?玩平衡之术?这些日子,方氏已经开始教她管家了,如何对待下人,一味的仁慈不行,一味的威严也不行。恩威并重,才是可行之道。今晚在福寿堂见孔氏的所为,薛锦颜觉得自己好像明一些了。 秦氏却很不高兴,尤其是见到闵氏那张小人得志的脸,她心里就不痛快!本欲和众人一道离开,却不料杜妈妈走了出来,“大夫人请留步,老夫人说还想问问您关于瑜姐儿大婚的事。” 秦氏点点头,跟着进屋了。待进里屋时,杜妈妈却道:“夫人请稍等,老夫人正在换衣裳。”说罢,便撩了帘子进去了。 秦氏只好又站在外间小厅里等着。只感觉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孔氏还没有召她进去的意思。秦氏看着四周的椅子,却又不敢坐下,只好咬着牙继续站着。 一侧的木门吱呀一声,一个小丫鬟端着些香料走进,见着秦氏微微行礼后,便朝里屋而去。秦氏轻声喊住了她:“老夫人在做什么呢?换个衣裳换了这么长时间?” 小丫鬟道:“奴婢只是听杜妈妈吩咐送些香料来,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秦氏见着实问不出什么,便将她放走了。 半响,杜妈妈走了出来,一脸歉意道:“让大夫人等候多时了,只是方才有个小丫鬟毛手毛脚的将老夫人的香炉给弄到了,老夫人正烦心呢。您也知道,那都是燃了晚上安神用,需要提前燃上一个时辰还有功效……” 秦氏根本就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既如此,那老夫人是否还要见我?我瞧着既然老夫人这里这忙,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杜妈妈忙道:“夫人稍安勿躁。再等等,老夫人马上就过来了。” 终于,又约莫过了两柱香的时间,秦氏只觉得自己腿站的有些酸了,孔氏这才遣了杜妈妈让她进来。 秦氏心中再不满,也恭敬了行了礼。站直身后,说道:“不知老夫人屋里的香炉现在可好些了?” 孔氏笑了笑:“新来的丫头毛手毛脚,已经让嬷嬷们拖出去重新教规矩了。” “既然如此,那媳妇儿就放心了。” 孔氏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下人们不懂规矩还可以让嬷嬷们教导,如果是主子呢……?” 秦氏一惊,立刻站起了身:“媳妇儿不明白,老夫人何出此言啊?” “何出此言?你看看吧!” 秦氏接过杜妈妈手中信笺,刚看了两行,顿时跪倒在地,一脸的慌张:“老夫人……老夫人明鉴,媳妇儿,媳妇儿也都是为了薛府呀!” 孔氏一脸嫌弃地看着她:“没出息的东西!若是让人看见你这个当家主母这般摸样,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秦氏猛地抬起头,恐慌地看着四周,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孔氏已经将那些丫鬟都遣走了。秦氏默然片刻,垂首恭谨地跪在孔氏身前:“既然老夫人已经知道了,要打要罚媳妇儿都认了。” “打?罚?”孔氏目光锐利,“瑜姐儿要高嫁了,我怎么敢罚你呢!到时候叶侯府问起你这位亲家,我还要帮你说好话呢!” 秦氏默然不语。 孔氏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猜中她的心事。只能怨自己现在是骑虎难下,无论秦氏做了什么,都必须保全她! “这些年,公中往你们大房私下贴了多少银子你不是不知道!怎的到现在还是这样一本烂帐!去年时我就问过你,瑜姐儿的嫁妆还差多少银子,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秦氏目光闪躲:“媳妇儿也是被人给骗了呀。是那些人说,这印子钱许多大户都在放,媳妇儿也没有想到会……会……” “会闹出人命!”孔氏恨得想踹她一脚,“你怎么这般糊涂!那印子钱是可以随便放的吗?你一个妇道人家,又怎么会清楚外面那些个小子们为了能收上印子钱,通常都是将借钱之人往死里打!”孔氏只觉得胸口闷闷地,杜妈妈见状连忙递上茶让她先顺顺气。 “替你收账的,是那个叫扈老大的人吧。前些日子,从庄子上给你送来了三千两银子。” 秦氏震惊地看着孔氏,她从未想过,这等隐秘之事,就连银钱的数额,孔氏居然都知道! “这个人就交给我吧。” 秦氏小心问道:“这件事,除了老夫人您,还有谁知道?” 听她这话,孔氏不由冷笑:“怎么,现在你倒是后怕了?”说罢,厉声道,“你放心,不管有谁知道,今后也不会有人再知道!你也不用疑心老三家的,是你自己院子的账和公中给你记的账出入太大,就算是个瞎子也会疑心的!至于其中缘由,她并不知道。” 秦氏顿时松口气!孔氏此人她很清楚,一旦话出口,就不会有错。 孔氏揉着胸口,“这些年让你管着这么大的家业辛苦你了。”秦氏放松的心又被揪起,果然,孔氏继而说道:“等瑜姐儿嫁了,你也该好好休息了。” “老夫人!!”秦氏一身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这是要永远地夺走她的管家之权了吗? 孔氏不愿再与她多话:“我乏了,你下去吧。” 怎么从福寿堂离开的,秦氏已经不记得了。她身边的孙妈妈见到她出仿佛失了魂一般的走出,大为不安,连声道:“夫人?夫人?!” 秦氏木愣愣地看着远方,过了好半响,叹道:“回去吧。” “走了?”孔氏躺在榻上,悠悠问。 杜妈妈道:“是,只是脸色有些不好,怕是被惊着了。” “惊着?她还有害怕的时候?她做那些事的时候怎么就不能动动脑子好好想一想呢?” “许是关心则乱?”杜妈妈道,“只是老奴有些不明白,大夫人为何如此?瑜姐儿的嫁妆已经是如此丰厚了,为什么……” “贪心不足!”孔氏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瑜姐儿如今是嫁的侯爵府,可你看看她备下的那些个嫁妆,嫁个公爵府都绰绰有余了!我还以为那些都是她自己的体己,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的来路,逼得别人家破人亡!我薛府虽是商户,可这般损阴德之事是万万做不来的!如今要顾及着瑜姐儿的脸面,等瑜姐儿嫁了,就让她在佛堂里好好待着!” 51五一章 出嫁 盛夏的天让人整天都有些无精打采。纵然现在还没有什么温室效应,但薛锦绣还是无比怀念待在空调房里,抱着冰西瓜,上网追新番的日子。当然,少不了是要裹着被子的!夏天,裹着被子吹空调,这才叫一个爽! “小姐,您不能再贪这些冰饮了,不然夫人真的要责骂我了。”琼枝无奈地看着薛锦绣又咕噜咕噜地喝完一整碗冰镇绿豆汤,那小肚皮撑着圆溜溜的。薛锦绣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琼枝,你就让我好好待着歇息一会儿吧。等会儿吴妈妈又要来教规矩了……”便说着,又换了一只手枕着脑袋,“现在我真佩服大姐姐,硬是将婚期定在了现在,那么厚的嫁衣,往身上那么一套,我的天呐!!” 琼枝收拾好了瓷碗:“可您看大小姐穿着嫁衣还在练规矩,您应该向大小姐多学学的。” 薛锦绣懒洋洋地点点头,又趴着不动了,任凭寒梅在一旁替她打扇。 原本她对薛锦瑜没什么好感,但最近看着薛锦瑜穿着嫁衣练走路,累的额头上全是汗,却也不肯休息一会儿,顿时又觉得这个小姑娘其实也很不错的。 “奇怪了,寒梅,我怎么总觉得你好像不热呢?” 寒梅淡淡道:“心静自然凉。” 薛锦绣:“……”好吧,她身边的得力的丫鬟,琼枝是全能型的,寒梅是淡定型的,连翘则是…… “小姐,小姐!我打听清楚了!哎呀,热死了我!!寒梅姐姐,有水吗?!” ——怕热毛躁星球的。 寒梅递了碗凉茶给她:“毛毛躁躁的,在小姐面前也没个正形!” 连翘仰头就将一碗凉茶灌下肚,瞧了一眼趴在桌上如一滩烂泥的薛锦绣,嘿嘿笑了起来:“小姐心善,才不会怪罪我呢。” 薛锦绣终于支起身子:“好啦,让你找的人你可找着了?” 连翘忙道:“就在城北的永宁巷子里,挨着咱们的茶行呢。不过听街坊四邻说那人虽然手艺不错,但为人怪得很。爱酒又滥赌,每次只有输的叮当响了才出来接活儿。” 寒梅一听就蹙起眉:“小姐,您可不能和这种人打交道。咱们府里又不是没有木匠,何必去找一个外人!” 连翘道:“其实二爷也认识他的。当初去凉州的马车就是他造的,我记得听得李管事说,幸亏是那人造的马车,否则换了一个人造的,在当时的环境下,马车非散架不可!嗯,所以啊……”正说着,发现寒梅瞪了自己一眼,连翘连忙闭上嘴了。 薛锦绣想了会儿:“就是因为府里的木匠都造不出我想要的,所以才让连翘去寻那外面技艺高超之人。爹爹都可以将马车这种关乎性命的东西让他来打造,我不过是做个稍稍精致的小玩意,不碍事!他若这阵子接活,就将图纸带过去,不拘多少价钱,能做出来就成!”哎哟妈呀,这种土大款的感觉真好! 寒梅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了,只好提醒道:“既然小姐心意已决,这事儿还是告诉夫人为好。” 薛锦绣微微挑眉,笑的猥琐:“先告诉爹爹吧,阿娘……唔,之后再说。” 连翘吃着果子默默听着那二人的对话。 ——小姐,你这真的不是先斩后奏,柿子尽赶软的捏么? “恩对了,你说那人住的永宁巷子挨着咱们的茶行?下次你再去时干脆就绕到茶行那里,看看那个卫秋最近怎么样了。” 连翘点点头:“好,我记下了。”说着,还不忘夸夸她:“小姐,你真善心。” 薛锦绣颇为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又扣扣小胖脸:“嘿嘿,嘿嘿……”——这个,真是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 寒梅快受不了这两只二货了,幸好吴妈妈走来,薛锦绣顿时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苦着一张脸走过去,又要开始学规矩了! 待到薛锦绣终于能自己打出一条歪歪扭扭的打络子的时候,薛锦瑜出嫁了! 由她的亲哥哥薛明博将她背出闺房送到了大红的花轿中。秦氏哭成了泪人,轿子里的薛锦瑜也想哭,但却还记得嬷嬷们的话,硬生生的咬牙忍住了。外面热闹异常,可她却觉得心里空的慌。在那前面的高头大马上的男子,也是她一生的良人。她偷偷瞧过,也让丫鬟去打听过。叶侯府的三公子,叶莫辞。俊朗非凡,才学和胆识都是在那些才子俊杰中一流的人物。她知道,如他那般的天之骄子娶了一个商户之女,定然心中不平。可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后的日子还很长,祖母如她所愿,让她高嫁,母亲为她能在叶侯府里站住脚,备下了如此丰厚的嫁妆,剩下的路,就要靠自己走了。薛锦瑜紧紧握着手中的苹果,努力让自己的心渐渐宁静下来。 那一天,整个长陵城锣鼓喧天,薛府门前车水马龙,薛家商号下所有的掌柜掌事小子还有帮工们都得了一份赏钱和一碗喜酒。而府里的丫鬟小厮们更是早早地向主子们道了喜,领了赏银。 从薛府到叶侯府的这段路,则是长陵城中最繁华的地方。众人眼见着薛府的嫁妆源源不断地抬往叶侯府里,其中一株产自南海的红珊瑚,更是令人震惊,不觉想起前朝的长公主下嫁,当时陪嫁的也是有一株这样的珊瑚。后来皇朝更迭,兵荒马乱,这株稀世之宝流落民间,却不知所踪。没想今日,竟成了薛府大小姐的陪嫁! “太奢靡了。”冯意看着这流水般的嫁妆,不由感叹。 马车里,俞淑君早就撩起了帘子:“薛氏钱布天下,其富如此。叶侯迎了这么一位儿媳妇儿,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只可惜,咱们却是功亏一篑!” 冯意勒了勒缰绳,微低头笑了笑:“不急。天下只有一个薛氏,能救得了一次,下一次叶侯就没有这般的好运气了。” “也是。”瑜淑君放下了车帘:“赶紧去薛府吧,今儿那里肯定热闹。”抬眸看了一眼坐在旁的安哥儿,有些纳闷:“你倒是把这个也带着了?” 安哥儿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拼好了,自然要给那个小胖妞瞧瞧!哼,想看他的笑话,没门! 作者有话要说:《汉书·邓通传》:“邓氏钱布天下,其富如此。”我改了一下,引用在文里。 52五二章 耐心 薛府今日是热闹非凡,薛锦颜倒是还能忙里偷闲将俞淑君带到二房院子里。俞淑君打量着因薛锦瑜出嫁又装饰过的薛府花园子,顿时叹道:“你姐姐算是求仁得仁了,恭喜恭喜。” 薛锦颜笑道:“我姐姐嫁了,那……俞姐姐你呢?” “我留下来陪你玩好不么?”俞淑君丝毫没有一点被打趣的害羞之色。反而是薛锦颜不好意思起来了:“有像俞姐姐这般拿婚姻大事儿戏的么。” 俞淑君哈哈笑着:“瞧,你脸红个什么呢。”说罢,又指着那池子里开的正好的莲花,“夏日里几枝放在屋里,倒也不错。” 薛锦绣默默叹气——姐姐,论起耍流氓,你在俞淑君面前可算得上是完败了。 一行三人进了屋中小坐,俞淑君道:“还记得去年花宴我来你这儿品了一杯花茶,那滋味至今难忘。”见薛锦颜正欲说话,俞淑君抢先道:“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日我带了这时令的三色凉糕来,等会儿用了午膳,你不妨尝尝。” 说罢,丫鬟便将一食盒送上。薛锦颜微微打开一瞧,当即一喜:“珍馐斋的?它那儿的凉糕倒是一绝,却不能常买到。每日只卖三十份。管你是皇亲贵胄还是官家商人,那三十份卖完就不卖了。” 薛锦绣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更是“哇——”了一声。 ——古代版的饥饿营销法!乔大爷,你可以瞑目了。 俞淑君淡然道:“无非是我运气好。今日早上正好睡不着,便遣了丫鬟去看看,哪成想竟还有剩余的。” 安哥儿本来是发呆,听得此话不由看了俞淑君一眼。 薛锦颜很是高兴,暂让巧月收好,笑呵呵地夸着俞淑君:“俞姐姐,你真好!”这二人正聊得高兴,突然发现薛锦绣安静有些异常,薛锦颜见她坐立不安地样子,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薛锦绣哈哈干笑了两声,小声道:“我……我想带安哥儿看样东西。” 安哥儿警觉。 ——你又要干什么! 俞淑君大方的摆摆手:“今日你是主人,随你了。” 见着薛锦绣月牙般的笑眼,薛锦颜不免多嘱咐了两句:“你可切莫疯闹过头,多向安哥儿学学,静些总没坏处。” 薛锦绣点点头,偷空看了下旁边的面瘫小哥……算了,她还是保持本色好了。 安哥儿跟着她穿过了月亮门后,便到了薛锦绣的小院里。突然肩膀被人点了点,薛锦绣回过头,一个四四方方,每一面颜色一致的魔方赫然出现在她眼前,薛锦绣惊讶了一下,一把拿了过来:“你竟然拼好了?” 安哥儿没说话。 “你什么时候拼好的呀,花了多长时间?” 安哥儿依旧没说话。 “哦……嘿嘿,难道你真的把它拆了?然后也是找的木匠装好的?” “用了三天。”安哥儿终于开了金口,“我没拆它。” 薛锦绣:“……”你小子是该有多较真啊! “竟然只用了三天!”不过薛锦绣还是挺佩服的,“这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一手!” 安哥儿淡定地点点头,跟着丫鬟进屋了,留给薛锦绣一个潇洒的小背影。 “小姐,小姐!”琼枝见薛锦绣还有些发呆,不由轻轻唤了一声,“您不是要带俞小公子去看东西的么!” “啊!”薛锦绣如同一个小傻子般的抬起头,“琼枝,刚才……刚才……” “什么?” 薛锦绣觉得自己好像是被雷劈了,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青石板轻声喃喃。 “您,……说什么?”琼枝一脸纳闷,不由微微弯下了腰,想要听清楚薛锦绣到底在说什么。 “他,笑了。”薛锦绣呆呆地眨眨眼,没错,她应该没有看错,俞瑞安那张面瘫脸,那几乎是永远闭嘴的唇,刚才好像微微有了一点点弧度! 这时候,薛锦绣应该会有什么反应?被一笑倾心?一笑倾城?实际上薛锦绣想喊的是——卧槽!他居然也会笑! 安哥儿在屋里做了半响,薛锦绣总算是跟上来了。不过却有些奇怪,安哥儿不由微微蹙起眉,他脸上有东西吗?为什么薛锦绣提溜着一双大眼睛,总是打量着他?感觉颇有一些——不,怀,好,意! 安哥儿的感觉是对的,因此此刻薛锦绣心里想的就是——妞儿,再笑一个给爷瞧瞧。 “咳!”终于发觉自己笑的有些猥琐的薛锦绣重新整了整表情,命琼枝去将东西拿来。薛锦绣企图从安哥儿脸上找到一丝别的表情,显然,她失败了。 薛锦绣心有不甘:“你难道就不好奇,我给你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安哥儿道:“你已经让丫鬟去拿了,又何必好奇。” “那我不给你看!” “哦。” 薛锦绣:………………………………………………………… ——突然,好想死。 不多时,琼枝抱着一个大红木盒子而来,放在二人桌前。薛锦绣将它开打,推到安哥儿面前:“你瞧瞧。” 安哥儿低头一看,愣了下:“碎木片?” 薛锦绣洋洋得意:“错!这是模型!” ——艾玛,终于找到一丝穿越女的优越感了。只不过,这种优越感竟然是从对面这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子身上找回来了,这真是……算了,一把辛酸泪不提也罢。 薛锦绣拿起其中一些做起了示范:“喏,这是原图的图纸,嗯……一座塔。我们可以用这些东西将这座塔拼出来。”好吧,埃菲尔铁塔的立体木制模型。想当初她家里就摆了好几个木制的各类塔、还有船的模型。别的穿越女都能发家致富奔小康,她穿来是普及智力玩具了。 薛锦绣拼了一点点,就又把它给推散了,笑盈盈看着对面之人:“送你了。” 有那么一瞬,安哥儿觉得自己的耐心真是越来越好了…… “这次可是想拆也拆不了了,唔,你要练武功,可能时间会花的久一点。不过真的很好玩哦。”薛锦绣循循诱导。只可惜,安哥儿脸上看不出一点兴奋,知道这是薛锦绣要送他的玩具之后,点点头:“谢谢。”然后闭嘴了。 薛锦绣自找无趣,便直接让丫鬟将东西包好,二人再次回到薛锦颜那边去。俞淑君一眼就瞧中了那个精致的红木盒子,笑道:“阿绣似乎很喜欢安哥儿,每次见到他都会送些东西。” 薛锦绣道:“阿姐太忙,府里没人陪我玩。” 这话似乎也勾起了俞淑君的伤心处,本来笑的好好地,突然脸色也僵硬了一下:无比感叹道:“是啊,原来在府里的时候,我也没什么玩伴。不过安哥儿是个闷葫芦,你与他能玩到一处,倒是稀奇。” 薛锦绣果断道:“唔,通常情况下都是我说,安哥儿听着。我说,安哥儿动手就行了。” 薛锦颜默默掩面,顿时有一种吴妈妈的心血都白费了的感觉,低声道:“阿绣还在学规矩,有时候言语不当之处,还望俞姐姐多多包涵。” 俞淑君一愣,当即笑道:“我以为是什么。”对着薛锦颜道,“你呀,就是太谨慎,太客气了!我们之间说不上是那话本子里的什么生死之交,但也算得上是金兰之交吧。阿绣年纪小,安哥儿却是要比她大上几岁,就当是哥哥带着妹妹一同玩耍,有何不妥呢。” 薛锦颜是性格使然,听得俞淑君一番话,心里舒畅不少。待到了下午,俞淑君不好再多打扰了,随着最后离开薛府的那一拨客人一同离去。薛锦颜将她送到了侧门处,外面突然马声嘶鸣,众人不由望了去。一湛蓝锦衣的少年正勒着缰绳令马调头。少年见着不远处立着的一个人儿,粲然一笑。立刻跳下马背,快步走来:“颜妹妹好。今日令姐大婚,恭喜恭喜。” 薛锦颜微微侧了身行礼:“冯大哥。你是过来接俞姐姐的吧,等会儿马车就套好了。” 冯意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由道:“几日不见,颜妹妹好像又高了些。” 薛锦颜低头浅笑。 冯意还欲说些什么,无奈四周人多口杂,怕说多了坏了薛锦颜的清誉,正当不知如何是好时,俞淑君的马车套好了,与薛锦颜叙别后,便告辞而去。 俞淑君只觉得四周安静的怪异,干脆撩起了帘子仰头看下一旁骑马的冯意,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就心中好笑。 ——行,你不问,我也不说,看谁熬得住! 安哥儿默默打了个哈欠,轻轻拍着手边的红木盒子,没甚表情的脸很少能让人猜到他心中的想法。 终于,回了冯府后,三人向冯夫人请了安便又散了。冯意跟在俞淑君身后,不知不觉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走到了她住的院子里,俞淑君回头道:“表哥不是要去书房么?” 冯意知道她是个鬼机灵,明明知道他心中想要问什么,偏就不说。冯意只好投降道,支支吾吾:“那盒凉糕……” 俞淑君故作诧异:“凉糕?什么凉糕?咦,表哥想要吃凉糕吗?我这就打发小子们去买。” “表妹!你明明知道的!” 俞淑君见他有些急了,只觉得有趣的紧:“哎,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冯意听她此言,便知道她肯定是送了,脸上顿时恢复喜色。谁料俞淑君却道:“不过她却以为是我让丫鬟去买来送的。” 冯意微愣,有些失神。 俞淑君正色道:“薛府的规矩如何你知道,阿颜是个什么性子你同样知道。若要她收下,也只有以我的名义来送,表哥,你觉得呢?” “是我失言了,还是妹妹考虑的周详。”冯意扯出一个笑意,“我……就不打扰妹妹休息了。” “表哥慢走。” 俞淑君无奈摇摇头,真不知冯意这样下去,到底是好还是坏。谁料身边一直当背景板的安哥儿突然开口道:“还有四年。” “啊?”俞淑君听得莫名其妙。 无奈安哥儿却不肯替她解释了。 俞淑君只好道:“阿绣说那东西若是拼出来很好看,你若是弄好了,让姐姐也看一下。” 安哥儿嗯了声,抱着那个红木盒子便走了。 ——还有四年,他就不能再这样陪着俞淑君待在后宅了。唔,趁着现在送东西还不用通过旁人…… “翡翠,将我的玉石盒子拿过来。”安哥儿吩咐后,便安静坐在那里研究该怎么拼这些木头了。 53五三章 子嗣 离薛锦瑜出嫁已过去大半个月了,薛府虽然如往日一般平静,但少了薛锦瑜的日子对于府里的主子小姐们还是颇有些不大习惯。纵然以前与之颇不对付的薛锦颜,甚至都还会想她。 “见了面是仇敌,不见面又会有点想念,到底是因为骨子里都流着一样的血脉吧。”薛锦颜无聊的扒拉着眼前的算盘,淡淡叹口气。如今方氏已将二房大半的事情交给她来打理,不像以前只是单独管着针线上的事。其他的倒还好,只是她素来就不喜这些账务之事,有时候甚至对妹妹薛锦绣生出一丝敬意——这丫头对算账这种事简直是着迷了。 薛锦绣也在抱怨,为什么她现在要学这些针线活,让她代替薛锦颜去算账该有多好! “小姐,您现在绣的是要送给老夫人的荷包,不宜用这些金线、白线,应当选用墨青色,这花样也要选的有长寿吉祥好意头的才可。”吴妈妈尽心教着,奈何她的学生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聊作应付,略略听着她的话从盒子挑了些墨色细线出来,慢吞吞地绣着。 吴妈妈柔声劝道:“小姐,虽说咱们这样的人家身上穿着戴的,都有针线上的人来伺候,但有时候送给长辈的小物件还是自己动手更显得有孝心。您就不想做一个荷包送给二夫人和二爷吗?” “有人说笑话逗爹娘一乐也是孝心,有人帮着爹娘管着家业让他们少操些心也是孝心,有人做针线送上亦是孝心。只要心里存着这份孝心,到了适当的时候自然就会流露出来,何苦拘于什么形式呢。”薛锦绣努力绣着之前琼枝替她已经描好的花样,顿了顿,抬头对吴妈妈一笑:“不过我知道妈妈是为我好,我会努力去学的。就像阿姐,纵然心里不喜那些琐碎的银钱之事,但还是耐着性子要去学一样。” 吴妈妈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好无奈叹道:“绣姐儿就是一肚子的道理。” “是一肚子的歪理吧。”薛锦绣笑着打趣了一句,又赶紧低头研究着手里的绣品做认真状。 方氏这段日子过得还算顺心,自薛锦瑜出嫁前后这段日子,孔氏的心思都放在大房身上,而府里日常之事也都是由三房在打理,她正乐的没人注意她,也不会在二房身上动些坏心思。 只是自从薛锦瑜出嫁后,秦氏有些思女心切,倒是忧心过度。加之前阵子为了大婚一事劳心劳力的,如今终是病倒在床。方氏将自己院子的事向薛锦颜交代清楚后,便去大房那边看望了。本以为自己到的还算早,不曾想,闵氏居然还提前到了。 “大嫂何必如此呢,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啊。”闵氏坐在床旁的杌子上,捏着帕子小声劝道。 秦氏撑着身子,脸色苍白。屋里有些暗淡,窗角花瓶里的的花儿看起来也有些怏怏的。秦氏早已年过三十,虽是生的清秀端庄却到底不如闵氏和方氏那般美艳。靠着往日里的保养,眉眼间倒是颇有些风韵,只是如今女儿出嫁后大权不再让她身心俱疲,仿佛硬生生的又老了几岁。且自她病来,薛家大爷却也只是来过一次,匆匆看了几眼后又走了。 方氏见她这般落魄模样,也不由心生同情:“再有个几日阿瑜就要回来住对月了,到时候那孩子若是见着自己母亲如此伤神,指不定要怎么伤心呢。” 秦氏微微动了动嘴唇:“阿瑜……她是个好孩子。”许是方氏的话起了作用,秦氏稍稍打起了一丝精神,看着床边的二人,“大热天的还让二位弟妹的来我这儿,若是把病气过给了你们,那真是有些过意不去了。” 闵氏爽利道:“嫂子何出此言!我瞧嫂子也不是什么大病,八成也是因为天热乏力的缘故,嫂子还是赶紧养好身子,让大夫多多调理好才是。这一大家子还指着嫂子呢!” “是啊,大嫂还要为文哥儿多想想,如今阿瑜嫁了,剩下的就是文哥儿娶媳妇儿了吧。虽说男子成亲不急于一时,但那好姑娘也是要慢慢寻摸才好啊。” “你说的没错!”秦氏仿佛瞬间有了力气,她还不能倒下,她还有儿子!如今女儿高嫁了却了她的一桩心事,但儿子才是更重要的!老夫人撤了她的权,对她厌恶这都不重要,只要文哥儿争气,这整个薛府以后就都是文哥儿的,毕竟他可是长房嫡子! 二人见秦氏有了精神,也就不多打扰了。待二人离去,秦氏立刻道:“去请钱大夫来替我诊脉,过几日大小姐回来,只准说我受了暑气而已,其他的不许提一字,否则拖出去打她二十板子,降为使粗丫头!” 过了会儿,送闵氏方氏离去的孙妈妈回来了,又将秦氏的话对着近身服侍的丫鬟们嘱咐了一遍,这才对秦氏道:“三夫人遣人送来了一支老参,不知……” 秦氏冷笑:“她这是怕落人口实!如今她正当家,只要她不糊涂,能够看得出来这家她还要当上一段时间,这首要做的自然是要讨好人心,否则府里哪会有人替她办事呢。这府里一共多有多少双的眼睛都看着她呢,她若是对我这个大嫂不恭敬,少不得要惹出一些闲言闲语,老太太可是最看重长幼尊卑的。” 屋里正说着话,原来帮宋姨娘孩子选的乳母崔姑姑突然急匆匆地跑来了,却被门口的丫鬟若铃拦在主屋院子的外面。 崔姑姑急的满头是汗:“快让我见见大夫人,关乎盛哥儿的!” 若铃懒洋洋地打了哈欠,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继续摆弄着她手里新绣出来的荷包。崔姑姑知道整个大房不待见宋姨娘的孩子,若是女儿还好些,以后备份嫁妆就行了,无奈偏偏是个哥儿。可盛哥儿病了,必须要请老大夫来医治,见若铃那副模样,咬咬牙,递了一块碎银子过去:“若琳姑娘,求求你,让我见见夫人吧。” 若铃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子,掂了掂手里的重量,面露讥笑:“真不巧,夫人如今也病了,姑姑是伺候少爷的人,若是这样进去染了病气又过给了盛哥儿,夫人要是知道了,岂不是要扒了我的皮?”说罢,将银子又塞还过去,“姑姑请放心,我会告诉夫人的,您先回去等着,大夫稍后就到。” 崔姑姑无奈,只好回去。小屋里盛哥儿哭闹的厉害,身边竟连一个照看的丫鬟都没有。原本宋姨娘留下了三个丫鬟,其中一个因有些手段,已经早早调离了这里,还有一个被秦氏以伺候盛哥儿不用心,便打发卖掉了。只有崔姑姑的清楚,那丫鬟哪里是不尽心,只不过是因为可怜盛哥儿,求了小厨房给盛哥儿多做了一碗鸡蛋羹罢了…… 院子里的丫鬟以此为戒,各个都避着盛哥儿,还剩的这一个丫头木溪也是除了整天抱怨,一点正经活儿也不干了。 “姑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崔姑姑正抱着盛哥儿哄他睡觉,见着梅儿进屋,将盛哥儿放在床上后,不由低声道:“你去哪里了,盛哥儿身边怎么可以离开了人!” 木溪不以为意:“盛哥儿连路都不会走,会出什么事。我可是去厨房替姑姑您看看今天的晚膳吃些什么。好心当作驴肝肺!”说罢,摔了袖子干脆又出去了。 崔姑姑气急,正欲再说她两句,却听到身后床上的盛哥儿又开始哭了,只好将他抱起,轻轻摇着,“哎,只怪你没有托生在太太肚子里……” 木溪出了院子,正巧看见二房的大丫鬟琼枝和巧月从凉亭那边说说笑笑地走过,手里皆拿着几枝新摘的莲花,颇为漂亮。 “哎,同样的是丫鬟,跟了个好主子就是不一样啊。”木溪无比羡慕。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物,这袖口的花纹都快磨的看不清了。听说府里的那些大丫鬟们,除了帮着小姐做些针线,旁的事物都有小丫鬟们来伺候,过的真真是半个小姐的悠哉日子。 木溪边走边恨:“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有那么金贵么。不过是个小娘生的,如今娘都没了,还拿自己当主子呢!崔姑姑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早我几年近府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个有体面的呢?若真有本事,还会被夫人打发过来伺候一个庶出的?!我呸!” 正说着,突然听到假山后传来一个女声,吓得她慌慌张张地就躲到路旁花坛后去了。谁料那人竟却假山那里走了出来!木溪见着她的裙摆,心中紧张不已,如此精致的做工,定是府里的哪位有身份的人! “出来吧,我都听见了。” 木溪心里凉了半截,胆胆怯怯地从里面走出,微微抬头,当即愣住了。只听道那妇人身旁的妈妈厉声道:“不懂事的丫头,见着三夫人,还不赶紧问安!” 54五四章 庶子 “大伯母病了也有些日子,今日倒是能出来走动了。”从福寿堂里请了安后的薛锦颜如是说道,“而且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看起来气色也好了许多。” 正与巧月一道走着,想到等会儿回去后又要看账本,薛锦颜就感到一阵头疼。突然从一侧小路里跑来一个冒冒失失的丫鬟,薛锦颜脚下一滞,身旁跟着的巧月正欲训斥,却见那小丫鬟面露哀色,眼眶处红红的,看起来是才哭过。 “婢子无意冲撞三小姐,还请三小姐恕罪。” 薛锦颜并未放在心里去,摆摆手示意她退到一旁即可。谁料那丫鬟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直接跪在薛锦颜面前不走了。 薛锦颜眉目肃然,由于自小要强的性子加之如今又接管了二院大半的事物,令她小小年纪却已能不怒自威:“你是哪院的丫头,好不懂规矩!速速退下!” 小丫鬟吓得立刻趴在地上:“婢子……婢子是伺候盛哥儿的丫鬟木溪,三小姐,三小姐,求求您救救我们盛哥儿吧。” “盛哥儿?”薛锦颜想了一会儿,总算是记府里的确有这样一位,但那是大房的庶子。薛锦颜道:“盛哥儿是大夫人的儿子,若有什么事,你自去回禀大夫人就好。” 木溪却毅然决然地摇摇头,跪在薛锦颜身前一动也不动。 薛锦颜突然觉得头疼,却听木溪道:“三小姐,我们盛哥儿病了,抓了药也不见好。这几日夫人身子也不好,不准婢子相见,怕过了病气,所以……也请不了大夫。” “既如此,我们小姐又不是大夫,你拦在这里做什么!”巧月立刻道,“你见不了大夫人,就找大爷啊!” 木溪怯怯地看着她:“婢子……婢子不敢。” 巧月还欲说些什么却被薛锦颜拦下了。 ——大房里的弯弯绕绕,薛锦颜还算清楚。依着盛哥儿的身份,肯定是不得大伯母喜爱。不是什么大病,故意将他拖上一拖也是做得出来的。可如果木溪为了这件事直接去禀了大伯,那么也许这一次能帮得了盛哥儿,但大伯母肯定会遭到大伯的训斥,从而让盛哥儿的处境更加艰难。毕竟,后宅之事,向来都是当家主母在打理,大伯很少过问。 “也罢,我还没怎么见过盛哥儿。”终究也是一家子骨肉,薛锦颜本也不是什么硬心肠的姑娘,便道:“带我去看看吧。” “可是小姐!”巧月觉得有些不妙,低声在薛锦颜耳边道,“这毕竟是大夫人的家事,咱们……要不奴婢去大房那边与孙妈妈说一声?如今大夫人身子好了,肯定也就会见盛哥儿了。” 薛锦颜摇头:“你若去了,大伯母就知道木溪今日与我们相见之事。” 巧月闷闷地闭上嘴——薛锦颜说得有理,怕是等她们走后,这个小丫鬟就该受罚了。 “不过只是去看看,若真病得厉害,就让钱大夫去诊治,也不是什么大事。” “小姐仁慈。”巧月见薛锦颜心意已决,也不好多加阻拦了。 二房那边,薛锦绣正坐在主屋两侧的木椅上低着头玩手里的手绢,坐于上座的方氏正悠悠品着茶,身后站着赵妈妈和红袖二人。阳光静静洒在青石砖的地上,一切都显得格外宁静。少卿,守在门外的小丫鬟突然咳嗽了两声,屋里的琼枝连忙走了去,少卿,琼枝回来向方氏行了礼后,便道:“院子里的丫鬟说,还是没有见着三小姐。” 方氏放下茶杯,微微蹙了眉:“奇怪了,这孩子去哪儿了?” 薛锦绣被这样宁静的气氛弄得想睡觉,正准备懒洋洋的打个哈欠顿时警醒到方氏还在屋里,便又只好规矩地做好,努力眨了眨眼睛,以提提神。 “阿姐这段日子算账算的头疼,现在怕是躲在哪里偷懒呢。”薛锦绣无责任的给薛锦颜拆台,“也都怨阿娘你,非要姐姐去算账,我去学针线。哎……” 方氏瞪了她一眼:“就属你鬼精!”又回过头似自言自语道:“今儿带着你们一道请安后,她自个儿想独自走走散心,我便随她去了,莫不成……”还真像阿绣所言,这丫头也偷懒去了?方氏微微摇头,阿颜可不像阿绣那般,“你让院子里的人再去找找。” 琼枝点了头,出去传话了。 屋里的几个大丫鬟也都面面相觑,皆十分好奇。要知道她们的三小姐可是闺秀中的闺秀啊,虽然年纪尚小,但那股子当家主母的气场已经有所表露了。 薛锦绣觉得很无聊,今日方氏将她喊道主屋来说是又事要说,可薛锦颜没到,她也要继续这样干坐着。坐也就罢了,奈何她平日在自己的小屋里随意惯了,虽然开春后一直都在练规矩,但偷工减料,心不在焉什么的,薛锦绣一直很好的展示了一个“令老师头疼不已的学生”应有的全部表现。可当着方氏面前她还是不敢太造次,必须要坐的规规矩矩的,纹丝不动。哎,时隔二十多年,薛锦绣再次体验了一把小学老师常用的手段——罚坐。真是倍感亲切啊…… 就在薛锦绣觉得自己真的快撑不住下的时候,薛锦颜终于出现了。 “母亲恕罪,女儿本来是想散散心,谁料走在湖边时那边花儿开得正好,看得太入迷,就一时忘记时辰了。” 薛锦绣顿时松口气,直接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冲到薛锦颜身边:“阿姐,你可回来了!以后可不许贪玩了哦。” 方氏眼皮子跳了跳,一些打算训斥的话硬生生地就被薛锦绣给截断了。 ——这小丫头,一定是故意的!罢了,也亏得她有这个护姐姐的心。 薛锦颜自然也知道薛锦绣来这一出的用意,颇为不好意思地朝她眨眨眼,薛锦绣也回了她一个笑意。方氏见她们姐妹俩这般小动作,也没什么气了,只是嘱咐道:“以后记得打发丫鬟回来说说,免得叫人担心。” “是,女儿记住了。”薛锦颜站直身子,便拉着薛锦绣一同坐到旁边去了。 “好了,今儿叫你们来也是为了一件正经事儿。府里自你们大姐出嫁后便带走了一些丫鬟,也放了一些丫鬟。所以你们三婶就商量着,府里也应该再进来些人了。今儿便已经有牙婆来了府里,这会子怕是就要领着丫鬟来了。府里的小姐们一直都是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两个,另加四个扫洒房屋的使粗丫鬟来伺候。你们各自屋里的人想来都是心理有数,等会儿人来了,多留心看看。” 姐妹二人称是,薛锦绣又嘴欠的问了一句:“大伯母与三婶都已经相看过了么?” 方氏倒是波澜不禁:“这是自然,这主意本就是你三婶她们提的。而且那边缺的人也多些。” 薛锦颜悄悄拉了拉薛锦绣,见方氏并未动怒,小心翼翼地对着薛锦绣低声道:“等会儿人来了,你只管看和问,最后留与不留的,不要说出来。” 薛锦绣点点头。想来闵氏这是借口薛锦瑜出嫁带走了丫鬟,要给府里来个大洗牌啊。不过挑丫鬟什么的…… 薛锦绣觉得自己虽然习惯了让人来伺候,但是对面对的进行人口买卖交易,还是觉得有些微妙。薛锦颜却没有这种思想包袱,她知道识人也是后宅的课程之一。如何选好奴仆,是每个当家主母都必须要学会的手段。 不多时,牙婆带着一批年纪不等的小姑娘来了。这些来往高门大户的牙婆往往与那些人家都很相熟,此刻见着方氏也是依着规矩熟门熟路的行礼:“二夫人万福,小姐们万福。” 方氏微微点头,叫她起身。将那一排丫鬟打量一遍后,便对两个女儿道:“你们去看看吧。” 薛锦颜顿时打起了精神,薛锦绣还在倒思维…… 最终薛锦颜挑了两个约摸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便退到一侧了。方氏见薛锦绣还没动,不由道:“阿绣?” 薛锦绣回过神,恭敬道:“女儿屋子还不差人。” 方氏没说话,只是也点了三个小姑娘,便让牙婆带人走了。 留下来的五人很是高兴,毕竟能在这样的府邸当差,总比外面饿死又或是被牙婆随意卖到什么地方要好些多!只是她们现在还不能直接伺候主子,必须先让院子里的婆子带到丫鬟的住所,好好调-教一月,教会了规矩,再来当差。 方氏走到薛锦绣面前,方才薛锦绣茫然的神色自然落在她眼里,心道女儿还是年纪小了,虽然现在性子活泼了些,到底有些怕生。不过还好,还可以慢慢教,阿颜如今就学的很不错。 “如今虽留了五个,但以后能不能近身伺候还要看她们的造化。若是只是今日看着还好,日后手脚却不麻利,也不能要。” 薛锦颜认真听着,方氏又道:“阿绣,你房里虽然现在不缺人,但你要想想寒梅如今也十九了,再过一两年就该嫁人了,到那时再来找人就显得有些晚,身旁得用的丫鬟必须要慢慢来调-教才好。” 薛锦绣点点头:“女儿知道了。” 方氏见今日将她拘了久了些,也就不再留她了。本以为薛锦颜会跟着一同离去,没想到隔了半个时辰后,又回来了。 方氏有些好奇,但也知道绝对不是之前薛锦颜说的那样简单:“今日,到底遇着什么事了?” 薛锦颜一愣。看来之前编的谎话母亲早就看穿了,顿时脸上臊的慌,连忙低着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的都说了。 方氏沉默片刻,道:“你请大夫过去瞧了?” “是。”薛锦颜小声道,“盛哥儿住的偏,我们也是走的小门,并没有惊动旁人。” “现在如何了?” “大夫说盛哥儿病的厉害,加之早产,身体虚的很,必须要好生调养才好。我瞧着如今盛哥儿住的屋子,里面连个热水也没有,身旁也只有一个妈妈和一个丫鬟伺候,院子里也没人。” “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今日这般虽然是念着手足之情,但这到底是你大伯母的家务事,你无须再管!” “可是……”薛锦颜还想说些什么,见方氏面色微冷,只好闭上了嘴。默默行了礼,便退出去了。 55五五章 挑拨 “姐姐今日是去看了盛哥儿啊。”薛锦绣晃着自己的小短腿,手里还端着一碗绿豆汤,小模样看起来颇为惬意。 薛锦颜却是有些无精打采:“他也的确可怜,这么小就没了亲娘,而且大伯母……” 薛锦绣摸摸肚子,喝的有点多了,微微打了个饱嗝,又道:“怎么偏偏就找着阿姐你了呢,老夫人一向重子嗣,难道老夫人就没有过问?” 薛锦颜微微垂眸,缓声道:“祖母年纪大了,无法面面俱到。纵然平日里对府里的哥儿姐儿很上心,那也都是让伯母三婶将各房的账本开销让她过目。若是……”薛锦颜虽觉得对薛锦绣说这些还有不妥当,但薛锦绣以后肯定会接触到这些,还是早早说了让她了解为好,“若是各房的管事有意将哥儿姐儿的用度做的大些,也不是不可以。况且伺候府里哥儿姐儿的丫鬟婆子要么是家生子,要么卖身契捏主子手里,一家子都在主子手下讨生活,纵然祖母偶尔会问道,也是紧好话说。” 天高皇帝远,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么?薛锦绣如是想着。孔氏再精明,奈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秦氏只要将表面功夫做足了,大房所有的丫鬟婆子又有谁敢在她眼皮子底下造次。庶子不像庶女,长大以后可是要与秦氏的嫡出长子分家产的,若庶子太有出息,甚至会压制嫡子。依秦氏为人,她怎么肯! 如今看来,盛哥儿的未来只有两条路了。要么,小时候因着什么意外一命呜呼;要么,就会被秦氏给养残了! 二人正说着话,连翘端着一个木盘进来。薛锦绣见着那上面的玩意就头疼,不由抱怨道:“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屋里众人皆吃吃笑了起来。连翘一本正经道:“哎,小姐,您别偷懒了,这些线都是这月针线房里最好的,吴妈妈说了,只要您能绣出一个荷包,不拘您废掉多少线。”说罢,便将木盘放在桌上,薛锦绣随手扒拉着,满脸的无奈。 连翘又道:“小姐,您可知道我方才在针线房那边见着谁了吗?” 薛锦绣抬起头:“看你这幅模样,熟人?” 连翘嘿嘿笑了笑:“可不仅是我的熟人,三小姐,六小姐你们都认得的!还有巧月姐姐琼枝姐姐,都认识哦。” 薛锦颜想了会儿,依旧没甚头绪。琼枝性子急,干脆问她:“别卖关子了,就说是谁吧!” 连翘得意洋洋:“就是那个卫秋!小姐,您可有印象?!” “卫秋?!”薛锦绣颇为诧异。身旁坐着的薛锦颜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她怎么进府了?” “今日不是府里挑丫鬟么,那个卫秋好像是被分到针线房那边儿去了。” 连翘刚说完,薛锦绣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颇为好奇:“我们去看看吧!”薛锦颜也不反对,二人带了丫鬟便往针线房的东小院而去。针线房、换洗房,旧衣坊都在东小院,后面跟着一排罩屋,府里大部分的使粗丫鬟都住在这里,还有一些管事婆子和娘子。针线房的管事杨姑姑正在安排新来的小丫鬟们的住所,见着二房的小姐来,连忙迎了出来:“哎呀,三小姐六小姐,您怎么来了!今儿这人多口杂的,怕是惊扰了小姐们啊!” 薛锦颜环顾了一下四周,主院子里虽人比往日多了些,倒也不乱。便道:“姑姑,今日你们这儿是不是来了一个叫卫秋的姑娘?” “卫秋?”杨姑姑略略思索,当即道:“是有这么一个人。还是大夫人看中的呢,真是好福气啊!”说罢,见着薛锦颜的神色,当即心领神会道:“三小姐,六小姐,您二位稍作,我就去喊她过来。” “有劳姑姑了。” 杨姑姑连道不敢,路上去后面罩房时还有些嘀咕——这个卫秋到底是个什么来历,竟然能让府里的小姐亲自前来过问? 不多时,杨姑姑便领着人走来。卫秋还是穿着自己的粗布麻衣,想来府里丫鬟们的衣裳还没有发给她们。见着薛锦颜二人后倒并未太多惊讶,立刻行了礼请安。 薛锦颜看了看旁边,巧月立刻笑盈盈地将杨姑姑拉倒门外:“姑姑,我们小姐近日想挑些好线,不如姑姑您带我去找找?” 杨姑姑连连点头:“这是应该的,应该的。”又回头嘱咐了一声:“卫秋,小姐面前要记得规矩,不可造次。”这才与巧月一道出门了。 杨姑姑一走,薛锦绣就原形毕露了,干脆起了身,绕到卫秋身边转了转:“没想到,你竟然来薛府了?是不是茶行那里的人欺负你了?” 卫秋依旧是上次见着的模样,万事皆有自己的主见:“六小姐多虑了。茶行很好,掌柜对我也好。只是我终归是一介孤身女子,茶行里进出的都是些小子们,虽然我平日里也都是与厨房的大娘待在一起,但这段日子大娘的女儿有孕了,大娘便辞了厨房的活儿,回乡下去了。我想着,我一人留在那里着实也不方便,给掌柜的也添了许多麻烦。刚巧,小姐府上要找丫鬟,整个长陵谁不知道来府上当丫鬟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美差呢。”说着,卫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多亏了掌柜的,与府里的掌事说了情,让我跟着牙婆她们一道来。” 薛锦颜听罢,不由道:“如此说来,你并没有签卖身契了?” 卫秋点点头:“是的,我在小姐府上做活,干长工,等到了年纪还能离去。” 薛锦绣心中默默称是,依着卫秋这样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随意卖身的。如今她在茶行帮了一段时间的厨,肯定是攒下了些银子。如今来薛府做个合同工,每月领工资,估计等她攒够银子,怕是会出去自己开个小铺子吧。不由又打量了一下她,薛锦绣只觉得每次见着这个卫秋,都觉得她好有活力,纵然遇着困境,但却没有放弃,一直努力地让自己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 “你被大夫人挑中了?” 听得薛锦绣发问,卫秋立刻道:“恩。我虽然是个粗苯丫头,但也学过几天的女红刺绣。许是我这些小手艺入了大夫人的眼吧,便被分到针线房里先学着。” “听说因大姐姐出嫁,大伯母把好些个针线上的老人都给了大姐姐,想来如今大伯母那边也是正缺这样的人。”薛锦颜略略思索,便对卫秋笑道:“你可是分到了一个好去处啊。” “这都是托了三小姐和六小姐的福。”卫秋道。 “好了,既然你有自己的打算,那就好好干。若是在府里遇着什么难处,只管过来与我说。”薛锦颜见她这里也还有一堆事,就不多聊了。 二人走后,杨姑姑自然也就回来了。不由讲卫秋好好打量了一番:“真没看出来,你倒是有几分本事。不仅入了大夫人的眼,连三小姐都对你亲睐有加啊。” 卫秋淡淡:“姑姑说的哪里话。只是我以前有幸与三小姐见过几面罢了。” 杨姑姑呵呵笑道:“可我不管你是个什么来历,既然进了府到了我这针线房,怎么连起码的规矩都不懂呢?如今见着人,就要称婢子了。” 卫秋微微抬眸,今日入府后她是被嘱咐过得,这位杨姑姑是府里三夫人的一位远亲,素来有几分体面。 “姑姑说的极是。”卫秋伸出手握住了她,缓缓道:“婢子刚入府,许多不懂的地方还望姑姑时时提点才好。” 杨姑姑手心一紧,当即笑道:“好说好说,我瞧你也是个懂事的。咱们当下人的在主子面前要恭敬,但私下里随意些也无妨。” 卫秋含笑应了。 杨姑姑道:“行了,你去忙吧。”见卫秋离去,杨姑姑看着手里这颇有几分重量的银子,渐渐勾起了一丝笑意——还算是个上道的。 晚膳后众人都聚在福寿堂里。主要是说着今日挑丫鬟以及十日后薛锦瑜回来住对月的事情。孔氏微闭着眼,听着闵氏一一说着。 “瑜姐儿回来后当然还是住在自己的院子里,今日府里新来的丫鬟都暂时归在各处的姑姑那里管着,伺候瑜姐儿的人还是用原来的老人,想来瑜姐儿用的也顺手些……今儿媳妇儿查看了各处的账务……府里各个小姐还有少爷们的用度……”薛锦绣正听得昏昏欲睡,突然闵氏道:“唔,盛哥儿如今也八个月了,身边就一个乳母跟着,依媳妇儿看是不是再拨两个婆子去伺候?” 屋里几乎所有人都顿了一下,孔氏看着不远处的香炉,缓缓道:“之前盛哥儿身边不是有四五个人伺候么?” 闵氏正欲说些什么,秦氏不紧不慢道:“回老夫人,这几日盛哥儿病了,媳妇儿想着盛哥儿身子一向爽利,定是那些个丫鬟偷懒让盛哥儿夜里受了凉,便发落了几个,小惩大诫!如今盛哥儿由乳母带着,媳妇儿正在挑几个更用心的丫鬟过去伺候,免得又让那些个滑头给糊弄过去了。” 孔氏点点头:“难为你了。那些丫鬟着实可恶,你需要严惩才是!盛哥儿现在如何了?” “已经好多了。小儿本来体质就弱些,好好调养几日,也就恢复过来了。媳妇儿已经拨了身边的大丫鬟去伺候,每日都会来向媳妇儿回禀盛哥儿的情况。” 待秦氏说完,闵氏立刻道:“大嫂就是这样,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看着大嫂如此辛苦,我这个当弟妹的于心不安啊。” 秦氏颇有些诧异,面色却不显:“如今弟妹管着府里的事,这才叫辛苦呢。” “这不算什么,我也是学着大嫂以前的样子,正因嫂子将府里管的妥当,我不过是稍稍看着些罢了。说到这里我到时想起了一件事……”话至此,却不说了。 孔氏不由道:“你这滑头,故意吊着我胃口呢。” 闵氏笑道:“老夫人既然发话了,那媳妇儿就直说了。如今大嫂身子也不爽利,要管着大房的事情,过几日还要准备着瑜姐儿的事,而且阿林也已及笄,这婚事也该招手准备了,着实忙得很。纵然想要照顾好盛哥儿,但也有那滑头的丫鬟钻了空子。不如……”闵氏顿了顿,“若嫂子不嫌弃,就让我来带盛哥儿一段时间吧。也让我屋里的那两个皮猴好好学学如何当兄长。” “不可!”不等秦氏反驳,孔氏便已开了口,“你管着府里的事,也是忙天忙地的。再者,逍哥儿和遥哥儿才多大啊,他俩都还需要人照顾着。” 秦氏忙道:“是啊,弟妹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盛哥儿一直待在我那儿,那孩子离不得我的。” 谁料孔氏却道:“你弟妹说的也有理。你病着,盛哥儿也病着,着实不适合住在一块儿。趁着瑜丫头回来前,你把病养好才是正紧事!至于盛哥儿”说着,在屋里环视了一圈,方氏顿时心中苦笑不已,只听孔氏道:“老二家的,你可愿意帮着照看几日?” 作者有话要说:能猜到闵氏的用意和孔氏的想法么?嘿嘿。 56五六章 定夺 方氏有苦不能言,只觉得秦氏的目光快要将自己给穿透了,强撑着笑意, “这……盛哥儿自出生后就没离开过大嫂,媳妇儿怕……怕带不好。” 谁料闵氏却道:“二嫂这是说的哪里话,二嫂也是生育过儿女的人,瞧瞧阿颜和阿秀,这姐俩长得多好啊。”闵氏说着,朝薛锦绣招了招手:“来,阿秀来三婶婶这儿,让三婶婶仔细瞧瞧,看看,这小模样多俊啊。” 她这一说倒还真是提醒了孔氏,孔氏浑浊的目光顿时也清亮起来,薛锦绣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硬着头皮往闵氏哪儿挪动了两步。孔氏将她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阿秀近来倒是乖巧了许多。” 闵氏掩了帕子道:“这可都是二嫂的功劳了。阿秀以前那样弱的身子,在二嫂的照顾下,如今听说都开始学女红了!” “哦?”孔氏颇有兴趣,“是吗?给祖母说说,都在学些什么?” 薛锦绣四周望了望,发现众人都在盯着自己,她姐姐薛锦颜更是不自觉间将手中的帕子揉的不成样子,只好磨磨蹭蹭地朝着孔氏行了礼:“回祖母的话,孙女愚笨,还在学打络子。” 谁料一向对儿孙要求极高的孔氏此刻竟然笑弯了眼:“能开始学就好,只要去学了,慢些没关系。”要知道,她从未对这个出生后就一直呆呆傻傻的孙女抱有任何期望,以后也只是将她养在府里当个小姐罢了。那时她还在忧心,二房无子,若是老二家的百年之后,这丫头怕是要跟着她大房讨生活。如今不同了,虽说学的慢些,但这却是转好的迹象,纵使比她的姐妹们笨些没关系,依着薛家之势,只要不是痴傻之女,总会有个好归宿的。思及此处,越发觉得方氏照看孩子颇有一套。 闵氏又道:“而且这么多年来,我瞧阿颜素来对阿秀一直都是极好,想来也是个会疼人的姐姐。您说是吧,二嫂?” 方氏淡淡道:“她们是亲姐妹,做姐姐的自然要照顾妹妹。” “所以啊,都是一家子骨肉血脉,阿颜是阿秀的姐姐,自然也是盛哥儿的姐姐了!” 方氏抬起头直直看着闵氏,眼中依旧是往日那般的淡泊之意。闵氏见好就收,也不多话了。 孔氏听了这么半天,觉得将盛哥儿交给方氏带也十分妥当。毕竟在阿瑜住了对月之后,她对秦氏的忍耐也就到了极限了。放印子钱逼死人的事儿,还没有了结,必须给秦氏一个深刻的教训,那时她会离府去薛氏宗祠住上一段时间,大房里的事也照看不过来,如今也不过是提前办了一件罢了。而且……方氏一直无子,说不定带了几天盛哥儿,兴许也会沾上几分喜气呢?孔氏越想越觉得此法甚好,便道:“如今府里的事虽说都是由老三家的在打理,但你到底也是她二嫂,还是要帮着分担府里的事物,可不准偷闲!” 方氏知道今日自己是推脱不了了,只好道:“此事还需问问大嫂,意下如何?” 秦氏已将闵氏恨透了,她何尝不知闵氏是在一步一步夺她的权。说句大不敬之话,这个家只待老夫人百年之后注定是要分的,只有如今坐上这主持中馈的主母之座,才能为将来分家暗中备下更多的家产。要知道,闵氏,她可是有两个儿子的,还全都是嫡出!方氏也着实不中用,眼瞧着被闵氏当枪使,还那幅逆来顺受的样子,看着就让人生气!到底是小家子出身,没什么气势,也没什么能耐! 不过一个庶子,让方氏养两天又如何!老夫人以为抓着放印子钱的事儿就能制住她,可别忘了,她现在可是叶侯府的正经亲家,只要与阿瑜通通气,让她过些时日回娘家看望,难不成你老夫人还能阻得了女儿见母亲吗?! 秦氏心中一番算计,如今闵氏正得意,她必须要避其锋芒,暂且忍耐几日就好。当即道:“既如此,就麻烦弟妹……,”话未完,就一阵猛咳袭来,“咳咳,咳咳咳……” 孔氏见她如此,便道:“看来你这身子是真该好好调养了!” 秦氏点点头,含笑应了。 刚离了福寿堂,方氏便奉了孔氏的意思去了大房那边接盛哥儿,秦氏与她一道走,闵氏却乘上一旁步辇,摇着手中的团扇:“月中已过,这月亮倒还是这么明亮啊。我就不打扰二位嫂子的雅兴了。” 秦氏瞧着她离去的背影,笑了笑:“还是三弟妹有福气啊,我这一病,却也不记得那月中的圆月了。” 方氏并未说话,只是命抬辇的丫鬟默默跟在秦氏身侧。 “你我都是生育过儿女的人,自然是知道这小儿之时是最难养的。与弟妹说句实话,盛哥儿被一时照顾不周而病了,我这个当娘的也心疼。奈何我病了多日,纵然有心,却也无力啊……只盼着弟妹能将盛哥儿照顾好。”秦氏说着,颇有些哽咽,“若是缺了什么,只管来我这儿取。” “夫人,您莫伤心,这几日因着盛哥儿的病,您已经好几日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了。”秦氏身边的孙妈妈赶紧劝道。 秦氏拭了拭眼角:“真是让弟妹见笑了,我就是……有点儿舍不得。” 方氏不愿再看秦氏惺惺作态的模样,只好应付道:“舐犊情深,此乃人之常情。”哎,无非是怕自己将盛哥儿接过弄清了盛哥儿这病的来龙去脉,从而在老夫人面前告状。可她是最不愿沾染是非的人,本以为在府里这么多年大家都已明白了她的性子,奈何…… 哎,无能之人只能任人鱼肉了。方氏心中苦涩,只盼着能保全自身才好。 刚进了盛哥儿院子门口,便听到里面婴儿啼哭不止。秦氏的脸色顿时变了又变,孙妈妈立刻道:“肯定是伺候的丫鬟不尽心!夫人,咱们别在外面干站着了,赶紧进屋吧。” 谁料秦氏却道:“不了,我还病着,怕过了病气给盛哥儿。不如,就让孙妈妈陪着弟妹进去吧。” “嫂子所言极是。”说吧,方氏便带着人将盛哥儿抱了出来。还记得上次见是,盛哥儿还养的白白胖胖的,如今竟然瘦了一圈! “贴身照顾盛哥儿的就是这二人了。”秦氏指着跪在地上的崔姑姑和木溪,“以后去了二夫人那里,也要尽心伺候。” 二人连忙称是。 秦氏又道:“盛哥儿身边人实在是太少。墨书——”话音落,一个穿着得体的丫鬟缓步走了出来,“这是我身边的丫鬟,就一并带去伺候吧。” 方氏打量了那丫鬟一眼,长得平平无奇,可行礼的规矩却分毫不差,想必是秦氏身边得用的人吧,呵……安排眼线么,到底还是害怕自己借着盛哥儿的事去与老夫人说啊。 待秦氏将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方氏终于脱了身,只待她回到自己屋子时,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瘫坐在榻上。 “都怨我,肯定是我去看盛哥儿的事走漏的风声,才让阿娘今日如此为难。”薛锦颜红着眼,想哭又哭不出来,难受极了。 薛锦绣见她如此,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要劝道:“阿姐,你小点儿声。阿娘才回来安顿好盛哥儿,此刻想必已经休息了。” 薛锦颜却无法平静。看着一旁的蜡烛,那烛火摇曳,明明有能照亮屋子的光芒,可惜只要轻轻一口气,就能将它给熄灭了。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明明是三婶和大伯母的事情,为什么每次都要牵扯到阿娘!这样做,对三婶有什么好处?”薛锦颜已经气昏了,忘了这种话实在是不该当着薛锦绣的面儿说出来。 薛锦绣却能猜到几分,只是她不能说,毕竟那话太伤人了。 ——方氏对闵氏或者秦氏甚至是老夫人眼中,无非是个工具罢了……既然是工具,自然是该用的时候就拿出来,也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工具的感情,没有人会去思量工具的想法。 “阿姐,爹爹说过后日要带我去铺子,你也一起来吧。”薛锦绣突然换了一个话题。奈何薛锦颜一点儿也不动心:“不了,盛哥儿刚来,我得帮着阿娘照看。” “阿姐!”薛锦绣难得正经的神色,“盛哥儿到底还是大伯母的儿子,咱们与他过于亲近,大伯母怕是又要多心了。依我看,对于盛哥儿,亲近些不好,生疏了也不可,平日里见上两面也就是了。”毕竟盛哥儿的存在对二房来说,真是太过尴尬。 被她这样一说,薛锦颜顿时清醒了几分。是了,对于盛哥儿,纵然再可怜他,如今只能做到客气二字了。薛锦绣拍了拍她的手:“阿姐,别自责了。夜已深,好好睡一觉什么烦心事就都没了。” “恩,你也早些歇着。” 薛锦颜将她送出房门,薛锦绣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回屋去。 今夜月色正好,正如当日冬儿来二房时一样。薛锦绣微微仰起头,对着那狡黠的月光,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回复评论的功能好像抽了……QAQ 57五七章 好感 叶侯府,西跨院里有一处清幽的院子,虽然地方幽静,可这里伺候的人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毕竟这里可是叶夫人最疼爱的幺子——叶莫辞的住所。叶莫辞不喜奢华,也不喜张扬,叶夫人虽觉得儿子不必如此清苦,但也拗不过他,只好在屋里每一件的摆设材质上下足了功夫。 薛锦瑜早已作了少妇的打扮,面容虽依旧年轻,但眉梢处更多了平添了一丝风韵。此时,她正吩咐着屋里的丫鬟将早膳摆好。过了会儿,又回了里屋,见叶莫辞已经起了身,便笑着走了过去:“怎么不多睡会儿,现下还早呢。”说着,便伸手准备拿一侧丫鬟手上叠好的衣物,谁料叶莫辞已经提前拿了去,自己穿戴。薛锦瑜不着痕迹地将手放在木盘里的香囊上:“这个倒是挺别致……”只是,还是不肯她亲手做的那个吗。 叶莫辞看了她一眼:“针线上的人还算尽心。”说罢,理了理衣物,“用膳吧,等会儿还要去给母亲请安。” 薛锦瑜连忙回了神,又挂起了笑意,柔顺道:“好。” 叶府也是讲究食不言,用过了早膳,叶莫辞道:“午膳和晚膳不用等我了,你若觉得累,也可早点歇下。”说罢,便起了身,打算出门。 薛锦瑜连忙跟了上去,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可对上叶莫辞那不冷不热的脸,顿时又化成了灰烬,只是有一事必须今日要问明白:“再过八日要回去住对月,不知那日……七爷,能不能与我同去?” 屋外的太阳有些晃眼,叶莫辞不由眯了起眼。薛锦瑜期盼地看着他,过了半响,却只是听到:“到时候再说吧。” 薛锦瑜正打算说什么,叶莫辞却已经走了。她不好耽搁,毕竟二人是要一同去给叶夫人请安。待她回了屋,见着这屋里的摆设,只觉得一切都空空荡荡的。 她呆坐在椅上,嫁来已快一月了,自己与叶莫辞之间真可谓是——相敬如冰啊!叶府人都对她表面恭敬,可她知道那些个人都私下里嘲笑她不过一介商人之女!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如此冷遇。想当年在薛府里,纵然是最心高气傲的薛锦颜,见着她之后还不是要毕恭毕敬的称一声长姐!她有的,都是最好的;她不高兴了,整院子里的人都会战战兢兢。可如今呢…… “小姐,您别担心。姑爷肯定会一同送您回去的。” 薛锦瑜看着窗外的青竹有些失神:“海棠,你说这里的竹子和阿颜住的竹园是不是很像啊。” 海棠是她的陪嫁丫头,听到此话,不由道:“小姐这是想家了吗?” “家?这里才是。那里,已经不是了……” 海棠见薛锦瑜如此愁容,正打算安慰几句,却见她猛地拍拍脸,“好啦,你看我这一大早忙的,差点误了陪夫人听戏的时辰。” 薛锦颜今日是被薛锦绣连哄带拉的出了门。人已经坐上了马车却还是有些放不下:“盛哥儿才来咱们院子,你我就走了,这传出去会不会……?” 薛锦绣打了个打哈欠:“阿姐你放心啦!老夫人是将盛哥儿托付给阿娘,只要阿娘在就行了,咱们就别去凑热闹啊。” “可是……”薛锦颜蹙着眉,正欲继续说下去,却被薛锦绣直接打断道,“阿姐你既然怀疑这事与你私下去探望盛哥儿有关系,那此时就该避避嫌。再说了,盛哥儿身边有阿娘,有大夫,还有乳母丫鬟们,会照顾的很周到的。再者……”薛锦绣鼓起脸,一副怨妇状:“难道是阿姐有了新来的弟弟,就不愿意陪我玩了么?” 薛锦颜忙道:“怎么会呢!盛哥儿再如何,我也只当是可怜他罢了。” 薛锦绣哼了声:“谁信啊。” 薛锦颜无奈,只好软声道:“好好,今日我就陪你玩,你想去哪里都成。” 薛锦绣继续傲娇:“我又不是那没规矩的人,去的地方自然都是可以去的。” 薛锦颜默默嘀咕:“……谁信啊。” 车里的吴妈妈顿是噗嗤笑了声,忙打了个圆场:“二位小姐今儿出门,不是要去茶行那里看看吗?二爷现在也在那里呢。”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个爽朗的声音:“是颜妹妹的马车吗?” 薛锦颜一愣,不等她回神,薛锦绣却已经撩起了帘子:“冯哥哥?好巧啊。俞姐姐和安哥儿近来可好啊?” 冯意笑道:“都好,只是许久没有见二位妹妹去府里玩了,表妹颇有些想念。”说着,不自觉地将目光往马车里移了移,奈何薛锦绣这帘子撩的极具技术性,刚巧就把薛锦颜没在了阴影里,冯意纵然伸长了脖子,却也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她嘴唇的轮廓。 薛锦绣道:“上次俞姐姐带来的凉糕味道极好,听说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得到了。如今见着冯哥哥,不如就代向俞姐姐道声谢吧。” “何必这么客气。”冯意略略斟酌了下词句,“我知道颜妹妹素来喜欢甜食,不曾想阿绣也这么喜欢。” “是啊,阿姐与我都喜欢那味道。” 冯意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整个人有些飘飘然。薛锦绣见他突然有些走神,不由提醒道:“冯哥哥,小心你的马!” 冯意惊了下,连忙勒好缰绳。只听得一阵马声嘶鸣,薛锦颜终于是悄悄往外瞧了一眼,颇有些惊慌:“既要聊些闲话,那干脆就停一会儿吧,这样太危险了!” 冯意终于听到佳人的声音,可仔细想了想——难道阿颜是觉得自己的骑术不精?冯意忙道:“不碍事不碍事,就这样边走边聊,免得耽搁了妹妹们的时辰。” 薛锦颜复又坐了回去,并未再看他,只是低声道:“那你小心些。” 挡在二人中间的薛锦绣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闪闪发亮,正所谓子曰,三人行必有电灯炮么。不过她虽知道冯意对薛锦颜有些好感,但这份感觉一直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理,到底是喜欢薛锦颜还是将她看成一个非常好的妹妹又或者是其他什么感情……薛锦绣不能确定了。毕竟,不是所有的好感,都是喜欢。 前辈子,她也以为一个男人对自己是喜欢,结果弄了半天,对方只是欣赏而已,害的她一场空欢喜。就好像看到一幅美丽的画,听到一曲好听的歌。不知冯意对薛锦颜是否也是这样呢?薛锦绣不知道,所以她也不想去干预,毕竟感情这种事,只能是两个人参与。多出一个人,无论你是好心,还是坏心,那就叫做——管的宽。 冯意听到了薛锦颜对他的关心,高兴地差点笑出声来,到底顾忌到还在大街上,终究是忍住了。又问道:“妹妹们这是要去哪里?” 薛锦颜不肯再说话了,她已经到了要避嫌的年纪。薛锦绣却大大咧咧地回道:“茶行。” “是西街上那家上善茶行吗?” “正是。”薛锦绣下意识地推销道:“我们和顺堂的上善茶行是整个长陵最好的,若是冯哥哥想要买茶,不如就去那里买吧。” “阿绣!”薛锦颜终于忍不住地拉了拉薛锦绣的衣摆,薛锦绣纳闷地回过头,只见薛锦颜脸上红的快要滴血了,很是诧异,不由小声问道:“阿姐,你这是怎么了?” 这都是规矩上的事,可薛锦绣刚才也是个好心,薛锦颜只好道:“刚才那番话,无礼了些。” 薛锦绣还没意识到自己一个闺阁女子是不适宜去插手商铺上的事的,但很显然,对于薛锦颜的话她理解错了,直接又对着外面的冯意补充了一句:“不过若是冯哥哥去买,定然是要便宜许多哦。所以,冯哥哥,你就放心吧,和顺堂的商铺绝对都是童叟无欺的!”说罢,得意地回过头,小声道:“阿姐,这样就可以了吧。不过你也太小心了,冯哥哥和俞姐姐和咱们是什么关系,熟人去了自然是会便宜的嘛。” 薛锦颜:……算了,她还是闭嘴好了。 冯意却很是高兴,觉得自己与薛锦颜之间的距离又短了一些,至少方才阿绣那番话,的确是将自己当做朋友对待。 眼见着快要到西街了,薛锦绣见冯意还没打算走,便问道:“冯哥哥这是要去哪儿?” “本是打算回去的,既然路上遇着妹妹了,就将妹妹们送到茶行吧。左右我也无事。嗯……再买两斤茶叶回去。” 薛锦颜觉得自己脸上烧得都快要滴血了,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如往常一样:“你……不必如此的。” 冯意道:“既然阿绣极力推荐,我自然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再者,刚巧府里的君山银针也快喝完了,我买些回去尝尝。” 到了茶行不远处,冯意便要与薛锦颜告辞了,毕竟女眷的马车都是直接从后院进,以免让前院来往的小厮冲撞到了。 到了地方,见着小院安静的四周,薛锦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吴妈妈听到之前薛锦绣说的那些话,也有些自责,毕竟她是教薛锦绣规矩的妈妈。此时跟在薛锦绣身旁,小声嘱咐道:“六小姐,虽说您与那位冯公子有几分相交,但……外头商铺一事毕竟不是女儿家应该说的。” 薛锦绣一愣,脑袋里饶了好几个圈,总算是明白了!——得,她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如今被吴妈妈这么一说,只好无奈地叹口气:“嗯,我记住了。” 巧月走了过来,薛锦颜见只有她一人,不由道:“琼枝呢?” 薛锦绣立刻道:“难得出来,我让她去买点东西了。” 薛锦颜顿时将她打量了一眼,薛锦绣颇有几分心虚,一把拉着她的手:“快进去看爹爹吧!说不定爹爹已经备下好吃的等在等我们呢。” 58五八章 匕首 众人刚进屋中,正好薛永年也忙完了。屋里人见着两位小姐前来,便一一行了礼。薛永年摆摆手,让他们先退下了。薛锦绣只觉的其中一年轻小子有些眼熟,便多瞧了一眼,可惜那人却已经退了出去。 “看什么呢?”薛永年见女儿有些走神,不由唤了一声。 薛锦绣疑惑道:“刚才走的那人是凉州米铺的李掌事么?” 薛永年将姐妹二人带到一侧小厅里,“是啊,难为你还记得。” 薛锦绣道:“爹爹铺子里的掌事多是年纪如叔叔伯伯般的人物,这个李掌事甚是年轻,所以记得。” “李贵是个难得机灵的人,凉州那边有他协助赵掌柜打理我很放心。”薛永年说着,突然想起今日是要带女儿游玩的,怎么又被绕到生意上的事了,立刻道:“往日里我也没多少时间陪你们,今日来了,若想去什么地方只管与爹爹说,爹爹带你们去。” 薛锦颜浅笑道:“爹爹言重了。爹爹平日里为府里忙碌,女儿们本不该用些琐事来叨扰爹爹的。” 薛锦绣立刻拉了拉她的袖子,薛锦颜一愣,颇有些不明白。只听薛锦绣小声道:“阿姐,难得今日爹爹兴致好,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啊!” 薛锦颜:“……” 薛锦绣默默叹口气,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薛锦颜就是太懂事,太省心了!不待薛锦颜继续说,薛锦绣直接道:“爹爹说话可算数?” 薛永年见一向乖巧可爱的小女儿居然质疑自己,立刻拿出了当家人一诺千金的架势出来:“爹爹何曾骗过你!” 薛锦绣嘿嘿笑道:“上次我去俞姐姐那里,俞姐姐养了一匹枣红小马可好玩了。俞姐姐都能骑马,女儿也想养一匹来玩。” 薛锦颜默默扭头——那不是俞淑君的,那是俞淑君帮安哥儿选的吧!阿绣,你这样颠倒黑白真的好么! “这……”薛永年有些迟疑了。他虽不怎么问后宅之事,不过只要是女儿想要的东西他都会尽量满足她们,更何况两个女儿都非常懂事,也甚少提什么要求。 薛锦绣再接再厉:“大夫总说我身子弱。身子弱的人总待在屋里子更不好了,要时时走动锻炼一二才是养身之道。”说罢,又扯了一下薛锦颜的袖子。 薛锦颜无奈地看着自己的衣服,在这么让她扯下去,着袖子算是要废了!只好开口道:“女儿听说京中一些大家闺秀们,也会效仿男儿,寻个天气晴朗之日策马高游。尤其是是将门之女,马术之精湛并不逊于男儿。” 薛锦绣赞赏地看着她——不容易啊,终于上道了。又殷勤地给薛永年倒了一杯茶:“爹爹,你可还记得大姐姐出嫁那日,那么重的嫁衣,压得她走路都要人扶着。肯定是平日里动少了,身子稍虚弱了些。而且,只是骑马而已,去的地方自然也是咱们自己的庄子。” 薛永年被她俩缠的骑虎难下,孔氏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一心想要将几个孙女教导成那些个贵族女子的模样,只是心太切,平日里也的确约束的严了些。他薛永年可不愿自己的女儿以后成为一个木头,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形形□的人物见得太多了,女子柔顺为美,但太过谦卑注定是要被夫家给欺负的! 不行,他养了十几年的宝贝闺女可不是给那些个臭小子欺负的!规矩是要学,但也不能被规矩给学傻了!薛永年是商人,商人逐利,这份利不仅仅指的是银钱,更是指的一种有利的位置。只有时刻将自己放在有利之位,才能将一切掌握手中。 想到此处,不禁又看了看阿颜,这孩子就是太规矩了!骑骑马,让性子跟着活泼些也是好事。就是一点,需要瞒着孔氏才好。 薛永年一番思量,已经想周全了。顿时压低了声音,将两个女儿给拉到身边来,神秘兮兮道:“养几匹小马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 薛锦绣顿时道:“爹爹放心,此事只有你知我知阿姐知!” 薛永年:“……”好吧,女儿是爹爹肚子里的蛔虫,这话说的很没错。 薛锦绣开心地笑了。她是一个极具危机感的人,前辈子学了各种求生技能,长期在家里放好各种救生装备,如今穿越了,万一遇到什么事,赶紧骑马溜,也不失为一个上策啊! 接下来,薛永年带着两个女儿去逛了薛家商号由二房经营的所有铺子。与妇人逛街只留在后院等候掌柜将货物直接送来不同,有时候掌柜的见着薛永年到了,必定是要让他去前厅看看。薛永年到底是个男人,没多少带孩子的经历,就这样大大咧咧将两个女儿也带了过去。幸亏薛锦颜手脚快,一把就拉住了直直往前闯的薛锦绣,二人站在屏风后静静等着也就是了。待薛永年回来,意识到有些不妥,尴尬笑了两声也就揭过去了。 “爹爹要回去一同用晚膳吗?”逛了近一个多时辰,薛锦颜不由问道。此刻身后丫鬟手中已经拿了好些个礼盒,都是薛永年觉得不错,或者姐妹二人看中的小玩意。 薛永年想了想:“不了,今日还有些事。”李贵带来了凉州那边的消息,俞老将军好像有所动作,他必须要详细询问才好。 薛锦颜一听,连忙道:“既然爹爹还有正事儿没办完,那女儿就不好再打扰爹爹了。今日出来游玩非常开心,不过想来阿娘在府里也等的久了些。” 薛锦绣也觉得不好再打扰薛永年,便也跟着点点头。 薛永年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好吧,那你们就先回去吧。”真的好感动,两个闺女都太贴心了! 马车一直都跟着她们,此时坐上马车,薛锦绣连忙道:“先回茶行一趟吧,我让琼枝在那附近等着呢。” 薛锦颜今日颇为激动,她从未想过一向威严的爹爹竟然也有如此亲切的一面。也就没有在意薛锦绣所说的话,下意识的就点了头:“好。” 马车驶向茶行,却并没有在茶行停下来,而是听从薛锦绣的吩咐又驶进了一侧的小巷子里。顿时喧嚣的人声渐渐远离了。今早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这青石巷子里还残留着一丝潮气。薛锦颜一惊:“阿绣,你这是去哪儿!” 薛锦绣示意她莫要惊慌:“阿姐,你还记得给爹爹造马车的那个人吗?他就住在这里,我让琼枝来帮我取一件东西。” 薛锦颜叹口气:“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可我之前已经说了啦,我让琼枝在茶行“附近”等着。阿姐你也同……”薛锦绣正说着,只觉得薛锦颜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赶紧闭上了嘴。好吧,她的确是在玩文字游戏,方才颇有些狡辩的味道。 终于,马车在一闪不起眼的小木门前停下。长长的窄巷里,竟然无一人行走,冷冷清清,颇有一分阴森之气。琼枝早已站在木门外,薛锦绣撩起车帘,见她手中空空,不免有些诧异:“东西呢?” 琼枝哭丧着脸:“那可真是个怪人!只说只有见着给我图纸的人,才肯把东西给我!” 薛锦绣道:“你就不会说那就是你画的!” 琼枝更无奈了:“我说了,他不信!小姐,您看现在怎么办吧?” 薛锦颜忍不住了,直接问道:“你到底找他做些什么?!” 薛锦绣小声道:“跟上次一样啊,就是用木块儿拼凑起来的一些小玩意。” “不止吧……”薛锦颜觉得事情不这么简单,“若你不说,我便回了阿娘去!若是阿娘告诉了爹爹,你以后就别再想出来游玩了!” 告小状是不道德的!!薛锦绣悲愤地看着她,她姐姐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刻黑化,这也就算了,为什么每次黑化后的受害者都是她薛锦绣啊!这不公平!! 薛锦绣终于是熬不住,只好坦白:“一把匕首……” “什么?!”薛锦颜这下算是真的被震到了,“你,你要那种东西做什么!” 薛锦绣低着头,不知要如何解释,突然眼前一亮,当即道:“安哥儿不是在学武功么,我想送他这个,男儿一般都会喜欢吧。” 薛锦颜半信半疑:“真的?” “当然啊!”薛锦绣觉得自己真太天才了,浑身都放松下来,“他虽然不怎么说话,可每次送我的东西都好贵重的,那些玉石球,每一颗都价值不菲。虽说我也送了他一些东西,但都是些小玩意,不值什么,直到前些日子知道这个人不仅精通木匠活,对于刀剑一事也十分在行,便让琼枝来了。只是匕首这种东西终归太过危险,我怕说出来让你们担心,而且说出来了就没有什么惊喜了嘛!” 薛锦颜看了她半响,见她并无异样,说的话也是合情合理,倒也算是信了。“既如此,那人想要见你,你打算如何?” “让人跟着,我见见就是。” “……好吧。”说罢,薛锦颜先下了车,当即道:“我与你一同去!” 薛锦绣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只是二人刚进那扇木门不久,一匹白色骏马踏步而来,马上之人见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不由眯起了眼——薛府的马车怎么会在这里? 59五九章 尴尬 琼枝引着二人进屋,路上小声提醒道:“小姐,那人长得丑陋,还瞎了一只眼,您等会儿过去,可别吓着了。” 果然,只听院中木门吱呀一声,一个驼背独眼的男子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苍白的脸竟无一丝血色。薛锦颜吓了一跳,不觉地捂住了嘴,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就连薛锦绣也有些愣住了。驼背人只是抬着眸,额头上立刻深深印出无数的皱纹,沙哑着声音:“进来吧。”便转身,兀自往阴暗的里屋走去了。 薛锦绣深吸一口气,刚欲迈步,却被薛锦颜死死拽住了:“阿绣,你,你别进去!那人生的太过怪异,我们还是回去吧!” 薛锦绣看了她一眼,以薛锦颜这般正统古代的闺阁小姐有的连猫都会害怕,更何况这种怪异之人。不过薛锦绣还是激将一下:“难道阿姐也是以貌取人之辈?” 薛锦颜果然上钩,她自忖自己是长姐,胆量怎可不如亲妹妹,只好硬着头皮回道:“一道去吧!” 屋中昏昏暗暗,只有木窗处有些许阳光洒进来,照的一方稍稍明亮些。驼背人已站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见薛锦绣她们进来,便道:“上次那奇奇怪怪的木片儿图不知是府上哪位小姐的杰作啊?” 薛锦绣没做声,琼枝直道:“你问这些作甚!如今我家小姐来了,你只管把东西拿出来便是。” 驼背人低声笑了起来,模样却越发的狰狞了,薛锦绣喉咙处咕噜一下,总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只听那人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是头一次见着那般新奇之物,不免就好奇多问几句。罢,不愿说就走吧,不送!” 薛锦绣只好道:“是我想的,不过我只是出了个主意,更多的事情都是吩咐府里的木匠去完善的。” “那这匕首也是小姐您出的主意了?”说罢,一把透着寒意的匕首瞬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薛锦绣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驼背人道:“小姐的想法倒是挺独特,不仅是那些个小玩意,就连这匕首也喜欢做的与常人不同。” 薛锦绣呵呵干笑:“哪有什么不同,还不就是刀刃和刀把么。” 驼背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又打量了一下站在她身旁的娴静女子。半响,笑道:“小姐对材质的讲究要高多了。” 薛锦绣微怔,不明白这人为何突然会改了口。方才明明是要讲她匕首里的那处机关,怎么会提到这不痛不痒的材质上来……难道,是她理解错了?不过她倒是也顺水推舟道:“是啊,呵呵,材质自然是要极好的。” “拿去吧。”驼背人将匕首放入木盒之中,不再多问了。 琼枝接过,众人也不愿在此多留,连忙快步往外走。驼背人却跟在她们身边,哑着声音继续道:“小姐聪慧过人,若以后还有什么需要打造的,尽管来找我。我虽然一介残躯,但对这些个东西倒是挺有兴趣的。” 薛锦绣呵呵笑了笑。正欲离开,却听到门外车夫突然嚷了一声,顿时院中木门被大力推开,众人皆愣住了,不由停下了脚步。 “糟糕……”薛锦绣觉得今天是彻底的完了,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了他! 叶莫辞也觉得新鲜,方才在外面那车夫拦着他不让他进来,他便猜到这里面应该是薛府的某位主子,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薛锦颜姐妹俩! 驼背人倒是处之泰然,笑呵呵道:“今日我这儿真是蓬荜生辉啊,难得这么多的贵人踏足贱地。” 叶莫辞也笑了,薛锦颜却觉得那笑容讽刺不已。自她第一次见着这人,便从他冷漠的眼神里看出他对她们这样的商户之女的不屑。如今竟又在这种地方偶遇,不知对方会如何思量她们。 薛锦绣还在发呆,薛锦颜已经拉着她准备走了。叶莫辞突然道:“素来听闻三小姐规矩最为周全,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薛锦颜双手紧握,淡淡道:“想来叶公子也是学的君子之道,岂不知君子不言他人是非之理?” “三小姐真是言重了,在下方才也并未多说什么。倒是三小姐,神色紧张,在下出于好意,便多说了几句罢了。” 难道叶莫辞今日话多,可薛锦颜却听得刺耳无比,“既如此,那我先多谢叶公子了!告辞!”说罢,拉着薛锦绣就走,谁料刚走几步,身后之人又道:“不知三小姐今日来此,可有与老夫人说过?” 薛锦颜浑身微颤。再过几日薛锦瑜就要回门住对月,想来叶莫辞也会送她来。到时候……薛锦颜猛地转过身,快步上前至叶莫辞身旁。叶莫辞没想到她居然还会回来,不觉低头看着她,女子往日一直挂在嘴边的淡笑已经荡然无存,凌厉的目光如同布满了毒刺的荆棘,叶莫辞突然觉得,如果此时薛锦颜手上有一柄剑,会不会就直接向他刺来了?只听身前之人依旧是那惯有的温柔语调,却只用他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说着狠戾之话:“叶公子若想将今日之事告诉祖母也无妨,左右不是过挨上几顿训斥。谁都有年少不知轻重的时候,哪家小姐公子又不曾挨过长辈的训斥呢。只是我素来只知这种背后道人是非的都是小人作为,公子既然有兴趣,我自也不会阻拦。公子请自便吧,告辞!” 叶莫辞有些慌神,只是等他回头时,院中却已空空荡荡,门外马车早已离去。一直站在大树阴影下的驼背人笑了笑:“薛家女子,不简单,不简单啊!” 直到回了府,薛锦绣还是不知道她姐姐到底和叶莫辞说了什么。只是薛锦颜的脸色很不好,刚出了那个院子脸上就苍白一片,嘴里还低声喃喃:“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好吧,本质上,薛锦颜小姑娘还是一个弱女子。薛锦绣自责的想,今日遇到那位叶灾星,肯定是把她给吓到了。小心翼翼地去了薛锦颜的房间,还特意让厨房做了些甜食给她压压惊。那曾想,一进屋,就看见薛锦颜一副呆傻的模样正出神,薛锦绣走到她身前,伸手碰了碰她,薛锦颜竟然都没有察觉。 “阿绣!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进门也不说一声!巧月呢!”半响,薛锦颜见屋里多出来了一个豆丁,吓了一跳。 巧月赶紧道:“我方才说了,小姐您想事情太入神,没听到。” 薛锦绣坐在她对面,小心道:“阿姐,你是担心叶……呃,姐夫?” “……”薛锦颜只觉得喉咙处卡了一下,这称呼听得怎么那么别扭,感觉真像是一家子似的! 薛锦绣从善如流:“叶公子,真的会将今天的事告诉祖母吗?” “那是他的事。” “阿姐,如果祖母真的怪罪下来,我会去跟她说,这都是我的主意,和你没关系的。”薛锦绣低着头,小声道。 薛锦颜微微挑眉,抬手轻敲了她一下:“你也知道你做错事了!不过……到时候真的被训斥也轮不到你,我是你的长姐,没有照看好你,是我的责任。” 约莫到了亥时(21-23点)左右,叶莫辞才回到叶侯府。走到西跨院,院内主屋的窗户旁依旧透着亮光。薛锦瑜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桌旁放着绣到一半的帕子。见着叶莫辞回来,万分高兴,连忙起了身迎去:“七爷您回来了,饿了吗,我让厨房去给您做点吃的。” “不必了,我不饿。” “哦,是、是这样啊。”薛锦瑜笑了笑,颇有些局促。她还是不知道要如何与叶莫辞相处,明明一心想要对他好,可却别人拒之千里之外。 “回去那日,我陪你一道去吧。” “啊……?”薛锦瑜诧异地抬起头,叶莫辞又重复了一遍,薛锦瑜有些喜出望外,不由笑出了声,“嗯!” 薛锦瑜回府那日,薛府上上下下都准备的十分妥当。薛锦绣本来不想去,奈何这种时候偏偏要所有人都聚在福寿堂。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七上八下,谁料薛锦颜却还能保持一副坦荡模样,薛锦绣不由感叹——到底还是她姐姐的心理素质好啊! 孔氏照例问了问薛锦瑜他们近来过得可好,又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秦氏的病倒真的在薛锦瑜回来前好了,如今秦氏面色红润,哪里像是前段时间病的起不来身的模样。只是——卫秋这丫头居然站在秦氏身后!薛锦绣颇为诧异。 卫秋也看见了薛锦绣,趁人不注意时,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薛锦绣也冲她咧嘴一笑——看来卫秋在大房过的还算不错嘛,这么快就从针线房里的小丫鬟升到能近身伺候秦氏的二等丫鬟了。 60六十章 厌恶 众人闲话了几句后,便散了。薛锦颜看似镇定,实际上心中也有些不安。不知叶莫辞会不会将那日之事告诉孔氏,又或者是他已经对薛锦瑜说过了。想到此处,薛锦颜越发烦躁,自她懂事以来,从未有过什么差错,如今被一个自己厌恶的人抓到把柄,这种滋味颇为难受。好在她自制力一向甚佳,从福寿堂出来后,便回二房院中了。薛锦绣想跟在她身边,却被薛锦颜轻轻瞟了一眼,柔声道:“阿绣还想着玩吗?” 薛锦绣缩了缩脖子,老实地跟着吴妈妈走了,继续绣荷包去。 薛锦颜漫无目的地在花园子里走着,看着身旁的湖水,不知在想些什么。巧月到底是从小就伺候她的人,看出她心中烦闷,不由道:“小姐,您累了吗,咱们回去吧,您也歇息一会儿。” “不了,抱我的琴来,去竹园。” 竹园里甚是幽静,只听得一些沙沙之声。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地洒了进来,摇摇晃晃,隐隐约约,一切都似真非真。薛锦颜一向喜欢这里,无论她如何烦躁与伤心,只要在这里静坐片刻,那些思绪便都化作了一缕青烟飘散。 叶莫辞本只打算将薛锦瑜送到薛府后便告辞,奈何秦氏一再留他用过午膳再走,叶莫辞也不好过多推辞。只是薛锦瑜正与秦氏说着话,他则陪着薛家大爷闲聊。奈何他的岳丈自视甚高,明明不过是捐的一个虚官,却开口闭口朝廷如何,为官如何,听得叶莫辞甚是刺耳。便干脆寻了一个由头出来了。如今他是薛府姑爷,在后宅走动也少了几分限制。 薛府的竹园并不全在二房之中,只是二房靠近竹园,且这边比起大房三房来在府中所在还是偏远些,且薛府的小姐们大多喜欢花,老夫人便在花园子里另辟了一个园子专门种上世间稀有罕见的花草,是以平日里除了办事的丫鬟婆子们,也没有多少人会来竹园这边赏玩。 叶莫辞本就想寻个清净之地,只等到了午膳时候再回去。见着眼前一片竹海,不由会心一笑。这里倒是蛮符合他的心意的。 已经入秋了,竹叶随着风纷纷落下,地上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软静无声。叶莫辞不由想,若是在这里引进一汪清泉,那便真可谓是世外桃源了。一丝琴音入耳,叶莫辞微微伫足。仔细听了一会儿,那抚琴之人弹的是高山流水。竹林虽无活水,但琴音潺潺,倒也是一景啊。 薛锦颜很少抚琴,因为孔氏认为琴璱歌舞都是那下流女子才必须精通的技艺,薛府的姑娘只需略懂就够了,还是多花些心思在女红和管家以及规矩上才是正理。所以薛府里很少有人知道,其实薛锦颜很爱古琴之音,总会偷偷抱琴来竹林里弹奏。 一曲毕,薛锦颜深深呼口气,觉得自己的心很久都没有这样宁静过了。正欲起身离开,看到那青竹绿影之间的人,惊住了! “他在笑……”淡淡的,飘忽不可及的笑意,可是很奇怪,这一次却少了几分嘲讽。又或是,这个人已经不屑于与她计较了吧。上一次是擅自与陌生男子打交道,这一次又见着她如同一个歌妓般在抚琴。薛锦颜微微闭上了眼,以后还会更糟糕的事情吗? 叶莫辞很少会去猜女人的心思,但薛锦颜是个例外。闺秀,敌意,狠戾,如今又是……古之淑女。每见到她一次,都是一个不同的人。 “你弹奏的很好。”叶莫辞觉得自己白听了一曲,理应表示谢意。 薛锦颜眼皮子挑了挑,原本平静的心又掀起了波澜——果然还是把她看成了那种下贱的女子?!薛锦颜忍着怒火,朝他微微点了头,唤了巧月,便打算离去,谁料刚走几步,叶莫辞竟然走到了她身前,颇具玩味地打量着她。 薛锦颜轻咬着唇,低声道:“叶公子这个时候应该陪伴阿姐才是。” 叶莫辞却并未就着她的话说下去,只是道:“为什么……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薛锦颜微颤,不由仰起头看着他,叶莫辞依旧是泛着浅笑:“难道三小姐以为自己还掩饰的很好吗?” 话至此,薛锦颜也不顾什么规矩了,嘴角微翘,冷言道:“既然叶公子知道,那就请让开吧。”刚准备走,却又被叶莫辞挡在了身前。薛锦颜咬牙,有些微怒:“你到底要做什么!”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厌恶他人,六小姐一向慈悲,会告诉我一个理由吧。”叶莫辞说着,只见眼前女子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个颇具玩味的笑意,仿佛他刚才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薛锦颜静静直视着眼前之人,若有一种无形的藤蔓在周遭散开,一丝一丝,剧毒无比。她冷笑道:“你敢说,你没有厌恶薛府之人吗?!难道叶公子还以为自己还掩饰的很好嘛?” 叶莫辞颇为诧异地看着她。薛锦颜道:“叶公子莫忘了身份,您再厌恶薛府之人,可终究还是我的姐夫,如今你我二人独处这竹园里,已是于理不合了。”清冽的声音,宛如玉珠落地,干净,利落。 待叶莫辞回过神时,偌大的竹园里,只剩他一人。 薛锦绣坐在屋子里无聊的绣的荷包,最后实在是不耐烦了,将针线都推到一旁去。把安哥儿送给她的玉石球都拿了出来。已经四颗,不知安哥儿那里还有几颗啊?薛锦绣觉得七星龙珠已经是小意思了,说不定安哥儿那小子有好几套呢?! 薛锦绣对着玉石球哈口气,拿起小帕子擦了起来。只用了一些吃食和玩具便换了这四颗价值不菲的玉石,她真是赚大发了!薛锦绣,你真是一个小天才~哦呵呵呵呵呵呵…… 等琼枝回到屋里时,就看见她家小姐对着安哥儿送的东西一副流口水的模样,顿时叹了口气。怎么小姐都已经好了这么长时间,还会傻呆傻呆的。 琼枝收拾着散在桌上的乱线,“小姐,您倒是乐得自在。三小姐却好像心情不太好。” 薛锦绣放下手中的玉石球,纳闷道:“早上不还好好的吗?你在哪儿见着阿姐了?” “方才遇着巧月了,三小姐正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连午膳也没吃呢。” 薛锦绣心中咯噔了一下——那个叶灾星真的告小状了?!连忙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脚步匆匆地就往对面薛锦颜院子里去。 屋里近身伺候的丫鬟都被她赶到外间了,巧月见着薛锦绣来了,连忙道:“六小姐,您可来了,赶紧去看看小姐吧。” “到底怎么了?” 巧月环顾了一下四周,附在薛锦绣耳边压低了声音:“方才在竹园里,那个叶公子与小姐说了几句话,回来后小姐就这样了。” 薛锦绣心中默默对叶莫辞竖了一个中指——你这个大杀器,每次见到你,薛锦颜就会情绪异常!克星吗?! “行了,你们别急,也都别围在这里了,都干自己的活去吧!”薛锦绣吩咐后,便兀自进了里屋了。 只是刚走到薛锦颜身前几步,就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薛锦颜红了眼眶的样子。薛锦绣轻轻走到她身边:“阿姐,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舒服多了。” 薛锦颜见着是她来了,揉着她的头,说道:“谁说我哭了,小孩子才哭鼻子。方才看书看久了些,眼睛疼。” 薛锦绣无奈道:“阿姐,巧月都和我说了……那个叶……”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讨厌一个人!”薛锦颜突然道,“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迎娶阿瑜的那一天,眼神里充满的讥讽之意。他从来就看不起薛府,士农工商,呵,谁让我们是商户之女呢。为什么他不将那份讥讽掩饰的好些呢,这样大家倒还好相处些。” 薛锦绣神使鬼差地回了一句:“……因为他诚实。” 薛锦颜本是感叹,听得这话,顿时哭笑不得:“阿绣!你……你呀!” 薛锦绣默默端起茶杯,做喝水状。 叶莫辞终究也只是用了午膳后便告辞了。薛锦瑜一路送他,“我不在,七爷您要照顾好自己,有时候别看书看的太晚了,免得伤了眼睛。还有小厨房里炖的燕窝您记得吃,别忙忘了。母亲那边……” 叶莫辞听着,不由停下了脚步。薛锦瑜微愣,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却听叶莫辞道:“你也一样。”想了想,又道,“你安心住着,七日后我会来接你。” 薛锦瑜颇为诧异,这还是成亲以来,叶莫辞对她头一次的关怀。薛锦瑜连连点了头,忍住了眼中的泪:“嗯!” 离了薛府,刚走不久,就看见江楼月打着一把折扇在街上闲晃。叶莫辞不蹙起眉——这都秋天了,还打什么折扇?! 江楼月因游手好闲最近被江知州被训斥了一顿,正愁找不到人喝酒吃肉,见着叶莫辞,连忙挥了挥手。谁料叶莫辞见着他的第一句话便是:“什么时候可以去梁将军那里?” 江楼月本是找他喝酒的,顿时道:“老叶啊,你别煞风景了成吗?如今娇妻美眷,岂不美哉?非要跑到那苦寒之地吃风喝沙,有毛病啊!兄弟我为你着想,便与梁将军说了说,将军念你新婚,让你在长陵多留一段时间,好好陪陪娇妻。” “你!”叶莫辞恨不得揍他几拳,“这些闲事你少管!” 江楼月大为摇头:“哎,这不同人的不同命哟。你看看你爹娘,对你算是不错了!再看看我,连个名字都是当初我那爹随便翻了一个词名儿!这叫什么事儿!”见着叶莫辞还是一脸不悦,连忙道:“行行行,我不说了。你陪我喝酒,我就告诉你梁将军那边的事。” 叶莫辞总算是点了头:“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咳,江知州文化水平不高,主要是因为有个姐姐在宫里当宠妃。所以……小江同学的名字,算是充满了文化气息了。 江楼月:→ →姓录的,你丫的敢不敢承认你就是个起名废材! 62六一章 秘密 薛锦瑜的回来并没有给薛府带来什么变化,倒是秦氏还让薛锦瑜帮着她的两个庶妹寻摸几个好人家,薛锦瑜也笑着答应了。 少了叶莫辞,薛锦颜的日子也过的十分平静。这日天气晴好,蓝天白云令人看着甚是赏心悦目。她便干脆带着薛锦绣一道在府里放风筝玩。薛锦兰虽不向不怎么与她们来往,加之身子原因也不喜出门,不过看着看些做工精致漂亮的风筝,也有些心动,便带着丫鬟一同去了。薛锦颜对自己的这个庶出妹妹谈不上有什么好感,却也不讨厌,便也让她先挑出一个。 薛锦兰玩了一会儿,也累了,便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她们玩。只可怜了薛锦绣,人太小,腿又短,放个风筝也只能让丫鬟先放起来了,自己再接过,真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啊。最后干脆就把风筝送给了一直眼巴巴看着她的连翘,也坐到一旁休息了。 薛锦兰半眯着眼,看着天空飞的正好的风筝,不由感叹道:“还是在府里做姑娘的时候最好,阿瑜原来多么傲气的一个人,如今不过是嫁出去才一个月,回来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薛锦绣喝着刚端上来的银耳羹,也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嫁出去了就又婆婆拘着,再怎么亲又不是阿爹阿娘,每日还要去婆婆那里立规矩,侯府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大姐姐呢。” 薛锦颜突然发现身边的豆丁不见了,回头一看,她居然和薛锦兰聊了起来。关于薛锦兰,薛锦颜一直都觉得自己这个庶妹妹的性子……有点怪。许是她自幼体弱,所以感情上特别敏感,一句普通的话都能让她琢磨半天。薛锦绣与她聊天,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薛锦颜将风筝交给了巧月,走了去,问道:“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薛锦绣回道:“阿兰姐姐正说还是做姑娘的时候舒服呢。” 薛锦兰却笑道:“不过阿瑜能够嫁到侯府,身份一下就尊贵无比。如今只是新妇需要做做样子,等熬过这段时间就会比在府里做姑娘时越发得意了。” 薛锦绣差点被银耳给噎死——薛锦兰怎么瞬间开启了战斗模式? 薛锦颜也有些郁闷,坐下吃着银耳羹不再多话。 薛锦兰方才说的有些急,胸口有些喘,轻轻拍了拍顺气。见薛锦颜不再说话,心中顿时爽快不少——做什么姐姐样,难道就因为她是庶出所以连和薛锦绣说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阿颜还不知道吧,如今阿瑜是贵人,大夫人现在可都将阿林阿蓉的婚事都与阿瑜商量。有一个侯府少奶奶做姐姐,真当是好福气啊。” 薛锦绣彻底无语了,刚才都还好好地,怎么突然又出矛盾了?薛锦颜当然知道肯定是自己方才有什么不经意地方又惹得她不快了,不过薛锦兰一向如此,不必去理会。依旧自顾地喝着银耳羹,十分惬意。 薛锦兰见她如此,气的发抖,干脆起了身:“我身子有些不爽,回去了。”说罢,连风筝也不要了,带着丫鬟便走了。 薛锦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必在意,她总是这样。”终于,薛锦颜悠悠开了口。 薛锦绣小声道:“其实,刚才我与阿兰就是闲话了几句,她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呢?” “她不是气的你,是我。” “阿姐你?!”薛锦绣无语了,薛锦绣从头到尾好像就只说过一句话吧,就这么具有杀伤力? 薛锦颜见她还是一副懵懂样,便道:“她总是在意自己庶出的身份,所以无论我说什么,都可以变成是敌意。” “哦。”薛锦绣垂着脑袋,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那……阿姐,你有瞧不起她吗?” “没有。”薛锦颜回答的很干脆。可不等薛锦绣夸她,就听薛锦颜道,“可是我忘不了爹爹娶了罗姨娘那天,阿娘哭了一整晚,我从未见过她那样伤心过。”说着,似乎自嘲的笑了笑:“可是爹爹事又岂是我们做儿女的能议论的。所以,为了尽量不讨厌阿兰,所以我也尽量不去主动找她,也不干涉她。” 薛锦绣愣愣地看着她。虽然她与薛锦颜朝夕相处,可她总觉得这个女孩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许多。 薛锦兰气鼓鼓地往回走,却不想立刻回屋,毕竟难得出来,她觉得自己也不能因薛锦颜而毁了一天的心情,便干脆往海棠苑走去。突然湖水里传来“噗咚”一声,水花溅在她的裙子上,这条裙子是新做的,薛锦兰十分喜爱,顿时就冷下了脸:“是谁?!” 一旁跑来了一个小丫鬟,连忙道:“婢子以为这里没人,就扔了石子玩。没想到惊到了四小姐,婢子知错了。” 薛锦兰正打算教训她一顿,谁料身后传来一个慢悠悠的声音:“是我扔的。本想着这里无人,便扔着玩。阿兰姐姐,今日怎么好兴致出门了?” 薛锦兰回过头,一个俏丽的小姑娘站在她身后,“阿蓉?你怎么会在这?” 薛锦蓉道:“今日天气好,出来散散步。” “阿瑜姐姐难得回来,你怎么不多陪陪她?” “有阿林跟着,我去不去又有何妨呢,免得碍眼。” 薛锦兰笑了:“五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谁不知大伯最疼爱的就是妹妹了。” “姐姐真是说笑了,我和阿瑜姐姐还有阿林姐姐都是爹爹的女儿,爹爹一向都喜欢。” 薛锦兰见她说话滴水不漏,也没了多大的兴致。薛锦蓉见她面色秧秧,笑道:“妹妹将姐姐的裙摆弄脏了,若姐姐不嫌弃,妹妹哪儿刚好有新的料子,另给姐姐做一件吧。” 薛锦兰勉强点点头:“我听说阿瑜姐姐对妹妹极好,妹妹如今小小年纪,却都已经开始帮着妹妹寻一户好人家了。” 薛锦蓉嘴角动了动,但很快又恢复了正色:“是啊……” “好像还是叶侯府的远亲,似乎也是一个官家公子?” “姐姐慢慢赏玩,妹妹屋中还有些事儿,便不多打扰了。”薛锦蓉不愿与她多话,微微行了礼后,便走了。 薛锦兰话被她这般粗鲁打断,甚是不快。“哼,你嫁不嫁到官家还是没影的事呢!甩什么脸子啊!”这下她连游园的兴致也没有了,只觉得胸口被气的生疼,便赶紧让丫鬟扶着回屋躺着了。 “小姐,四小姐也没说什么,您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呢?” 薛锦蓉坐在假山旁,神色不悦:“呵,她整天自怨自艾,就见不得别人一点儿好!不过……”说着,又露出了原本的哀色,“我倒也真羡慕她,至少她没有一个侯府少奶奶当姐姐。我知道,夫人是容不下我和姨娘的,只是没有想到大姐竟然也会做得这么绝情!” “小姐您莫慌,夫人也只是一说,到底您嫁人的事还得老夫人同意呢。” “老夫人?!”薛锦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明知道那叶侯府是个龙潭虎穴,可还不是连眼睛都不眨地把大姐给嫁了吗?只要保住了她孙子的荣华富贵,再卖掉我一个小小庶女又有什么关系呢。更何况,大姐给说的人家还是一个六品官的儿子。当初大夫人也不过是个六品官的庶女,如今我能有这样好的姻缘,若还推三阻四,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小姐!可不敢胡说!”小丫鬟听得心惊胆战,连忙朝四周看去。还好这里僻静,赶紧劝道:“小姐您是累了,奴婢扶您回去休息吧。” 薛锦绣发誓她绝对不是故意偷听的,心中更是无奈——这个薛锦蓉怎么每次树洞都喜欢来这个假山啊?!上次遇见她哭也是这里,这一次又是!薛锦绣觉得自己该去买卖彩票了。 “阿绣,捡个风筝都能花上半个时辰,你又偷偷溜到哪里玩了?”薛锦颜在园子里等了半天,总算看见薛锦绣磨磨蹭蹭地回来了。 “哦,我腿短,走的本来就慢。”薛锦绣赶紧让自己从方才的诧异中回过神来,又特意蹬了蹬小短腿。 薛锦颜哭笑不得:“行了,属你猴精!” “哎,阿姐你说我这样子,以后怎么骑马啊?” 薛锦颜被她一说,倒是想起来了,连忙压低了声音:“爹爹对我说骑马的事已经安排妥当了,你放心,到时候肯定给你牵来一匹小马驹。只等阿瑜她住完了对月回去,就带你去骑马。” “真的?!”薛锦绣颇为意外——没想到便宜爹办事效率这么高! “是啊,所以这段日子你要听话,别惹事啊!”薛锦颜再三嘱咐,薛锦绣颇为心虚的点点头。 回屋后,薛锦绣还是放不下假山后偷听到的事。薛锦蓉如今才多大啊,她在府里排行老五,怎么秦氏就这么着急地想要把她给嫁掉呢?莫不是薛锦蓉发现了秦氏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秦氏才要对自己的庶女如此狠心? 薛锦绣不得不怀疑秦氏到底做了什么?这可是流行连坐的古代啊,秦氏若是犯了什么事她死了没关系,万一牵连到二房…… “小姐!”连翘大大咧咧走进屋来,见着薛锦绣一脸惊恐地看着她,顿时吓了一跳,“小姐,您……您没事吧!” 薛锦绣重重喘口气,“差点被你那一嗓子给吓死!” 连翘嘿嘿笑着,连忙将手里的盒子拿了出来:“刚才冯府送东西来了,好像是为了答谢小姐您上次送给安哥儿的礼物呢。” 薛锦绣会心一笑——五星龙珠终于到了啊。 “连翘……”薛锦绣把玩着那颗玉石球,突然道,“与你同屋的宝珠是不是被调到公中的厨房去了?” “对呀,那丫头就是个馋鬼,还特地托了人把她弄到厨房去的呢。不过倒过得还好,在哪儿也是个二等丫鬟。”又不需要伺候什么主子,算得上是逍遥自在了。不过后半句话连翘可不敢说。 薛锦绣将她拉到身旁:“你让她……” 连翘听着,有些不解:“可是,小姐您……直接问卫秋多好,她现在可是近身伺候着大夫人。” 薛锦绣沉下脸:“让你去你就去,哪有那多问题!” 连翘嘟着嘴:“知道啦,小姐您就是主意多。”不等薛锦绣恼她,连忙一溜烟地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五星了,还差两颗。 62六二章 主意 薛锦瑜在府里住满七日后便回去了,只是临走前一天在特意在福寿堂里待了一个下午,只等她出来时冲着秦氏笑了笑,低声道:“阿娘,放心吧。” 秦氏彻底缓了一口气,果然,孔氏并未将她发落到乡下的薛氏祠堂去,只让她每日在府里的小佛堂里抄经念佛即可。 薛锦绣让连翘关注着大房那边的动静,奈何秦氏在大房的手段甚是厉害,丫鬟婆子们一点儿口风都没露。 “早说了还不如直接问卫秋呢。”连翘捶着腿,这几天为了薛锦绣吩咐的事儿可把她给来回跑坏了。 “卫秋是大伯母的贴身丫鬟,这种事问她也是凭白的让她为难罢了。”薛锦绣拖着下巴,总觉得这件事应该要在哪里撕开一个口子才好。 屋外琼枝撩了帘子,手里拿着一本《女诫》来:“吴妈妈说,让小姐您先看看。过几日就要开始熟读了。” 薛锦绣随意地瞟了一眼,对于这种洗脑教材……有的地方看上去真的很令人暴躁啊。便心不在焉地回了句:“嗯,放着吧,我知道了。” 谁料连翘居然对这个很感兴趣,围着桌子对那书看了好几眼,薛锦绣不由道:“怎么了?”连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姐,我能跟着一起学么?” 不待薛锦绣说话,琼枝恍然大悟:“哦,对了,连翘还不认识字。小姐,您看……” 这种事薛锦绣一向爽快:“这有什么难的,到时候跟着一起去就行了。”正说着,薛锦绣微愣,脑中霎时闪过了一个念头,连忙跳下椅子:“走,去阿娘那里。” 方氏正在小屋里逗盛哥儿玩,盛哥儿已经会爬了,方氏正拿着一个小波浪鼓在他眼前晃悠。崔姑姑正站在一旁,只是与她一道来的木溪却不见踪迹,反倒是方氏身边的大丫鬟红袖最近一直近身伺候着盛哥儿。 “给阿娘请安。”薛锦绣老实地行了礼,方氏回过头:“这都什么时辰了,才想着过来?” 薛锦绣很是有理:“女儿在屋里读了一下会儿《女诫》,谁料就忘了时辰。” 琼枝默默垂下头——您那是读么?您那是读了一会儿《女诫》的封面吧。 方氏不知内情,还以为小阿绣懂事了,颇为高兴,又问了一会儿她最近功课的事,便让丫鬟端点心给她吃了。 薛锦绣却不急,缓声道:“自从大姐姐出嫁后,周嬷嬷便闲了下来,如今正在教姐姐和阿林。我想着……一个人学规矩恐太寂寞,能不能让吴妈妈也多教几个学生?” “你身边的丫鬟不就是一直跟着你在学么?学规矩又不是出去游玩,那有什么寂寞不寂寞的。” “可是只有我一个人,学的好也是那样,学的坏还是那样,我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学得如何了。如果还有人一起学,那我就可以看看她学得如何啊?” 方氏放下手里的拨浪鼓,崔姑姑见状便将盛哥儿抱回去了。薛锦绣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不断思量着方氏心中所想。 半响,方氏道:“阿绣是想与你姐姐一起跟着周嬷嬷学了?” “周嬷嬷虽然教的好,但如今已经带了两个学生,况且女儿更喜欢吴妈妈一些。”说着,又垂下了双眸,“大姐姐出嫁那日,我见着阿林姐姐她们哭的可伤心了。原来在府里大家虽有时候吵闹,但到底还是自家姐妹,如今大姐姐回来住对月,我见着阿林姐姐还有阿蓉姐姐是真心想留大姐姐再住几日,奈何规矩上却过不去。我一直以来都是和阿姐一起玩耍,和府里其他姐妹来往甚少。阿姐怕我受人欺负,可这次见着大姐姐的事我才懂得,纵然平日里会有吵闹,但到底还是一家子的姐妹,祖母也常常教导我们要和睦相处。” 方氏微微愣住了,她从未想过阿绣居然如此懂事。当初阿绣就是受了大房两个丫头的欺负才变得更加胆小,没想到今日居然主动提出与大房交好,果然是长大了,懂事了吗。 “上次周嬷嬷来,只有你五姐姐阿蓉没有跟着一起学。吴妈妈虽然是我们二房里的人,但一开始也是老夫人赏的,原就是教养妈妈,让她来教你们到底说得过去。” 薛锦绣听得一愣:“咦,可吴妈妈现在是管着账房上的事啊?” 方氏淡淡笑了,摸着薛锦绣的小脑袋:“人哪有一辈子都只做一件事的呢。” 薛锦绣恍然大悟——看来吴妈妈是被方氏彻底收服了啊。从孔氏那里来的人,不能只是一味的打压,还要分情况,能收为己用的则是上策。方氏看着柔柔弱弱,其实倒也不是好对付的,只有在子嗣一事上,她才无力反击。 薛锦绣又问道:“上次那个伺候盛哥儿的丫鬟呢?好像……好像是叫木溪吧,阿姐说她遇着的丫鬟也是她。” 方氏随意地拢了拢发鬓:“盛哥儿身边伺候的人够多了,她年纪轻轻的怎么能近身伺候小主子,让赵妈妈带去做别的事了。” 薛锦绣默默点点头。 ——看来这个一心想要攀高枝的丫鬟还是摔了下来。也对,竟敢算计薛锦颜,方氏不削了她才怪。 母女二人又说了会儿话,二房院中的婆子们便要来向主母讨吩咐了,薛锦绣也不多做打扰,便告辞了。 过了晌午,众人午睡醒来后,方氏便乘了步辇去孔氏那。 “盛哥儿最近如何了?”孔氏问道。 “哥儿最近精神多了,还能在床榻上来回折腾,能坐能爬的。”方氏浅笑道。 “嗯……这就好。”孔氏细心地挑着木盘里的香料,她年纪大了,许多时候需要重香才能刺激自己,让她保持更多的精神。 方氏道:“阿绣近来已经跟着吴妈妈一起学《女诫》了,只是这孩子一直都羡慕她姐姐,能和府里的姐妹一起学。” “周嬷嬷如今教着阿颜阿林们官家贵族里的一些规矩,阿绣现在还小了些,不适宜学这些。” “是,这些媳妇儿自然晓得。” 孔氏深深吸了一口桌上香炉里的幽香,睁开了眼:“不过,阿蓉那丫头……”顿了下,朝着一旁的杜妈妈问道:“五小姐身边的教养妈妈如今是谁?” 杜妈妈说了一个名字,孔氏微微蹙眉——那个婆子她有几分印象,自个儿的规矩都行的不周全,无非是因着与秦氏身边的妈妈关系不错,才混了几分资历。不过碍着方氏面,她也不肯做过多的训斥,只是道:“阿绣说的没错,姐妹们一起学有个对比,才学的更快些。阿绣身边的吴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让她来教两个丫头我很放心。” 方氏起了身:“如此,媳妇儿代阿绣谢过老夫人了。” 孔氏微微点头,方氏见她又有些精神不济,便不作多打扰了。 为了方便她们二人,方氏特意挑了处在二房与大房中间的沐云轩做上课的地方,且这里离薛锦颜那边也不算太远,左右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沐云轩建的颇具江南水乡之情,穿过虹桥,薛锦蓉便看到了薛锦绣,不由道:“真没想到,我竟有一天,能与阿绣你一起学规矩。” 薛锦绣傻呵呵地笑了笑:“以后就要和阿蓉姐姐一起学了,姐姐可不别笑话我愚笨。” 薛锦蓉笑意更浓,她双目狭长,生的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怎么会呢,都是一起学的,吴妈妈定然会教的极好。” 薛锦蓉比薛锦绣大上两岁,一切规矩早已学过一遍,不过吴妈妈为了迁就薛锦绣还是教的慢些。薛锦蓉也不急,颇有耐性地陪着薛锦绣一起学。 吴妈妈私下里不由与方氏身边的赵妈妈嘀咕:“都说五小姐有些骄纵,可我瞧着这六七日来,不太像啊。” 赵妈妈不以为然:“大房里的弯弯绕绕岂是你我能够明白的,你只管教好规矩,照看好绣姐儿,至于那个五小姐,只要她不出什么幺蛾子,便不必在意。” 至于薛锦绣,她与薛锦蓉相处了六日,丝毫异样都没有找到。反观周嬷嬷那边,薛锦颜和薛锦林还会时不时闹出一些小矛盾,再加上一个薛锦兰时不时地冷言冷语几句,可再看看她和薛锦蓉,猛地一看还以为那是古代大家族里堂姐妹相处的模范代表! 薛锦绣想不通,薛锦蓉竟然可以将心思藏得这么深。不过她也没有烦恼几日,便被一个好消息给吸引了注意力——薛永年终于可以带她去骑马了! 许是太过兴奋,薛锦绣第一次骑马回来,疼得她两腿站都站不起来,又不敢引人太过注目,只好装病…… 薛锦颜倒是还好,她不像薛锦绣那么疯,每次都只会在马背上待一会儿,便下来了。不过她心中也还是很雀跃的,具体表现在—— “真是气死我了!!阿颜去骑马玩,我竟然还要待在府里绣花!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俞淑君看着薛锦颜给她的小信,在屋里来回走了好几趟,晃得安哥儿干脆低下了头,继续练字。 谁料,一笔还没写完,桌子猛地抖动了一下,安哥儿无奈地抬起头,只见俞淑君一脸兴奋地看着他:“我们也去吧!把阿颜叫出来,我倒要看看她这样的大家闺秀,马术到底如何?!” 安哥儿倒没什么意见,不过他还是说了两个字,“舅母……”俞淑君顿时泄了气。是啊,舅母不准她出门能有什么办法。 “嗯~~~“俞淑君突然贼贼地笑了起来。安哥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刻,俞淑君便又冲了出去:“表哥!!有个事儿跟你商量一下——” 六三章 郊游 俞淑君到底还是求得了冯母的同意,让她出门散散心,当然这其中冯意居功至伟。俞淑君乐呵呵去马棚将自己的枣红马给牵了出来:“当初我们来长陵时走的急,好多东西都不曾带,不过亏得我有先见之明,把它给带来了,否则如今那里去找得一匹好马呢?” 冯意微微一哂,这世上女子哪有爱马甚过衣裳首饰的呢,也只有他这个表妹了。不过转眼又想到薛锦颜,不知平日柔弱的她马上风姿如何,想到此处,恨不得快点到约定的时间,真想早早地就见到她。 今日郊游原就是薛府做东,薛锦绣将场地安排在了薛府城郊的庄子里。那里本就是养马场,背后靠着莽苍山,山下的溪水绕着马场流过,由于这段日子薛锦绣姐妹俩去的勤,薛永年便将这里的装饰一番,又庄子里靠近莽苍山脚下的住处腾出了一个院子及五间屋子供姐妹俩在此歇息。屋中家什均为竹子所制,薛锦绣更是在溪水所经之地求薛永年按着古之隐士的住所,建了一座竹亭,里面放的皆是矮式家什,一应茶具器皿皆在其内,虽比不得薛府那般奢豪,却也别有一番风味。薛锦绣还特意立下了规矩,此处不谈女红规矩,不议府中家事,只许说些风月,或市井趣闻,或史书怪谈,或珍馐佳肴,真是摆足了富贵闲人的做派。 薛锦颜笑着将她那些个怪规矩一一说于俞淑君听了,又道:“我瞧她不过是为自己寻个偷懒的好去处罢了。” 俞淑君却笑道:“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正所谓偷得浮生一点闲,改明儿我也要立一下自己的规矩才是。诶,你说,若我在院子里立下——安哥儿进院不说上五句话不得离去……” 薛锦颜噗嗤一声,掩着团扇笑了:“那,怕是你数月都不得见上安哥儿一面了吧。” 众人闲话几句后便各自去了屋子换好马装,朝马场那边去了。薛锦绣年纪尚小,一直有马师跟着,所骑的也不过是一匹温顺的小马驹。好不容易等她爬到了马背上,突然就听到空中连连传来了好几声马鞭,原是俞淑君已经一骑当先,胯-下的枣红马如离弦之箭般飞奔而去。薛锦颜马术平平,不过她性子平和,也不急不燥,只是跟在后面就成了,倒是冯意,这小子平日里一向都是骑马进出,此刻竟也不理会俞淑君的挑衅,也慢腾腾的跟在后面。 薛锦绣叹口气,不管别人的速度如何慢,好歹都已经骑着马跑了,再看她呢? ——“小姐,您别急,待小的牵着您的马走两圈,再过去也不迟。” 薛锦绣嘟着嘴,愤恨地看着马师,她要骑马,不要被人牵着马溜达!! 诶?等等,好像少了一个人。薛锦绣左右看了一圈,居然都没有找到安哥儿的身影。嗯……难道俞瑞安那小子还不会骑马?!薛锦绣不由扯出了一个贱贱的贼笑,不等她浮想联翩,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咳嗽,薛锦绣连忙回头,安哥儿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出,一双沉如黑夜的眸子正看着她,看的薛锦绣有点儿心虚,连忙笑道:“啊……呵呵,安哥儿,你怎么没挑一匹马?” 安哥儿又打量了她一眼,薛锦绣熬不住,对着马师道:“我要下来!”终于,安哥儿开了金口:“你身量太小,不适合骑马。” 薛锦绣拉耸着脑袋:“先熟悉熟悉马感不行么,”又问他,“方才问你呢,你不与他们一道去吗?” 安哥儿看着远方,突然道:“令姐说,你有一把匕首要给我?” 薛锦绣:“……”大姐啊,你的嘴是有多快啊! 安哥儿见她神色躲闪,又道:“那便是我记错了。” 薛锦绣诧异地看着他——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善解人意啊。不过薛锦绣还是不放心,谁知道安哥儿那古怪的心思下一刻会做出什么决定来,便拉着他走到一旁,神神秘秘道:“这事儿吧……得细说。”说罢,便嘱咐了马师将小马驹先牵回去,她带着安哥儿先回莽苍山脚下的庭院了。 薛锦颜正勒着缰绳,慢悠悠地往前走。冯意在她身边也不知要说些什么,不见时总觉得自己应该有千言万语,可如今见着了吧,感觉说什么都是错的。薛锦颜倒也不催他,也静静地跟在一旁,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比往日稍稍快些,连头顶的太阳都比往日里要来的有些晃眼。 “我听表妹说……再过些时候,就到了颜妹妹的生辰了。”冯意苦心冥想,总算是找到一个话题聊聊。 薛锦颜微微点了头。 “不知颜妹妹打算如何办呢?” “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如平常般过罢了。只有一点,过了生辰,以后怕就不能随意出来走动了。”说着,突然瞧见了冯意腰间的荷包,只觉得上面的样式有些眼熟。 冯意颇有些尴尬,呵呵笑道:“那日我瞧着表妹桌上新绣的荷包挺好看的,便让针线上的丫鬟照着描了一个。”又小心翼翼地瞧着身旁的薛锦颜,她垂着头,如蝶翼般的睫毛微微翘起,只是脸上突然染上了一层胭脂色,近乎听不见的声音,低声回了句:“是,是这样啊……” 那荷包原就是她送给俞淑君的,只是想着俞淑君素来不喜那什么花儿鸟的,便特意绣了绿竹在上面。 二人都直觉四周的空气有些凝结,好似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心口想要破土而出,正不知如何说下去时,一阵马声嘶鸣,原来俞淑君终究受不了那二人的磨蹭了,干脆又调转了过来,隔着一射之地喊道:“你们还不快点!在慢下去,就要天黑了!”过了会儿又嚷了一声,“表哥,你不是一向自诩骑术甚佳么,怎么今日又不敢比了?!” 冯意无奈笑了笑。薛锦颜道:“既如此,冯大哥不妨与俞姐姐比上一比?” 听得此言,冯意顿时来了精神。薛锦颜只是觉得自己好像与他走得太近些了,逼迫的她有些呼吸不畅,便干脆扬了马鞭,先朝着俞淑君那边跑去。谁料她本就马术平平,又加上此刻心绪不宁,下手失了轻重,胯-下之马顿时扬了前蹄,立了起来! “阿颜!”冯意大惊失色,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薛锦颜的缰绳,一个跃身便跳到她的马背之上!薛锦颜生生被他罩在了身前,直到骏马再度平息下来,薛锦颜依旧惊魂未定,整个人生生软在身后之人的怀中。冯意顿时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薛锦颜渐渐回过神,只感觉身后之人的呼吸间的热气扑在她的脖间,让她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阿颜妹妹,你……你还好吧。” 薛锦颜已经不知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了,急的有些想哭,可坐在这马背上她又不敢乱动,只能点着头,小声应着。 “这就是你的那把匕首?”安哥儿难得显得颇有兴趣,薛锦绣依依不舍地把自己的宝贝拿了出来给他瞧,连声嘱咐道:“小心点!” 安哥儿看了她一眼,薛锦绣的声音立刻小了下来:“我是说……怕伤着你。” 安哥儿继续摆弄着那把匕首,薛锦绣觉得自己怎么那么没出息,不过就是被看了一眼,她居然就矮了半截!喂,薛锦绣,你对面坐的只是一个还没长大的正太好么! “这刀柄……”安哥儿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会儿,顿时就注意到了这把匕首虽锋利,但身长较短,且刀柄并不像普通刀柄都是前宽后窄的模样,这把刀柄的前后竟然是差不多的宽度,安哥儿立刻将它倒了过来,在刀柄的底端摸索着什么。 薛锦绣看的嗓子都提到喉咙管了,顿时有一种按着安哥儿肩膀前后狂摇的冲动——你要不要这么逆天啊!!!不等安哥儿找到机关处,一把就将匕首给夺了回来,安哥儿一惊,猛地出声:“小心!” 薛锦绣被他吓了一跳,只见安哥儿顿时冷下了脸,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阴戾:“你若不愿我找到那处机关直说便是,这般空手夺走,若伤着自己怎么办!” 薛锦绣被他这一嗓子给吼懵了,她还从未见过安哥儿生气的模样,但她发誓她肯定也不想再见第二次,呜呜呜呜,真的好可怕。 安哥儿也发现自己把她给吓着了,虽有些自责,但面上却不显,只是道:“你不该玩这些东西。” 薛锦绣小小声道:“那万一有人欺负我怎么办……” “记下来。” “啊?”薛锦绣恢复的很快,立刻就抬起头,不明所以看着他。 安哥儿深深呼出一口气:“记住那个人,然后告诉我。” 薛锦绣正打算说,万一欺负她的是个女人怎么办,你又不会去打女人。不过看着安哥儿阴冷的脸色,薛锦绣觉得这话还是咽回肚子好了。只将匕首拿出来,横着拿在手中,拇指微微扣动藏在刀柄出的机关,只见一个刀刃从刀柄下放弹出。 “双头刃。”安哥儿认得那东西。 薛锦绣点点头,不过又笑着摇了摇头,眨着大眼睛贼笑道:“这边是假的!”说罢,就将那一边地刀刃直插-向木桌,原来那刀刃不过是个伸缩的假样罢了。 薛锦绣展示了一番,又可怜兮兮地看着安哥儿,安哥儿实在是受不了她那模样,微微别过头,硬着头皮道:“君子不夺人所爱。” 薛锦绣大喜,连忙把安哥儿从内到外的夸奖了一遍,又道:“但如果我姐姐问起你来,你还是得说我已经送给你了,否则阿姐不会让我把它留下来的。” 谁料安哥儿立刻道:“你本来就不该留!” 薛锦绣又哀怨地看着他,微微鼓着脸,委委屈屈的样子,安哥儿无奈地朝天望了望:“别让令姐发现了。” 薛锦绣开心笑了,连忙让丫鬟把匕首再次藏好。不多时,薛锦颜她们也回来了,薛锦绣正打算过去迎她,却见薛锦颜的脸色与往日有些不太一样,顿时吓了一跳:“阿姐,阿姐你怎么了?” 薛锦颜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还是僵硬地,好不容易挤出了几句话:“我,我没事。就方才……骑马,吓、吓着了。” 薛锦绣又朝后面的冯意和俞淑君瞧了瞧,这二人脸色也些古怪,俞淑君连声道:“是,是啊……你还是赶紧扶了你姐姐回去歇息吧,记得喝碗安神的汤药。” 薛锦绣不疑有他,想来是他们三人都受了惊吓,所以说话也不太利索。原本想着在这竹亭里用膳,如今看来,还是赶紧让薛锦颜回去歇着为好。 临上马车时,薛锦颜神使鬼差地回头朝着那人望去,只是目光相触的那一刻,连忙又躲进了马车,不敢再看冯意一眼。 六四章 消息 今日郊游,薛锦绣只是说去城郊庄子上散心,并未将骑马一事与方氏说起过。如今方氏见着长女神色倦怠,不由关切问:“这是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 薛锦绣看了身旁的薛锦颜一眼,发现她依旧那幅心不在焉的模样,只好开口道:“我们正聊着天,突然窜出了一只大猫,阿姐吓着了。” 方氏拍着胸脯:“身边跟着人也不尽些心,万一被那玩意给抓着了怎么办。”又吩咐巧月,“赶紧给你们小姐煮碗安神汤来,今日就早些歇息吧。” 一路上薛锦颜都是木楞楞的状态,直到巧月伺候她喝完汤药躺进被子里,脑中还在想着之前的事。明明已经过去了数个时辰,可眼前依旧浮现着冯意的模样,耳边还是回响着他的声音。薛锦颜默默捂着脸颊,只感觉那里还是烫的。虽然她恪守礼教,知道自己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自薛锦瑜成亲后,她也会去想象自己未来的良人是个什么模样。只是以前想的再多,如今都化作了眼前的那个人影。脑中突然浮现的念头将她吓了一跳,薛锦颜立刻拉了被子蒙住头——她真是太不知羞了!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冯意。“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冯意默默念着《关雎》,不过寥寥数语,却真真是将他心头事说中了。他虽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喜欢薛锦颜的,只是从未想过,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彻底沉醉在她的笑颜里了。不过是偶尔相拥,可他多想就那样抱着她一辈子。他想娶薛锦颜,他一定要娶薛锦颜。 第二日一早,冯意便起了身,他思量了一个晚上,虽然薛锦颜如今还未及笄,不过并不妨碍他们之间先订下婚约。只是婚姻大事必须要有父母同意,所以他要先去找母亲谈谈。谁料刚出门还未来得及去给母亲请安,就被小厮拦路截住了:“少爷,老爷正找您呢,说您今日不必去请安了,起身后就去书房!” 冯意微楞:“何事这么着急?” 小厮摇着头:“这小的哪能知道呀,您还是快些去吧,否则小的交不了差啊。” 冯意朝着母亲的屋子的方向望了一眼,思量着晚些去也成,便与小厮一同去了书房。 此时冯氏正在抱夏厅里用早膳,见着俞淑君好像没怎么吃,便让丫鬟将她爱吃的几样点心摆到跟前去,“今儿是怎么了,不合口味?” “啊!”俞淑君连连回神,心不在焉地夹了一块放在碗里,“我是在想……嗯,表哥今儿不来用早膳吗?” 冯氏笑道:“你舅舅有正事要与他说,怕是这几日都不得闲了。” “正事……?”俞淑君小心问道,“表哥如今的正事不就是读书么。” 冯氏笑道:“怎么你表哥在你心里就是个书呆子?” 俞淑君自知失言,连忙笑道:“舅妈您又打趣我了。” “我瞧着是你经常打趣你表哥吧,不过冯意那孩子就这点好,向来都是个温和的脾性。”冯氏说着,又让夹了些吃食在俞淑君碗中。 俞淑君却没有心思用早膳,寥寥吃了些粥,便打算回屋了。谁料冯氏却道:“淑君啊,你母亲来信了。” 俞淑君一愣,连忙停下脚步。冯氏微微抬眸,四周的丫鬟依次离去,屋里只余她们二人。冯氏从一侧的小木匣里将信拿出递给她:“你母亲说,你父亲那里的事情已经妥当了,再过一月就要接你们回去。” 俞淑君仔细看着手中书信,母亲还是如以往一样都说家里一切安好,又问了他们姐弟的近况,只在最后说要接他们回凉州。俞淑君将信反复看了好几遍,却都没有发现母亲到底会派谁来接他们。不由困惑地抬起头,看着冯氏,冯氏正笑盈盈看着她,终于开口道:“这一次,我们都要回凉州了。” “回凉州?!!”冯意第一次在父亲面前失态的嚷了出来。冯大人轻轻瞪了他一眼,冯意立刻低下了头:“这……这是不是来得太突然了?再者我们都去了凉州,岂不是太引人注目了吗?” “如今你的表兄弟正在军中效力,若不是为了让朝廷里的那些小人安心,我早就将你也送去!我冯家儿郎虽是历代文官,但到底也是要从军中历练出来方可。如今朝中局势稳定,难得的好时机,再不去,岂不是蹉跎了岁月!”见冯意似有反驳,冯大人突然冷下了脸:“还是说你在这长陵过惯了太平日子,舍不得这里的荣华富贵?” “儿子岂敢有这般荒唐的想法!”冯意心中五味杂陈,他只是自己迟早会立刻这里,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如此突然,“儿子只是……只是担心自己年少无知,给姨父凭白添上许多麻烦。” “正因你年少,所以才要去历练!这几日就不要与你表妹一块游玩了,赶紧将凉州风情志再熟读些,另多多了解些漠北之事,免得被人一问三不知。” “所以这些日子你就先准备着,想来已经快两年没见着你母亲了吧。”冯氏嘱咐道,“回去前,多绣几个荷包,等带回去想来你母亲看到了定然很是高兴。” 俞淑君点头称是。 “既如此,这些日子也就不要出门玩耍了。” 俞淑君抬起头,只觉得冯氏意有所指。果然,冯氏道:“我知道你与那和顺堂的薛三小姐素来交好,只是如今她的姐妹嫁进了叶侯府,我想……不必多说,你也明白不该再与她有过多的往来。” 俞淑君当即道:“嫁入叶侯府的是她的堂姐,与她又没有什么关系!阿颜与她的堂姐妹根本就不一样,我看很清楚,她……她真的很好!” “你知道你父亲对叶侯的态度,当初你舅舅被贬官至此,也与叶侯脱不了干系。至于那位薛家三小姐,一家子姐妹在外人看来又有什么分别呢。以前你与她来往,姑妈并未说些什么,可如今薛府与叶侯联姻,让叶侯逃了一劫。淑君啊,你一直都是一个聪明的姑娘,你应该能明白舅妈的意思,对吗?” 俞淑君默默垂下头,她当然知道叶侯一直都在朝中打压她的父亲。只是她父亲手握兵权,且朝廷正是用兵之际,动不得他,便牵累着姑父被贬官至此。 直到回到屋中,她依旧沉默不语。安哥儿瞧她有些异样,正走近了两步,却被俞淑君紧紧抱住:“安哥儿,你说她为什么偏偏要姓薛呢,为什么啊!” 安哥儿微愣——哭了? “我还好些。可,可……表哥他要怎么办呀!”俞淑君抹着泪,她太了解冯意了,原本还以为今日早膳时冯意会与冯氏说关于薛锦颜的事情,如今看来…… “舅妈都不让我与阿颜往来了,更别提表哥了!”俞淑君只觉得自己心头乱糟糟的,可等她抬头看着俞瑞安,这小子竟然还是一脸平静,仿佛这世间的悲喜都与他无关,俞淑君虽然知道他一直都是幅面瘫样,可现在看起来格外刺眼,当即嚷道:“难道你都不着急吗,你也见不到阿绣了呀,我们回到凉州,肯定就不会再来了!” 安哥儿等她说完侯,递一条帕子给她。俞淑君一愣,毫不客气拿了过来,“说你没良心,可还知道心疼你亲姐姐。” “肯定还能见的。”安哥儿淡淡说道,却是毋庸置疑的语气。 俞淑君哼了声:“你怎么知道!” 谁料安哥儿却不肯解释,只是道:“我要去练武了。” 俞淑君气的牙痒痒,这小子真是惜字如金。不过……安哥儿从来不说没用的话,既然他那么肯定,也许,这件事还有转机? 安哥儿见了陈头,照着规矩,朝师父一礼。如今他的基本步法都已练数,从今日起就要开始学俞家枪了。 “令兄十五岁便已将二十四路枪法舞的虎虎生风,小公子可不能偷懒!” 安哥儿看着手中的银枪,只觉得胸口的血渐渐沸腾起来。漠北人攻破凉州时,他身在长陵,被父兄送到舅家,身为男儿却要与妇孺一起。他自小便在凉州城楼上目送父兄们出征,只想着有朝一日也能与他们同去。俞家男子从来都是‘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如今,终于能回去了! 至于…… 薛家商号在凉州亦有分号。去年虽然歉收,但凉州城的冬天并未出现饥荒,全因有薛家商铺带头设了粥棚。听说薛府的生意大多都是由薛家二房在打理,所以……肯定还能再见的。不过走之前,他还要做一件事才行。 “阿姐,这几天你是怎么了?”薛锦绣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薛锦颜有些不对劲了。如果说之前还是因骑马吓着了,可这都过去七八天,不可能还吓着吧! 薛锦颜看着窗外的绿竹,喃喃道:“我想去见见俞姐姐,可冯府的人说她病了,需要静养……” “等她病好了再去一样啊,有什么急事吗?”薛锦绣颇为纳闷。 “啊……没,没有。”薛锦颜连忙笑了笑:“还是那次骑马啊,她的帕子掉在咱们的庄子里了,想着给她送回去,免得她挂心。” “挂心?就一条帕子?”薛锦绣越发疑惑,“既如此,便让巧月送过去不就行了。” “哎,亲自送去显得有诚意。”薛锦颜觉得自己越说越乱,干脆起了身,“阿秀,你不是还要去学规矩么,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再不去,阿蓉可要等久了!” 薛锦绣见她发了脾气,也不去扰她,打趣道:“知道啦!阿姐你就是规矩大!哼!”说完,连忙带着丫鬟溜了。 六五章 汤药 冯府要迁家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可叶莫辞要离开长陵城的事儿却已经传到了薛府耳中。秦氏吓得连忙跑到了孔氏那里,哭的煞是伤心:“老夫人,您说这是什么事儿啊!他们才成亲多久呀,连四个月都还不到,姑爷怎么就挑在这个时候走的呢?!阿瑜,阿瑜要怎么办呀!” 闵氏幸灾乐祸地看着她:“嫂子,这话您说的可欠妥当了。姑爷去梁大将军那里可是奉了圣旨的,难道要让姑爷为了阿瑜抗旨不成?嫂子您也别太着急,姑爷如此有出息,想来过不了多久阿瑜都能封上诰命呢,这可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呀!” 秦氏冷目看着她,也不管什么妯娌之情了,当即嚷道:“合着不是你闺女,有你这么当人三婶的吗?!姑爷走了,阿瑜一个人留在叶府,指不定要受什么欺负呢。” “哎哟哟,嫂子怎么越说越没谱了?阿瑜可是正儿八经的七少奶奶,怎么会受欺负呢。难不成,阿瑜离了姑爷就不能活了。姑爷不在,帮着姑爷伺候婆母,照顾家事,这才是正理。” 秦氏不欲与她多费口舌,只顾与孔氏道:“姑爷这一走也不知要多少时日,阿瑜她……她到现在还没身孕呢!” 孔氏终于微微抬了眸,扫视了一眼坐在两侧的媳妇们,又用手扇了扇香炉里的重香,这才道:“叶府那边来的人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姑爷这次去庆元城,是奉了朝廷的旨意,且不得带家眷。我知道你嫌你三弟妹的话说得直白些,可事实就是如此。如今阿瑜去不了,那跟在姑爷身边伺候的丫头就必须要让阿瑜选个放心的人。我想,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该做些什么。至于身孕……他们如今还年轻,且姑爷并非长子,想来叶府也不会逼迫的太紧。”说罢,长长舒了口气,目光落在了秦氏身上,一字一句道:“切莫关心则乱。” 离了福寿堂,秦氏连忙回了院子。卫秋给她上了茶后便安静地站在一旁,秦氏看了她一眼,无力道:“你先下去。” 卫秋点了头,出门后便将门给带上了。屋里只留了孙妈妈一人伺候,她缓步走到秦氏身后,替她揉着太阳穴,轻声道:“夫人真是太辛苦了,偏着三房还专门与您作对!” 秦氏闭着眼:“不要跟那起子小人计较。如今姑爷要走了,快与我想个妥当的法子。” 孙妈妈勾起一声冷笑:“圣旨上说不许姑爷带家眷,可是伺候的人却还是可以带上的。想也知道,如今叶侯府里想爬上姑爷床的小妮子该有多少。大小姐随了夫人您,一向都是个慈悲心肠,如今怕是左右为难了。” “我瞧过我那亲家母,是个不肯让儿子吃亏的,就算姑爷不带,肯定也会塞上几个丫头给他。与其让她挑了人送去,不如阿瑜先做了,一来人是掌控在她手里,二者也可以堵了她婆婆的嘴。”秦氏睁开眼,当即道,“当日陪嫁丫鬟里的那个海棠如何?” “海棠是家生子,她爹娘老子如今还在咱们院子里做事,倒是个好人选。且那丫头是自小就服侍大小姐,还算可靠。”孙妈妈道。说到此处,见秦氏打算写了信让人带去给薛锦瑜,孙妈妈忙道:“可女人一旦有了孩子,难保她不会生出二心。恕小的说句不中听的,夫人您还记得王姨娘的事?” 秦氏微愣,不由握紧了手心。她当然记得!那个贱人当初不过是她的陪嫁丫头,后来抬了姨娘,以前倒也还算是本分,可自从生了薛锦林之后,便处处想着心思往上爬。如今是年纪大了知道自己生不出儿子了,就开始捉摸着怎么让薛锦林高嫁!她也不照照镜子,不过是个贱婢出身,也想让她的女儿与阿瑜平起平坐?! “人心善变,还是丫鬟的时候想着抬姨娘,成了姨娘就会想着有孩子该多好,生了女儿还会盼着生儿子,一旦生了儿子……”孙妈妈字字珠心,“夫人莫忘了,大小姐如今还没身孕呢,若是让个丫鬟赶在了前面,那可就麻烦了!” “那你说怎么办!”秦氏一阵心烦意乱,只恨不得将那些个贱女人全部撕碎,什么王姨娘,什么江姨娘,都应该通通去见那个死了的宋姨娘! 孙妈妈忙劝道:“夫人,您别急,小的这般说自然是有个法子。”说罢,附在秦氏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三日后,卫秋端着茶盘从下人住的屋子里刚走出来,孙妈妈便将她带回了自己的住处:“都办妥了?她回去了?” 卫秋点着头,不敢说话。 孙妈妈看着她:“咱们都是为了大小姐,让海棠喝了这碗东西也是为她好。” 卫秋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低声问道:“她……她以后真的不能生育了吗?” 孙妈妈道:“你怕什么。让她喝这碗东西的是她老子娘,连她老子娘都不在乎,你在意个什么劲!”说着,又瞟了卫秋一眼,“记得将嘴巴闭紧一点,别忘了是谁把你从一个使粗丫鬟升成的二等丫鬟,若想好好活着,就别乱说话!” 卫秋吓得连忙点头。 孙妈妈笑了笑,布满皱纹的脸显得有些狰狞:“你是个聪明丫头,干活去吧。” 卫秋赶紧端着茶盘走了,一路上依旧是心惊肉战。 “今天那位就要离开长陵了。”薛锦绣趁着学规矩的空隙拉着薛锦蓉聊天,“你说,大伯母会不会将大姐姐接回来小住几日?” 薛锦蓉面无表情:“不会的,大姐在婆婆家也是有许多事儿要做的。” “哎,大姐姐真可怜,这么快就要和姐夫分开了,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说着,神秘兮兮地趴在薛锦蓉耳朵边,小声道:“前日我还偷偷听到三婶婶对身边的妈妈说,如果以后她有闺女,定然要给她找个好婆家。哪怕是门第不高,可千万不能遇人不淑。”说着,薛锦绣突然楞了一下,一脸的不好意思,“那个……阿蓉姐姐,遇人不淑是什么意思啊?” 薛锦蓉面色微惊,看着眼前薛锦绣一脸天真的模样,稍稍又安了安心,只是道:“这个词儿……反正不是什么好意思。就是……遇到坏人的意思。” “那阿蓉姐姐有遇人不淑吗?”薛锦绣说道。 薛锦蓉心中渐渐沉了下去,许是与她说话的是府里的小傻子薛锦绣,所以她轻声道:“没有。可是我不能确定以后有没有。” 薛锦绣立刻拍着胸脯英勇道:“阿蓉姐姐你放心,如果你遇着坏人了,我帮你打他!” 薛锦蓉笑了,只觉得心头难得涌上了一丝暖意,不由伸手去捏了捏薛锦绣的小胖脸。薛锦绣一愣,一溜小跑,嗖的一下就躲在了树后,委委屈屈探出小脑袋瞪着她:“阿蓉姐姐你也坏,跟阿姐一样喜欢捏我,不理你们了,哼!” 薛锦蓉被她逗得乐不可支,只好嚷道:“好啦,你快出来,我不捏你了!” 薛锦绣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磨磨蹭蹭地又走回来,可说什么也不肯在待在她身边了。薛锦蓉连忙道:“我发誓。” 薛锦绣这才勉强点了点头:“不许反悔哦。” 薛锦蓉见她如此一本正经,不由道:“我终于明白阿颜为什么那么宝贝你这个妹妹了。”说着,眉眼间一直以来的防备之态似有冰雪消融之态,她蹲在薛锦绣身前,替她系着腰间的小荷包,突然低声道:“其实……那一次我不是有意要去抢你的布老虎的,对不起。我,我只是害怕……只是……” “阿蓉,你倒是会偷闲!” 霎时间,薛锦蓉微微失神,连忙起了身,薛锦林正站在不远处!惊的她立刻收拾了表情,回道:“阿林姐姐这话怎么说的,你不一样没练规矩么?” 薛锦林笑着走来:“我回屋去拿了些针线来,方才路过听到你们这里热闹的很,便起来好奇来看看。不曾想几日不见,小阿秀这么喜欢阿蓉啦?” 薛锦绣看着她,心道我是将这个小美人一道调戏了呢还是继续保持沉默?罢了罢了,她还是呆点为好,毕竟古灵精怪也不是她在薛府众人心中的印象。 薛锦蓉道:“我与阿秀一道跟着吴妈妈学规矩,熟些也是情理之中。阿林姐姐还不去周嬷嬷那边么,今日好像是要练习女红吧?” 薛锦林饶有深意地看着她:“是啊,都是一家子姐妹自然相熟。我与阿蓉都是夫人的女儿,更是亲姐妹了。” 薛锦蓉默默垂着头,直到薛锦林走远了,也不曾再说一句话。任凭薛锦绣如何逗她,薛锦蓉也只是说道:“阿秀别玩了,等会儿吴妈妈就要回来检查了。” 薛锦绣无奈,心里把薛锦林骂上了千百遍——这小丫头片子肯定是故意的,故意的! 直到吴妈妈宣布今日的课结束了,薛锦蓉还是紧闭了嘴巴,不肯多说一句话。薛锦绣垂头丧气回了屋子,正打算去看看薛锦颜,眼见着对面院中的丫鬟脚步匆匆。薛锦绣一惊,连忙跑了过去,等不及丫鬟去通报,就奔向薛锦颜的屋子里去,只见薛锦颜正躺在床上,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这是怎么了?”薛锦绣大嚷了一声。正好方氏也走了进来,一下就惊到了。 薛锦颜连忙示意让她安静些,小声道:“是我自己没留神,跌了一跤罢了。” 方氏连忙坐在了床边,连声问道:“现在如何了?大夫来了吗?吃药了吗?丫鬟们都是怎么伺候的,怎么这么不尽心!” 巧月连忙跪在地上。薛锦颜心中过意不去,只是道:“阿娘,真的不关他们的事。”方氏正欲说些什么,却见着薛锦颜手上还有些小针眼,顿时道:“这是怎么了?” 薛锦颜抽回手:“做绣活儿的时候不小心扎的。” 方氏叹口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又是摔倒又是被针扎。” 少卿,大夫走了过来:“夫人放心,小姐并无大碍。” 方氏稍稍安了心,又详细问了些薛锦颜的伤势。 薛锦绣一旁听着,总觉得这事儿不那么简单。趁着方氏不备,将巧月拉倒一旁无人处,低声道:“阿姐一向稳重,怎么接二连三的出意外。” 果然,巧月一脸为难,支支吾吾道:“这……” “磨蹭什么,快说呀!” “其实,是因为小姐听到了冯府要迁走的消息,一时失了神,才摔了一跤。” “什么?!”薛锦绣大惊。 巧月又道:“这几日小姐也不知怎么了,总是容易走神。哎……” 薛锦绣不由侧过头朝着躺在床榻的薛锦颜望了去,一丝不好的念头渐渐升上心头。 六六章 礼物 冯府里,冯意虽待在书房,可半点读书的心思也没有。只是拿着笔不断勾算着时间,若是下个月月底走,那他还能在长陵陪着薛锦颜过一个生辰。既然如此,是不是该想想先送些什么为好?冯意走到窗户边,随手捡了一只笔朝着屋檐下守门的小厮扔了去。小厮一惊,回头见冯意正朝他招手,连忙四下一望,见周围没什么人,这才一路小跑过来:“少爷,您干嘛呢?” “我爹……还在屋里?”冯意小心问道。 小厮无奈叹口气:“少爷,您都问了八百遍了!老爷说了,要您安心念书,连请安都给您免了,一应起居用具包括一日三餐都给您送到书房里,您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是你少爷,不是被你看管的囚犯!”冯意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脑儿门,“赶紧把这个送给表小姐。” 小厮看着手中的纸条,狐疑地瞟了他一眼。冯意催促道:“傻愣着做什么,找打呢!” 小厮连忙闪到了一旁:“是,是!我这就去,少爷您好生用功才是!” 冯意听得心烦,又阖上了木窗,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随手拿了一本书来,翻看了两眼,又扔到一旁了。 “哎……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冯意干脆趴在桌上,整个人一点精神也没有。 俞淑君看着手里的纸条,只对那小厮说:“行了,我收下了,你快回去吧。”待那人离去,又将纸条放进了木匣内,一动也不动。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俞淑君不安地看着安哥儿,“表哥他……他那么信任我,知道了以后肯定要怨我了。” 安哥儿静静听着,没说话。 俞淑君自顾道:“都这样了,还想着给阿颜过生辰。那些字条,问的都是阿颜近来的情况,表哥算是迷进去啦。”俞淑君皱着眉,“算了,想来他也是一时心血来潮,等过了这段日子也该安静下来了。咦,安哥儿你这是做什么?” “这个给阿秀。”安哥儿将一个漂亮的木盒子抱了出来。 俞淑君打开一瞧,顿时愣住了:“你……这一盒子的东西你都给她?!” 安哥儿理所当然道:“她喜欢这个。” “可这……是不是多了点。”俞淑君看着盒子里十几颗玉石,那都是以前在凉州时,爹爹见安哥儿每次又长进了些,赏给他的。 安哥儿道:“阿秀还喜欢别的吗?” “诶?”这还真把俞淑君问着了,仔细想了想那个小胖丁,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只听安哥儿道:“既如此,全送了也无妨。” 俞淑君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好反对什么,附和着说道:“是啊,反正以后怕是也不常见了。” “表哥的礼物也一并送过去?” “这个……”俞淑君甚是为难,“让我再想想吧。” 因着脚腕摔肿了,薛锦颜这段日子都不方便走路,周嬷嬷那边也就不去了,暂时待在屋子里养伤。薛锦绣看着她,低声道:“阿姐,你别想那些没影的事儿。如果俞姐姐他们真的要搬走,肯定会给你一个信儿的,前段日子冯府不还说俞姐姐正生病需要静养吗,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迁家。” “是啊,是我多心了。”薛锦颜看着窗外的落花,想着那日少年的温润如玉模样…… “大抵,是我多心了。”想来冯意对谁都是那般温柔吧,对她如此,对俞淑君亦如此,怕都只当是妹妹罢了。只是这样想着,心里就会痛上几分,恨不得冲上前去,向他问个明白,求他发个慈悲,也好让她不要这么痛苦的去猜测人心。 “好啦,与其想那些,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过阿姐你自己的生辰吧。”薛锦绣托着下巴,“再过小半月就到了哦,阿姐想要什么礼物呢。” “你听话别闹我就行啦。”薛锦颜叹口气,实在没什么精神与薛锦绣闲聊。 此时的冯意经过几天的苦思冥想,终于想到要送什么礼物给薛锦颜了。正是喜上心头,突然听到了门外的咳嗽声,连忙拿了一本书,装着样子读起来。果然,冯大人正踱步走来,见着儿子还算用功,这才又离开了。 冯意长舒一口气,冲着小厮比了个好样的眼神,擦擦额头的汗,找了纸笔,便开始为薛锦颜的礼物忙活起来。 “表小姐,少爷让我将这个递给您,说是……说是您看了就知道了。”小丫鬟不知其中内里,将东西送给俞淑君后便走了。 俞淑君大呼无奈——这都多少天了,冷了冯意都已经十几日,他怎么还能这么坚持!!!俞淑君打开盒子,看着盒子里那把精美的折扇,“啪!”的一声,将木匣又合上了! “前些日子我病了,竟也不知你的脚竟然伤成这样。”俞淑君到底还是来了薛府,只是见着躺在床上的薛锦颜时还是吓了一跳。 薛锦颜笑了笑:“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不小心摔得,说出去凭白招人笑话罢了。” 俞淑君见她还是以前那般,竟也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了。倒是薛锦颜问道:“你的病好些了吗,到底是什么病,如今出来走动没什么大碍吧。” “不过是夜里着凉而已。这些日子忽冷忽热的,府里好多人都染了些风寒,不过表哥倒还是如往常一样。我说让他注意些,他却还是那样,也不见着多穿些衣裳。” “那你多注意些身子,免得刚好又病了。”薛锦颜说道,“唔,经你这么说我也得让阿秀注意些,那小丫头疯疯闹闹的,最是好动。” 俞淑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却见她依旧面色如常,还是端着那幅大家闺秀的模样,只淡笑地听着她说完罢了,语句中丝毫都没有提到冯意,心中顿时舒了一口气——看来表哥这次是一头热了。当即道:“其实我这次来……主要是要跟你告辞的。” 薛锦颜一愣,微微垂眸将黯然尽藏眼底,片刻后,若无其事地说道:“俞姐姐是要出门游玩吗?” 俞淑君摇摇头:“我要回家了。母亲来了信,让我回去。” “这样啊,只你……一人?” “当然不是了。”俞淑君浅笑道,“母亲十分想念舅舅和舅妈,许多年都不曾见了,这一次舅妈会带着我和表哥还有安哥儿一块回去。” “也对,俞姐姐离家也有几年了,想必是十分思念伯母。如今一家子团聚,是好事,好事……”薛锦颜不由握紧了藏在被子里的双手,脸上盈盈的笑意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 “你生辰快到了,可我就担心那时我已经走了,所以便想着提前将这些送给你。一点薄礼,可千万别嫌弃啊。”俞淑君将两个木匣递了过去,又陪着薛锦颜说了些话,便告辞了。临走前,特意去到薛锦绣那边,将安哥儿送给她的东西递了去。 薛锦绣只觉得心中一阵七上八下,颇为不安地走到薛锦颜床边。她手边正放着一个荷包和一方墨砚。薛锦颜拿起那个荷包笑了笑:“俞姐姐的女红越发精进了。”又指着那方砚台,“安哥儿虽然小,选的礼物倒是不俗。” 薛锦颜心中咯噔一下,连俞瑞安都送了礼物过来,“冯大哥的……”薛锦绣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如蚊子嗡了。 “吴妈妈应该与你说过,男女七岁不同席。无论再怎么相熟,有时候都应该避嫌的。”薛锦颜觉得自己的脸快要笑僵了,“这世上最容易的莫过于是无风起浪了。送礼事小,若是落得私相授受的话柄,连累了他的名声就不值了。”说到底,终究是她一厢情愿了吗? 薛锦绣静静退了出去。看着手里这一盒子的玉石球,默默将原来那四颗都拿了出来放进去。琼枝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小心道:“安哥儿倒是省事,不过这盒子东西却都是上好的玉,若是小姐您不喜欢,婢子便拿了去,让工匠们用这些雕刻些其他的模样出来。” 薛锦绣随意扒弄盒子里的东西,从里面拿了七颗出来,其余的依旧放在木匣子里面。不待琼枝说什么,便抱着木匣子出去了。琼枝满心疑惑,只见着薛锦绣唤了丫鬟在树下挖了坑,将那一匣子的玉石全埋了进去。 “小姐,您……您这是做什么呢?” “种玉。”薛锦绣回道。 琼枝不由瞪大了眼睛:“这……这,埋在这里似乎不太妥当呀。” “春天我种下一盒子玉石,等到秋天就可以收获一大堆了。”薛锦绣笑了笑,“等长出新玉,俞淑君他们应该就会回长陵了。” 琼枝微怔,她……她没有听错,方才,方才小姐是在直呼了俞家小姐的名字!这到底是怎么了? “那扇子你送了吗?”冯意终于得了一个时辰的空闲,立刻就奔到了俞淑君的院子里来。 俞淑君正喝着茶,差点就被他那急匆匆的模样给呛着了,点了头,“嗯。” “她……她可说了什么?”冯意到底还是没有晕头,就算他再喜欢薛锦颜,再想娶她,可如果薛锦颜不同意,那他也无可奈何。为了能确定她的心意,他特地做了那把扇子,将想说的话都写在了上面。 俞淑君当然知道他问的什么,当即道:“没什么特别的,你也知道阿颜,别人送的东西她一向都是说好。” “只有,这样?”冯意不可置信地站在那里。 俞淑君看着他虎口处为了做扇子弄出的伤口,忍着心虚,微微别开了目光:“是啊,不然还有什么。表哥,你还不快回书房,让舅舅知道你偷溜出来又要责罚你了。” 冯意木愣愣地点了头,只等俞淑君又回过头,发现他竟就那样傻傻的站着,仿佛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六七章 成全 薛锦颜病了,几日都躺在屋里没有一丝精神,就连薛锦绣努力说笑话逗她,也不见她展露笑颜。薛锦绣从未见过这样的子的她,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些开始发慌。 “阿姐,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就说出来吧。” 可薛锦颜依旧是那幅淡淡的模样,垂眸呆呆看着被角,低声道:“我没事,就是这几日不知怎么的身上没什么力气,好好睡几日便好了。”又见薛锦绣满脸忧容,连忙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意:“你先出去吧,我乏了。” 薛锦绣无奈,只好嘱咐了她身边的丫鬟尽心伺候,又让方氏命府里的大夫随时候着。 “哎,这次阿姐算是尝到了什么叫做情愁。”薛锦绣低声喃喃,托着下巴望向窗外的绿竹林。以往薛锦颜心情不好时便喜欢在竹林里静坐,待过了几个时辰后,自然也就心绪平静了。可如今……“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小姐,您一个人在哪儿嘀咕什么呢?”连翘见她一个人对着窗户自言自语,不由问道:“解铃什么玲的,什么意思啊?” 薛锦绣望了她一眼:“吴妈妈不是教过么,你又没好好学。” 连翘嘟起嘴,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走到她身旁,委屈道:“小姐,如今我可算明白了,那读书人为什么就是有能耐,原来那书也不是随随便便能读的。我看了这几个月,总是背了忘忘了背,到如今也不过是将小姐您的名字,还有我自己的名字以及琼枝姐姐她们的给认清了,哎……我还是老老实实地绣荷包吧。” “你呀!”薛锦绣摇摇头,本以为吴妈妈有她这么个心不在焉的学生已经够头疼了,如今来了个连翘,薛锦绣顿时觉得自己不拿三好学生真是屈才了。 “既然学不进去就不学,将些常用的字认熟便好了,也不至于做个睁眼瞎。”薛锦绣说罢,吩咐道:“你下去吩咐马车,明儿我要出门!” 连翘练练点头,立刻便出去了。虽然比起周到老练的琼枝,连翘在许多地方都显得有些生涩,但有一点却是薛锦绣院子里得用的丫鬟永远不及她的地方——主子吩咐的事,从不过问原由,吩咐了便直接去做便是。这一点,薛锦绣很是欣赏。总觉得若是连翘这小姑娘晚出生个几百年,那肯定是混安全局的料子啊。 第二日一早,薛锦绣便套了马车出府,直奔城东的薛家茶行。茶行的掌柜与她早已相熟,见着薛锦绣来了,笑呵呵得将她引到后院,沏了杯新来的茶让她品品。由于如今年纪小,有时候也会带薛锦绣去前院,让她看看铺子里的伙计小厮们如何干活。 薛锦绣本不欲品茶,只是问道:“我想看看这个月都有那些咱们相熟的人来买茶。” 掌柜的立刻将账册拿了出来。 薛锦绣翻看了几页,当即道:“重阳节要到了,我想拜托掌柜的一件事。” “六小姐尽管说。” “我瞧着这冯府的茶叶这月还未买,不如依着重阳节让伙计送些茶叶去,一则表些心意,二则阿姐的生辰,冯府的主子们都送了贺礼来,我这是借花献佛,借着掌柜您的茶叶当回礼,您看可行吗?” 掌柜哪有不同意,不过是些茶叶,这点主他还是做得的。 薛锦绣又道:“既如此,这送的人也由我定可好?我身边的人与冯府熟些,免得让些毛头小子去试了规矩,反而弄巧成拙了。” “六小姐说的极是。”掌柜连连点头。 薛锦绣见事情都已吩咐妥当,便又带着连翘回去了,路上道:“下午你就带着茶叶去趟冯府,旁的无须说,只有一件……”说着,附在连翘耳边低声细细交代。 冯府里,冯意正呆坐在书房里,手里握着书,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眼前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愿去看,不愿去想。到头来,不过是多情却被无情恼罢了…… 冯意长长叹息——是啊,他早该明白的,从头至尾,薛锦颜从未对他表露过任何心意。她总是那般娴静地笑着,端着所有大家闺秀应有的矜持,可是……她又与那些人都不同,她是特别的,只要她静静站在那里,便是一副画;她笑了,便是一首诗。可如今这一切,都不会属于他,所有的美好,都会被别的男人给夺走。 冯意不由咬着嘴唇——君子有成人之美,他,他应该…… “少爷,您的茶。”书童见到了时辰,便进了轻唤了一声,让冯意起来走动片刻。无奈连说了好几声,冯意依旧是那幅神游九天的样子,只好放下茶杯,悄悄出去了。 只是片刻,书房里顿时传来了一声惊叹:“这茶是谁泡的?!” 书童吓得半死,连忙进了屋,战战兢兢道:“少……少爷,这茶是您一贯喝的啊……” 冯意盯着杯中清茶:“这茶叶七日前便已经饮完了,我并未差人去买,现在又是从哪儿来得?” 书童听言,那颗悬着心顿时放下了,连忙道:“是那和顺堂自个儿派人送来的。说是重阳节要到了,便送了些礼来,好像听说……也是为他们府上的小姐公子们积德吧。” “积德?”冯意不由挑起眉。 “是啊,听说他们府上的某位小姐最近伤着了,好像还挺严重的。您说这商户的想法就是与咱们不一样啊,积德去那庙里捐些香火钱求求菩萨保佑不就行了,还做这些。不过想来也是,送些茶叶与四邻们结个善缘,也是好的。” 冯意心头一跳:“是哪位小姐伤着了?!” 书童摇摇头:“这小的哪能知道呀。诶?少爷!少爷,您这是去哪里啊?!您现在不能离开书房呀……哎呀,老爷还在……少爷!!!”便嚷着,冯意却已经头也不回的跑了。 俞淑君从未见冯意如此紧张的神色,生生吓了一跳:“表哥?你这是……” “阿颜是不是病了?!”不待她说完,冯意立刻问道。 俞淑君顿时有些心慌,狐疑地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 “她真的病了?!”冯意的语调顿时扬了起来,“上次你回来的时候为何没有告诉我!” 俞淑君微微闭上双眸,枉费了她如此良苦用心,为何都到了这种时候她表哥还是看不清状况!“虽不知表哥您是如何知道的,没错,阿颜是病了!可她病了自有薛府的大夫照顾,再不济也有她的爹娘守着,我说不说与表哥你听,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表哥你还会医术?!” 冯意被她一番话给楞住了,只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变得陌生起来:“表妹,你……你怎么……” 俞淑君彻底冷下了脸:“表哥,你醒醒吧!纵使你再喜欢阿颜,难道你能娶她吗?!” “怎么不能!”冯意大声吼了出来。半响,他似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抱歉……”说罢,匆匆离去。俞淑君呆望着他的背影,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听说,你与淑君吵架了?”冯氏看着眼前的冯意,时光易逝,转眼间儿子已经从一个孩童长成了翩翩少年。 冯意垂着头:“不过是聊天时声音大了些,不知又是哪个下人传的闲话,扰了母亲休息。” 冯氏摆摆手:“她是你妹妹,纵然有什么不对的,你也要让着她。再说,淑君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孩子,她虽有时性子急了些,却也是个好孩子,比起那些一肚子心计的女子,更是多了一份率真。而这,正是一个女子最可贵之处。” 冯意点点头,没有接话。 冯氏见他如此,便道:“今日你冒冒失失地冲了去,我也当不知道这事儿,好好回去念书吧。再过几日,便要去凉州了,可不准再惹你爹爹生气!” 说完,正欲端茶,却见冯意还是站在眼前,一动也不动。冯氏有些纳闷,准备说些什么时,冯意突然跪了下来,冯氏大惊,忙道:“你这是怎么了?!” 冯意抬起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将这几日憋在胸口的话悉数说了出来:“爹爹常常教导儿子,大丈夫先立业再成家,可儿子……儿子不孝,儿子钦慕一女子已久,一直不敢与母亲说明,思及着如今要远离长陵,若再不说,儿子怕是要后悔一辈子!” 冯氏微愣,半响不能言语。 只听冯意道:“请母亲成全儿子!” “那……那是谁家姑娘?” “薛府三小姐。”冯意满心期待看着她,谁料话刚出口,就听“啪!”的一声,从未有半分怒颜的冯氏顿时将手中茶盅摔了下去,“混账!” “母……母亲?!”冯意怎么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话语。 冯氏怒目而视,气的浑身发颤,她从未想过,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有一天竟然会喜欢上那样一个出身的丫头! “你竟要求取一个商户之女?!你这是要令你冯家祖先全部蒙羞吗!” 屋中,寂静一片,压抑着让人无法喘息……不知为何,俞淑君的话回响在了他的耳边——“纵然你再喜欢她,你能娶她吗?!!”一丝苦味渐渐满上了心头,恐这世间任何的苦药都不及它的千万分之一。冯意缓缓站起了身,无望地看着身前之人:“难道就因为她的身份,所以……” 冯氏冷言道:“那丫头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呵……我还真是小看了薛府了,攀上一个叶侯还不够,如今还要打我冯府的主意?!” 冯意听她此言,心中越发痛楚,立刻道:“这事与她无关,只是儿子莽撞了。” “与她无关?与她无关你能跪在这里求我成全你?!”冯氏连连冷笑,“那位三小姐着实不简单,前些日子淑君也为着要与她分别而伤心呢,今天又轮到了你。呵呵,真是好手段,不愧是商人之女!这买卖做得一本万利啊!” “母亲!”冯意听她如此折辱薛锦颜心中难过不已,“儿子……儿子错了,请您不要再说了。” “阿姐,你猜冯大哥这几日会不会来?”薛锦绣坐在薛锦颜床边,笑眯眯地看着她。 薛锦颜一愣,颇为诧异地看着她:“你……你说这个做什么?!”说罢,顿时觉得一阵心虚,难道她的心思连阿秀就看出来了? 薛锦绣一脸的天真烂漫:“冯大哥这个人一向礼数最为周到,就算自己不送礼物,也该托着俞姐姐一道送来嘛。肯定是中间有事儿耽搁了。如今过了好几日,我猜再大的事也办完了吧,如今得了空,应该补上礼物哦。” “是吗。”薛锦颜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谁料薛锦绣又道:“如果他不来,哎……肯定是阿姐得罪他了,他生你气咯。” “为什么?!”薛锦颜大惊。 “他以前邀阿姐去吃点心,阿姐你都没有去,太不礼貌了。”薛锦绣煞有其事说道:“我猜啊,如果再俞姐姐他们迁走之前,冯大哥都不来一趟或者托人补上礼物,那肯定是生气了。” 薛锦颜听着,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还剩七日,如果他不来,她便彻底死心吧。不过这样也好,免得牵挂。殊不知,这正是薛锦绣希望她做得。 六八章 折扇 都说一层秋雨一层梁,如今不过只是下了一夜,仿佛夏季的余温便被扫荡一空,薛府各院子里又开始忙着裁制秋装了。 巧月今儿天不亮就起身了,因她哥哥娶亲,方氏便许了她三日的恩典,让她回乡下老家看看家人。巧月自是千恩万谢。 自六年前她因家贫被卖进薛府后,本以为再也见着嫁人了,高门大户里每一处都是规矩,哪怕只是行错一步路,都会被主子随意打骂甚至再卖了去。巧月无比庆幸当日自己是被方氏挑走了,这些年来,方氏每年都会赏她几日回家看望,还会命人包些东西让她带回去,对此巧月更是将薛锦颜看成了命根子,只有伺候好了小姐,她在薛府的日子也就会过得更好。想着从前连饭都吃不上,如今却能在薛府里过得如同半个小姐般舒服自在,她的月银,放在外面也够那些个小户之家花销半年以上了。如此,巧月对爹娘的抱怨也就少了许多,加之这几年眼见着爹娘年纪渐长,剩下的那一点儿也就烟消云散了。 去了小门,接她的车夫已经在巷子口候着了。早气秋凉,巧月哈了一口气,又搓了搓脸,回想了一下自己包袱里的东西,见没落下什么,便对守门的婆子道了声早,出门而去。刚沿着墙根角走了几步,却发现一个人影藏在对面的槐树后。 巧月微楞,朝那边轻轻喊了一声:“谁啊?” 没人应答,巧月又道:“谁在哪里?” 那人慢慢从树荫中走出,肩上已被树枝上的雨水淋湿了,头发上也沾满了露水,巧月走近了几步,当即吓了一跳——“冯,冯公子?!”这幅模样,他到底在这里站了多久? 冯意笑了笑,他脸色苍白,哪里还有当日白马少年意气风发的影子。 “听说你家小姐病了?” 巧月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看着冯意的模样,这病的人应该是他吧!巧月犹犹豫豫地动了动嘴:“冯公子,您没事吧?您的随从呢,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抬头瞧瞧天色,现在不过卯时左右(5点-7点),哪里会有富家公子这么早跑出来游荡的。 冯意却不接话,只是道:“三小姐如今身子可大好了?大夫看过了吗,喝了什么药?” 巧月听他句句不离自家小姐,满心疑惑,却也还是道:“小姐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并未大碍,谢公子挂心了。”又四周瞧了瞧,总觉得待在这里说话也不方便,只好低声问道:“冯公子,您……您是来看我家小姐的?” 冯意波澜不惊的双眸顿时明亮了一下,璀然一笑:“她生辰快到了,那日我表妹前来却忘带了一样东西。”说罢,便将一方紫檀木盒拿了出来,“劳烦巧月姑娘转交了。” 巧月有些为难,这冯意看起来甚为怪异,虽说他是自家小姐好友的表哥,可终究还是要与薛锦颜避嫌才是。而她作为薛锦颜身边的贴身婢女,若是落下替男女二人私下传递物品的嫌疑,那她在薛府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想到此处,立刻道:“此物贵重,婢子害怕有所闪失。依婢子之见,不如还是请冯公子托俞小姐转交给我家小姐吧。”谁料冯意却不给她机会,直接将东西塞进了她手里,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 巧月愣愣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僵硬地看着手中的木盒,一脸的焦急。巷子口的车夫见等不到人,干脆赶着马车跑来了:“丫头,怎么还不走,今儿还走不走了?!” 巧月急的想哭,连忙将手里的东西藏进包袱,笑道:“大伯今儿真是对不住,我刚想起来还有件重要的事没交代,今儿怕是去不了了,真对不住。” 马夫摇摇头,叹了声,抱怨了两句,也就走了。 守门的婆子见巧月复又归来,颇为纳闷:“怎么又回了?” 巧月依旧直道自己还有些事儿没办妥,匆匆说了两句,便往院子里赶了。到了二房,已经有使粗丫鬟起来打扫院子,巧月抱着包袱一路走着,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孩童的声音:“咦,巧月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巧月吓得魂都飞了,手中包袱直接摔倒了地上! 薛锦绣彻底无言,难道她这么快就练成了传说中的狮子吼?走近了几步,正打算帮巧月捡散落在地上的物件,谁料巧月像是触电般地嗖地蹲下,两只手慌慌张张地将地上的东西拦到怀里,嘴里还说道:“小姐莫碰,免得脏了手!” 薛锦绣只好又站起身,无聊地看着:“巧月姐姐,我听琼枝说你今儿不是回乡么,现在再不走,马车怕是等不了吧。”丫鬟回家,本是没有马车相送的。刚巧今儿外头院子里有些货要送到乡下庄子去,便可顺带载巧月一程。 巧月笑了笑,将那敷衍的理由又说了一遍,给薛锦绣行了安后便走了。薛锦绣一脸的困惑:“这丫头今天怎么毛毛躁躁的,跟连翘似得。” “哈,小姐,你又在背后说我坏话!”连翘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薛锦绣吓了一跳,连连拍胸:“行啦,昨儿你把宝珠的莲子羹偷喝了,我都没告诉她,你家小姐对你够好了!” 连翘微楞,不由瞪大了眼睛:“小姐……你,你怎么知道?” 薛锦绣得意的扬了扬下巴:“你家小姐是谁,你那点弯弯绕我还不知道么?”事实上,是她见连翘晚上意外的吃的少了些,便让琼枝去厨房打听了一下。说到此处,不由想到了方才巧月的异样…… “小姐,小姐求你了千万别跟宝珠说,那丫头嗜吃如命啊!”连翘双手合十,弯着腰围着薛锦绣绕圈圈,只听薛锦绣突然嚷了一声:“别动!” 连翘一楞,下一刻薛锦绣便跑了。连翘呆了半响,猛地惊醒,立刻嚷道:“诶,小姐,您去哪儿啊,等等我!您不是说好了今天带我出去玩么……” 此时薛锦颜将将起身,正准备喊巧月,突然想到巧月今儿不再屋子里,便打算唤其他的丫鬟。待人走来,薛锦颜不由咦了一声:“巧月?你怎么还在这儿?” 巧月左右为难地看了看,快步走到薛锦颜跟前,低声道:“小姐,我今儿在咱们府的东侧小门遇见一个人,他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着,便将包袱里紫檀木盒拿了出来。 薛锦颜满脸疑惑,将盒子打开,一把折扇赫然映入眼帘。将其拿起,握在手中温润微凉,甚是舒服。又将它缓缓展开,这扇上所画之物倒是不同寻常,不像一般扇面上总是画的山水花鸟,此扇上所绘的竟只是一颗大树而已。只是茂盛的树叶下方的留白处,题了四个字——“南有乔木”。 巧月之前还以为这里面装的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如今看来甚是普通,也就舒了一口气。她虽是丫鬟,但也识字,且又一直跟在薛锦颜身边,对一些诗词还是懂的,如今见上面不过是写的南有乔木四个字,看来看去也只是对应扇面所画而已。正欲与薛锦颜说什么,却听薛锦绣突然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巧月一惊,只见薛锦颜神色紧张,她只是迟疑了片刻,薛锦颜竟又立刻问道:“是谁给你的?!” 巧月忙道:“今儿早上婢子遇到了冯公子……”说着,语音不由低了下去。 ——是他!他亲自来了!他真的来了! 巧月见见薛锦颜仿佛顿时被人失了魔障似得,整个人都定在那里,顿时吓得惊慌失措:“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薛锦颜忙摆摆手:“我没事。”突然扶住了额头:“突然有些晕,还想再躺会儿,你出去吧。” 巧月见她态度坚决,也只好退下了。只听薛锦颜又道:“你们也下去吧。”屋中的丫鬟顿时都被她遣了出去,偌大闺房,只余她一人坐在床榻之上。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游思……”薛锦颜默默念着。这是诗经里的一首,诗中男子心中爱慕那女子,却求而不得…… 不知何时,一滴泪竟滴落在扇面,渐渐晕开。薛锦颜又哭又笑:“他,他也是……”看着手中折扇,那人的模样又浮现在了脑中,薛锦颜只觉得心中甜如蜜,恨不得飞上天际大声笑出。只是不多时,方氏却来了,薛锦颜连忙将扇子藏进枕下,方氏道:“怎么又不舒服了?头怎么痛了,莫不是晚上吹了冷风?” “可能是方才起的急了点,现在好多了。”说着,又笑了笑,“阿娘,您放心,我已经好了,真的!” 方氏仔细将她打量了一番,沉吟了片刻后,终于道:“是看着精神好了许多,我让钱大夫再来给你看看,你先换身衣裳吧。” “恩!”薛锦颜连连点头。 巧月硬着头皮将方氏送出,小心翼翼地走到薛锦颜身边。只听薛锦颜道:“快,帮我换身衣裳。” 只见丫鬟们将一件略深色的衣裳拿来,薛锦颜顿时蹙起眉:“这颜色能穿么,真是丑死了。我喜欢那件浅蓝色的,快帮我拿来。” 巧月不敢出声,直到伺候薛锦颜梳头的时,听她问道:“巧月,你将早上遇着他……恩,冯公子的事细细说来。” 巧月手微抖,连忙低头看去,还好,没有弄痛薛锦颜。“是这样,婢子今早……” 薛锦颜听着听着便笑弯了眼,突然想到这样未免太过失态,又调整好了面容,可还是熬不住心中的好奇,又低声问道:“他什么时候来得?现在人呢?” 巧月无奈道:“冯公子送了东西后就走了,您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也对啊……”薛锦颜哪里还想得到那么多,只是后悔自己怎么不早些起来,那样还能看上他一眼。 ——糟糕,她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真是…… 巧月看着镜中薛锦颜一会儿笑一会儿忧愁,脸上也是微微泛红,心中颇为不妙。她虽处在深在大院,可到底比薛锦颜大上数岁,对于情之事虽懵懵懂懂,但也知道一些。眼前小姐这幅模样,着实不太妙啊。 终于,待巧月替她梳洗妥当后,薛锦颜看着镜子里女子的容貌,眉目如画,不过,笑起来是不是会更好看些?薛锦颜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道:“阿秀呢?” “六小姐今早好像在院子里,婢子这就让人找去。” “快让她过来!”薛锦颜可还记得她说的话,如今冯意将礼物补上了,而且还是……她必须要与那个小丫头说说。虽然,她可能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不过这不妨碍薛锦颜找亲妹妹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 作者有话要说: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诗经·汉广》 录氏无责任咆哮版翻译:南边有棵大树啊,老子想在树上面休息,这棵树太特么的高了,老子爬不上去啊!江边有个漂亮小妞,老子很喜欢她啊,可这妞是水神啊,老子追不到啊!T^T (咳,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六九章 决裂 “慢着——”薛锦颜又嚷了一声,“你再去那小门处候着。” 巧月停下脚步:“这……” “快去呀!”薛锦颜站起身,“若还能遇着他,就对他说,这扇子……我很喜欢。” 巧月觉得自己快要裂开了,刚走了几步,又被薛锦颜叫住,只见她神色肃然:“此事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巧月心中微颤,左右为难。薛锦颜近乎祈求看着她:“巧月,你虽是我的贴身侍婢,可我一直都是将你当做姐妹一样。这件事,算我求你了好么,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不仅是我,纵然是你,也脱不了干系。”一番连吓带哄,巧月终究是点了头。她算是明白了,自她将冯意的扇子私下送了进来,自己就已经跳上了贼船! 说来也怪,巧月在那小门处等了近乎一天,到了黄昏时,冯意竟然还真来了。只是他脚步匆匆,边走还望身后瞧了眼,仿佛有谁在追他一样。 巧月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她真的…… 冯意见到她,非常惊奇,连忙就走了过来,二人还在站在那颗大槐树之后,冯意忙问道:“那东西你家小姐看了吗?” 巧月努力让自己不要发抖,轻声道:“小姐说……她很喜欢。另外,小姐还说……” “她还说了什么?!”听到巧月之前的话语,冯意已是一阵狂喜。 巧月闭了眼,干脆横下心道:“小姐只是念了些数。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 冯意微楞,少卿,竟然笑出了声。是啊,这就是他所钟情的女子,大家闺秀的外表下总是藏着许多意想不到。 屋里薛锦颜早已红透了脸,看也不看那镜子里的脸。一二三四五六七,弦弦相思弦弦泣。愁肠百段展转回,七六五四三二一。聪明如他,怎会不知这首小诗。薛锦颜一边懊恼自己的大胆,可又害怕如果此刻不说出自己的心意,待冯意离去她将后悔一辈子。 “贵府的茶叶极好,明日我会去茶行买些茶叶。”冯意突然扔了这么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便又走了。 巧月的脸都要皱成了一个包子——这下,她算是真的完了,要帮小姐幽会吗?可怜巧月从来都是一个实心眼子,回去后,老老实实地将冯意的话完整地转述给了薛锦颜,还不忘再三劝道:“小姐,您可千万别去,男女相见实为不妥啊!” “我又没说去见他。”薛锦颜拿着扇子笑道。 巧月稍放下心,却听薛锦颜又道:“说来好久没有去茶行品茶了,阿秀那丫头前些日子都去过,为何我去不得。”深陷热恋中的男男女女,任何道理都是说不通的。对他们而言,所爱之人便是一切的道理。巧月无法,又不敢对谁说,硬是一夜间便急出了嘴泡,上火上的严重。 少卿,薛锦颜已经去了方氏那里, “阿娘,我想出去转转。” 方氏略略惊讶了一会儿:“你脚上的伤……?” “已经不碍事了。女儿病的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屋里,着实闷了些。想趁着天气还不算太冷,出去转转。等到了深秋恐没有这般好时节了。” 不等方氏说话,一直坐在一旁当吉祥物的薛锦绣突然嚷了起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本来今儿说好了让我出去玩的,阿娘您就是不同意!”害得她在连翘那小丫头面前失了面子。 薛锦颜很少提什么要求,方氏仔细想了想,她说的也并不过分,也就同意了,又再三嘱咐道: “你脚伤刚好,千万别累着。还有你,”指着薛锦绣,“别老想着玩!” 薛锦绣捂着脑袋,连忙点头。 薛锦颜却有些不自在,阿秀竟然也跟着去,那她真得好好想个法子了。薛锦绣透过指头缝看着薛锦颜——果然,被她猜中吗。 第二日一早,薛锦颜便往茶行而去,薛锦绣兴致盎然:“阿姐,前几日我才来的,那是你还病着,我想着俞姐姐既然要走了,这礼数肯定要还,便做主让掌柜给她送了些茶叶。姐姐不会怪我吧。” 薛锦颜当即道:“阿秀这么懂事,我怎么会怪你呢。听吴妈妈说,阿秀近来功课都学得不错。” 薛锦绣暗道这是开始灌迷魂汤了么?便顺势道:“是啊,吴妈妈说我可听话了呢,阿娘她说的不对,我一直都很懂事的。” “既然如此,那等会儿你可要听姐姐的话哦。” 薛锦绣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奈何如今的薛锦颜满心装的都是冯意,哪里还有闲情去分辨旁人的表情。 到了茶行,薛锦颜特意让马车只停在侧门外,自己亲自下车走了进去。只是入门那一霎,四下一望,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不由有些失望。薛锦绣抬头望天,这真的要在她眼皮子底下上演一出西厢记了吗? 只是众人一直在茶行坐到了近黄昏时分,冯意却还没来。薛锦颜颇为纳闷,薛锦绣也有些不解——约会迟到可是大忌啊,莫不是被俞淑君那小妞给发现了?! “阿姐,咱们回去吧。”薛锦绣打了个哈欠,悠悠道。 薛锦颜却不想走,直到快到了戌时,茶行早已打样,实在是呆不下去了,薛锦颜这才缓缓起了身,满心的雀跃早已在漫长的等待中又成了一汪死水,波澜不惊。 “他定是遇到什么事了。”薛锦颜喃喃道,“难道遇到了什么危险?!不,不……肯定是有什么事将他拖住了,许是今日有什么旧游来访,推脱不得。是啊……一定是这样。” 事实上,薛锦绣的猜测是对的。 “表哥,对不起。”俞淑君看着书房里昏迷不醒的冯意,眼眶红了一圈。 “三姐,你错了。” 不知何时,安哥儿竟然走到了她身后。 俞淑君吓了一跳,“你,你怎么来了?!不是要跟着陈头练功在吗?” 安哥儿静静道:“你竟然还带了迷魂散来长陵。” 俞淑君微微垂眸:“他已经知道我没有将扇子送去,竟然私自翻墙而逃,今日他又要去,若是被舅母发现,不仅是表哥,怕都会迁怒到阿颜!我……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总不能眼睁睁的……”说着,竟然蹲在地上,哭泣起来。 安哥儿走近了些:“三姐,这件事你本就不该插手。” 俞淑君无措地仰起头,安哥儿道:“这是表哥和薛三小姐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去管,今日你能骗他喝了迷魂散,难道你能骗他一辈子吗?只有一个办法能让他彻底死心。” 俞淑君一愣,立刻站起身:“什么法子?你快说呀什么法子!” 安哥儿用着他几乎没有任何情感的语调平静道:“砍掉他的双手双脚,成了废人,就永远都出不去了。” “……哈,哈,哈哈哈……你是在说笑吗,这都什么时候,你还心情拿你姐姐开玩笑?!”俞淑君被气笑了。谁料安哥儿又道:“也对,即便砍掉手脚,心若不在囚笼里也是关不住的。那要挖出他的心肝,刺瞎他的双眼,如此,便可无忧了。” 俞淑君怒到极致反而平静了,冷笑道:“不,还有一个方法!”说罢,深深看了安哥儿一眼:“马上就要回家了,你最好将这一身的戾气收拾干净,爹爹最讨厌的便是你这一点!” 安哥儿没接话,转身出门而去。 薛锦颜还在猜测冯意爽约的原因,谁料第二日俞淑君竟然递了帖子来访她。薛锦颜微微楞,不知她怎么突然来了,但还是如往日一样笑盈盈地与她一同去了竹园里小坐。 安哥儿这次也一起来了,薛锦绣看着他,总觉得这小子几天不见有点不一样了。谁料安哥儿竟然主动走了过来,主动开口道:“我三姐应该有话要与令姐说,你随我来。” 薛锦绣囧了,小心提醒道:“这里好像是薛府。” 安哥儿哦了声,再无其他反应。薛锦绣无奈,只得随他走远些。 纵使薛锦颜再迟钝,也发现今天俞淑君有些不对劲了。不由道:“俞姐姐,这是……怎么了?” 俞淑君看着这片竹林,心道今日这番话说完,自己与薛锦颜怕是要结上一辈子的仇敌了。想及此处,心下一片冷清,放下了手中茶杯,缓声道:“如今我要离开长陵,有些事不得不说与妹妹听了。我与妹妹相识这一年多年,似乎还未报之家门。” 薛锦颜笑了笑:“家府门第不过都是身外之物,我与姐姐相交实乃是兴趣相投。” “可我不是!”俞淑君脱口而出。 薛锦颜愣了下,颇为诧异。只听俞淑君道:“如今我要走,只是觉得若不让你知道我的出身,就真真是戏弄了你。我与你相交,兴趣是有,不过大多是……好奇罢了。” “我自幼相熟的都是王公贵族子弟,从未结识过什么商户人见。总是听人说起,这天下商户大多是唯利是图之辈罢了,不过那次见着妹妹……妹妹一举一动虽带着一丝小家子气,却不似商人逐利,便让我起了些好奇而已。”俞淑君说的很快,她害怕若是慢了片刻自己便会哭出来,不等薛锦颜多言,又道,“说了这么多,我也该告诉妹妹我的出身了。我乃柱国大将军俞大将军之嫡女,我父亲是世袭的一等辅国公。哦对了,我舅舅虽然如今左迁至长陵,但那全因朝中小人作祟罢了,冯府从来都是清贵之流,如今朝中亦有一位宰相出自冯氏宗族,舅舅复起之日指日可待。” “俞姐姐真是家门显赫。”薛锦颜努力让自己笑的轻快。 俞淑君却不愿放过她,又道:“我知道……我表哥送了一把折扇给你是不是?” “你……”薛锦颜瞳孔一紧,“你如何得知。” “薛锦颜,本来我是愿意与你继续做姐妹的,即便回了凉州也想与你书信往来,只是你不该痴心妄想,高攀我表哥!叶侯府喜欢银子,可冯府还不稀罕那些阿堵物!表哥是一时冲昏了头脑,你若真心喜欢他,便不应收下那把折扇。虽然我的话有些不中听,但冯府是不会同意表哥娶进一个商户之女。再者……”俞淑君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可知,我舅舅是为什么左迁至此吗?” 薛锦颜无话。 “就是因为叶侯,已经与你们结为亲家的叶侯府!所以,纵然是这样,你还想着要嫁给我表哥吗?你希望他因为娶了你,让被父母族人唾弃,从而毁了他这一辈子吗?!” “感觉俞姐姐与阿姐之间聊得很热闹啊。”薛锦绣趴在扶栏处,往湖底望着,时不时伸出手,好像这样就能摸着湖里游来游去的锦鲤一样。 安哥儿也望着湖水发呆,见薛锦绣还在努力探着身子往下够,不由道:“小心。” “恩,是要小心。”薛锦绣站直了身子,“你们马上就要回凉州了对吗?” 安哥儿点头。 “看来以后都不用再见了呢。”薛锦绣笑呵呵的看着他,“这样真好。” 安哥儿却只觉得这样的笑太过刺眼,可他竟也没有躲开,只是平静地看着薛锦绣的眼睛。薛锦绣又道:“说实话,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古怪的人,不爱说话,还爱摆架子,连个小姑娘都比不上。终于能说再见了,真好。”薛锦绣觉得自己真是卑鄙透了,竟然将一腔的怒火发泄在一个小孩子身上。 谁料安哥儿却只说了一句话:“你这是在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没有疑问,相当肯定。 薛锦绣愣住了,仿佛一个魔术师被人当着所有人拆穿了一切的把戏,羞愧的无地自容。突然眼前多出了一把匕首,薛锦绣吓得后退了一步,她可没忘记,俞瑞安这小子现在可是在学武功! 谁料安哥儿却只是将匕首递给了她:“你的那把,唬弄人还可以。” 薛锦绣再次被华丽丽的鄙视了,接过匕首,随口问道:“你的就厉害吗?” “这是我大哥送我的,死在此刀下共有三十三条人命,锋利无比。” 薛锦绣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肯定如便秘一般,手里的这玩意仍也不是,退回去也不是,只好硬着脖子赞叹道:“真是好刀啊!” 过了会儿,竹林里的谈话似乎也结束了。薛锦颜却没有跟着走来,俞淑君见着安哥儿,说道:“我们走吧。” 薛锦绣瞧了她一眼,待俞瑞安从她身旁离开时,突然神使鬼差地说道:“我希望……你不会是第三十四个。” “安哥儿,磨蹭什么呢!”俞淑君已经不愿在此多留了。 薛锦绣朝着安哥儿挥了挥手,那小子居然又笑了,终于,她竟也觉得那个笑,太过刺眼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一二三四五六七,弦弦相思弦弦泣。愁肠百段展转回,七六五四三二一。”——《闺怨》 >。<坚持住,这段纠结很快就完了!【喂,是有爱配角彻底被你玩完了吧…… 七十章 分离 落日的竹林里,寂静无声。薛锦绣朝着那一片幽绿深处望去,等了半响,也不见薛锦颜出来,便也就站在竹林外继续静静等着。 薛锦颜就那样看着远方发呆,泪珠似连了线般的滚落下来,吧嗒吧嗒地落在手心里,她甚至都不敢大声的哭,只好将头拼命埋进臂膀里,努力忍着。 后日,便是冯府离开长陵的日子,那天一早,薛锦颜便去了城东的茶行。一盏茶还未凉,巷子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马声嘶鸣。 巧月一直守在巷子深处的小门口,她不知为何薛锦颜为那么笃定冯意今日会来,但她从未违背过薛锦颜的吩咐,便也就待在木门旁小坐。只是当她真的见到了冯意,真真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冯、冯公子?!” “你家小姐呢?在里面对不对?!”冯意翻身下马,立刻便往门里冲。巧月根本就拦不住,好在今日来此,薛锦颜似乎对一切都早有意料,已经将周围的小厮婆子都支开了。 “阿颜!” 门扉轻掩,冯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却见薛锦颜如往常一样,安静地坐在窗旁,焚香煮茶,见到他来,便微微起身行了礼,轻声道:“冯公子怎么今日有兴致来了?贵府上的茶叶还差些什么吗?” 冯意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今日他是特意逃了出来,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知道母亲的态度十分强硬,可他就是……就是放不下! 冯意走近了几步,“阿颜,你的脚伤好些了吗?” 薛锦颜笑了笑:“谢公子挂心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早好了。” “阿颜,你,你这是怎么了?”冯意有些慌,快步走到她的身前,却见薛锦颜还如无事人一般地泡茶,“那日我并非有意爽约,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睡过头。” 薛锦颜掩面:“冯公子真会说笑了,我并未与你有什么约定啊?”见冯意一脸的诧异,薛锦颜略略思索了一番,恍然道:“哦,你说的可是四日前要来茶行买的事?其实我也并不懂茶叶,公子若是想要挑些好茶,自可来找掌柜的就行了。” 冯意见她如此轻松,忙说道:“阿颜,你知道我并非是……那把折扇,你说过的话……可还当真?”见薛锦颜仿佛要说些什么,冯意抢说道:“我的心意已写在那扇面之上,阿颜,或许你会认为我如此直白太过莽撞与轻佻,可我心悦你。”说着,声音顿时柔软了下来:“我真的心悦于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想着哪怕只是看着你就好。可如今我要去凉州了,我好害怕一旦走了再回来一切都变得物是人非,我害怕我走了就再也无法同如今这样亲近你。阿颜,我只想问一句——那日你托丫鬟念得那首诗,如今,还当真吗?” 薛锦颜微微闭着双眸,那颗心仿佛别人猛地放入滚烫的沸水里,疼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冯意却不肯放过她,“你也是心悦我的是不是?不然你不会说那句话,如今你依旧在这里,证明你在等我,你知道我一定会来,所以你便在这里等着,是不是?” 薛锦颜迟疑了片刻,突然愉快的笑起来:“公子今日怎么这么爱说笑话,这是我父亲的茶行,我来此不过是品些新茶而已。倒是公子今日前来令我十分诧异。还有那什么诗句……恕我直言,那几日我可能睡得有些迷糊了,加之又在帮着母亲看账本,不过是些数字而已。” “你说谎!”冯意心口泛着酸,突然警觉了起来:“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些什么?是冯府的人来过了吗?阿颜,你为何要隐瞒自己的心意!” 薛锦颜默默低下头,喃喃道:“你说你心悦我,可那之后呢……你能娶我吗?”说着,薛锦颜抬起头,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意:“是啊,我是喜欢你。你送我的点心我喜欢,那把折扇我也喜欢,我好希望以后能一直这样,希望能成为你的妻子,一生一世都与你在一起,无论是读书还是作画,你用功时我便在一旁替你研磨。然后生一堆娃娃,围着我们叫爹爹和阿娘,等着老来,与他们讲我们以前的事。春日踏青郊游,夏日泛舟湖上,秋季赏花作画,冬日看雪饮茶,真想一辈子这样啊……”薛锦颜笑的有些哽咽了,“可这些,都是不可能的。既如此,又何必苦苦相求那个答案呢。” “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对吗?”冯意已经猜到她应该是听到了一些风声,“我放心,我会去求母亲,你与你姐姐不一样,她一定会喜欢你的。母亲并非是看中门第的人,她只是……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等我多劝她一阵子,她会理解的……” 薛锦颜打断了他的话,从桌旁木架上的木盒里将那把折扇拿出缓缓打开。 “没用的,你我之间不仅仅是门第,还有许多许多……冯意,你不是心悦我,只是突然被我迷了心窍罢了。以后你会遇到了更好的姑娘,有好的出身,还有和睦的姐妹。是我痴心妄想,见着长姐嫁入高门,边想着成为第二个她。你怕还不知道吧,其实薛府的人都知道,我从来都喜欢比她相比,大家同是薛府嫡女,为何我样样都落在了下峰。为了阻止她嫁入叶府,每每叶莫辞来薛府我从未礼遇他,只希望他见薛府之女鲁莽无礼,退了长姐的聘最好。其实……其实我一直都是这样卑鄙来着。故意吊着你的胃口,让你喜欢上我……我以为只要耍些手段就能高嫁了,可如今看来……似乎是不可能了。” 冯意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如此折辱自己!阿颜你听我说,一定还有办法的,我虽去了凉州,可又不是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只是母亲想去凉州看看姑母,我还可以回来呀!”说着,他怔了片刻,瞳孔猛地紧缩了一下,发了疯似地嚷了起来:“你这是在做什么!” 薛锦颜默默地将那扇子撕开:“冯意,你能脱离你的宗族而活吗?或许你能,但我不能,私奔者,为妾。所以你会遇到一个钟爱你的姑娘,我也会遇到下一个我所喜欢的男子。他不会再是什么王公贵族,只是同我一样,都是普通百姓。我们会过得很平淡同样也很快乐,没有今日这些烦恼和忧愁,无须向别人祈求些什么,一切都可以顺从自己的心意而来。” 冯意觉得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了,薛锦颜的那些话好像将他凌迟了一般,一刀一刀割得他体无完肤,痛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薛锦颜从未见他如此狼狈过,不由走到他的身前,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浅笑道:“你知道吗,以前阿秀一直很喜欢一个布娃娃,后来那布娃娃被人抢走她真是伤心了一阵子,可后来我又帮她做了一个,结果那时,她已经不喜欢娃娃了。你会难受,我也会难受,可过了这一阵子,大家便都好了,真的……” 冯意用力的摇头,胸口被万斤的大石压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薛锦颜却又走远了,肃然了神色:“冯公子,你若再不走,我便要下逐客令了。你在这里已经于理不合,切莫坏了我的声誉。” “阿颜……”冯意伸手想要抓住而她,谁料薛锦颜已经唤来了丫鬟,将他拖住了。 直到冯意离去,薛锦颜彻底支撑不住,直直摔在了地上,眼泪唰的就流了出来,可她不能大声哭,只好拼命捂住嘴,任由泪水浸透了掌心。她,她会好起来的,她还会遇到下一个良人,会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忧无虑地出嫁…… 巧月进到屋子时吓了一跳,慌忙地走到薛锦颜身边,想要拉她起来。谁料薛锦颜已经瘫坐在了地上,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巧月急了,连忙蹲□子:“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何必这么伤心呢!”却只见薛锦颜嘴唇张张合合,巧月凑近了些,“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薛锦颜不断重复这三个字,最后竟眼前一黑,昏了去。 “年轻的时候我们总以为自己遇到的是爱情,可等过了几年,才发现遇到的不过是当时的一种情绪罢了……”薛锦绣看着躺在床上昏迷的薛锦颜,不由伸出手疼惜地摸着她的额头。她也有过初恋,青涩而美好,只可惜,最后对方的新娘却不是她。对与薛锦颜,薛锦绣甚至觉得她或许是幸运的,在这样意个时代,能拥有过一次自己喜欢上他人的感觉,也是一种奢饰品。 “阿秀?”薛锦颜幽幽醒来,茫然地看着四周,这里早已不是茶行的雅室了。 “阿姐你身子才好本就不该乱跑,瞧,晕在外面了吧。幸亏娘今日陪着老夫人一道去上香了,否则她若知道肯定再也不让你出门了。” 薛锦颜睁着双眼,无神地望着床顶的帘幛,半响,轻声道:“他们走了吗……” “你说的是俞姐姐他们?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出了城门啦,估摸着现在正在官道上呢。”薛锦绣替她整了整被子,“阿姐,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别总是操心旁的事。”说罢,便起身出去了,让薛锦颜一人好好休息。 城外官道,荒草萋萋。冯意回望着渐行渐远的城门,到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带走,什么也带不走。终究还是这般狼狈不堪地……离开了。 七一章 淑女 “小姐,小姐!”连翘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摞书,刚进屋子就“吧嗒”一下,将书堆在外间的桌上,冲进屋中,对着大木书桌后的薛锦绣嚷道“老爷正找您呢,哎呀,您怎么还穿着家常的衣服,今儿不是说要出门吗?!这都什么时辰了,您……哎,我去替你拿衣物,今儿穿蓝色吧,蓝色的您穿的最好看了。” 薛锦绣双目无神地从书桌后快要半人高的书堆里抬起头,手上沾满了墨水,幸亏她的书桌大,一张张废掉的宣纸散乱地铺着,倒也还能为她留出一点空隙让她还能趴在上面睡觉。 “其实,我是在准备高考吧……”这些日子以来,薛锦绣不止一次的这样询问自己。为什么她堂堂一个大家闺秀,不去钓鱼骑马,不去悲秋伤月,不去品茶作诗,偏偏要待在书房里看!账!本!!已经快一天一夜了,她只将将睡了三个时辰而已,真是起的比鸡早,睡得比老鼠还要晚啊…… 不多时,连翘已经拿了衣物过来,外间的小丫鬟们也端了水伺候薛锦绣洗漱。薛锦绣努力睁开眼,连翘已经在替她换衣裳了,刚比了一下,又嚷了一声:“呀,小姐您又长高啦!”说着,皱着眉将衣裳放在一旁,吩咐旁边的小丫鬟道:“去将小姐这月新作的衣裳拿来。” 趁着拿衣裳的时间,薛锦绣坐在镜子前,任由连翘替她梳妆。如今的她早已不是五年前的那个小包子样,虽然脸颊处还有些婴儿肥,却已经活脱脱的少女打扮,按着连翘的说法——“小姐与三小姐真是越来越像了。” 能不像么,俩都是一个妈生的。只是看着镜子里的人,薛锦绣不由有些出神——她的姐姐,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如今…… 刚换了一身浅绿的裙衫,一个小豆丁就哒哒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布老虎,露着几颗小乳牙笑呵呵地朝着薛锦绣扑来:“阿绣,阿姐让你出门前去她那里一趟。” 薛锦绣哼了声,点着盛哥儿的脑袋:“又叫阿绣,我是你六姐!” 盛哥儿不理会这些,只是一个劲儿地拉着她往对面院子里走:“阿绣,咱们快去吧,快去吧!迟到了就吃不到三姐姐那里的点心了。吃不到点心,盛哥儿就会伤心的。” 薛锦绣无奈的望天,这豆丁到底是谁教成这样的…… 薛锦颜在赏竹亭里描着珍宝轩里刚送来的绿竹图,五年的时间让她变得越发安静了。薛锦绣为了哄她开心,见她喜欢这些竹子,干脆求了薛永年在二房的院子里大兴了一次土木。特意在薛锦颜的院子里引了溪水而来,建了一座赏竹亭,让她在屋里就能看到那些竹子。 “阿姐,阿姐,我将阿绣带来了!”盛哥儿人还没到,就已经扯着嗓门开始邀功了。 薛锦颜放下手中画笔,站直了身子朝着那边望去,待他们走近了些,含笑道:“是,盛哥儿最棒了。”又吩咐巧月,“拿些果子和茶来。” 如今的薛锦颜,已经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薛锦绣走去,看着铺在石桌上刚临摹好的画作,不由赞叹道:“阿姐的笔法越发精湛了,前些日子阿娘还笑话我,说我那字像狗爬似的。” “你若有心思在这上面那字自然就练的好了。”薛锦颜坐在一旁,“你今日出门路过珍宝轩的时候,帮我再拿些漱金墨回来。” 薛锦绣嘟着嘴:“阿姐与我一道去嘛,整天待在屋子里不嫌闷吗?” 薛锦颜笑了笑:“本是打算与你同去,不过我答应了阿娘,要在老夫人寿辰时送上一本亲手抄的孝经,如今离老夫人的七十大寿只有一月了,还是留在屋里抄经才好。” “好吧。爹爹还在等我,我便不多留了。”薛锦绣起了身,走了几步不由回头望去。那是一朵收拢了所有花瓣的睡莲,独立在那幽静之处,敛尽了她所有的芬芳。所有的人,都在期盼着看到她风姿卓著的那一刻,可无论是风或雨,都无法再让她盛开。 “小姐,您可算来了!”琼枝的声音将薛锦绣拉了回来,“老爷正等着您呢。” 薛锦绣哈哈笑了两声,见着薛永年连忙道:“女儿睡过头了,爹爹不会怪罪吧。” 薛永年见她眼见下面的一些青印子,本就颇有些心疼了,当即道:“若今日没甚精神就改日再去吧。” 谁料薛锦绣立刻道:“那怎么行!这可是我第一次开铺子,爹爹您说好的,这个铺子是我开的!我可是东家,东家不到铺子怎么开张呢。” 薛永年拗不过她,对于这个小女儿他是打心眼里宠着。以前就喜欢带着她去铺子里转悠,如今长大了些,本想着该让女儿多学些女红,哪成想这丫头逛铺子逛出兴趣了,随着年岁渐长,硬着嚷着要自己开间铺子试试,说什么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女兵。薛永年听得她这些个歪理笑得不行,硬着说服了方氏,反正阿绣还未及笄,让她再松散个两年也行。至于开铺子,纯当是让她提前熟悉一下以后当家主母的课业内容了,毕竟出嫁后,娘家会陪嫁许多铺子,这些铺子虽有掌柜打理,但当家主母还需要经常过问才能经营的兴旺。 方氏见这一大一小两个人,一肚子的淑女计划顿时付之东流。她的小阿绣,估计再练个十年八年都不会是孔氏心目中所要求的大家闺秀的模样了。 薛锦绣一上马车顿时就精神了起来,心中不断算着等会儿铺子开张时要注意的事项。原本薛永年还以为以小女儿的性格会开一间点心铺子,没想到她最后决定的竟然是香料铺子。为了让女儿第一次开铺子开的顺当,薛永年当即从原来老商号的柜上调了五六个调香的老手,又亲命了一个得靠的掌柜照看商铺。对此,薛锦绣是照单全收,毕竟做生意上她要向薛永年学的还有很多。 到了商铺,那里已经围了许多百姓。铺子还未开张,不过已经有舞龙舞狮队在外面表演起来。薛永年包了香料铺子对面茶楼视野最好的雅间让薛锦绣看着下面的动静,毕竟再怎么宠着她,也不可能让她在大庭广众下抛头露面。只是要辛苦那些个小子,来回跑腿听着吩咐。 薛锦绣招了手,孙掌柜已经走了过来在,只听她道:“那方大鼎可准备好了?” 孙掌柜忙点头:“回六小姐……”说着,薛锦绣堵了嘴,孙掌柜忙改口:“回少东家的话,都已经准备妥当了,现在只等您一句话。” 薛永年悠哉在坐在一旁喝茶,他这个闺女,硬是什么都要跟他一样。连个称呼也必须要喊她东家才算过足了瘾。 薛锦绣满意地点头:“这围观的人也差不多了,开始烧吧!” 孙掌柜立刻出去吩咐了,不多时只见香料铺子前的舞龙舞狮渐渐散开,两个力气壮实的小子抬着一尊大鼎走来,围观之人纷纷朝着那里指指点点,不明白这薛家商号又要做什么? 听得一阵冲天的锣鼓声响,四个小子将早已准备好的香料倒进鼎内。掌柜地走到众人跟前,大声嚷道:“各位父老乡亲,天香铺子今儿开张,以后要承蒙各位多多关照。今儿,且让大家看看咱们铺子的香料,到底如何——”话音落,火把点燃鼎内香料,四周顿时香气弥漫。 薛永年见着下面人头攒动,不由道:“你也不怕熏着旁人,反而误了事。” 薛锦绣不慌不忙:“那鼎内的是清香,为了防止香味儿太重,特意另加了一些料进去调和。于是那鼎就好像是一个大香炉,香虽多,却不难闻。反正目的是要让大家知道,咱们的香料铺子的确是——‘香!’如今看来,效果不错。” 只见铺子大门开启,立刻就有人进去买香。铺子里面很大,只听得门口几个嗓门大的伙计嚷道:“凡进店者,请在这里留下一个“寿”字,便有一福盒寿香相送!” 薛永年依稀听到了,有些纳闷地看着薛锦绣。薛锦绣笑了笑:“再有一月就是老夫人的大寿了,女儿也想以表孝心。” “属你鬼主意最多!”薛永年笑骂道:“小心老夫人知道了,收回了你的铺子,那时你要往哪里哭去!” 薛锦绣连忙端了茶递给薛永年:“这不是还有爹爹挡着嘛。” “哎,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如今我吃了你这茶,看来是要替你办事啦。”薛永年乐呵呵地接过,丝毫没有半分严父的架子。 父女二人正说着话,薛锦绣眼尖,一下子看到了铺子前来了一鲜衣怒马的男子,当即拉过琼枝低声道:“你看那里,那可是江楼月?” 琼枝一愣,脸颊微红:“的确是江府的公子……” “奇怪了,他凑个什么热闹!”薛锦绣蹙了眉。 江府和叶侯是世交,江楼月与叶莫辞也是打小的兄弟。三年前,孔氏想着亲上加亲让薛锦颜嫁给江楼月,不曾想遇着皇帝驾崩,举国守孝三年。可守孝并不影响两家先定亲,方氏见孔氏心意已定,便托人出去打听此人的品行如何,结果——游手好闲,纨绔子弟,而且最爱沾花惹草,府里更是早已收用了不少人在屋里伺候。 奈何孔氏心意已定,加之薛锦瑜也在其中撮合,薛锦颜见母亲敌不过,干脆心一横,故意在雪地里吹了一夜的冷风,硬生地让自己大病一场!那江母最是心疼儿子,见那薛锦颜身子如此娇弱,担心伺候不了儿子,这亲事便不了了之了。 冯意走后两年又逢了三年国丧,如今五年过去,江楼月也还未娶妻,薛锦绣不得不对他大为提防——浪子回头的戏码,在这小子身上,难! 七二章 盟友 这些时日,不断有凉州那边的消息传来,薛永年见铺子顺利开张,也不在这多留,嘱咐了薛锦绣看完热闹就回家后,便带着随从走了。 薛锦绣点了头,又往楼下望去时,香料铺子前早已没了江楼月的身影。 ——难道他只是单纯的路过看热闹?薛锦绣又陷入了一阵沉思。 江楼月的父亲虽是江氏一族的庶子,但自幼也是养在嫡母膝下,为官这些年颇有些手段。江氏一族分家后,对这位庶出的子弟倒也是多多提携。如今的江氏一族那可是风光无限,原来的江妃,乃当今皇帝的生母,现在已是江太后。江氏一族也就从一个宠妃的氏族,摇身一变,成为太后母家。江父更是连升三级,从原来的知州,擢升为礼部尚书,辅佐年幼的小皇帝。 孔氏哪里料到如今的江氏满门显赫,更是对五年前当初薛锦颜没能嫁给江楼月懊恼不已,自小皇帝登基后,三年来孔氏对薛锦颜也就冷落了许多。只觉得费尽心思养的一个嫡出孙女,竟半分用途也没有。 薛锦绣又在茶楼坐了会儿,正欲下楼离开,忽见江楼月正摇着他那把风骚不已的这扇大摇大摆地上楼,连忙整个人缩到一旁,真是连面儿也不想见他。谁料江楼月早早地就看到了她,“啪”的一声,收了这扇,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笑盈盈地说道:“小阿绣,今儿怎么又闲心出来喝茶了?” 薛锦绣默默翻了个白眼:“江公子,我与你很熟么?” 江楼月道:“别这么生分嘛,好歹我也是你姐夫的至交好友啊。你看,今儿见你们和顺堂的商铺开张,还特地来捧场了。”说罢,指了指楼下的侍从。跟着的两个小厮手里抱了半人高的香料。 薛锦绣呵呵干笑了两声:“江公子未免太小气了些,就买这些,当是打发叫花子呢。” “阿绣啊,你这话说的可就伤人心了,所谓礼轻情意重嘛。”江楼月说着,便又走近了几步,往薛锦绣身上闻了一下,薛锦绣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却见江楼月哈哈大笑起来:“小丫头,你躲什么,怎么你这身上的香与那铺子里卖的却不相同,难道还藏了私?” 薛锦绣咬牙道:“您管天管地管得了姑奶奶我用什么香料么!” 江楼月可惜地摇摇头:“小阿绣,你说你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怎么说这么粗俗的话。” 薛锦绣同样摇着头:“江公子,您说您好歹也是一个翩翩公子,怎么这么喜欢堵着大家闺秀的去路。” 江楼月一愣,薛锦绣身边的两个丫鬟早已开始偷笑。江楼月不得不摇起扇子,叹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这几年变得如此牙尖嘴利!罢罢罢,本公子不与小丫头计较。今日来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说!”薛锦绣早已不耐烦地抱臂站在桌前。 “令姐的身子可好些了?” “咳咳咳咳……”薛锦绣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待她抬起头时,江楼月吓了一跳,顿时道:“你若不愿说也不必瞪我呀,小姑娘家家的,露出这么狰狞的表情作甚!还是笑着可爱些,女儿家笑着会更漂亮。” “我姐身子如何用不着外人关心,江公子就别操这份闲心了。您可是前途似锦,何必与我们这样的商户人家扯不清呢。不是人人都有我大姐姐那般的好福气的。” 谁料江楼月对这番话毫无反应,干脆坐了下来,仿佛与薛锦绣是老熟人一样招呼她再吃些茶点:“阿绣,你不要总是对我那般敌意。自我们认识以来,我可从未对令姐有过任何无礼的举动。薛六小姐一向都是火眼晶晶,可千万别冤枉了好人。” 薛锦绣哼了声,这个江楼月明明长得端正清秀,说话做事却总是露出一副轻佻模样,令人讨厌。江楼只当她是小孩心性,便直接将盒子拿了出来,递到她跟前:“这是宫里面的方子,治疗体寒最是有效。说来令姐那件事……”见薛锦绣又要发飙,连忙正色道:“你莫误会!当年两府议亲,我早就与母亲说了,不必强求,未曾想令姐如此刚烈,这些年听闻她因那次事伤了身子我也颇有些愧疚,这个方子是难得之物,你且收下吧。” 薛锦绣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挑,轻笑道:“既然江公子说得如此诚心诚意,那我也不妨大胆猜测。您对我姐姐的确是无意,不然也不会大冬天的连夜出城了。又或是说,我姐姐的性子对不上您的胃口罢了。” 江楼月彻底被噎住了,这几年他虽与薛锦绣交道过如此,本以为她言语上已经够恶毒了,不曾想如今更是变得字字都能往人的心窝子上捅!真不知明明小时候那么可爱的一个小胖丁,如今怎么变得这般泼辣! 一旁的琼枝也觉得自家小姐说的有些过头了,不由得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薛锦绣当即拂了衣袖,毫不客气地将那木盒拿了过来:“东西我收下了,江公子的好意也我也心领了。只是两府既然不再议亲,公子还是不要去花心思打探我薛府后院之事。这世上从来不缺那多嘴多舌之人,无风都能起三尺浪,江公子一向都心地慈悲,想来也会体谅我们女儿家的难处吧。”说罢,不待江楼月多说什么,便拂袖而去。 江楼月看着她消失在楼梯下的身影,不由笑了。不多时,楼下的小厮连忙跑上楼,见着自己公子一个人坐在雅间,当即道:“公子,您又被那位六小姐给骂了吧。” 江楼月嘴角抽搐:“什么叫又……” 那小厮自幼服侍他,与他颇为相熟,便笑道:“本来就是嘛,那次花宴,还有上一次在叶侯府里,还有……”见江楼月眼色不善,小厮渐渐闭上了嘴,临了还不忘总结一句:“那位六小姐可真是厉害!” 江楼月无奈地叹口气——他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早知道就不帮那个姓叶的跑腿了,送了东西还落不着好!见着快到晌午了,江楼月干脆起了身:“回去用膳了!”顺便还要给远在庆元的叶莫辞写封信,东西已经送到了,他的差事算是了了。哎,好兄弟做到他这份上,真不容易啊! 薛锦绣抱着那个木盒子,将里面的方子拿了出来:“交给钱大夫,让他先看看这方子如何。” 琼枝接过,小声道:“小姐,您不该那样对江公子的……其实他,就是看着轻佻了些。” 薛锦绣撩起了车帘,看着外面的街景发呆:“你不懂,他才是最可恶的那个。” 琼枝啊了声:“为什么?” 谁料薛锦绣回道:“你不用明白。” 琼枝默默垂下头——自从三小姐因冯府人了大病一场后,总觉得这几年六小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回了薛府,薛锦绣将薛锦颜要的墨送过去后,便直接去了薛锦蓉的住处。薛锦蓉开春时已经及笄了,因着皇帝驾崩,举国守孝三年,许多有闺女的人家硬生的将闺女给耽搁下来。自今年幼帝登基以来,这长陵城的喜事硬是没空过。 薛锦蓉见着薛锦绣一身风尘仆仆地,当即道:“回来了也不晓得去换身衣裳,等会儿就要去老夫人那里用膳了,你这样,怕又要遭到训斥了。” 薛锦绣无谓的摆摆手:“想来这些年,老夫人已经没了训我力气,早早地对我死心了。” 薛锦蓉叹道:“你何必把自己弄成这样的性子,就算不满老夫人为姐妹们安排的亲事,又何必自己先毁了自己呢。” 薛锦绣冷笑:“你那庶姐姐阿林倒是个听话的,可结果呢,前年订的人家竟在孝期偷摸着娶了一房小妾。” 薛锦蓉毫无表情:“这事儿怕是连大夫人都还不知道呢。” 薛锦绣默不作声。这几年她缠着薛永年在外面走动,一则不想让自己困在这后宅之中,二则也是好让自己的消息灵通些。她不愿成为孔氏估价待售的商品,如果无法毁掉对方,那就先毁掉自己好了,毕竟孔氏也不想让一个不听话的孙女高嫁,免得还平添了一个仇人。 薛锦蓉也是如此想法,奈何她是大房的庶出,阿林被定亲了,接下来就要到她了。这些年她与薛锦绣一同在吴妈妈那里学规矩,二人经过数次的试探交锋,终于达成了盟友关系。薛锦蓉向她提供大房里面的消息,薛锦绣则会告诉她外面的所发生的事。就算面对的事实无法改变,提前知道,也好让自己有个准备。 “今天大姐姐又来信了。”薛锦蓉道,“怕还是因为子嗣的事。” “五年了,大姐姐连生了两个闺女,的确是要坐不住了。如今叶侯府可不比五年前,听说宫里的太后十分重视叶大人,叶府也越发的显赫了。”过了半响,薛锦绣压低了声音,眼中闪出了一丝寒意:“还有一个月就是老夫人的寿辰了,姐姐可要好好准备着才好。” 薛锦蓉浅笑,一字一句道:“这是自然。” 七三章 伏杀 “公子,咱们好像跟丢了!”一个小兵策马从不远处奔来,黝黑的脸上风尘仆仆。他们已经追赶这一小窜的漠北骑兵三天三夜,奈何对方实在太过狡猾,没入丛林中便立刻消失不见了。可他对面的男子却是冷声道:“继续追!若是真丢了,一人回去领十军棍!” 冷冽的声音仿佛让人瞬时置入了寒风暴雪中,他身后十几个骑兵顿时精神一震,“是!” 而在树林的另一侧,李贵正押着香料从凉州往长陵赶去。身旁的小子看了看高挂在天空刺眼的太阳,不由道:“李掌事,咱们好歹休息一下吧,这没日没夜的赶路,人受得了那马也受不了啊!” 李贵抹了一把汗:“你当我乐意这么拼死的赶路啊!跟你说了,这次是东家亲自下的命令,要咱们赶紧把这几车香料送去,若是迟了一日,你就等着回家种地去吧!” “你说东家也怪,不就是在长陵又开了家香料铺子嘛,以前又不是没开过,也不见有这么着急的时候。” “你懂什么!”李贵不由想起了那个总是乐呵呵带着一些肉肉的笑脸,五年前那小丫头都能在东家书房里堂而皇之的看书了,如今更是被东家宠得没边儿了!这全天下上哪儿打听去,一个大家闺秀抛头露面的出来开铺子!“咱们这趟差事若办好了,你就等着领赏吧!”李贵只能感叹,只要是遇着薛锦绣的事,东家总是会赏的格外大方。现在累点,也算是值了! “可是李掌事,咱们为了赶路……走这条小道安全么?”跟随的小子头一次办这么远的货,心中颇为不安,“我娘可就只有我一个独苗啊!” “我说你小子屁话怎么那么多!”李贵当即给了他一个脑嘣儿,“看你货去!”说完,浑身不由也打了一个寒颤,直觉这林子里静的厉害。 这几日秋高马肥,正是漠北人进犯的时候,听说这几日总有一些流窜的漠北骑兵在这附近,抢杀过往商旅。 “呸呸呸!老子凉州长陵来来往往四五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在这条小阴沟里翻船?!”李贵低声骂了几句,心里舒坦不少,继续领着商队赶路。 突然,四周静谧的杂草突然异动了一番,李贵浑身一颤,不等他反应过来,草丛里窜出了十数人,面目狰狞,拿着马刀将他们团团围住。 “李……”押货的小子尖叫了一声,见那白晃晃的刀刃,立刻又吓了跪了下来:“饶命啊!饶命啊!” 李贵听到这群人说的话,已知道他们是漠北人,他自幼生活在凉州,对漠北话十分相熟,此刻装着胆子道:“各位大爷,这里只有几车香料,这……这是三百两银票,只求放我们一条生路!” 为首的粗壮汉子皱了眉,大呵了一声:“干脆杀了他们!” “不可!咱们的马跑不动了,抢了马匹钱粮就好!” “南朝人一向狡猾,不杀不行!”汉子吼了一声,拿起了马刀冲向商队。 人群顿时喧嚣哭号了起来! 李贵握着防身带着的小刀,整个人抖得说不出一句话,只看见那把屠刀朝着自己的头砍来,顿时闭上了眼——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自耳畔掠过,接着又是“咻咻”两声,李贵觉得面上一热,刚睁眼开,顿时觉得一股热流从眼前流过,颤着摸了一下——血! 那个漠北人的手腕处竟被三根羽箭穿透而过! 不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惊踏之声,一个鲜衣少年正骑着胯-下的黑色骏马奔驰而来,手中弯弓,身背银枪,待他近些,只觉得浑身散着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仿佛刚从那白骨地狱修罗场中厮杀出来的厉鬼,李贵眼前一黑,吓得晕死过去。 “又是你!!”漠北汉子气的大声嚷叫,“老子今日要扒了你的皮!” 马上少年依旧是冷着脸,驱策着胯-下骏马,快马引弓又是一箭,直中那人胸口之处。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他却已经奔袭至那人身前,白光一闪,银枪穿喉而过,那一丝冰冷的声音响起:“降!或杀!” …… “李掌事?李掌事?” 一个仿佛天边的声音悠悠传来,李贵猛地张开眼,当即哭喊道:“别杀我!别杀我!” 那个押货的小子顿时无语道:“李掌事,您不是大风大浪见多么……” 李贵这才反应过来,犹犹豫豫地看着四周,好像是一座农庄,不由道:“我没死?我真没死!” 说话间听到铠甲簌簌声,李贵一个激灵,吓得连忙起起跪下:“多谢军爷相救!多谢军爷相救!我凉州和顺堂商号定当将酬金送到各位军爷所在大营!” 半响,没人应答。 李贵战战巍巍地抬起头,身前男子眉目俊朗,可那周身的杀气活脱脱一个阎王爷啊!李贵连忙又低下了头。听到了一个士兵道:“你们是哪里人士,怎么会与漠北人有干系!” “小的是凉州人士,奉了东家的命,押了这些货去长陵。我们都是长陵和顺堂薛家商号的伙计,您看,这是腰牌!若不信,我身上还有我们掌柜给东家的信,您也可以验验那些货。” “薛家……” “诶!是的!”李贵忙不迭的点头,顿时,愣住。方才后面说话的,好像就是跟前的这个少年吧。 “公子,他们的确是长陵薛家商号的。”已经验过信物的小兵走来低声道。身旁之人却没有点头,只是道:“这些香料……” 李贵早就被方才那一剂银枪穿喉吓破了胆,听得问话,赶紧一股脑地说道:“我们东家在长陵城新开了一家香料铺子,世人都知道这全天下只有凉州的香料才是上等,所以就命我们连日将香料送去。” “为何不走官道?”一个小兵问道。 “全因东家这次催的急,走官道耗时太久,小的为了图方便,只好如此。不曾想遇到了那些漠北人,多谢军爷相救多谢军爷相救!” “公子,我瞧他说的是真的,咱们还押着这些人,”指了指那些投降后捆着漠北骑兵,催促道:“还是尽快回去吧。” 谁料那少年却道:“你们东家是?” “我们东家长陵薛府的薛二老爷!” “恩?” 李贵浑身一抖,当即吓得趴在了地上:“是……是我们六小姐!哦不不不,是二老爷!哦不不不,是六小姐,啊……是六小姐开的铺子,但六小姐是女儿家不能抛头露面,所以外人看来还是二老爷开的铺子!” 四周众人皆无语望天。只听得一个小兵道:“管你什么六小姐二老爷的,啰啰嗦嗦,前言不搭后语!就你这样的还能走南闯北做买卖?” 话音落,那些兵均哈哈大笑起来,突然只觉得凭白冒出了一丝寒气,偷偷侧目,见他们公子的脸色更黑了,众人皆默,个个噤若寒蝉。 李贵也知道这次糗出的大发了,明明对方不过是随口问了句,他竟然口不择言的全说了。不由又擦了额头的汗,小心翼翼地跪在那里。本以为这次不死也要扒层皮,却听那少年道:“你与我一同回大营。” “啊?”李贵茫然。 少年却不肯再多说什么,勒了勒缰绳,胯-下那匹黑色骏马打了个响鼻,似乎早就不满主人在这里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立刻迈开步子飞奔而去。 留下的骑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只好认命道:“行了,跟我们回营吧!” 李贵心道,这下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这些个兵油子本就极难打交道,莫不是觉得他们的孝敬少了,哎,罢了罢了,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又幸亏东家是个宅心仁厚的,与他说明了原由,想来这笔银子还是愿意出的。 李贵耷拉着脑袋,不等他进营中大帐,一个小兵就拦下了他,肃然道:“你不必进去了,带着你的人和货物走吧!” 李贵不由又“啊”了声,见着一队士兵押着他的货走了出来,立刻道:“各位军爷,您这是……” “哼,你小子走运。咱们公……咳,咱们小将军心善,让我们兄弟与你们一道押着这些货回去!” 李贵大喜过望,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杜峰心底幽幽叹口气,这叫什么事儿!他好歹也是这大营中智囊级的人物,竟然领了一个押送货物的差事!又摸了摸身侧行囊里的木匣子,得,还顺带当一回信差。 李贵小心问:“小将军可还有什么别的事要交代?” 杜峰撇了他一眼:“难不成你还能为咱们佑威军办个什么差事不成?!赶紧走吧,军爷忙着呢!送你回去,还得快马赶回来!” 李贵忙不迭地点了头,点了货物,又数了人手,万幸之前那场屠杀并没有伤到商号的人,只是有几个受了些皮肉伤,且让人送回凉州养伤了。当即嚷了一声:“起货,走了——” 刚从校场里走出来的墨衣书生看着不远处的人群,颇有些纳闷:“奇怪了,大营里怎么会有商队?” “八成又是城里的哪个商户送东西来吧。” 墨衣书生看着渐渐走远的商队,心中一片苦涩,已经五年了,可这五年来每当看到远去的商队他总会想到那户人家,那个女子。 俞桥东见他出神,当即道:“冯老弟,你别老是疑心疑鬼的。方才我听说我那四弟活捉了五日前潜进来的漠北探子,走!一起审审去!” 墨衣书生笑了笑:“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俞桥东,俞瑞安二哥。 七四章 送信 有了佑威军的护送,李贵一行走的很是顺当。各路关卡见着佑威军的腰牌也不敢多加阻拦,不到半月的时间,众人便到了长陵城。 杜峰不由伸了个懒腰,要说这长陵城还真是热闹,真不愧是朝廷在西北的重镇!城内一派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更有西北首富薛家一族世代于此地经营,真是个好地方啊。 杜峰摸了摸挂在腰间的木匣,唔,等下就可以见到传闻中的薛府小姐了,听说这薛家虽说是商户,但养出来的小姐,那通生的气派并不输那官家小姐分毫。加之这些年薛家大爷的官儿也是做得风生水起,若说薛府是个商户也不尽然了。呵,想来攀上了一个好姑爷,这亲事结的真划算。 杜峰随李贵一同先去了长陵城薛家总号珍宝轩中小坐,李贵引了韦掌柜前来,路上已经向他细说了自己在凉州一带遭遇的意外。韦掌柜捋着胡须:“算你小子命大。幸亏遇到的是佑威军,七年前咱们二爷也是被佑威军的俞大将军救了一命,俞大将军治军威严,你不必担心了。”说罢,便乐呵呵地见了杜峰一行,连连拱手一礼:“多谢各位军爷不远千里相送,不知军爷贵姓?” “免贵姓杜,单名一个峰。你是……?” “我便是这里的掌柜的了,军爷一路而来必然十分劳累,我这就给各位安排住处,等会儿便去告知咱们二爷,以表地主之谊。” 杜峰早就知道薛府奢华,可就是百闻不如一见,听着眼前的老掌柜盛情相邀,也不推辞,笑着应下了。 韦掌柜亲自将众人带到薛府待客的别院,离闹市隔了三条小巷,十分幽静。别院常年都有下人在里面打扫伺候,一应起居用具皆全,杜峰看着这院里的一草一木,不由道:“这不是南方才能养活的凝兰么?” 韦掌柜笑道:“本来是这样没错。只因二爷素来喜欢这兰花儿,刚巧数年前得一友人相赠,怕养不活,便引了西山的温泉水来。” 杜峰暗自咋舌。说话间,韦掌柜已将众人皆安排妥当了,吩咐下人好生照顾,不许对各位军爷多嘴,也不要乱嚼舌根。 杜峰也着实累了,与韦掌柜客套了几番便闭门谢客,自己早早睡去。 第二日一早,薛永年便亲自来了。杜峰见着这位传闻中的薛家二爷,本以为会是如他以往见着的那些肥头大耳只知谄媚的富商一样,谁料眼前之人身量修长,眉目温和,若不是早知道他是经商之人,任谁看着都会觉得他乃一高雅君子。 薛永年略略询问了他们在佑威军下何处当差后,便又准备安排他们在长陵尽情游玩。杜峰正准备满口答应,突然想到俞瑞安那张阎王脸,立刻打了个机灵,连忙道:“多谢二爷好意,只是我们兄弟这次并非为玩乐而来,本就是打算歇上两日就走了。这几日,我们兄弟几个自己闲逛即可,听说二爷在长陵开了一家香料铺子,说起来,能与二爷您见面,这其中缘由还是这香料铺子啊,若二爷不嫌弃我杜某是个行伍之人,不妨带我去看看?” 薛永年对佑威军一向颇有好感,眼前的这个叫杜峰青年举止有礼,进度有度,一点儿也不像那些官家子弟般粗暴,更是越发欣赏起来,当即道:“这有何难。”便立刻吩咐了下人去准备了。 杜峰本还想问,能不能让贵府的六小姐也一起去。——可这话要他怎么说啊! 难道要他对人家爹说:我们小将军有封信给你闺女,麻烦让我见一下呗!这不找死么!杜峰心中已将俞瑞安骂上千百遍了,你丫的写信给一个小姑娘,不会自己送啊! 不过…… 杜峰倒也是真好奇,到底是个怎样的小姑娘能够让那位阎王脾气的人亲自写信?不多时,他便与薛永年一道往天香香料铺子而去,心中暗暗期盼着最好能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六小姐,这样也让他省下不少心思。 走至正街上,此时正是上午热闹的时候。杜峰正觉得一阵闲适,突然听到了不远处马蹄声声,只见一个公子哥正骑着马追在一辆马车边。杜峰不由指着那边笑道:“打马出游,长陵真是好地方啊。”正笑着,突然发现身边薛家二老爷的脸都黑了。杜峰一愣,破有些摸不着头脑。 正纳闷,突然见那马车帘子顿时被撩了起来,一个茶杯“咻——”的飞出,隐约见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吼声:“姓江的,你有完没完!你说你除了遛马玩鸟,你还会干点人事吗?!” 骑在马上姓江的男子竟徒手接住了那茶杯,当即道:“阿绣啊,这可是汝窑,你就算有钱也不能拿它乱砸啊!”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马车里的女子听起来怒气不小,“滚滚滚,不想见你!别挡着我去路!” 杜峰听着那对话,乐得不停,不由道:“我本以为咱们凉州的女子乃天下最彪悍泼辣的,不曾想,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二爷,您说是不是啊?” 薛永年:“……” 杜峰见他不说话,只觉得无趣,便催促道:“还是赶紧去香料铺子吧。”突然觉得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了拉,杜峰回头,只见跟他来的一个小兵指了指不远处的招牌——天香。 唔,原来已经到了啊。杜峰心情不错,正准备大步走去,却见刚才在路上与人吵得热闹的那江姓男子也走进去,那辆奇怪的马车还停在铺子门口,里面的人又暴躁了:“不许他进去!谁敢放他进去,通通扣掉三个月的月钱!” 那男子无奈地回头:“阿绣,我就是来买些香料,你开门做生意的,怎么把人往外赶。” 开门做生意…… 杜峰发现,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果然,下一刻那马车里的女子终于坐不住了,不等下人将马蹬摆好,直接风风火火的跳了下来,冲到那男子面前:“你真是要气死我么!觉得我们薛府好玩是么,我们这儿庙下,供不下您这尊大菩萨!您江公子贵足千万别踏坏了我的地!哦对了,忘记跟您说我这铺子的香料有三不卖,一,不卖姓江的;二,不卖姓江的男子;三,不卖姓江的且喜欢摇扇的男子!” “你……你这丫头,刁钻古怪,何时订下的这种规矩。” “现在定的,怎样!” 眼见着二人又要像斗鸡一样吵起来,薛永年终于站不住了,板下了脸,吼了一声:“阿绣!回府去!” 薛锦绣微怔,木木地转过头,那对面站着的可不就是她亲爹么……薛锦绣突然觉得自己的腿有些软,府里人不是说他出门见贵人了,怕是这几天都不会得空的吗?! 江楼月见身边盛气凌人的小丫头顿时矮了半截,心中畅快不已,走到薛永年身前:“薛叔好。” 薛锦绣也磨磨蹭蹭地喊了一声:“爹……” 爹,香料铺子,定规矩,开门做生意。 杜峰觉得自己也有些僵硬了,动了动嘴巴,终是问道:“想必这位就是贵府上的六小姐吧。” 薛锦绣一愣:“你是……?” 不待杜峰说什么,江楼月摇着扇子小声道:“看吧,你这凶神恶煞的名声整个长陵城都传遍了。” 薛锦绣瞪了他一眼,突然听见薛永年咳嗽了一声,薛锦绣立刻垂下头,不敢再有多少动作了。江楼月憋笑憋的脸都红了。 薛锦绣见着江楼月幸灾乐祸的样子就觉得烦,碍着有生人在场不得发作,微微行了礼后便带着丫鬟回铺子后院呆着了。 杜峰只觉得自己这次可算是开了眼界,不由又摸了摸腰间的木匣,心道这信到底还送不送?目光顿时落在那个一直在笑的江公子身上。 ——总觉得这家伙跟那位六小姐,关系不简单啊……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薛锦绣揉着手里的帕子,难得今天出门,刚出来就遇到了江瘟神!这下好了,竟然被爹爹给撞见了,刚才那泼妇样肯定被便宜爹都瞧的一干二净,啊啊啊啊,这下让她怎么活嘛! 薛锦绣无聊得踢着脚下的石子,眼前突然多出了一双靴子,她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几步。 “你?”薛锦绣颇为诧异,这不是方才爹爹身边的陌生人吗?“你,你怎么进到后院的?!” 杜峰摸摸鼻子,尴尬地咳嗽了几声。他也不想擅闯后院,只是如果不这样,他根本就送不了信啊。尤其是俞阎王还再三交代,一定要亲手将信交给薛六小姐,亲眼见她拆开才可。这小小的香料铺子又如何难得住他,命身边的小兵暂时拖住薛永年,他寻个空子便偷摸过来。 杜峰立刻道:“姑娘莫怕,我只是替人送信的。” 谁料薛锦绣立刻就炸毛了:“又送信?!是不是那个姓江跟你串通好了?我说了多少遍了,不收!” 杜峰不由道:“姑娘收过很多信吗?” 薛锦绣呆住,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杜峰又道:“我乃凉州佑威军将士,这信是我们俞大将军的四公子写给姑娘的,望姑娘收下。” 话音落,杜峰就欣赏到了一个女人以最快地速度跑到了一颗树的后面,然后探出了一个脑袋,嘴里还惊讶道:“不!是!吧!真送来了……” 七五章 秘密 关于这封“信”,其实是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地…… 这要追溯到五年前了。那时候薛锦颜还没从失恋的痛苦中走出来,每日都不过是强颜欢笑的度日,薛锦绣默默看在眼里,说不生气那也是不可能的!这世上就有这样一种人,无论自己的兄弟姐妹做得错或对,在她看来通通都是对的,通通都是有理的,这种人有个称号——护短。薛锦绣就有这样的潜质,所以她虽然理智上能够理解俞淑君的做法,但感情上还是原谅不了,她怨恨俞淑君为什么不可以选择一个委婉的方式,怨恨冯意为什么不能再强势一些。同样,也怨恨自己,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早地阻止了这段感情的发生。 可这些怨恨都是无用功,她不是薛锦颜,她从来就没有资格对薛锦颜的感情指手画脚,所以薛锦绣只能自己生闷气! 那段时间,二房上空的气压总是诡异的,就连一向爱哭闹的盛哥儿似乎也感受到了两个姐姐的异常,小心地坐在一旁,低头玩着手里的布娃娃,一声不吭。 冯意走后快两个月的时间,正巧就是薛锦绣的生辰。可她也没有多少心思去过这个生辰,不过是草草应付罢了。谁料到了晌午打算睡午觉时,琼枝拿着一个包裹匆匆而来,说是从凉州走官驿送来的。 薛锦绣眉头一挑,关于薛锦颜和冯意之间的弯弯绕绕,虽然她瞒的很好,但毕竟是瞒不住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好在琼枝连翘以及巧月都是嘴紧的,知道一些也不碍事。也正因如此,琼枝看到这个包裹顿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送来了,还特意绕开了薛锦颜。 薛锦绣一脸嫌弃地看着它,嘴里咕噜着:“呵,人都走了,还记得往咱们这里上个坟以表哀思么?” 连翘一下没憋住,脱口就道:“小姐,今儿……好像是您的生辰。” 薛锦绣:( ̄_ ̄|||)连翘同学,你不说话不会憋死的! 打开一看,竟是一块十分怪异的石头,薛锦绣拿在手里看半天,也没看出一点端倪来,又在那包袱里找了又找,竟连个字条都没有。薛锦绣彻底黑了脸:“耍我呢?” 刚巧寒梅走了进来,见着屋里又是一阵诡异的气氛,不由站近了些,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道:“咦,这不是凤羽石吗?” 薛锦绣见不值什么钱便随手扔在桌上,“凤羽石?什么东西?” 寒梅道:“这是凉州凤羽山上的石头,那里的石头十分独特,里面的纹路有的像凤凰,最奇特的便是石头会带着一丝红色,就好像凤凰的羽毛,很漂亮的。”说罢,又仔细看了那块石头,顿时惊叹道:“小姐,你看,这真的是一只凤凰啊,这样的石头很难找的。” 薛锦绣理都不想理那块石头,顿时道:“你要是喜欢就送你了。” 寒梅一愣,立刻将东西放下,连连摇头。 ——开玩笑,她情商和智商可是杠杠的,没看见琼枝那丫头的脸色都快紫成茄子了么! 如果说第一年,薛锦绣还在猜测这石头到底是谁的,又是要送给谁的。那么第二年,她已经能确定心中所想。 又到了冬天,又是她的生辰,琼枝又拿到了从凉州寄来的东西,打开一看——石头。 第三年,冬天,依旧是生辰,还是——石头。 能将送个礼物都打上浓浓个人风格的人,薛锦绣觉得普天之下她只认识一个!而那个冬天,薛锦颜在雪地里站了一夜,大病一场,只因不愿嫁给江楼月,说到底,她心中还是放不下那个人。 看到这块从千里之外的凉州寄来的石头,薛锦绣彻底爆发了。拿起了纸笔,开启了咆哮模式。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她就像是雪姨附体一样,发了疯的写——姓俞的!你有胆子送石头,你敢不敢写封信来!你不敢,因为你愧疚!你们高高在上的官宦人家,以为一些小恩小惠就能将过去的恩怨抹平了吗?! 结果…… 隔了两年,真的送信来了。 杜峰尴尬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手悬在半空中,手中木匣就那样端着,也不知该怎么塞给她。薛锦绣谨慎道:“是俞瑞安让你送的?”这小子记仇了?!自从她写了那封信,接连两年都没有收到那让人心烦的石头了,没想到今天竟然接到这么个大招! 杜峰道:“正是。姑娘快些收下吧,等会儿若是来了人,在下若再留在这里,怕是有损姑娘清誉。” 薛锦绣不放心:“那盒子里没有什么暗箭和毒气吧?” 杜峰:=口=!! 俞瑞安,你到底在别人心里留的是个什么形象啊! “姑娘放心,绝对没有!” 薛锦绣打量了他好一番,犹犹豫豫地从大树后面走出来,立刻道:“你把盒子打开我看看。” 杜峰无奈,只得照办,又很体贴地将信拿了出来。 薛锦绣仔细看了那封信——恩,很薄,在这个没有纳米技术的时代,里面应该是没有暗器的。嫌弃地将信捻了过来。 “行了,你可以走了。” 谁料杜峰却道:“我们将军说了,要亲眼看着姑娘将信读完才可离去。” 薛锦绣讥笑:“他说你就照做啊,你不知道有个词叫做欺上瞒下么,诶,这不是你们这些当官的最拿手的绝活么?” 杜峰被噎了一下,他突然很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个姓江的男子面对这种恶毒言语时还能露出一副甘之如饴的表情。 “军中无戏言,将军乃我上峰,自然要遵从军令!” “切,以权谋私罢了。”薛锦绣哼了声,“让堂堂军官给一小女子送信,真是大材小用。” 杜峰默默闭上眼。 凉州,是个多么美丽的地方呀,那里的姑娘虽然彪悍点,但和对面这位比起来,那都是仙女啊! 薛锦绣不耐烦地撕开信,还以为会看到什么劲爆的内容,结果竟然是—— “阿秀,听闻长陵香料颇具盛名,望你寻得一驱蚊逐虫的香料,供军中之用……”后面还不忘提一句“当以市价购之。” 最后的最后还很贴心地提醒她,见了信记得要回信,这才全了礼数。落款,俞瑞安。 杜峰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因为他已经完整地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脸又白到红到黑再到白的恐怖过程…… “我长得很像猴儿吗?拿我当猴耍啊!”薛锦绣将信重重的摔在地上。奈何信纸重量不够,在空中飘飘荡荡,飘得她甚至暴躁,干脆一脚踩了下去,似乎觉得还不够泄气,还在上面蹦跶了两下子,最后重重刮了一个眼刀给杜峰:“你哪来的回哪儿待着去!” 杜峰:┭─┮﹏ ┭─┮他终于能体会到什么叫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薛锦绣已经气爆了,等她回到薛府后竟然异常的平静下来,四周丫鬟各个敛声屏气,规规矩矩地低头站在一旁。 薛锦绣牙齿磨的咯吱作响。 俞瑞安,你的大脑是进了水还是长得就跟一般人不一样啊!千里迢迢送封信,竟然就是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还是说,在你看来五年前的那件事根本就不算什么!打着为人好的旗号,就可以肆无忌惮的用言语伤人了吗?别开玩笑了!我若是觉得你痛苦,我是不是可以给你一刀,让你直接了断了呢?! 酉时左右(17:00—19:00),薛永年回来了,也是黑着一张脸,连薛锦绣的门都没进,直接遣了丫鬟来请她去书房一趟。 薛锦绣懊恼地蹙着眉,就知道早上的事没这么容易糊弄过去!进了书房,薛永年不复以往那般慈祥的模样,而是一家之主的肃然之情,端坐在书桌后,低声道:“阿秀,今日你与那江楼月到底因何事争吵?” 薛锦绣本就一肚子委屈,眼泪哗的就流了出来,薛永年一惊,立刻乱了分寸——他的宝贝闺女竟然哭了!! 薛锦绣哭哭啼啼:“那个姓江的是个什么品性爹爹难道不知道吗,不然为何阿姐至今都落下了寒症?也不知是怎么了,他最近总是缠着女儿问阿姐的事,女儿不愿说,他就缠着不放。爹爹,阿姐真的会嫁给他吗?千万不要啊!女儿不愿让阿姐再受苦了,听说他屋里的漂亮的丫鬟十几个,这种浪荡形骸之人,如何能配得上阿姐!”薛锦绣哭着哭着竟然有些喘不过气,薛永年心疼的要命,哪里还有半分心思训斥她在大街上与一个男子争吵的事。连忙道:“阿秀乖,不哭了啊,爹答应你,定会为阿颜寻一良人,别哭了啊。” 薛锦绣原本不过是做戏,最后也不知怎么的,越说越伤心,倒是弄假成真停不下来了。 杜峰看着手里皱巴巴的信,一时间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这趟差事,他到底是办成了还是没办成?杜峰想了想,摸黑潜进了薛府,特意找到了薛锦绣的院子,将信从窗户缝里塞了进去。 十日后,回到凉州的杜峰正琢磨等会儿怎么向俞瑞安复命,谁料营中人说他已于三日前回凉州大将军府里,听说是俞母身子不爽,望儿子回府侍疾。 此时,俞瑞安刚一进府,便打了个喷嚏。一股子香气扑面而来,俞淑君早就在门口等他了,面露不悦:“都是那群女人,害的我身上也沾了这些个香,偏生母亲喜欢。” 俞瑞安不解地看着她。 俞淑君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一下,趁着无人,小声道:“母亲没病,不过是……哎,你已十七了,婚事也该定下。以前你总在军营里找不着你的人,母亲无法,只能称病哄你回来。这次借着办花宴的名头,请了各府的小姐。我不能再这里久留了,得赶紧回宴席上,不然让母亲发现我偷溜出来,肯定又要埋怨我了!那些姑娘你上点心,不喜欢也别吓人家,别老摆着这张阎王脸,笑一下多好!”说罢,又风风火火的跑了。 俞瑞安还留在原地,估计还在消化他三姐带来的消息。身边的小厮不倒是问道:“公子,可否先换身衣裳?” 俞瑞安摆摆手,直接跨着刀朝后院走了去。那里正是莺莺燕燕,俞夫人和冯母坐在上座,正看得热闹。突然只觉得四周一静,听到一个声音:“不孝子给母亲请安,听说母亲身子不爽,不知现在如何了?可传了大夫来看?” 俞夫人微楞,见儿子竟然一身戎装走进来,大为诧异,“怎么不带安哥儿换身衣裳?!” “儿子听闻母亲病重,心切不已,到了凉州便直接来了,实在无暇顾及其他。”说罢,已经站起身。 那些个小姐哪里见过这般血性儿郎,顿时起了不少好奇心。正打算仔细看看这位俞四公子是个什么模样,突然发现一道冰冷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漠然,冷若冰霜,仿佛看的不过是一具白骨罢了。一场热闹的花宴,顿时在瑟瑟寒风中化为了灰烬。 在座的女子哪个不是出身高贵,众星拱月般的娇养的嫡出小姐,哪里受得了这种无礼打量!任凭眼前男子长得再俊朗,也没了半分好感!各个捏着帕子,不轻不重的哼了声!更有胆大之人,干脆偷摸瞪了俞瑞安一眼,只觉这男子太过古板无趣! 俞瑞安打量完了,见母亲身子也没事,立刻道:“如今见母亲身子安好,儿子也安心了。只是日夜赶路,不免乏累,先下去歇息了。”说罢,也不等俞夫人说什么,便直接头也不回的走了! 俞夫人虽早已见惯了自己这小儿子冷漠的样子,但此时当真是尴尬不已——这小子纯属来捣乱的!哎,也得安抚一下这些个娇小姐们,免得又被安哥儿给吓坏了。 而远在长陵的薛府却是热闹异常,七日后便是他们的老夫人孔氏的七十大寿了。薛锦绣因着俞瑞安那封信着实气了好几天!直到薛锦蓉来找她,问她人可在来了? 薛锦绣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件大事要办,赶紧收了心思,安排人手。只是空闲之余,还是不免想到那封信。皱巴巴地至今还躺在她的书桌上,俞瑞安,你丫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恨这是个没了手机的时空,不然真就一个电话打过去了。 薛锦绣摇摇头,就算有电话她也不会打!凭什么她要被一个五年都没见面的人牵着鼻子走啊!正想着,琼枝已经拿了衣裳过来:“小姐,该去给老夫人磕头了。” 薛锦绣略略回神,她竟然这样纠结了七日。是啊,今天是老夫人的寿辰,她要好好准备着,否则这一年来的心血可不就白费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能猜到安哥儿的想法吗,千万别想复杂。在儿女情事上面,安哥儿一直都是直线思考的…… 七六章 寿宴 孔氏的七十大寿办的热闹至极,薛府再次向世人展示了他的豪富。近乎整个长陵城有名望的酒楼全部都在为孔氏的七十大寿做着准备,流水的宴席开满七天七夜。城外寺庙的香火钱,城门处的粥棚都布齐了,以显示老夫人的慈悲。各地送来的寿礼如流水般的往薛府里放,玲琅满目,简直就看花了眼。 府里的丫鬟小厮更是都穿了新衣,丫鬟们用漂亮的彩线绑着头发,显得格外喜庆吉利。今儿孔氏大寿,凡说话都要捡好听的说,若是说错一句,下个月怕是就会卖出府去,若是说的好听,赏银更是丰厚。 一大早,薛锦绣便被领到了福寿堂,给孔氏磕头。这时屋里的都还是自家人,等会儿府中大门大开,来的便是薛氏族亲,以及结的亲家人,和一些远些的亲戚。 孔氏见着儿孙满堂,笑的合不拢嘴,直言道:“何必这么铺张,太奢华了,为我这个老婆子不值得!” 薛家大爷立刻道:“老夫人辛劳一生,若无老夫人哪有子孙今日,老夫人您就安心坐着吧,直管享福就成啦!” 孔氏握着他的手,连道了几个好。 薛锦绣磕完头领了小金锞子便退到一旁去了。不多时,门外顿时喧闹起来,待人甫一进屋,福寿堂里顿时安静了一下,孔氏眯着眼,顿时道:“姑爷来了。” 叶莫辞与薛锦瑜一起磕了头,二人起身后,薛锦瑜便笑盈盈地走到自家姐妹身旁,一一问了好后,又瞧了一眼薛锦绣:“不知不觉阿秀都长这么高啦。”又打量了一□旁的薛锦颜,立刻掩了帕子笑道:“薛锦绣若再高些,倒是和三妹妹一个模样了。” 话音落,竟引得周围数人皆往这边看来,薛锦绣浑身一颤,顿时寻了目光望去——叶莫辞站在男宾里正与人聊些什么,似乎并未往这边看什么。薛锦绣略略松口气,是她多虑了吗? 薛锦瑜今日得了叶莫辞相伴而来,颇为得意,她的夫君如今可是朝中重臣,硬是凭着自己的才学和胆识得了威武将军之称,颇受当今太后的器重。假以时日,虽说是叶府幺子,但朝廷也会格外赏他爵位,到时候她薛锦瑜可就是正儿八经的贵族夫人。想到此处,薛锦瑜不由舒口气,看着自己的庶妹妹薛锦林说道:“今年冬天阿林也要嫁人了呢,虽说是嫁得远些,但那也是官家嫡子。” 薛锦林微微屈膝:“这也是多亏了姐姐。” 薛锦颜自三年前在雪地里站了一夜后就一直好的不太利索,如今这里人实在太多,她素来清净惯了,找了个说辞便先回屋休息去。薛锦绣正打算跟去,谁料手却被薛锦蓉死死拽住,薛锦绣一愣,见薛锦蓉冲她笑了笑,薛锦绣心中顿悟,也瞧瞧移了脚步,慢慢挪到薛锦蓉身边来。 薛锦绣装作拿了一块点心喂到嘴里,低声道:“人来了?” “一路上明里暗里的指点,加之今日这寿宴办的如此热闹,若还不知道咱们薛府怎么走,那种蠢货死了也不稀罕。” “五姐姐这话说的真刻薄。” “刻薄?”薛锦蓉笑了笑,“后宅中能爬上爷们床的女人哪个不是有几分手段呢。六妹妹现在替那人操心,是不是晚了些?” 薛锦绣咬了口梅花糕,含糊不清地道了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薛锦蓉瞪了她一眼——装模作样,别恶心人了! 竹林里,薛锦颜坐在石凳上,静静看着四周的绿竹。这里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这些竹子好像都没有过丝毫的变化。薛锦颜看着它们,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变。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热闹么?” 薛锦颜头也不抬:“叶公子好像很喜欢不请自来。” 叶莫辞笑了笑,伸手抚着身边的绿竹:“庆元那里有一座大竹园,听闻是前朝一个隐士的居所,我曾去拜访过数次,奈何都对方都说那是私宅,不得观赏。” 半响,薛锦颜终于抬眸看他。知为何突然觉得那个五年前那个令人讨厌的少年,如今却内敛深邃了不少。是啊,五年了,每个人都会变。就算是骄傲如叶莫辞,也会被这世道打磨的圆滑起来。 “既然别人婉拒你,再去看又有什么意思呢,世上竹林如此之多,听闻叶府上种了一片方竹,颇为幽静。” “阿颜难道不知这世上只有得不到的才会最让人挂念吗?” “我只知,放下才能自在。” 叶莫辞并未接话,这些年他走南闯北,可见过的女子越多,却越怀念长陵的那个人。她就如一坛酒,纵然将自己深深埋在了地下,可还是盖不住那从骨子散出的醇香。他从来不信佛祖,自然也不会理会放下自在有舍有得那些道理。在庆元的大营里,只有权力和地位才是一切的道理! “江楼月对我说……” “时候不早了,我不该离席太久,叶公子也早些回到姐姐身边吧。”不等叶莫辞说完,薛锦颜便起身离去。 叶莫辞匆忙起了身,方才薛锦颜对他温和的态度竟让他误认为,自己可以提起她与江楼月的那桩糊涂的亲事。他懊悔不已,连忙道:“是我越逾了。”话音落,薛锦颜脚步微顿,叶莫辞满心地以为她会说些什么,不曾想下一刻,她却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叶莫辞无奈地笑了,即便他放下了姿态,他与她之间还是隔着千沟万壑。 薛锦颜刚走到了回廊处,巧月竟然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今儿是老夫人的寿辰,千万不可乱了规矩!” 巧月一脸的焦急,立刻道:“小姐出大事了!小门那里围了不少人,不少族亲都看见啦!” 薛锦颜微楞,随着巧月一同前去,路上问道:“发生什么了?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压下来啊!” 刚到了小门处不过数十米,就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围在那里,指指点点。说什么“簪缨之家竟然出了这等丑事。”“哎,家丑不可外扬,姑娘赶紧起来吧……” 薛锦颜站在台阶高处,便看到一个女子跪在小门处,身边蹲着一个丫鬟,看穿着应该是薛府的人。只听那丫鬟连声的劝:“姑娘您快起来吧,您这样跪着,身边的哥儿也一直哭闹的,实在不成样子啊!” “卫秋?”薛锦颜认出那丫鬟来,“你不在大夫人身边伺候,怎么到这里来了?” 卫秋早就急的是满头汗,见着是薛锦颜,,立刻道:“三小姐您可算来了!我本是打算来小门给婆子们吩咐布饭的时辰,哪成想见着这姑娘围在小门处转悠。也是奴婢多嘴问了几句,她只说要见大夫人,还有二小姐,这哪里是婢子能做主的呀,于是您看她就直接这样跪着了!三小姐,您说该怎么办呀!” 薛锦颜听着是大房的事,压根就不想管。直接道:“既然是找大夫人的,你去请来便是。”说罢,正准备离开,哪曾想那姑娘直接跪倒了她跟前来:“小姐,您是薛府的小姐吧,求求您让我见见大夫人吧,求您……”话音未落,突然见着一个声影冲了过来,直接踹了她一脚,众人惊呼,只听见一个笑声传来:“哪里来的女子,真是好不懂规矩!” 薛锦蓉盈盈走来,又看了一眼提前冲过去的薛锦绣,不由道:“阿秀就是这样,见不得有人欺负三姐。你们这些丫鬟都是怎么当得差,难道以后都要六小姐时时刻刻跟在三小姐身边,才能保住三小姐的周全吗?!” 丫鬟们各个敛声屏气,不敢吱声。 薛锦绣拉着薛锦颜就往后退,嘴里埋怨道:“阿姐你理她做什么!” 薛锦颜甚是无辜:“我什么也没说啊,她就那样扑来了。这……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薛锦绣眨眨眼:“我哪儿知道啊!只是见着阿姐你一直不回去,这才与阿蓉一起来找你。” 姐妹二人正说着,突然就听见薛锦蓉指着卫秋道:“你可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快去请夫人来。” 不多时,秦氏脚步匆匆,见小门处已经围了不少人,顿时冒出一股火气——都是些没用的东西,竟让一个莫名奇妙的女子在薛府门口撒泼,都不知拖她去一个僻静的地方!当即便命的人带着那女子到了一处小屋,可碍着是大家都看见了,也不好一人审她。 那女子见着秦氏,推想她便是这府里的大夫人了,连忙磕了头:“夫人,求夫人开恩啊!妾身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从来不敢奢求什么,只期盼夫人大发慈悲,让妾身的孩子入了族谱呀,他身上流的可是王家的血脉啊!妾身以后定当好生伺候府上的二小姐,只求夫人能容下我们母子才好呀!” 那女子说完,秦氏大惊。一旁的薛锦绣嘀咕了一句:“王家,那不是与二姐姐订过亲了吗?”声音不大,可众人都听清了。 薛锦林是在三年国丧时与王家定亲,只等过了国丧便可过门。在这里的人哪个不是后宅里浸淫了十数年的,心中顿时都起了一番计算。看着那女子怀中的幼子,不过一岁左右。按着年龄,那可是国丧时所生,大不敬!! 秦氏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拍了桌子:“这是个路不明之人,快快赶出去!” 七七章 来历 秦氏说完,才发现身边得力的婆子一个都没有,见着门口处守着的卫秋,立刻嚷了起来:“人呢?” 卫秋为难地看着她,匆忙走到秦氏身边,低声道:“夫人您忘了,方才老夫人高兴,赏了婆子们糕点,估计这时候都去领赏了。”她来这里也是为了这事儿,在发现这个来路奇怪的女子前,已经让几个婆子去领赏了,所以她才会亲自在这里守着门,等着那些婆子回来。 秦氏缓缓吸了一口气,对周围的一些不熟的亲戚道:“各位远道而来,还是快快回宴吧。卫秋,领大家回去。” 众人见这幅模样,心中已经起了好奇,奈何碍着秦氏的身份,他们又是一些不起眼的远亲,只好纷纷随卫秋而去。 秦氏又看了一眼围在身边的薛锦绣三人,正打算将他们也给支开,谁料一声轻笑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嫂子好会偷闲,前头忙的不成样子,你却还在这里吃着茶。” “吃什么茶!”秦氏当即呵斥了她:“当着孩子面前,你这个做长辈说的什么话!” 闵氏冷笑:“我在如何,也不会给闺女千辛万苦的寻到这样一个婆家。”说罢,当即坐了下来,对着跪着的女子道:“你莫怕,我们薛府是最讲理的人家,这位大夫人就是林姐儿的母亲,也是最最通情达理的,我问你些问题,你如实说出就好。” “三弟妹未免管的也太宽些了吧!”秦氏冷声道:“说句不当的,我这个做大嫂的没发话,你倒是问的勤快!” 闵氏一脸的轻松,抬头看着秦氏笑说道:“虽说大嫂比我早进门那么些年,但我好歹也是这府里的夫人,林姐儿见着我了也要叫一声三婶,如今侄女的婚事我岂能坐视不理!倒是大嫂,这门王家的亲事是大嫂你主张的,如今出了岔子,大嫂是否该避避嫌呢?若大嫂觉得我没资格坐在这里问,那不妨咱们去请老夫人说说,到底我有没有这个资格!” 秦氏当然不敢将事情闹大,更何况今天还是老夫人的寿辰! 闵氏得意洋洋,见秦氏不再说话,便问那女子:“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与那王家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女子跪在地上,哭的煞是伤心:“民女叫莫青儿,家住庆元,王元柏是……是我孩子的爹。” 闵氏是个人精,立刻就听到这女子言语中的含糊不清,立刻追问:“我只问的是你与那王元柏是和关系,你说孩子作甚?又或是说,你现在连个名分也没有?” 莫青儿抬起头,慌张道:“夫人,我说的都是实话啊。这孩子……这孩子真的是王元柏的,只是碍着是国丧所生,所以王府不让孩子入籍。请夫人开恩,让我见见二小姐吧,我定当给二小姐当牛做马,只希望二小姐能够说服王府,二小姐是王府的少奶奶,她说的话王府肯定听的。” 闵氏眯起了眼:“你倒是打的好算盘,且不说我那侄女是不是嫁与王家,单说王家尽然在国丧时做了这么大不敬的事,我薛府也不敢与他们有什么瓜葛的。” 莫青儿听到闵氏这么说,立刻慌了:“难道夫人就要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母子自生自灭吗?我自然人微言轻,可从未做错过什么呀!孩子又是何其无辜!求夫人给我们母子指一条活路吧!” “让她走!让她走!我不嫁了!!”薛锦林尖锐地喊着,怒气冲天的冲到众人面前。 秦氏大惊,连忙拉住了她:“我的儿,你已经不小了,不可如此莽撞!让人瞧见了,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薛锦林哭嚷道:“那王家的都不要名声了,做出如此苟且之事,难道还不够让女儿觉得羞辱吗?这门亲事和夫人和阿姐都看过的,为何如今会出现这种事?” 闵氏道:“你也莫怪你母亲和长姐。咱们素来都是行的端正的人家,哪里懂得那些不入流的小门小户里面的勾当,只恨王家人装模作样,欺骗了你母亲和长姐,也连累了你。哎,可怜的孩子,瞧这哭的,指不定是有多伤心呢。” 薛锦绣偷瞧了薛锦蓉一眼,啧,能将薛锦林气的如此失态,指不定是让丫鬟在薛锦林身边说了什么。 “我看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还是要请老夫人做主才好。”闵氏道,“不过现在不行,等寿宴完了,再去回禀老夫人吧。” “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依我见既然王家做出此事,咱们派人去王府核实,若果真如此,退婚便是,难道我薛家的女儿还愁嫁不出去!”秦氏立刻反驳。 “这样不好吧,二嫂,你觉得呢?” 秦氏一愣,顺着闵氏的声音朝方氏看去,大惊:“你怎么来了!” 方氏觉得可笑:“阿颜阿秀离席久已,我来看看到底是发生什么了,怎么两个丫头都偷玩去了。” 闵氏心里乐不可支——府里的三位夫人都见着这姑娘了,你秦氏还想把事情压下去,做梦! 方氏走来,先是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一下薛锦颜和薛锦绣,又道:“这事不是未出阁的姑娘能乱说的,你们还是随我回去。” 秦氏起了身,此时她大房的婆子已经来了。“二弟妹且慢,我们来时阿颜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多时,说不定知道一些事情,等我问完了再走也不迟!” 方氏看着门口守着的粗壮婆子,更是气笑了。看着她往日不言语,难道还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吗“问完?大嫂是将我的女儿看做犯人了吗?!还是说……你是想将我们都困在这里?!今儿是老夫人寿宴,咱们做媳妇儿的还是快快回到宴席上,你看现在大家都在这里,老夫人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实在不像样子!” 闵氏见时候也差不多了,缓缓起了身:“二嫂说的没错,这女子还是先让李良才看管着,咱们回到老夫人那里才是正理!” 方氏点头:“李良才是府里的大总管,经历的事多,以前也是跟着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一向办事牢靠,让他看着,想来大嫂也不会有什么可担心的吧。” 秦氏无奈,还要做足了架子:“呵,我有什么担心的,二弟妹这是爱说笑话!”说完,摆了手,屋外的婆子顿时散开了。 薛锦蓉走慢了些,特意跟在了薛锦林身边,低声道:“当年为着长姐,你我一同去抢了阿秀的东西。如今长姐倒是对你极好,为了让你也能嫁到官宦人家,千方百计地给你寻了这样一门亲事,还没过门就有这么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你也不用担心子嗣问题了,真是用心良苦啊。”说着,见薛锦绣回过头往这边瞧来,薛锦蓉笑了笑,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你还嫌对她的刺激不够?”待人都走远了,薛锦绣问道。 薛锦蓉眉眼弯弯:“我终于发现,如果一旦死心塌地的去做走狗和鹰爪,总有一天会被你的主子亲手毁了一切。” 薛锦绣平静道:“可是一旦人做过了走狗,纵然自己醒悟,等时机到了又去反咬了主子一口,这样的人也很可怕不是吗?” “所以这世上才会有报应一说。我从不指望自己因做了现在的事,就异想天开的以为会得到另一些人的原谅。罪孽一旦开始,就是洗不干净的。”薛锦蓉扔下这句话,又步入了人群中。 那个夏天,薛锦颜因规矩好得了孔氏的夸奖,薛锦瑜听着那些话颇为刺耳,想到薛锦颜最重视那个傻妹妹,便故意指使了自己的两个庶妹薛锦蓉和薛锦林抢了她最爱的布娃娃。小阿秀人小力力气也小,在争抢中一不留神额头磕到了一旁的石桌角上…… 如今薛锦绣不由伸手摸着额头刘海下的那道疤痕,一时间,竟恍如隔世。 “小阿秀,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做什么?” “江……楼……月……”薛锦绣已经没了跟他说话的力气,看到他就心烦。 “诶诶,怎么这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还是说……因着上次的事你被薛叔给训斥了?哎,要不要我去帮你求个情,其实上次你还是挺留了一些口德的。” 薛锦绣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过身,刚抬起头便对上江楼月那双玩世不恭的双眸。江楼月还以为她终于被自己这翩翩佳公子的打扮所倾倒,谁料下一刻就收了冷冰冰的四个字——“少管闲事!” 江楼月大为打击,不过这次倒是收了一些吊儿郎当,颇有些正经地说道:“小阿秀,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别介意。” “你就没有存过我是否介意的想法。” 江楼月选择性忽略,继续道:“府上老夫人大寿固然是应当好好庆贺,但这……是不是太过奢华了。我前儿去醉仙楼,才知道大厨都被请到了薛府,薛大老爷更是在南门处设了一个亭棚,只要有人道贺,就让人在盘中抓一把铜钱。虽说是图个吉利……”江楼月正说着,后知后觉的发现薛锦绣已经停下了脚步,见她面露不善,连忙闭上了嘴。还以为她又要损自己,哪成想却听她道:“我听说近来因去年粮食欠收而出现多处乱民,这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江楼月神秘地笑了笑:“若是假的,你以为你那大姐夫为何总留在庆元大营,难道他就不想回来?” “果然,之前说那是假消息的就是为了稳定民心么……”薛锦绣低声喃喃起来。 “咦,你还知道民心?”江楼月故作惊讶。 薛锦绣无奈地瞟了他一眼,甩了袖子大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分家倒计时。 七八章 风波 孔氏被拥簇在人群中间,正巧几位在长陵颇有身份的当家夫人也在,就想着当众展示一下自己的孙女,虽说也不一定与他们结个亲家,但若能在这几位夫人之间博的一个好名声,对孙女以后的嫁娶也是百无一害的。 谁料让嬷嬷们去请了几遭,都不见薛锦林的踪迹。孔氏心中不悦,嘴上还道:“这丫头,指不定有见着那家的姐妹一块疯闹去了。” 众夫人附和道:“做姑娘的,性子活泼些也好。”又有存了好心的,便想岔开这个话题,刚欲说话,见着坐在一旁的秦氏有些异样,不由问道:“大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般苍白?” 秦氏一惊,连忙道:“许是吹了些风吧,不碍事。”说着,心虚地抬头瞧了一眼孔氏。孔氏现在还不知情,以为秦氏是为今儿寿宴累着了,便道:“你先去休息下。” 秦氏摇摇头:“媳妇儿不累,就想陪着您聊会儿天。” 众人皆赞:“大夫人真是至孝性情。” 孔氏不动声色,也跟着笑了笑,转眼又说起其他事去。 薛锦颜被孔氏展示了半天,顺带薛锦绣也是买一送一的让各位夫人过目了一遍,孔氏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了她们姐俩离开。 刚离了人群,薛锦绣立刻长叹了一口气:“累死了,累死了,这寿宴到底还要办多少天?” 薛锦颜也有些绷不住,她也不太习惯如此热闹的场面,姐妹二人干脆找了一个离主院不远的小亭子里坐着,周围虽还有三三两两的闲人,但到底还算是清净。 巧月正准备拿点心来,薛锦绣立刻道:“别拿了,早上吃了那么多,都快腻死了。等会儿还有酒要吃,不如就泡些茶,淡一下口吧。” 巧月点了头,立刻去拿茶具了。 薛锦绣偷偷瞧着薛锦颜,终于,薛锦颜拍了她一下:“看什么呢?我脸上长花了吗?” 薛锦绣道:“阿姐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方才请安的时候,那李府的夫人可是拉着阿姐的手不放呢。” “不过是问我手上的镯子罢了。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多心思。”薛锦颜不欲与她深究。 薛锦绣不依不饶,干脆直说了:“阿姐,都过了五年了,你还惦记的那个人?” 薛锦颜略有失神,张了张嘴,正打算说些什么时,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六小姐!六小姐!可算是找着您了!” 一个胖头胖脑的女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薛锦绣无奈回头,“韦家娘子,跑慢些,你若是摔出个什么好歹来,我可是赔不起。若你家那位找我要人,我该怎么办呢。” 那胖女人正是韦掌柜的妻子,早已习惯了薛锦绣如此说话,知道这位六小姐是个心善口毒的,喘着粗气,说道:“咱们……咱们铺子有一笔大买卖,可是……可是……好多人都想抢着去做,我们当家的说,要赶紧来回禀六小姐,请六小姐快些拿个主意!若这笔买卖做成了,那就是近乎万两的进账!” “什么……?”薛锦绣嘴巴张的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纵然她在薛府过了这么多年,但万两啊,那可是她的铺子赚的白花花亮金金的万两白银啊! 韦家娘子气终于喘匀称了,薛锦绣让她到亭子里来说话,薛锦颜不懂这些,只是静静坐在一旁听着。韦家娘子道:“这消息来的急,恐怕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多少人之道!”说着,韦家娘子压低了声音,颇为神秘:“去年粮食欠收,导致了流民□,官府说是无稽之谈,但是朝廷在庆元的大营已经派了人马出去。结果,流民分散在各地,仅庆元一处竟然压不住!于是朝廷密令在镇守凉州的柱国大将军,命他调遣佑威军协同庆元大营一道镇压流民!” 薛锦颜听着,不由道:“这等朝廷大事,你怎么会知道?” 韦家娘子道:“这是咱们在凉州的铺子传来的消息!不瞒三小姐,咱们二爷在凉州一直都与佑威军关系不错。凉州的赵掌柜这些年给柱国将军府的大管事送的银子不少,如今佑威军要去的地方蚊虫颇多,那柱国将军府的管事知道咱们做着香料生意,便对赵掌柜透露了些!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他将消息给了咱们,咱们还会少了他的好处?!” “可……朝廷用兵一向谨慎!一旦佑威军离开凉州,万一遇到漠北人进犯该如何是好?”薛锦颜还是有些担心,“没有明旨,一切都是变数。” “我家那位也是这样想的。一旦要供军队所需的驱虫香料,少不得要从咱们各大香料铺子进行调度,更要进行新的一轮采买。若消息属实,自然皆大欢喜。若消息不实,总不能去柱国将军府要说法吧,而且万一是消息不实,那咱们的香料可就要积压成山了!”韦家娘子说着,不由看向薛锦绣:“六小姐,您是东家,所以这个主意还得您来拿。” 薛锦颜蹙了眉:“阿绣,此事关系重大,你还是问问爹吧。” 二人皆看着薛锦绣,谁料她竟然突然干笑了几声:“呵呵,呵呵,呵呵呵……” “阿绣……?”薛锦颜觉得有些不妙,试探了叫了她几声。 “不用问爹爹了!去告诉韦掌柜,咱们所有的香料紧着佑威军用,不过只有一条,我要佑威军依着市价购之!” “啊?”韦家娘子惊住了,“这……这样……” 薛锦绣不待她说完,顿时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放心,肯定能卖出去的!到时候就等着数银子吧!” 韦家娘子与薛锦颜面面相觑,皆有些莫名,猜不透薛锦绣到底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不过薛锦绣是铺子的少东家,她说的话韦家娘子自然是要照办!不过此事关系重大,韦家娘子决定先将薛锦绣名下铺子的香料集齐,其他的各大商铺的香料还是要等薛永年同意后才能调动。心中一番计算后,便将所想对薛锦绣说了,薛锦绣非常大方:“谨慎是好的,你让韦掌柜去问爹爹吧。” 韦家娘子是正宗的商人之妇,赚银子才是她爱干的事情,至于给东家府上的老夫人贺寿,不过都是顺带而已。如今事情说完了,寿也贺完了,便干脆起了身,立刻回到商铺。 薛锦绣正得意,突然见薛锦颜正一脸纳闷地看着自己,不由问道:“阿姐怎么了?” 薛锦颜道:“我只是想阿绣胸有成竹的模样倒是挺可爱的。到底是和爹爹一起待久了,这生意做起来有模有样的。只是……你说那消息是真的吗?”薛锦颜想了想,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提道:“或许大姐会知道吧,毕竟……那个人一直在庆元大营。” 薛锦绣却豪气的挥手:“问那些人作甚!大姐那张得意洋洋的脸难道还没看够吗?阿姐,你放心,若是这些香料卖不出去,我全吃了!” “噗嗤……”薛锦颜忍不住掩面笑了声,既然她妹妹如此肯定,那就没什么好追问的了。 薛锦绣立刻回了自己的院子,进了书房,将那张皱巴巴的信拿了出来。等连翘给她送茶来时,只见着她静静坐在书桌后,拿着信纸发呆,一脸的高深莫测。 “小姐,这信您不说烧了么?” “嗯……” “小姐,您的茶。” “嗯……” 连翘彻底无语:“小姐,这封信您都看了快一炷香的时间了,还没看完呢?” “我突然发现……”薛锦绣抬起头,“跟一个闷葫芦的人交流起来真困难!” “唔?”连翘歪着脑袋,“不懂。” “不需要懂。”薛锦绣将信放进木匣子里,“因为我也不是很懂。谁知道眼睛里看到的是不是真的呢,握在手里的才是你的,比如……银子!” 连翘木木地点头。薛锦绣已经磨墨开始写回信了,连翘还以为她会写上好一会儿,谁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薛锦绣的回信已经写完装好。 “随香料一道送往凉州大营。” 连翘收了信,正欲出去,一向稳重的琼枝竟然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努力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小姐不好了!!老夫人被大夫人气晕了!!” 薛锦绣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神色从容:“是么,赶紧带我去看看!” 琼枝正纳闷,一旁的连翘干脆拍了她一下:“琼枝姐姐你慌什么,老夫人对大夫人不满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让三夫人管家后,大夫人心里肯定是怨恨老夫人的,将老夫人气晕了也是常理之中嘛。” 琼枝听着,顿时也冷静下来了:“说的也是!不过……这话可不能乱说!” 连翘摆摆手:“知道啦,我也是只在小姐书房里说说而已,出了门就闭上嘴巴!”说着,嘴巴就闭上了,指着手里的信,又朝着门外指了指,意思是送信去啦,便出门而去。 薛锦绣随琼枝往前院而去,琼枝却道:“老夫人不在前院,现在在福寿堂里。这事儿没多少人知道,众人都只以为老夫人是累着了,要小睡一会儿。夫人已经去了前院与其他府上的夫人周旋,福寿堂里是三夫人在主持。” 薛锦绣冷笑道:“三婶婶好算计,如此只要老夫人醒来,就能立刻看见三婶婶不辞幸劳的照顾自己。而阿娘,一旦做的不好露出了什么风声,薛府颜面受损的帽子扣下来,哼!” 琼枝道:“三夫人拿长幼顺序说事儿,夫人也没办法。” “算了,她一向如此。”薛锦绣脚下不停:“咱们快去看老夫人,想来那里一定热闹。”对于方氏她是放心的,方氏只有子嗣是她的弱点,论到打太极,方氏可是个好手。 作者有话要说:阿绣想太多 安哥儿想太少 你俩的脑回路就不是一条线上的。╮(╯▽╰)╭ 七九章 暗涌 到了福寿堂,才发现薛锦蓉早已经在这里候着了。府里的两位大夫围在床边,身边候着好几个药童丫鬟,等着开了方子去煎药。 秦氏瘫坐在一旁,嘴里还是喃喃道:“这都是王家欺骗了我,他们存心欺瞒,我又怎会得知会有如此大不敬之事。” 正巧,孔氏悠悠醒来,拿了丫鬟手中的茶杯就朝她砸了去。“啪!”的一声,惊得秦氏立刻起了身:“老夫人您息怒啊,媳妇儿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此事上有所隐瞒,更何况林姐儿也是媳妇儿的女儿啊!” 大房的两个姨娘此刻也在福寿堂。平常时候,孔氏及其看重嫡出之别,各房的姨娘除了过大节时平日里是绝对不准踏入福寿堂内的。只是今日之事太过特殊,好歹周姨娘也是薛锦林的生母。 此时周姨娘掩着帕子哭哭啼啼,倒也还知道礼数没说话。孔氏见着她,只觉得一个姨娘都能懂些规矩,而她的长房长媳呢,这多年来,到底办成过什么事! 只听秦氏又道:“再者,那个姓莫的女子所说的也不一定属实啊!谁知道她那孩子到底是不是王家子嗣,王家乃书香门第,家风极严!那女子一身江湖气,若是骗子之流也不可知呀!老夫人再生气,也要先查明原委才好啊!” 孔氏胸口起伏不断,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想着为王家开拓。那个莫清儿说的由头有眼,连那王元柏几件私密之事都说得清,人家抱着儿子上门,就不怕你去查! 闵氏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查?这种事难道要咱们薛府去查吗?此等龌龊阴私,若是传出去了,林姐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其他几个丫头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因着三年国丧,本就耽搁了三年,若是因着此事,让旁人说咱们薛府做长辈的糊涂,连门亲事都看不好,林姐儿她们几个要如何自处?!”此话说得直白,就差没说她秦氏的闺女高嫁了不用发愁,其他几个丫头不是自己生的,管他们死活! 孔氏闭了眼,指着秦氏道:“我原只是以为你粗心罢了,可你竟在儿女姻亲之事上也如此大意!这个府我想你也是管不了了,还是随我这个老婆子一样,吃吃斋念念佛,也算是给小辈们积些阴德!”又看了一眼大房的两个姨娘,“想来大爷身边也不缺伺候的人,你……回老宅去吧!” “老夫人!!”秦氏跪着走到孔氏床边,“媳妇儿只是一时糊涂,老夫人……明博,明博他也离不开我呀!” “明博都多大了,他是长子,大爷在他这个时候都能自己去办货了!”孔氏拍着床沿,猛地咳嗽了几声,“他有丫鬟小厮伺候着,先生管着,你不必再多说了!” 说罢,屋里的婆子已经朝着秦氏走来。薛锦蓉心中一阵痛快,这个佛口蛇心的女人总算是要离开了。不枉她与薛锦绣忙活了近一年的光影,给莫清儿上下打点,让她能顺利从庆元来到长陵!又偷瞧了一眼身旁的薛锦绣,面上还不出表情,可是那双眼睛,轻松自在的神情看的真是赏心悦目。 “祖母?祖母您是怎么了?!” 门外脚步匆匆,突见着一个华服女子走了进来,身旁的嬷嬷还嚷着:“瑜姐儿您是娇客,走慢些!” 秦氏本已死心,听到女儿的声音,立刻双眼明亮起来,立刻道:“阿瑜,你说那王家人怎么就能做出那样龌龊之事呢!害得我好苦啊!” 薛锦瑜连忙扶着她:“阿娘,您别哭,现在不是骂王家的时候,关键是……”说着,看向了薛锦林,“阿林妹妹的婚事才是最要紧的!” 秦氏握着帕子:“对对对,咱们要退亲!绝不能让阿林嫁给那种后宅混乱之辈。” 薛锦林连连冷笑——是啊,现在才记得她来。方才不还是一味的为自己开脱么?干脆跪到了孔氏床榻边,眼泪汪汪地看着孔氏:“祖母,孙女不嫁了,孙女再也不嫁了,剃了头做姑子去!愿常伴在佛祖身边,替祖母祈福!” 孔氏握着她的手:“可怜的丫头,别说这种话。祖母定为你寻一门妥当的亲事。” 薛锦瑜悠悠走到跟前,说道:“王家犯下如此大不敬之罪,定然是要极力隐瞒下去的。说不定就连那王家老爷子也不知道,否则朝中弹劾的奏折不知又要多出多少本,可见是王家那起子小人瞒的厉害!不过阿林妹妹你莫要担心,方才我遇着舅妈了,舅妈对我说,其实舅舅和她一早就中意了咱们府的家教,只是担心表弟配不上咱们薛家女儿,所以不敢开口求娶。” 话音落,屋内众人顿时躁动了起来。 属秦氏最为激动,立刻道:“我那兄弟真这么说!” 薛锦瑜点了头:“舅舅如今是领着五品的官,而爹爹却是四品,加之妹妹们自幼生活闲适富足,舅舅担心妹妹嫁过去会吃苦,所以一直有心结亲,却不敢说。” 孔氏听了半响,终是问道:“那他是为自己那个儿子求的亲?” “自然是长子了!” “长子?!”周姨娘失声嚷了出来!阿林不过是庶出,嫁到那什么王家也只是嫁给第四子罢了,如今嫁到秦府,竟然是长房长媳,正儿八经的官家嫡出少奶奶! 薛锦绣深深呼了一口气——不过是数年,薛锦瑜的道行真是修炼的越发精深了!如此具有诱惑的好处摆在薛锦林跟前,若是苦主不闹了,想要扳倒秦氏,谈何容易!! 秦氏也没想到自己兄弟竟然是拿出的长子姻亲来换她薛府这个主母之位,又望向薛锦瑜,肯定是女儿在她兄弟面前许诺了什么,那必定是一个非常大的好处,才让他会如此动心。想到女儿为自己如此奔波,心中既是欣喜又是心酸。 孔氏深深看着薛锦瑜,这个孙女是她众孙女中最为争气的。纵然嫁到了叶侯府,还能想着薛府,还能想着她母亲,这是好事!虽然她的那个母亲,着实是个不争气的!但也不能为了她,拂了瑜姐儿的面子,况且嫁入秦府,对阿林来说的确是门好亲事!大家都知根知底,且有王家一事在先,想来秦氏对阿林也是满心愧疚,会嘱咐自家兄弟好生对待阿林。 “阿林,你觉得如何……?”孔氏问道。 薛锦林心中满是愤怒,这群人到底拿她当什么了?!可是她竟然说不出来,纵然心中怒火熊熊,可她也知道自己这次真是因祸得福了,不仅不用远嫁,还赚了一个长房长媳的身份!可是就这样让她低头,她又要如何心甘! 周姨娘知道女儿心结未接,又担心这门贵亲插翅而飞,立刻道:“老夫人您是知道的,林姐儿她脸皮薄,您这样说她又要如何说呢。况且今儿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不如让林姐儿回屋休息片刻,再回话也不迟呀。” 孔氏点点头,此时让阿林说也的确是强人所难了。 闵氏近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难道这样就完了?!难道抓到秦氏这么大的错误,就因瑜姐儿那句话,就揭过去了?!她不甘心,“老夫人,那……那个莫清儿怎么办?” 孔氏摆了摆手:“通知王家的,来领人便是了。我们与他们家,再无半分瓜葛!”说这话,许是情绪波动太大,又连声的咳嗽,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身边的杜妈妈连忙帮她捶着背,又递了痰盂和茶来。 孔氏看了看屋里,顿时道:“香呢?我头疼得厉害!” “奴婢这就去点。”杜妈妈欠了身,走至香炉焚香。薛锦绣离得近,连打了几个喷嚏。薛锦颜递了帕子给她,示意她若是闻不得重香,便站到一旁来即可。 薛锦绣笑了笑,这种时刻她还是先忍着好了。只是那香气渐渐散开,薛锦绣鼻子又痒了,不由嘀咕道:“这香……好生怪异。”说罢,困惑地看着薛锦蓉,谁料薛锦蓉也是一脸的不解——她可没在香梨做过手脚! 二人皆懵了。 正好药也煎来了,钱大夫甫一进屋,便打了好几个喷嚏,立刻垂下头:“老朽失仪了,往老夫人恕罪。” 孔氏无心顾及这个,只命丫鬟将药端来。钱大夫走了几步,顿时又停了下来,一脸疑惑地看着那香炉。孔氏见他不动,问道:“怎么了?” 钱大夫迟疑片刻,小心道:“老夫人一直都是点的此香?” “人老了,鼻子不灵,只好用些重香熏熏。”孔氏说着,顿时一惊,她活了七十个年头了,什么阴私手段没有见过,立刻道:“这香是不是有问题?!” 钱大夫立刻就跪了下去,不敢接话。 孔氏冷若冰霜,那声音重重压在每个人心上:“掀开香炉,查!” 只见着秦氏脸色苍白,薛锦绣还不明所以,闵氏突然道:“若我记得不错,福寿堂的一切事宜都是大嫂来打理的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要说这香是我放的?!”秦氏突然嚷了起来。 闵氏冷笑:“大嫂,何必如此激动!” “都闭嘴!”孔氏终于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 一时间,屋里安静的颇为诡异。 所有的眼睛都看着钱大夫,只见他化开了些香料,仔细辨闻,又放入口中尝了些许。顿时手中银盘跌落,整个人颤抖了一下:“这……这……这香有毒!” “不可能!不会的!”秦氏大叫了起来,孔氏看她一眼,顿时道:“将大夫人的嘴给我塞上!” 薛锦瑜从未见过秦氏如此落魄,正要说话,孔氏道:“女儿家既以嫁了,自当以夫家之事为重!” 薛锦瑜无可奈何,只能看着秦氏被绑了起来。 孔氏道:“查,给我好生查明!这有毒的香料到底是怎么来的?!” 钱大夫道:“此香之毒是循序渐进,若只是闻上一两次还好,若是长久吸食,那人定当……定当行为迟缓,渐渐痴傻。” 孔氏心头大颤,她一直以为自己时而头晕不过是年老体衰罢了,所以才用重香提神!哪成想竟然会…… 闵氏道:“咱们和顺堂的香料铺子从前是二哥打理,只是七年前二哥在凉州遇着漠北人差点丢了性命后,这香料铺子都全部都是交给了大哥打理!” “不是还有一个天香铺子么……”薛锦瑜终于忍不住开口,咬着牙说道。 闵氏很轻松:“瑜姐儿说的没错,只是那天香铺子是两月前才开的,而老夫人这香……怕是已经吸了有一年有余了吧!府里能轻易弄到的香料的,只有大嫂了!” 秦氏万分挣扎,薛锦瑜立刻道:“祖母,这事定然是有人要陷害祖母而后嫁祸给母亲,母亲,母亲她没有理由要害祖母呀!您听母亲说说吧!!” 孔氏冷眼看着她,薛锦瑜自然不知道,因为秦氏放印子钱逼死人的事只有她知道!那件事又如同一把悬在秦氏头上的刀,秦氏如何能心安!真是一番好计算啊,让她慢慢中毒,形容痴傻,最后秦氏这个长房长媳自然就是府里的当家夫了! 孔氏正要说话,突然一直沉默的江姨娘突然跪了下来,颤抖着声音道:“夫人……夫人您不要再欺骗了老夫人了,您就承认吧,那香……那香……” “你说什么?!”孔氏大惊,“你仔细说来!” 江姨娘哭着道:“两年前我听着夫人说老夫人您迟早要送到她回老宅,她害怕,所以……所以就说,若是老夫人您先她一步而去,那她就能,就能主持中馈,府里再也无人钳制!” 秦氏终于挣脱了婆子捂住嘴的手,发了疯似的扑向她:“你说谎!老夫人,老夫人明鉴啊!我从未这么说过!” 江姨娘抬起头:“夫人,夫人您就认了吧。您拿阿蓉的婚事威胁我,让我不要说出来。可是……可是我实在是忍不住下去了!夫人,您已经做错了,不要一错再错啊!” 薛锦蓉懵了,她从未知道自己生母与秦氏竟然还有这般纠缠!不对,不对,江姨娘素来情性软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她商量的,这种大事不可能自己一个人瞒着! 秦氏却已经朝她扑打过来,江姨娘硬生受着!对着孔氏道:“老夫人,我说句句属实!若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说罢,突然站起身,一把推开了众人,朝着那屋角的香炉撞了去。 “娘!!!!!” 随着薛锦蓉凄厉的惨叫,江姨娘倒在地上,没气了。 小番外 要说这大梁朝的功勋贵族,除了上京里的那些,少不得要提到世代镇守凉州的柱国将军府了。俞家自前朝起便是大贵族,后来跟着大梁的开国皇帝一起南征北伐,仅大梁的皇后,俞家就出过两任,如今的柱国大将军一等辅国公俞泰,正是先皇后的亲弟弟。奈何先皇后没有留下子嗣,否则这俞家一门还不知是如何的显赫。不过纵然当不了皇帝的亲舅舅,俞家人世代替大梁镇守边疆,战功显赫,也非普通贵族人家所能及。 将军府的行事素来都是雷厉风行的,除了先皇后,俞泰大将军的姐姐妹妹各个都是脾气暴躁手段很辣的主,更别谈俞家男儿了。加之又世代居于凉州边镇,常与那蛮横的漠北打交道,是以说道理是说不通的,唯有刀剑拳头才是正理! 许是因俞家作风太过霸道,作为梁朝数一数二的大贵族实在有些不妥,俞泰大将军的母亲特地为他求取了一位京中文官世家的贵族小姐为妻,往能让俞家小一辈们身上的戾气轻些,奈何…… 俞淑君到不比她的前辈姑姑们手段狠辣——能上马杀敌军,下马掐相公,但诗词歌赋女红刺绣……罢罢这是俞母心中永恒的痛。 女儿的教育已是如此失败,至于膝下的三个儿子—— 长子俞敏之,将他父亲俞泰大将军学了个十足十。军中当不苟言笑才可立威,一举一动,皆以俞泰做榜样。那俞泰大将军是个什么人,那是和凶残的漠北头子打了数十年交道的兵油子了。跟着这种人学,你能指望他有个好脾气么?! 次子俞桥东,还算是个正常男人样。爱说爱笑,看见漂亮小姑娘也会赞美两句。但是,如果俞母没有亲耳听到她的次子用同样温柔的语调说将那降兵扒皮做个人皮袋子的话,她会觉得她的二儿子真的很好…… 最后,最最心痛当属小儿子俞瑞安了。 俞母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没有那次意外,她的小儿子也会是一个活泼的孩子。 其实俞瑞安小时候还是挺可爱的,宛如那个年纪的小男儿一样,爱疯爱闹,会跟在他三姐俞淑君身后当个小尾巴。最狠的一次差点将隔壁家总是骂俞淑君每个姑娘样的小鬼,揍连他亲娘老子都不认识了。最后两个人关在祖宗祠堂里对着祖宗牌位睡得东倒西歪,待听到脚步声,立刻又爬了起来,老实跪着。 这时俞泰会面无表情的走进来,指着俞瑞安鼻子大骂:“你当你老子是猪吗?你看你脸上的印子!” 俞瑞安默默低下头,摸了一下嘴角的口水,吸取教训——下次偷睡绝对不能睡在蒲苇垫子上了。 只是后来,想要跪祖宗祠堂,却没机会了…… 那一年,朝廷将柱国将军调离凉州。凉州漠北攻破,童年的故乡成了人间炼狱。前日还一起打闹叫嚣着要报仇的玩伴,下一刻被人砍掉头颅。他还来不及报仇,什么都还没有做,就被父亲送到了长陵冯府。 再后来,听说那次凉州城破不过是朝廷为了试探俞府是否与漠北人勾结的计策而已,少年的心就越发冷了下去。 长陵是个好地方,南来北往颇为热闹繁华,又是一座古城,有山有水。冯舅妈常常想让他与俞淑君出门游玩散心,但谁也没这个兴致。直到那日长陵首富的薛家办了花宴,听闻连叶侯家的小姐也会去赏花,俞淑君突然起了兴致。她比俞瑞安年长,从大人口中听到的关于朝廷里的事自然也就多些,这叶侯府在京中根基颇深,兴许会听到从京中对俞府的消息呢,如此她便起了一番结交之意。 只是前来长陵冯府都是父亲一手秘密安排,对外只称是冯府来的一位不起眼的远方表亲罢了。起初俞淑君并不在意,只是等她的名帖递上,那些个别府小姐们见她门第不高,就并无与她结交之意,不过是客气疏离罢了。俞淑君默默叹口气,人情冷暖皆如此,与这些人隔着距离,倒也是一种福气。 俞瑞安早就不对他三姐这次去花宴抱有什么希望,上京大殿里坐着的那位,不过是玩弄权术草菅人命之辈罢了。 又过了些日子,他三姐竟然带来了一个薛家姑娘来做客。那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个小胖妞,一双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像只小狐狸。见着他时,好生端详了一阵子,最后咧开了一个大大笑容。他却觉得那个无忧无虑的笑太刺眼了,晃着他眼疼,便默默垂下头,继续看着池子里的鲸鲤发呆。 直到俞淑君终于看不过去,又嚷了他一声,可他还是无动于衷。只听见俞淑君:“我这弟弟就是个据了嘴的闷葫芦,妹妹别见怪。” 他不欲反驳,哪成想那小胖妞身边的姑娘也说了一句:“其实阿绣也不怎么爱说话,我也习惯了。” 他终于抬起头,仔细看着那个笑脸盈盈的小丫头,心中嘀咕:根本就不像。这才静静的走到俞淑君身边,算是回应了他三姐的话。 那小胖妞看着他,笑道:“嗯……方才你在池子旁,听俞姐姐说你家池子里也养了鱼,你也喜欢喂鱼么?” 他想或许这个小丫头太过孤陋寡闻,若是喂鱼他身边跟着的人应该会有鱼食才对,池子里的鲸鲤也应该游至一处,可惜,当时都没有。所以,他没有回话,因为他觉得答案显而易见。 可后来,这小丫头又做了许多让他匪夷所思的事情。不过是各自吃茶,她居然替他倒了一杯。这是为什么?他陷入了一阵沉思…… 不过在送别薛家姐妹时,他还是将一颗玉石球送给了那个小丫头作为见面。从前在凉州时,只要他不闯祸不调皮父亲就会奖赏他一颗,他攒了数年终于攒了一盒子。俞淑君还总嘲笑他,说他长这么大,做的好事只需要去数数那盒子玉石有多少颗就能算清了。 只是如今,凉州回不去了,无论此刻他再安静,再用功读书,也不会有父亲的奖赏。不会有人同他一起在学堂里疯闹,不会有人同他一起捉弄先生,也不会再有人同他一起游街串巷,仗着身份为非作歹,被人一边喊着小霸王一边追赶。小时候的凉州,早在城破的之时就碎了。 “你竟将那盒宝贝珠子送了。”俞淑君发现他的举动后,大为惊讶。 他没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只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笑容,看起来真的太像自己以前在凉州时的影子,同样是笑的没心没肺,以为日子永远都能这样过下去。 后来的事证明了他的想法,那个小胖妞过的过的很自在。满脑子烦心事的人那里还会想心思玩呢?那些奇奇怪怪的木头片,还有,那把唬人有余锋利不足的匕首。他想,若是早些时候认识她,那把假匕首到他手里还真能做出不少坏事来。 他希望她能一辈子这样自在下去,没有烦恼,没有仇恨,就如儿时的凉州那样。因为那里碎了,所以千万不要再碎掉第二次。 这样的时光过了两年,朝廷终于柱国将军府放下心来,父亲叶决定将他与俞淑君接回去。父亲来信的那一夜,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他第一次仓皇离开凉州的模样,等再回来时,已是满目疮痍。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黑暗中好像一个有力的手掐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就那样干坐了一夜。他要走了,可是他害怕离别,害怕只是一个转身,所有的欢乐又会再次破碎。半响后,他将大哥送给他的匕首拿了出来,反复擦拭,直到刀刃上透着骇人的寒意。 那把唬人的匕首只是一个玩具,这一把才是杀人的刀。就让这把匕首留在长陵吧,留在那个小丫头身边。 离开的那日他终于笑了,其实他早就不知道什么是笑,不过是努力动了一下嘴角。所有的言语都是无力的,那一刻他只是希望,还能再见面。 八一章 过继 所有人的心脏好像被人猛地抓了一下,又立刻松开!薛锦蓉哭喊着让钱大夫再看看江姨娘,钱大夫无奈地摇摇头,薛锦蓉绝望地看着这一切,抱着江姨娘还温热的身体痛哭不止。 而这一切,都是薛锦绣始料不及的。 孔氏被吓得不轻,却也还强硬地撑着身子,狠戾的目光如尖刀一般的刺在秦氏身上:“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说着,摆了手,四周的婆子已经将秦氏绑了出去,这下薛锦瑜也慌了,想要扑打过去,可早就有身强体壮的婆子将她架住,只听孔氏长叹一声“她终究也是瑜姐儿的母亲,纵然她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可咱们薛府绝对不出休妻的丑事来!罢罢罢,就这样吧……送大夫人回老宅!” 薛锦瑜已知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下毒谋害老夫人,这样的罪名无论是搁在哪里,秦氏都只有一死。可是秦氏不能有事,她是她的生母,若生母品性不正,那她在叶府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整个薛府的名声也都会受到连累。 闵氏抹着眼泪,连声道:“老夫人,老夫人您……您这又是何苦呢!” 经此一闹,孔氏也没了多少力气,强撑着道:“厚葬江氏。”便让大家都散了。 薛锦蓉失魂落魄的走着,薛锦绣尝试着喊了她几声,可她只是无神地望着她。过了半响,说道:“早上姨娘嘱咐我让我去针线房那些花样回来,她要帮我做双新鞋子,结果我忘了,我这就去拿。” “阿蓉……”薛锦绣觉得薛锦蓉状态不对劲,对着薛锦颜说了声,便跟着薛锦蓉一道走着。到了针线房,薛锦蓉还是像往常一样挑着花色,又笑着对身边的丫鬟说了几句,这才回到大房偏院里。 “姨娘,你要的花色我拿来了。”推开门,薛锦蓉喊了一声。 薛锦绣觉得心中发毛,明明屋子里陈设依旧,可此刻却显得格外冷清起来。薛锦蓉缓步走到里屋里,过了会儿又出来,笑了笑说:“姨娘睡着了,许是今儿累着了吧。” 薛锦绣终究是忍不住,小心道:“阿蓉,姨娘她……她已经……走了。” “已经睡了,我知道啊。”薛锦蓉做下来,拿着针线:“姨娘鞋子做的可好了,她还说要教我呢,你看,我这线选的不错吧。”说罢,低着头挽起了线。不多时,薛锦绣听到了细碎的抽泣声,薛锦蓉趴在桌子上,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全部的力气,低声喊着:“娘,娘……”止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薛锦绣别过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一直以来都和薛锦蓉自诩是两个小人,专门做些阴险毒辣的事情,可为什么奸诈的小人也会觉得伤心呢? 孔氏的七十大寿,最后仓皇收场。好在薛家几位爷都是经历过大世面的,最终也没让这场寿宴变成一个闹剧。薛家大爷听到自己的结发妻子竟然下毒谋害老母,又威胁爱妾,一时间想杀了秦氏的心都有了!孔氏仿佛一夜间又老了许多,整个人躺在床上完全起不了身,遣了身边的杜嬷嬷来,特意嘱咐薛家大爷不准休妻! 秦氏,被连夜送往了薛家老宅。估计这一辈子,也出不来了。而江氏的死,让薛家大爷对薛锦蓉的愧疚达到了顶峰,各种珍稀宝贝如流水般的往薛锦蓉的屋子里送,奈何薛锦蓉已经沉默的如一潭死水了。没了当家主母的大房,虽说不至于混乱,但也没了许多章法。孔氏年迈想要插手却是有心无力,薛家大爷素来又不管这后宅之事,于是大房的官家之权竟然落到了周姨娘手里,这可把周姨娘乐坏了,时不时就嘱咐薛锦林:“眼下人心惶惶,咱们可都要夹着尾巴做人,免得让人觉得咱们是幸灾乐祸。” 薛锦林冷笑了一声:“姨娘,你还是本分点,死了一个江氏还嫌不够么?” 周姨娘大惊,连呸了三下:“好端端的提那个死人做什么!娘只要你好了,就什么都好了。什么管家啊,什么权的,都是假的!哼,之前你的亲事娘插不上嘴,只能凭着那个没心肝的秦氏胡来,如今她走了,娘定然与你好生寻摸一个,若你不满意,咱们就不嫁!” 薛锦林不置可否,经过王家一事,她要嫁人的心早就冷了下来,眼下最好什么都要发生,安安静静的过了这段日子,才是上策! 虽然秦氏被送走了,但其中原因除了薛府的主子们知道外,旁的人到底还是瞒了下来。这天早上起来梳妆,薛锦绣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突然觉得陌生起来。眼下薛锦蓉伤心欲绝,可她却还有事情要做完!想到此处,薛锦绣讥讽的笑了笑,别人的亲娘都死了,她不去安慰,还在这里算计,真是个狼心狗肺的女人! “啪!”的一声,连翘吓了一跳,小声嘀咕道:“小姐怎么了,不高兴也别拿梳子撒气啊。” 琼枝立刻拍了她一下:“别说话!” 薛锦绣起了身,理了理衣物,说道:“走吧,别误了给阿娘请安的时辰。” 方氏那里也是一片愁云。秦氏走了,可府里的日子还要过,闵氏也不知是怎么了,之前明明那般争强好胜,如今大好机会,她居然称病不出!自秦氏被送走后,她就病了,一直养在自己的屋子里,将府里的事全部推到了二房头上。 方氏正发愁,见着女儿们来请安,心中才稍稍舒畅些。薛锦绣斟酌了一下词句,小心试探道:“女儿来的时候遇着盛哥儿了。” 方氏微怔,秦氏一事后,她最担心的就是盛哥儿,虽然养在二房这么多年了,但那到底……到底还是大房的儿子。还以为薛锦绣要说什么要紧之事,谁料她转眼笑道:“盛哥儿也是到了开蒙的年纪了,是不是要去请先生了呢?” 方氏顿时松口气,连声道:“这几日将我忙的,竟把这事儿给忘了!是啊,盛哥儿也五岁了,前来囫囵着教也就罢了,如今是该请先生了!”只是盛哥儿请先生的事倒是提醒了她。薛氏的庶出子嗣,男子都是入了族学后上族谱,毕竟不是所有的当家主母都能容得下庶子的。若庶子在学堂里不出息,便可有了借口,不让他们入谱,不在谱内自然日后分家产时也就会少了许多! 薛锦绣见方氏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知道她的目的已达到。如今秦氏不在,薛大爷无心后宅,一个周姨娘不足为虑,加之孔氏也没有精力管后宅之事了,如今是过继盛哥儿的好时候! 方氏对子嗣问题何其敏感,很快便想到了这一层,当晚便与薛永年商量起来。这几年来,方氏一直不再开怀,她也想着再为薛永年纳一房小妾,可薛永年却没这方面的打算。只对她说:“子嗣一事都是天注定的,纵然没有儿子,或许咱们可以给丫头招个婿?” 方氏略略迟疑,招婿一事她不是没有想过。不过这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眼下能够过继一个儿子来,对二房只有好处。更何况是从小养大的盛哥儿,方氏早就将他当做亲生子了。想通了这一关节,方氏立刻去了福寿堂,刚进了孔氏的屋子,就被一阵熏天的药味给呛着了。原本还身体健朗的孔氏如今双颊竟然都消瘦的凹了进去。 现代总有人,若是患了癌症,如果你告诉了他,说不定他立刻就死了,如果你瞒住了,说不定由于他不知道没心理负担,反而活动长久。孔氏正是如此,若不知道自己曾吸食过毒香,活的还挺健康,如今知道了,那毒香的阴云一直压在心头,让她喘不过气。 方氏低声将自己的来意说明了。孔氏费力的睁开浑浊的眼,仔细看着她,好像要将她的身上看穿一个洞来:“我老了,管不了了。既然那盛哥儿一直都是养在你跟前的,过继给二房也说得过去。若是你大哥同意,那就开宗祠入族谱吧,咳咳咳咳……” 薛家大爷自然没什么好反对的,他不缺儿子,对盛哥儿也没多少父子之情。薛永年与他略说几句,便同意了。方氏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下,薛锦绣也有了功夫去看望薛锦蓉。 不过只是数日不见,薛锦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江姨娘留下的遗物发呆。薛锦绣叹了口气,在屋里转了一圈。只听身后之人悠悠道:“那是她最喜欢的梳妆台,沉香木做的,她说东西放在上面,久了,就会有香味了。” 薛锦绣嗯了声,伸手摸着台面,上面一尘不染,想来纵然是人走了,薛锦蓉还是让人勤来打扫,宛如江姨娘还在。薛锦绣觉得眼睛有点疼,她不会安慰人,这种事纵然旁人再怎么安慰想来也是无济于事。她静静坐了下来,看着梳妆台上依旧摆放整齐的精致盒子,随手拿了一样出来,只觉得这盒子轻的有些异样,不像是装胭脂水粉的。回头薛锦蓉并未注意她,便立刻将盖子打开一看,愣住——怎么会是……一枚铜钱?! 薛锦绣不可思议地拿着那枚铜钱看了又看,并未发现什么特殊之处。只好起身拿去问薛锦蓉:“姨娘她怎么会将一枚铜钱放在这么精致的盒子里,可有什么来头?” 薛锦蓉缓缓摇头:“从没见过。” 薛锦绣沉默了,正欲问些什么,突然守在门外的琼枝走了进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薛锦绣脸色大变!立刻道:“阿蓉,你多保重,我下次再来看你!这枚铜钱……这个铜钱我先拿去行吗?” 见薛锦蓉点了头,薛锦绣立刻冲了出去。拉着琼枝语气急促道:“罗姨娘发的什么疯,怎么敢这样诬陷阿娘!阿娘现在没事吧!” “夫人没事,只是兰姐儿在旁边哭的不行。您是知道的,兰姐儿一向身子弱,万一出了什么好歹……大夫人的事才刚过不久。” 薛锦绣脸唰的黑了一下来!前几日她还在看大房的好戏,没想到这么快她们二房也起了火!罗姨娘是吃错药了吗,竟然敢说二房子嗣单薄,全因方氏从中作梗!这个女人,她想让方氏也送到薛家老宅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薛锦绣的庶姐姐,薛锦兰。生母是罗姨娘,都是二房的人。 八二章 真假 薛锦绣怒气腾腾回到二房院中,便看见主屋外已经守了好几个婆子,看样子罗姨娘正在里面闹,方氏却不欲让过多人知道,特意派人守在门口。 周围好有些丫鬟冲着那些婆子嘀咕什么,见着薛锦绣来了,连忙又都低下头,各自做各自手上活去了。薛锦绣微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二爷,二爷您要相信妾身啊。这些年妾身守着兰姐儿过日子,一直都是安分守己。妾身没有理由要害夫人的呀!而且大夫也说了,兰姐儿身子弱,是从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当初妾身有了身孕,二爷您在外办货,的的确确是夫人照顾的妾身,妾身怀着兰姐儿的时候身强体壮,怎么会让兰姐儿从胎里带出如此弱症呢!二爷,兰姐儿虽说是个庶出,但从小也是不争不闹的性子,更不像大房那几个姑娘与自家姐妹有什么口角之争。多少次兰姐儿夜里发着烧,身子烧的滚烫,妾身一宿一宿的照顾她,就怕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多年来,妾身的一言一行二爷您也是看在眼里,妾身一直将兰姐儿当做眼珠子似的疼,若无意外,怎么会让兰姐儿从胎里带出弱症呢!!” “你……你自己生的女儿身子弱,怎的赖在我头上!”方氏气的手抖,转过头看着薛永年,奈何薛永年没什么表情,完全猜不出他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 薛锦颜此时也在屋里,不由道:“姨娘,你口口声声说阿娘陷害你,你可有什么证据?” 罗姨娘冷笑了一声:“证据?!你阿兰妹妹如今这幅身子就是证据!我辛苦怀胎十月,难道是为了身一个胎里弱症的娃娃吗?当娘的那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当初二爷不在府里,这二房里上上下下一干事宜,那一项不是夫人在打理?!” 双方正争辩着,薛锦兰幽幽道:“姨娘,你这是何苦呢。我的这幅身子……咳咳,我自己知道,不过是用药吊了这么多年。今日你说了这些话,若哪一天我走了,你的日子……咳咳咳咳,又要怎么过啊!” 罗姨娘一听,眼泪立刻就下了来,抱着薛锦兰哭的肝肠寸断:“我的儿,我的儿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还没出生就被人给算计了,也是姨娘傻,当初竟没多长几个心眼子,若是能看看那些送来的吃食,或许,或许……我的儿啊……” 方氏闭了眼:“二爷,罗姨娘是我身边的丫鬟,当初我将她给了二爷您就是为了咱们二房的子嗣着想。这些年,为了子嗣一事,我如何行事的二爷您心中也有一杆秤。” “夫人,您这话说的!当初我怀兰姐儿的时候是多少年前,那时您能料到如今二爷膝下单薄吗?!报应啊……这都是报应!”罗姨娘跪在地上,满脸泪水地仰望着薛永年,“二爷,今儿我说了这些话,就知道夫人是容不下我了。我……” “拦住她!” 薛锦绣眼疾手快,立刻命人将罗姨娘给牢牢主抓。 “怎么,姨娘也想效仿一下江氏?”薛锦绣看了半天,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 罗姨娘挣扎了几下,见挣脱无望,朝着薛永年大声嚷道:“二爷!!妾身只是想替兰姐儿讨回一个公道呀!!!” 薛永年终于开口道:“将当年伺候过罗姨娘身孕的人都带到这里来,一一问话!” 薛锦绣一双眼睛一直盯在罗姨娘身上,谁料这罗姨娘竟然一点都不怵,明光坦荡的看着她,看的薛锦绣自己心底也有些发虚——难道真的是方氏所为? 罗姨娘说的不无道理,当年她怀薛锦兰的时候方氏还年轻,哪里会想到自己今后生不出儿子呢!那时候为了地方庶子降生,暗中玩弄手段也未尝可知。 由于是薛永年的命令,当初伺候过罗姨娘还留在府里的几个婆子和丫鬟都被叫了进来。为了防止串供,还特意是派不同的人分不同的时候依次带的进来。 “回老爷的话,当初夫人命奴婢去伺候罗姨娘,那时候罗姨娘的确是身子健朗,只是后来害喜害得厉害。夫人便请了大夫来,调养了一段时日后罗姨娘的身子也就渐渐好了。” “这……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老奴老了记不得太清楚,不过那个时候罗姨娘没病没灾的,坏相破好。哦对了,当时二爷您在外面,罗姨娘还说要给您做双袜子。这件事老奴记得特别深,哪有怀着身孕的人还能动剪子呢!为此,老奴还劝过姨娘呢。不过现在想想,若是那怀孕之人没什么精力,哪里还会想着做袜子呢?想来当年姨娘的身子应该是康健的。” “奴婢还记得姨娘生兰姐儿的时候是难产,当时生的时候觉得都活不过来了。不过好在兰姐儿福大命大,如今倒也平安过了这么多年。只是当初大夫也说,罗姨娘怀兰姐儿的时候养的极好,不知为何竟然就难产了。” …… 薛永年缓缓闭上了眼,方氏瘫坐在椅子上,不知要如何去解释。就连一向淡然的薛锦颜听到这些证词后,也是一脸的惶恐。难道,难道……不,不可能!她的母亲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拉着罗姨娘的婆子们也不由松了手,互相望着,面面相觑。 “二爷……现在您可以信妾身了吗?”罗姨娘颤颤巍巍地走到薛永年身边,“兰姐儿也是妾身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啊!夫人,您也是做母亲的,为何如此狠心!您若是不喜欢妾身,多少的责罚都冲妾身来好了!可怜我的兰姐儿,这么多年来,那喝药喝的除了苦味什么都尝不出来了。看着颜姐儿绣姐儿能在花园子玩,她却只能躺在床上,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熬啊熬……夫人,兰姐儿她何其无辜啊!!” “阿兰姐姐身子不好,难道姨娘身子也不好了吗?怎么如此胡言乱语!”沉默多时的薛锦绣终于吼了一句。 罗姨娘立刻就要嚷起来,薛锦绣却走开了,递了一杯热茶给方氏:“阿娘喝茶,莫要与纳糊涂人气坏了身子!” 方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薛锦绣笑了笑,转过身对着薛永年道:“爹爹,罗姨娘的话乍听之下的确有理,可细细一品,却是破绽百出!” 薛永年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 “是。”薛锦绣点了头,“罗姨娘说得轻巧,几句话就给阿娘安上了谋害子嗣的重罪。可方才那几个下人的供词只能说:罗姨娘在有了身孕时身强体健,不知为何后来生的阿兰姐姐竟然胎里带出的弱症,肯定是有人在姨娘怀孕时动了手脚!”说着,薛锦绣闭了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恕阿绣说一句不中听的,姨娘为何能如此肯定这个“有人陷害”就一定是我阿娘呢?世上多小人,纵然是咱们府中也从不缺明争暗斗之辈,若是姨娘因得罪了某个小人,那小人想要借刀杀人,接机嫁祸到我阿娘身上也未曾可知!更何况,当初姨娘怀孕后爹爹出门在外,府里多少双眼睛都看着阿娘,若是谁对姨娘做了什么手脚,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阿娘。姨娘觉得,一个存心要害你的人,为让自己这么容易就被人猜到吗?” “你……”罗姨娘气的说不出话来,薛锦兰咳嗽了好一阵,说道:“阿绣妹妹真是好口齿。” 薛锦绣不欲与她纠缠,继续对罗姨娘道:“既然姨娘怀疑是我阿娘动的手脚,方才只听了姨娘身边人的供词未免太过偏颇了,不如咱们再看看其他证据。” “呵,还有什么证据,难道一个人害完人后,还会降证据留下来吗?”罗姨娘气笑了。 薛锦绣也不恼:“是啊,还有什么证据,难道一个人害完人后,还会将她身边伺候的人留在府里这多年,就为了等着今天说那番话?!” 一番话后,屋里众人又开始疑惑起来。方氏微微松口气,她是当局者迷,幸亏还有阿绣,还能冷眼瞧出这么多的问题。 薛锦绣又对薛永年道:“这几日爹爹总是让我看账本,我想着……其实姨娘这件事,应该也能从账本上查出一些端倪来。” 薛永年倒是来了兴趣,他从未想过后宅之事也可以同自己做买卖一样来查,立刻问道:“如何做?” “不难。将当年罗姨娘怀孕时咱们院的开销支出的账本找出,看看里面为了罗姨娘到底开销了哪些东西。若是有什么对胎儿有影响的食物或者药物,虽然不至于在账上记载,但既然有,定然会有银钱上的支出。最后将那一年的总账相对,以及小厨房里的账本支出一起核对,总会找到一些端倪的。总不能只听了几个下人的一面之词,就定罪吧。” 薛锦绣敢说这话,正是因为她跟在薛永年身边学做买卖已经两三年了,这几年她看着账本,发现古人还是淳朴些,又或是说古人在做假账上的思路还没有多少新招,正如考试作弊一样,都是与时俱进的。所以对于这个时代的账本,若是上面有什么作假的迹象,薛锦绣自认她还是能看出一二的!当然,所有的一切都基于她相信方氏! 罗姨娘虽然想说那账本也可能作假,可是对上薛永年的眼睛,顿时闭上了嘴。是啊,她的夫君可是薛家二爷,掌着薛府南来北往的生意命脉,对于银钱账务之事怕是早已熟悉的融到骨头里了,在他面前,是做不得半分虚假! 不过十几年前的账本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一直到了晚上,才好不容易找了一部分,虽不齐全,但也差不多了。 薛永年亲自查账,发现各项支出均是正常。薛锦绣也没有看出任何问题,对着方氏和薛锦颜笑了笑,二人的心渐渐安了下去。 正当薛永年想将账本送走时,薛锦绣眼尖的发现某月里罗姨娘的月钱突然增多了二十两!顿时道:“这月里姨娘买了什么,开销如此之大?” 罗姨娘不以为然:“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哪里还记得!” 薛锦绣又拿了小厨房的账本一一比对,此时夜近深夜,却没有人有心思睡觉。薛锦绣看得无比认真,烛火照的她的脸忽明忽暗,看起来高深莫测。 终于,薛锦绣放下了纸笔,面无表情地起了身,说道:“这账爹爹也查过了,并无异常。我想,姨娘怕是被什么小人骗了,所以才对阿娘说那些胡话!” 罗姨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又望着薛永年,薛永年的脸上已没有了犹豫之色,心中只是开始思考他们二房到底是得罪了谁,才会让人盯上,而且第一个便是二房的主母!后院不宁,关乎着家族名誉,这可是件大事啊! 罗姨娘觉得自己有些懵了,不可能呀,她的兰儿明明就是方氏陷害的!明明就是啊!薛锦绣见她那副蠢样,不由道:“姨娘你好好想想,到底是谁跟你说的,你早上说的那些话,真的是你自己想的吗?” 罗姨娘茫然地看着她:“那些话……”那些话的确是她的心里话,可是她为何就说了出来?这段日子府里因为大夫人的事,不少人都在说大夫人苛待庶子庶女,于是她就开始怀疑了…… 一场本该轰轰烈烈的闹剧,最后竟不了了之的收场。罗姨娘被带回了自己的院子,为了防止她再说胡话,薛永年特意让人好生看住她,至于薛锦兰,着实受了不少刺激,立刻让大夫时刻看着,免得身子又出什么毛病。 夜深了,薛锦绣她们也不能在主屋里多打扰,便都往自己的院子而去。今夜天上的星星倒是许多,虽是秋天,但草丛里还是依稀能听到虫鸣。薛锦绣正想着心事,突然听到薛锦颜喊她,不由亭下脚步。 薛锦颜走近,低声道:“方才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薛锦绣一愣:“姐姐你说什么?” 薛锦颜蹙了眉:“你还想骗我吗?你肯定是从罗氏的账上查出什么问题了,对不对?!” 薛锦绣不得不承认她姐姐的眼睛真毒!虽说他俩不是双生子,但有时候薛锦绣还是很郁闷,因为薛锦颜猜她的心思总是十有九准。叹了口气,点头道:“嗯,我瞧了账上的开支,那一月罗姨娘自己的月钱多了近二十两,当月她的补药也多了一些。只可惜……账上并没有记载到底是那几味药。不过我总觉得……” 薛锦颜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抓住了重点,不过如果这个猜测属实,那就太令人惊讶了!“你是说……其实,阿兰得病是罗氏她……” 薛锦绣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十几年前的事,谁能说得清呢。没查清楚以前,不可妄下定夺!” 薛锦颜轻轻点了头。姐妹俩一路走着,薛锦绣又道:“我总觉得这件事颇为蹊跷,不对,从江氏开始就有些不对劲了。” 薛锦颜也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阿绣,阿娘绝对不会像大伯母那样的!我们要信阿娘。” 薛锦绣叹了口气:“可是……人言可畏啊。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人的心里生根发芽。大伯母投毒,老夫人只是听了江氏的一面之词,就定下来了,不过是看着江氏以死明志而已。不过若唤作是我,一个人能用自己的命去证明什么,我想我也会相信吧。” “你是说,大伯母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薛锦绣摇摇头:“不知道……只是,先是大伯母,现在是阿娘,阿姐你说下一个,会不会是三婶婶?” “啊?!”薛锦颜惊的合不拢嘴,觉得四周一阵阵的冷风吹过,嘴里喃喃道,“不会吧……” 薛锦绣仰起头,天上的星星真亮啊,可那些星星再如何的光亮,终究也逃不出这寒冷幽静的黑夜。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洒洒扔了两个地雷 O(n_n)O谢谢。 八三章 混乱 薛锦绣觉得自己练就了一张乌鸦嘴,刚说了那句话后没两天,这股邪火果然就烧到了闵氏头上! 这几年闵氏除了生了一对双胞胎外又生了一个哥儿,加之性子霸道,手段老辣,除了将自己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给了薛家三爷做通房后,硬是不许薛三爷再纳妾!闵氏是孔氏的远亲,孔氏见她连生了三个儿子,是喜欢得不得行。对三房屋里面的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听到薛三爷胡来的消息还会帮着闵氏训斥他几句。 “三婶婶不是将三叔管得挺老实么……”在某种程度上,薛锦绣还是挺佩服闵氏的。在这样一个时代,能活得像闵氏这般个性鲜明的女人不多。如果这位三婶婶不老拿他们二房当炮灰的话,薛锦绣觉得她还可能会与三婶很谈的来。 连翘一向都是薛锦绣身边的大嘴巴,立刻就嚷了起来:“哎哟我的小姐,您是没看到啊,那天三爷的脸都绿了。这事说来也巧,三爷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将咱们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瞒住了,偷偷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竟然还是被三夫人给发现了!啧啧,咦,小姐,这是不是就是书里写的什么高……什么丈?”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薛锦绣揉着额头,“连翘啊,你有空也多读些书,又不是不认字。” 连翘吐吐舌头,她最讨厌的就是对着那些字儿看,看得头晕。就连认字也是被薛锦绣押着学的,不然她只要认识几个人名儿就够了,那里还会费那些功夫!怕薛锦绣又押着她看书,连忙笑嘻嘻道:“嘿嘿,小姐,咱继续说那个外室啊。三夫人也真是下得了狠手,竟然将那个女人的腿活活打断了,还抓花了她的脸。听那些婆子们说,那女人……哎,估计是废了。” “她就是个泼妇!”薛家三爷在前屋大堂里气的脸成了猪肝色,身体止不住的颤,“爷们三妻四妾本就是再平常不过,你看她那样!爷今儿不休了她,改明儿她还蹬鼻子上脸了!” “胡闹!”薛家大爷终于看不过弟弟这幅模样,“这事,的确是弟妹做得有些欠妥了,不过你——你也该好好想想自己!做什么不好,竟然在外面偷偷养个女人,这事若是让老夫人知道了,还不得气的半死!你就算再恼也要先想想老夫人。” “老夫人?!”薛家三爷冷笑,“老夫人为何会如此病重,大哥怕是比我更明白吧。” “你说什么!”薛家大爷很怒了,立刻道,“二弟,你也别干坐着了,来劝劝三弟,别让他做出什么傻事!” 薛永年倒是什么表情,不过他静静道:“其实三弟所说并无道理,三弟妹这次做的的确是太过了。纵然三弟有错在先,夫妻二人还该商量着办,一声不响将人打成这样,若传出去,说咱们薛府的女人个个霸道不堪,有损家风!” “二哥说得对!”薛三爷好似找到了知音一般,立刻就走到薛永年身边,“那个女人就是霸道惯了,幸亏我去的及时,若是闹出什么人命,到时候还不是要麻烦大哥你去疏通!” 薛永年又道:“只是有一点,三弟却犯了糊涂。” “什么?”薛家三爷一脸纳闷。 薛永年叹口气,语气顿时肃然:“你是不是将名下铺子转了些到那个女人名下?” “你——”薛家大爷顿时就嚷了起来,“你怎么敢把我们薛家的产业给别人!!” “大哥这话怎么说的,那些铺子是我经营,我想给谁就给谁!再说了,那也不是别人,是我的女人!以我薛家财力,给她几间铺子让她有个依靠,又有什么错!都怪那个泼妇,若不是她拦着不让我纳妾,我至于这样吗!” “好呀,原来都是我的错,你一点也没有!” 说话间,门外冲进了一个人影。闵氏一身素衣,哭闹着就走了进来,“明明是你自己不要脸,有家有室的,还学人在外面偷腥!现在,竟然连家产都要分给那个贱货!你看你真是被她迷了心窍!” “你你你……你满口胡言乱语,你看看你这德性,还有半分当家主母的样子没!”薛三爷也不顾什么夫妻颜面了,指着闵氏就骂道:“哪个妇人如你这般善妒!七出之一就是妒,你信不信我真休了你!” “你想休我?你做梦!和离!” 二人争吵声音之大,屋外的小厮们早就围在了窗户下偷听,纵然薛家大爷想要压下去,也无济于事。眼见着这二人吵着吵着竟要打起来,薛家大爷连忙让人将二人拉开,吼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闵氏声音轻了下去,脸上还带着泪:“大伯,您给评评理,这么多年我做过一件对不起薛家的事没!我要见老夫人,若是老夫人也要让他休我,我无话可说!否则,若是真的一拍两散,我闵家的女儿,只有和离,没有被休!” “见就见!”薛三爷也是气的气血上涌,两个人正要往福寿堂里冲,薛永年终于是看不下去了,起身道:“见老夫又有什么用!三弟,你养的那个女人已将你送给她的铺子转手卖给了旁人!薛家商铺,从不外售,这一点若是老夫人知道了,你……你也这么大的人了,真想跪到祖宗宗祠去?!” “什么?!”屋里众人均大吃一惊! 薛家商铺,只进不出,若要转手卖掉,必须府里的爷们都同意才可!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谁都不可更改! “二,二哥,你没骗我?!” 薛永年怒其不争地看着他:“我骗你作甚!她留下的那些房契文书皆是伪造的!哎……糊涂啊,糊涂!” 薛家大爷也浑身打了个机灵。他是长房,若无意外以后也会是薛氏一族的族长,若是在他手里出了这种事,那可真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了!立刻瞪了那二人一眼,立刻道:“如今要紧的事是要将铺子在买回来,其他的,都往后放放!” 于是薛锦绣就看见她爹身边的小厮急匆匆的回到二院传话,说这几日薛永年都不回来用饭了。“看来真的出事了呢。”薛锦绣喃喃道。 “爹爹……要去管三叔家务事?”薛锦颜有点难以接受。 薛锦绣喝了口茶:“肯定不止家务事这么简单!” 正说着话,琼枝走了来,低声对着薛锦绣说了两句,薛锦绣一惊,思及薛锦颜也在跟前,赶紧扭正了表情:“阿姐,我院里有点事,先回去了。” 薛锦绣努力让自己的脸不要走形,还好薛锦颜也没有留她,薛锦绣几乎是用跑的回了屋子,立刻命人关上门,琼枝连忙将信给了她。薛锦绣闭着眼,道了好几句佛祖保佑,这才将信拆开—— 安哥儿的信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明了。连翻页都不用,全文三行字,第一行表示香料已收到,第二行表示银钱已经悉数付出,第三行…… “他要来长陵?!”薛锦绣嘴巴张的顿时能塞下一个鸡蛋! 难道是因为她没有给他内部优惠价,所以这男人要带着大军杀到长陵?!薛锦绣顿时被自己的想法给囧到了…… 可是——“他来长陵做什么?!不是说要去镇压那些流民吗,长陵又没有!”薛锦绣脑中乱糟糟的,“到底是他一个人来,还是……”薛锦绣拿不准了,又将信仔细看了三遍,薛锦绣恨不得骂一声——(#‵′)靠,多写几个字你会死么会死么会死么!那个姓冯的会不会来?还有俞淑君…… 琼枝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小姐……那个……俞公子真的要来了?” 薛锦绣趴在桌上,觉得自己是一脑袋的包:“嗯,是要来了。不过他来做什么?建立长期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薛家商号为佑威军指定赞助商?” 琼枝的眼睛彻底成了蚊香状——小姐说的话,她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了?! 因着这封信,薛锦绣浑浑噩噩过了一天,完全不明白俞瑞安那小子的来意。干脆第二日一早就去了天香香料铺子,哪成想刚出门,局看见方氏身边的赵妈妈急急忙忙地从外面回来,神色匆匆,连薛锦绣也没有注意到,便走开了。 自上次罗姨娘的事后,方氏认真查了当初罗姨娘怀孕前后的事情。终于她也注意到了其中某月的银钱开支有些猫腻,只是事情太过久远,想要查清楚罗姨娘怀孕到底有没有人动手脚实在是太难。不过方氏敏锐的发现,当初伺候罗姨娘的丫鬟中,其中一个,被罗姨娘自己以伺候不周为由头打发回家了。 “那丫头如今嫁了人,就住在城郊乡下。我去问了,可那丫头嘴很紧,一点话也套不出来。”赵妈妈说道。 “套不出来更说明有问题!”方氏冷着脸。那日罗姨娘突然闹出这一事,真是打的她措手不及!谁会想到罗姨娘竟然让十几年前的旧账算到她头上! 方氏想了想,道:“那丫头既然嫁了人,你就去看看她屋里的人,什么公公婆婆或者直接是她男人。银子不是问题,只要能让她开口说话就成!另外,罗氏突然闹了这么一出,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你将她和兰姐儿现在身边伺候人都审一遍,问清楚,她们二人最近到底都和那些人说过话,又做过什么事!” “夫人放心,这件事一定会查的水落石出!”赵妈妈拍着胸脯保证。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洒洒扔了一个手榴弹 ^_^ 下章预告: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薛家分家热闹异常。【-。-这叫什么标题,不押韵也不对称…… 八四章 分家 薛锦绣套了马车直接就往城中铺子而去,路过药房时连翘见着一个人影颇为熟悉,尝试的喊了一声:“卫秋?” 薛锦绣听言,立刻命车夫停下。果然卫秋正站在路边,冲她行了礼:“六小姐,好巧啊。” 薛锦绣看着她手里的药包,问道:“你病了?” 卫秋笑了笑:“这些日子嗓子疼,钱大夫给我开了方子,让我抓些吃。” “府里没药了吗?”薛锦绣疑惑。 卫秋微微垂眸,颇有些尴尬,小声道:“自从大夫人走后,我们这些原来伺候夫人的丫鬟再想去公中要些什么,就困难多了。” 薛锦绣了然,当即道:“以后你若缺了什么,只管去找琼枝。” 卫秋连连点头:“谢六小姐。” 薛锦绣笑了笑,搁下了帘子,走了。 连翘不由嘟起嘴:“连卫秋这样的二等丫鬟都要出来买药了,大房里其他的丫鬟的日子恐怕是……哎!” 不多时,便到了铺子。薛锦绣正欲跳下马车,突然看见不远处几个人围着他们铺子指指点点。薛锦绣停下了动作,轻声道:“连翘,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又想了想,干脆让车夫将马车停到背街,她今儿就从小门进去好了。 往日里,薛锦绣仗着有薛永年的金口玉言,从来都不学那些个大家小姐从内院小门走,每次逛自家商铺都是大摇大摆的直接进大门。是以今儿韦家娘子见着薛锦绣从小门而来颇为惊讶,当即笑道:“哎哟哟,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我刚才还瞧着大门是开的呀。” 薛锦绣苦着一张脸:“韦家娘子,你那舌头是用毒酒泡的么?” 韦家娘子也不介意,引了薛锦绣去到雅间,沏了茶又上了些时令点心,这才问道:“东家这次来是要查账还是看货?” 薛锦绣摆摆手:“只是闷了来看看,你自去忙吧,我若有事会吩咐连翘做得。” “诶,省的!”韦家娘子见她无事,也就去忙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连翘便回了。她在薛锦绣面前想来都是藏不住心思,一张小圆脸此时硬是皱成了包子样,似有愤愤之色,“小姐,刚才店前的那些人……哎,其实也都是些无赖之辈,他们说的话你可不要生气哦。” 薛锦绣放下茶杯:“你先说。” “还不是因为大夫人的事,也不知是府里哪个长舌头的竟然将大夫人的事给传了出去!虽没有说的那般详细,不过外人都知道大夫人冲撞了老夫人,被送到薛家老宅去了!不仅如此,还有三夫人的事,说三夫人擅妒,还说……”连翘不敢往下言,一时间顿住了。 “说!” “还说薛府的当家夫人都是这种德性,更别提养出来的小姐了。肯定是各个善妒且不懂尊卑。还拿了大小姐说事,嫁去叶侯府五六年了,一个儿子也没生出来,说薛府小姐们都是无花果……” “这些人没有提到二夫人?” 连翘摇摇头:“我就站在一旁听了几句,不敢多靠近。并没有听到他们说咱们夫人的事……小姐!那种闲言碎语听多了也是污了耳朵,您千万别生气。” 薛锦绣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果然,从一开始针对的就是整个薛府么?” “小姐……?”连翘满心疑惑。 薛锦绣站起身,在屋里慢慢踱步,脸色颇为凝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我和阿蓉这一次都被人给利用了!哪会有那么巧的事,府里刚一出事外面就传开了!八成有人借了我们的手扳倒大夫人,又由大夫人的事将火烧到二房和三房。只是后来罗姨娘被禁了足,她身边的伺候的人都被监视了起来,所以关于咱们二房的消息就没有传出去。而三婶则是闹的太大了,与大夫人的事一样掩盖不了,所以又被人传了出去!如今薛府的夫人们名声皆受损,接下来就是薛府的小姐和公子们了……” “怎么会!!”连翘大吃一惊,突然觉得四周一阵阵的冷风吹来,吹得她毛骨悚然,“到底是谁在害薛府?难道咱们府得罪了什么人?” “如果有人要报复薛府,为什么出事的都是府里的女人呢?如果要动摇整个薛府的根基,目标放在大伯爹爹和三叔身上不是更好?只要大伯的官职有了闪失,爹爹的生意出了岔子,整个薛府就会树倒猢狲散了。” 连翘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小姐,您到底想要说什么?连翘一直都笨,您别卖关子了。” 薛锦绣没说话,她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要紧的事。如今所有的事都是源于秦氏,因为秦氏的倒下,让薛府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可是扳倒秦氏,是她和薛锦蓉一手策划的,只有那个有毒的香料,还有江姨娘是意料之外的! 如果解不开江姨娘身上的谜团,怕是以后他们还要继续被那个藏在暗处的人不断暗算。 “回府!”她要去找薛锦蓉,关于江姨娘的事没有人比薛锦蓉更加清楚! “小姐,咱们才刚出来,您来铺子……就是为了吃茶?” 薛锦绣愣了一下,猛地拍了拍脑袋:“差点忘了!你去将韦家娘子喊来,我有事吩咐!” “诶!”连翘立刻去了院中。不多时,韦家娘子来了,薛锦绣连忙道:“这几日如果有从凉州来的人到咱们铺子里,你务必将人留下,另派人去府里通知我!” 韦家娘子连连点头。薛锦绣想了下,见没什么事落下了,这才赶紧让车夫赶车回府。 谁料刚进了二房院子,院里竟然安安静静,只有薛锦颜一人坐在院中凉亭里,见到她回来,立刻起了身,脸色肃然:“你可回了,爹爹和阿娘都去了主屋,三叔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嚷着要分家!” “啊?!”这段日子,薛锦绣已经记不清自己都“啊”了几次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日子过得太精彩了。“三叔……不和三婶闹了?” “哎,和三婶也有关系!”薛锦颜蹙了眉,“还是因为三叔外面养的那个女人的事。那女人将铺子给卖了,爹爹和大伯便要将铺子给赎回来,谁料买铺子的人是一个京官的家仆,特意来长陵给那京官置办家产的。虽说我对生意上的事不是很懂,但也知道咱们家商铺的位置都极好的,那人买了铺子哪里肯再卖出来,纵然爹爹和大伯要以两倍价钱购之,可别人说什么也不卖了。” “那怎么办,依着祖宗家法,三叔这次可真要去跪宗祠了。这可真是热闹大发了,到时候三叔跪宗祠的时候咱们早些去,站个好点的位置,免得被人当着看不到。” 薛锦颜见她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又好气又笑,轻轻拍了她一下:“阿秀,和你说正经事呢!”见薛锦绣终于收起了玩笑之意,这才道:“三叔也是,就因为这事吵着要分家。一旦分家后,他的一些铺子就不在归公中管,将被卖掉的铺子归入自己的私产里,这样随他怎么处置旁人也管不着!” “哟呵,三叔还会偷梁换柱了。”薛锦绣不由鼓了掌,“妙计,妙计!” 薛锦颜:“……” “现在爹爹他们在主屋那里商量分家的事?”薛锦绣问道。 “恩!”薛锦颜点了头,“不过分家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成的,老夫人没点头,谁也分不了!” “老夫人……?”薛锦绣再次忍不住笑了。就老夫人现在那风烛残年的模样,她还有精力管府里的事? 薛锦绣所料不错,孔氏躺在床上听着三个儿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她甚是头疼。猛地咳嗽了好几声,惊得方氏闵氏立刻起了身伺候她喝药,吐痰。 孔氏那口气顺了,终于道:“你们……要分家?”不等回话,立刻拍着床吼了起来:“我还没死呢!!!出去,都出去!”说罢,直接遣了人将三房人都赶走了。 闵氏看着薛三爷,冷笑道:“你倒是个孝子啊。” 薛三爷张了张嘴,见自家大哥二哥都瞪着眼,终于什么话也没说,只冷哼了声甩袖站到一旁去了。 屋里孔氏有气无力地靠在床榻之上,杜妈妈见她如此,轻声安慰道:“老夫人莫动怒,三爷怕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窍才会如此。” “咳咳咳咳……”孔氏又是一阵猛咳,杜妈妈连忙拿了痰盂过来,只见孔氏竟然吐出一口鲜血,杜妈妈大惊,正要去喊大夫,孔氏缓缓道:“不用了,我怕是活不了几日了……” 杜妈妈眼眶微红:“老夫人!” 孔氏摆摆手:“我虽躺在这床榻上,但府里发生了什么还是知道的。外面那些个闲言闲语,连我这个病的要死的老婆子都听到了,说咱们府的当家夫人们各个都是毒蝎心肠,教出的小姐们怕也强不到那里去。” “老夫人,这种胡话怎么能当真呢!” 孔氏闭了眼,似在自言自语:“大房和三房啊,这都是怎么了?也许分家是对的,若是再不分,让大房和三房连累了老二他们,阿颜还没出嫁呢,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流言蜚语!咳咳咳咳……” 杜妈妈偷偷摸了下泪,只听得孔氏突然道:“快让颜丫头过来!”杜妈妈不解,却见孔氏一脸焦急,连忙应了声,将薛锦颜带来了。 薛锦颜疑惑不已,分家大事她是插不上嘴的,又看见爹爹和阿娘他们都站在屋外,老夫人就见她一个人,薛锦颜越发困惑了。心中颇为些忐忑,跟着杜妈妈进了屋,如往常一样朝着孔氏请了安,便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孔氏看着她,苍白的脸上突然多出了一丝神采,将她拉到了身边,“不知不觉颜丫头已经长这么大了。过了今年,你也十八了。” 薛锦颜心头一紧——又是要谈她的婚事吗? 不料孔氏却道:“丫头啊,你与祖母说实话,当初祖母将你与江府议亲时,你是不是很恨祖母啊?” 薛锦颜垂着头,不知该如何回话。恨?她早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恨,只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自己那么长的后半生就这样被人给决定了。 孔氏见她不说话,心中了然:“在你看来,祖母只是看中对方的门第,那江楼月只是个纨绔公子罢了。可你知道吗,那江家人口简单,江楼月除了一个兄长外,再无其他兄弟姐妹。日后分家,江家有一半都是他的!况且他兄长为京官,日后纵然江大人去了,他也会帮着弟弟一把。你不喜江楼月屋里人多,可这世上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呢?江夫人虽然疼儿子,但也知道分寸,江楼月屋里人再多,也不敢让她们生出一个庶子庶女出来。将男人拴在屋里,总比他们在外面养个女人要强啊,至少那些个通房姨娘的卖身契也是拿捏在主子手里的。何况我瞧着那个江楼月,也不是个狠心肠的人,若当初你嫁给他,他定然也会好好待你。人啊,哪有十全十美的,又要高的门第,又想活的自在,还想着自己的男人只疼一个人,呵……太过贪心,到最后就是什么也得不到。” “祖母……”良久,薛锦颜终于唤了一声。 孔氏抚着她的手:“只是祖母还是错了,想着你一向都是最乖巧的一个,便没有先问问你的意思。你是祖母最疼爱的孙女,祖母对不住你!” “祖母!您别说了,您要好好养病,肯定能好起来的!”薛锦颜跪在榻前,心中的不满渐渐消了,此时脑中浮现的都是孔氏对她的好。因为孔氏的默许,所以连薛锦瑜有时候都要让着她,因为孔氏,所以她想要什么,公中从来都不敢怠慢…… “咳咳咳咳……”孔氏深深呼口气,“祖母活不久了,祖母的身子自己知道。只是祖母放心不下你,祖母还没见着你出嫁呢。你母亲素来软弱,她会为你寻一个人口简单的人家,可是那种人家,如何配得上你呢!到时候你与阿瑜相处……她若是拿身份压你,该如何是好?” 薛锦颜早已哭不出声。她一直以为孔氏为了薛府,不顾他人的感受,只需要对方门第高即可。可她却忘了,她也姓薛,她的婚事理应是要参进薛府的利益的。薛锦颜心中顿时复杂无比,此刻除了哭泣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孔氏抚着她的头,柔声道:“祖母老了,管不了许多事了。但至少还有一件事能做。”说着,从枕下拿出了一个锦盒,“还好,你的嫁妆是早早就备下了,这几年又添了些,想来无论你嫁于何处,都能过得很好。” 薛锦颜却不肯接过,一直哭喊着“祖母”。 孔氏见她如此,唤了杜妈妈将她拉起来,笑道:“傻丫头,哭什么!”说罢,便让杜妈妈将屋外的人请进来。 孔氏看着下面站了一圈的儿子媳妇儿们,眼中一片漠然:“既然要分家,那便分吧,你们理个章程出来,商量好了,再来回我就是。” 众人大为诧异——方才还不肯,这下怎么……?又朝着薛锦颜看去,眼神里颇为复杂。孔氏不欲多言,交代了些分家的事便让他们都退下了。 杜妈妈扶着她,将药端来,嘴里说道:“老夫人一片良苦用心,颜姐儿想来都明白了。只是老奴多一句嘴,这么早将那些东西给颜姐儿,会不会让其他人觉得……” “觉得什么?”孔氏冷笑,“她是二房的嫡出长女,旁人怎么比的。” “话是如此,可……颜姐儿还有个嫡亲的妹妹,老夫人,毕竟绣姐儿也是嫡出啊。” 孔氏微楞,眼前浮现了那个与薛锦颜模样差不多,可神态却大为迥异的姑娘。杜妈妈见孔氏略微走神,将药撤了,轻声道:“老夫人?” 孔氏闭了眼,又躺了下去。杜妈妈见她累了,也不再多打扰,盖好了被子,便安静候在了一侧。不知过了多久,孔氏微微睁眼,嘴里喃喃道:“那丫头的心太大了。” “老夫人,您……说什么?” 孔氏却不再多言。她的这些孙女,只有阿颜才有古之淑女的风采,纵然是比京城里那些百年世家女,也不输半分。只是她的那个妹妹,呵,能哄的老二为她开一个铺子,不简单啊!只是心太大了,若能安分守己些倒还好,只怕那丫头将命给折进去还不自知。罢罢罢,她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多久?再去管这些又有何用!孔氏闭了眼,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无比酣畅。 薛家分家一事进行的无比顺畅,主要是由于薛永年的让步,为了能让薛家三爷不闹,特意将自己分内的割了好几处地段好的铺子给他。薛家大爷看不过去,不过也没说什么,老二一直都是个好老人,能让老三不闹,这样做也挺好。 到了晚上,薛锦绣赖在薛永年书房里一同看着账本,嘴里还不住的嚷道:“爹爹,这下咱们真是发财咯发财咯。” 薛永年笑了笑,“真不知你是学的哪个,这般的财迷。” “虎父无犬女,爹爹你说我是学的哪个呢?”薛锦绣笑嘻嘻地说着,又继续扒拉着手里的算盘,计算着他们二房到底拥有多少家财。 大伯和三叔就是两头猪!薛锦绣越算越佩服她的便宜爹了,就差冒出两个星星眼,跪倒在薛永年的腿下顶礼膜拜。薛永年将金银器物的铺子大部分都让给了薛家三爷,这些铺子颇为赚钱,外人看起来都道是薛家三爷赚了。可薛锦绣她是谁啊,她是薛永年身边的小秘书,薛永年早在六七年前就将自己名下的生意不断往凉州与南边转了,凉州是佑威军的驻地,在哪里米粮才是头号买卖。至于南边,薛永年更是早就拿了自己的私房钱在那边置下了铺子,而薛永年私下的这些动作薛府全然不知。那里像她三叔,在外面养个女人,就被发现了!哎…… 思及此处,薛锦绣猛地打了一个机灵。薛永年见她愣住了,不由道:“怎么了?累了就早些回去睡。” “啊……没,就是……饿了。”薛锦绣突然有些结巴。 说句心里话,她三叔不傻,那女人也养了几年了,怎么就在这个档口被发现了呢?而她爹,私下里置办私产,转移银钱这样的动作都没有被发现…… “让厨房煮些粥吧,你不是最爱吃蟹肉粥吗?”薛永年说着,便唤了丫鬟吩咐厨房做去,又对薛锦绣道:“吃了粥就去睡觉,明日起晚了,你阿娘若是说你,我可不帮你啊。” 薛锦绣连连点头,清算家财的心思早就散的一干二净。 八五章 出府 由于分家分的突然和迅速,二房和三房人还没有找到新的住处,是以众人还在暂住在薛家大宅里,只是各院及共中的账册算的更清些。薛锦绣自那日在薛永年书房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天后,心神不安了好几天。 ——难道这一切都是她那便宜爹做得? 可江姨娘的死要怎么解释? 薛锦绣越想越心乱,加之秋来干燥,竟然急的牙疼上火了。琼枝见状,连续给她泡了好几天的菊花茶,薛锦绣喝的愁眉苦脸的:“一点效都没有,还是让钱大夫来开药好了。” “药可不能乱吃。”琼枝又拿了一壶刚泡好的过来,“小姐,您少操些心那火自然就消下去啦。” 薛锦绣仰天长啸:“我不要再喝啦!走,去厨房煮些药。唔……顺便让连翘做些糕点来吃吃。”说罢,便立刻穿戴好了往厨房而去。 琼枝跟在她后面,不住道:“小姐,您就好好待在屋里吧,那厨房里油烟重将您熏着怎么好!”可薛锦绣脚步不停,琼枝知道她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只好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此时正是晌午,大家都在午睡,也有薛锦绣这个脑子里装了一堆乱七八糟烦心事的人睡不着。厨房周围很安静,连翘打着哈欠:“小姐,您想吃点心奴婢下午来做好不好,现在真的……好困啊……” 薛锦绣斜眼看她:“昨儿你不是睡得挺早么?” “哪有啊!本来是要睡得,可最近不是发了月钱么,于是大家就凑到一起……” “恩?”薛锦绣贱贱地笑了一下,连翘发现自己说漏得嘴,惊得瞌睡都没了。薛锦绣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拍拍她的肩:“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别玩过头就行了。” 连翘捂着嘴——哎,她这大嘴巴! 琼枝见她这样,不由轻轻笑了起来。三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厨房里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薛锦绣脚下一滞,微微侧头靠近了些,低声道:“是大夫人身边孙妈妈!她怎么会来厨房?” 连翘琼枝立刻围了过来,薛锦绣看了看四周,指着一处地方低声道:“去那边窗户下。别让发现了。” 三人猫着腰顿时绕到了厨房侧面的窗户下。连翘好奇,正打算抬起头往里瞧,突然听到了里面的声音,“药好了,你快喝吧。”吓得她又躲了下去。 “药?你?里面还有一人?”薛锦绣问道。 连翘苦着脸摇头:“没看清。” 薛锦绣叹口气,干脆自己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往里瞧去。屋里昏暗,但还是能看到两个人侧身站着,一个是孙妈妈,另一人被柱子挡住了看得不甚清楚。 “喝了就将这些药渣都倒了,别让人发现。你放心,大夫人向来说话算话,如今不过是被那个姓江的贱人给暗算了,但大夫人到底还是咱们大房的当家夫人,有哥儿有姐儿的,等过了这段日子,大公子向大爷求求情,夫人就会回来的,到时候你就升为一等丫鬟。” “一等丫鬟?”薛锦绣心中暗道,莫非喝药的人是…… “妈妈何必这么说,大夫人一直对我极好。我做这些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更何况这药精贵,一般人还喝不了呢。” “是卫秋!!!”屋外窗户下三个人一起低声喊了出来。惊得三个姑娘立刻又缩了回去,互相捂住了嘴巴。过了会儿,见里面的人并未发现,这才又冒头,可是屋里已经空无一人,薛锦绣疑惑地看了半响,这才道:“走了?” 连翘愣愣地点头:“好像……刚才是听到离开的脚步声了。” “快!去找那个药渣!”薛锦绣拔腿就走。三人一起进了屋,在周围找了好一圈,可惜连药渣的影子都没看到。 连翘失望道:“莫不是被卫秋带走了?” “八成如此。不过……”琼枝拿了一旁煮药的器具,“这上面还有些残渣,若拿去给钱大夫,会有用吗?” “死马当活马医了。”薛锦绣也不想吃什么点心了,当初在外面药店遇到卫秋,她说自己是买嗓子药,怕是也有问题。这药肯定是大有来历,否则以卫秋的资历,难道还让孙妈妈来伺候她喝药吗? 思及此处,便吩咐了琼枝将药罐里的残渣刮下带去给钱大夫,又担心卫秋她们还会回来,便立刻离开了。 到了快用晚膳时,琼枝回来了。 “如何?” 琼枝擦了擦汗,回道:“钱大夫说这药,这药是催孕的药。” “啊?”薛锦绣彻底懵了。 琼枝道:“我按照小姐您的吩咐又去了上次的那个药店,卫秋的确买了治嗓子的药,但里面也混了一些催孕的药材。夹杂在一起,若不仔细分辨,是分辨不出来的。” “催孕?”薛锦绣还是不能接受:“卫秋她……她还没嫁人吧。喝这些做什么?” “我听钱大夫说,有些女子不易受孕,需要用药来催。但这药效极不好把握,若是药加重了或是加少了,反而会损伤身子,所以需得先试几次才行。” 薛锦绣慢慢明白了:“也就是说……卫秋很有可能是在帮人试药?”难怪孙妈妈说等秦氏回来,卫秋就会升成一等丫鬟了,合着是给大房当小白老鼠了。只是……“她这是帮谁试的药呢?” 这个问题屋里没有人能回答出来,不过薛锦绣倒是能猜到几分:“大姐么?”薛锦瑜自嫁入叶家后只生了两个闺女,头一个还夭折了,如今几年过去,一直没有开怀,加之与叶莫辞聚少离多,的确是该着急了。只是拿人试药…… “大伯母也不怕损了她闺女的阴德!”薛锦绣咬着牙,手紧紧握着。 琼枝和连翘两个看着她,心里也颇不是滋味。虽说她们当丫鬟的命如薄纸,可在二房里过得还是挺舒心自在的,没想到同样是府里有些体面的卫秋,在大房竟然…… 连翘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声道:“上次大姑奶奶回来时,姑奶奶身边的大丫鬟海棠给了姑爷,抬了姨娘。那时候大家还挺羡慕海棠的,可后来听说,海棠能抬成姨娘好像是喝了一壶红花……那时我还不信……” “如今看来,这话还是有几分凭证的。”薛锦绣冷笑,“多行不义必自毙,无论老夫人的毒是不是大伯母下的,她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也是罪有应得!”说罢,又嘱咐道:“今日所发现的都是大房的事,大家知道即可,千万不要乱说。至于卫秋……她是大房的人,搀和进了子嗣问题,想将她拉出来是不可能了。日后如果能帮她一把,就帮一把吧。” “恩,如今大夫人不在府里,大房那边的丫鬟过得都不太好。卫秋若是缺了什么我便送去。”琼枝还记得薛锦绣以前的嘱咐。 见天色已晚,薛锦绣也累了,早早歇息去。本打算第二日偷个懒,谁料韦家娘子风风火火的跑来。她也知道薛府宅子里规矩多,不能冒冒失失的见薛锦绣,只到了小门处,托了个婆子去找连翘。 薛锦绣一听是凉州来人,惊得差点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一不留神,整个人又倒在了床里,撞着脸了,疼得她“嘶嘶”叫唤。只等她坐在铜镜前一看——好嘛,上火上的腮帮子全肿了,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包子脸了! “小姐,您今天真的要去铺子呀?”琼枝替她梳着头,一旁的连翘已经再帮他挑衣服了,“小姐儿,今儿穿哪一身?” 薛锦绣捂着脸,含糊不清道:“谁便。(随便)”呜呜呜,好疼啊…… 终于等她收拾妥当了,去了小门处,韦家娘子见她捂着半边脸顿时就嚷了起来:“我的老天爷,东家您这脸是怎么了?” 薛锦绣瞪了她一眼,牙齿疼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伸手朝着马车比划了一下。连翘心领神会:“韦家娘子说这么多作甚,还不赶紧去铺子!” 到了铺子,薛锦绣刚下马车准备走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讨人厌的声音:“小阿秀,今儿你倒是起得早啊,这么早出来逛街呀?” “嘶……”薛锦绣觉得牙齿更疼了。不耐烦地转过身,江楼月见她这般模样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哎呀呀呀,小阿秀,你这脸是怎么了?”许是觉得自己太过幸灾乐祸,连忙收敛的笑容,可嘴角还是忍不住的往上翘,“以前还担心若你和阿颜越长越像到时候分不出来怎么办,现在可好了。唔,圆鼓鼓的,还是挺可爱的嘛。” 薛锦绣捂着脸牙齿里挤出一个字:“滚——” 江楼月顿时哭丧着脸:“小阿秀,别这么无情嘛。我不笑了好么!你的脸……哎呀呀,我不说就是啦,你别这副表情嘛!看样子是上火啊,记得熬些莲子百合粥,好喝又有效果。” 薛锦绣哼了声,不欲理他,甩了袖子便走了。连翘匆匆朝着江楼月行了个礼,也连忙跟进去了。江楼月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叹口气:“不识好人心呀!” “晦气,今天真是晦气!”薛锦绣心里不住念叨。进到铺子里一看,哪有什么凉州来的人,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韦家娘子见她心里不痛快,连忙道:“不在大堂,我一听说是凉州来的,就立刻往雅室里引了。” 薛锦绣忍着牙疼,问道:“几个人?” “哟,好几个呢!”韦家娘子脚步不停,不多时便到了铺子里的雅室前,这里一向都是让贵客小坐。 “小姐,您是……” 薛锦绣摆摆手:“你们在这里候着就成。”说着,不由又嘶了一下,牙疼的厉害。雅室很大,推开门,经过一座玉石青竹的屏风,薛锦绣微微前倾往里瞧了一眼—— 咦?怎么只有一个人? 薛锦绣抬眸望去,不远处一个男子正背对着她,负手而站欣赏着墙上的听涛图。不待薛锦绣有何动作,那男子突然转过身,一身墨衣,丰神如玉,除了腰间一枚玉佩再无其他饰物,只是那双眸子,让人不寒而栗。 男子发现了她,正朝她看来,薛锦绣顿时打了个激灵,一句话也没说,头也不回的抬腿走了。屋外众人还以为她会与里面的人交谈许多,哪里料到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居然出来了! 韦家娘子万分好奇:“东家……你,你这是?” 薛锦绣眨眨眼,突然牙齿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痛的她眼眶红了一圈,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真是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突然身后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那个如修罗一样骇人的男人走了出来,除了薛锦绣,其他人不由地均后退了一步。 只听他唤了一声:“阿秀?” “唔?”薛锦绣捂着脸,神色凄然的转过身。 那男子一向冰冷的表情顿时裂开了,颇为诧异:“你……怎么了?” 八六章 安 哥 就在男子说话的那一霎,薛锦绣突然泪流满面。——艾玛,这要疼死人的节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那男子却越发困惑了,一向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模样,似乎有些慌张和不知所措。周围的人也懵了,好在薛锦绣还是清醒的,顺手抹了一把泪,试探喊了一句:“……俞瑞安?” 男子点了点头。 薛锦绣了然,喉咙里发出一个长长的“哦——”,然后就立刻将他推到屋里面去了。不待屋里人有什么动作,薛锦绣忍着牙疼,对韦家娘子吩咐道:“没别的事你可以下去忙了,这里让连翘守着就成。” 韦家娘子虽万分好奇,但对眼前这一男一女共处一室倒没什么感觉。全因她年轻时也是随着韦掌柜走过江湖的,江湖人那有那么多的计较。更何况这屋里的女子还是她的东家,生意人,最是头脑活泛,笑着点了头便下楼了。 过了好一会儿,薛锦绣才从牙疼里稍稍缓了过来,而俞瑞安就那样安静地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她。薛锦绣揉了揉脸,大家已有五年未见了,猛地看见一个放大版的安哥儿颇为不习惯,从正太直接飞跃成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郎,薛锦绣表示自己需要好好适应一下。勉强喝了口茶,轻声道:“你……真是俞瑞安?” 不过是存了戏弄的心,谁料对面之人竟一本正经的将腰牌拿出,递给她看。薛锦绣顿时囧了,看着那个腰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摸了摸鼻子,还是尴尬地接过来瞧了瞧,不过六个字——佑威军,俞瑞安。 “呵……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都这么无趣!小时候还能说萌,长大了就只能是死木头一个了!薛锦绣默默想着,脸上想挂上得体的笑,奈何牙疼的厉害,只能是一副苦瓜脸摆给俞瑞安看。 不过既然知道这个死木头性格一直没变,薛锦绣也就放弃了俞瑞安会主动说话,于是干脆问道:“上次香料一事多亏你行了方便,如今来长陵,不知所谓何事?若我能帮上,你尽管说。”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薛锦颜那事儿吧,薛锦绣深表遗憾,虽然俞家小妞做的很不地道,但这事儿与安哥儿并没有关系。且能赚佑威军的银子,她还是挺乐意的,况且她那便宜爹也是和佑威军合作。 只是等她说完了,俞瑞安又没说话。薛锦绣恼了,合着她一人唱独角戏呢!一生气,牙齿又疼的嘶嘶叫唤。俞瑞安突然站了起来,如今的他可不是当年的那个小正太了,薛锦绣只觉得自己被他整个罩住了,一不留神,竟干脆倒在了椅子里。 只见俞瑞安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走去,薛锦绣无语望天——这多年了,俞瑞安这小子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她还是没能弄清楚啊。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只觉得一丝冷清的声音响起:“立刻去请个治上火的大夫来。” “诶?”薛锦绣有些疑惑。又听到连翘那小丫头的声音,乖乖,这是被俞瑞安吓成什么样了,一向活泼的连翘声音竟然抖了起来:“可……可是,我家小姐说……让,让我守在这里。” “去请大夫。” “是!是是!婢子这就去,这就去!”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连翘同学,你那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品质到哪里去了!薛锦绣捂着脸,眼见着俞瑞安又走回来了,正要说话,却听他道:“既然牙疼,就不要说话了。” 薛锦绣张了张嘴,只是对上着俞瑞安那能冻死人的眼神,果断的闭上嘴巴,坐在一旁不说话了。于是等连翘带着大夫来时,只觉得屋子里的气氛颇为诡异,冷的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那老大夫在城里也是颇有几分名气,见着连翘火急火燎地来找他,还以为是有谁得了什么重症,前来一看,不过是上火……不由无奈地瞪了连翘一眼。连翘那个委屈啊,——老先生,您是没看到方才这个男子的眼神,能杀死人的又没有!呜呜呜,即便是现在,也强不到哪里去,小姐呀,您到底是从那里招来了这么一尊活阎王嘛! 老大夫细细看过后,开了药,又嘱咐了一些刚想退到屋外,却听俞瑞安问道:“这方子虽然能下火,但我看她现在疼的厉害,有没有暂时止疼的药?” 老大夫想了想:“我那药房里有一味药丸,虽对去火功效不大,但也能缓解疼痛之症。” 俞瑞安点了点头,目光移到连翘身上。连翘立刻道:“大夫,我这就随你一块去拿!”赶紧走吧,再晚一步小命不保呀! 老大夫收拾着药箱,一面走一面不住地摇头叹道:“你这小丫头,那里来的这般急躁性子。哎,慢些慢些,我这老胳膊老腿哟……” 没过多久,连翘便将药丸拿来了。薛锦绣还有些不在状态,只觉得这丫头的办事效率——是不是忒高了点啊?她还有些茫然,不过还是将药吞了一颗,虽不是马上见效,但或许有了一丝心里作用,薛锦绣觉得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疼了,不过还是习惯性地捂着半边脸。 一直到俞瑞安见她喝了药之前,二人竟没有半分言语。连翘见着一向怕苦的薛锦绣竟然这么老实的将一碗汤药都喝干净了,顿时觉得眼前这位冷冰冰的公子无比的神奇! 在薛锦绣皱着一张苦瓜脸示意自己手里的药碗干净后,俞瑞安终于大发慈悲的开了金口:“既然身子不爽,就不该出府。牙疼的如此厉害,那就少说话,只需遣个人来传个信即可。” “……”薛锦绣无语凝咽——我哪知道俞大爷您这么通情达理啊! 俞瑞安见她喝完药了,干脆起了身:“我会在长陵逗留一些时日,若是有事找我,遣人去驿站即可。” “诶?!”薛锦绣嚷了一声,可惜俞瑞安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连翘傻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嘴里咕噜道:“于是小姐您辛辛苦苦来铺子里,就为了喝药?”突然,觉得身上一阵寒意,薛锦绣正拿眼神瞪着她。连翘顿时笑嘻嘻道:“小姐,您别学那位公子啦,那位公子是不怒自威,您……” “我怎么了?!”薛锦绣咬牙道。 “您……您是菩萨心肠!”连翘倒是反应快。收拾了汤碗后,问道,“咱们现在回府么?” 薛锦绣郁闷的点点头——你说她跑出来这一趟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连翘却不这么认为,一路上咋咋呼呼地说道:“那些公子虽然看着吓人,但他让小姐您喝药了!婢子早就说过,您这上火上的利害,光喝那菊花茶有什么用呀,还是要吃些药才能见好的。就冲这一点,今儿出来就挺值了。我瞧着那公子虽然不怎么言语,可还是对小姐您挺好的啊…” 薛锦绣听得脑子都要爆掉了,冷声道:“你才见了他一面,就知道他好?” 连翘微愣,见薛锦绣面有蕴色,立刻闭上了嘴巴不说话了。不过心里还是小小声道:可小姐你和他这么多年不见了,他见你身子不适不是安慰您几句或者提醒你注意吃些什么喝些什么,而是直接将大夫找了看着你喝下药去,这难道不是对你好吗……?哎,不过她连翘还是能理解小姐的心情的。毕竟姑娘家都喜欢那温柔有礼的公子的,这位俞公子……唔,如果能不那么冷冰冰的话…… 薛锦绣带着一肚子的莫名其妙回了薛府。本是有许多话要问俞瑞安的,比如薛府在凉州的生意啦,上次香料用的可还顺手吗,还有……那个姓冯的现在如何了。奈何竟然被俞瑞安以她身子不爽为由,直接走了! (#‵′)靠!这下她不仅是身子不爽,全身上下通通都不爽了!薛锦绣气鼓鼓地坐在书桌上,看着这几月铺子上的收支,将算盘打的啪啪作响。 屋里的丫鬟各个敛声屏气。琼枝走到连翘身边,小声道:“你跟着小姐出门一趟,可是出事了?” 连翘摇摇头。 琼枝纳闷了,她家小姐虽说性子急了一点,但也不是个随随便便发脾气的人。就连那位江公子也不曾将她惹成这样,这一次到底是何方神圣? 且说俞瑞安回了驿站,一同前来的杜峰见他这么早就回了,万分好奇,不由道:“你不是说要去见一个许多未见的故人吗?怎么回的这么快?!亏得咱们几个兄弟还特意给你腾了地方。”不等俞瑞安回话,杜峰自己先笑了起来:“让我猜猜,肯定是你这张木头脸把别人给吓着了,我就说嘛,就你这样的,还能有什么故人?!哈哈哈……哎哎哎,你别走啊,别人不理你你也别伤心啊!” 终于,俞瑞安停下了脚步,回了一句:“她病了。”说罢,关了门不再理会杜峰的呱噪。 杜峰无奈的摇着头:“哎!你这人!还是这般无趣,不禁逗!”见天色还早,便嚷了几个隔壁屋的弟兄出去喝酒了。 作者有话要说:务实主义者俞瑞安登场…… 薛锦绣:和这种人相处会累死的!! 某仙抠鼻装:为毛你不想着去调-教一下呢。打造专属自己的男人,你值得拥有! 薛锦绣:调-教?(ˉ﹃ˉ)口水 俞瑞安:……(默默看着她。) 薛锦绣:QAQ,还是很可怕啊!! 八七章 流民 薛锦绣今天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地撒,与薛锦颜一道用晚膳时还不敢表露出来,只好埋头喝粥。只是见着薛锦颜今天也是一脸愁容,不由好奇问道:“阿姐怎么了?这些菜不合胃口?” 薛锦颜摇摇头:“今天爹爹和阿娘去城郊看庄子去了,说是等上一两月那边收拾妥当,咱们便搬过去。” “这不好吗?”薛锦绣眨眨眼,“阿姐舍不得这里?” 薛锦颜摇摇头,轻声道:“祖母年纪大了,我原以为……哎罢了,不提这些。今天我让巧月去给母亲送些东西回来时发现,城门口处多了好些个流民。巧月打听了一下,好像是凌江发了秋汛,好几处都决了口子,这些人无家可归,便都往长陵涌来。只是今年收成不佳,城里也没有那么多的余粮,听说城门口的人说,知州大人怕是不会再让人进来了。外面不太平,想来城里也不安全,鱼龙混杂的,这段日子你还是不要外出了,安心待在府里吧。” 薛锦绣扒了两口粥,问道:“往常都会有商户开粥铺的……嗯,府里没有人去设粥棚吗?” 薛锦颜摇摇头:“你也知道,近来府里因分家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咱们自己的家务事都管不过了,哪里还顾的了那些。” 薛锦绣沉吟了一下,低声道:“这可不妥了……” “为何?”薛锦颜颇为不解,“我们毕竟不是那寺庙僧人,开不开粥棚有何不妥?” 薛锦绣放下了碗筷,肃然道:“依着阿姐所言,知州大人不让进城,可见灾情严重。即便是那些进了城的人,若不妥善安置,为了活下去怕是会铤而走险,做些鸡鸣狗盗之事。到时候遭殃的,还不是咱们长陵的老百姓。咱们薛府肃然是整个长陵商户的龙首,薛府不动,其他人也不敢动,毕竟这是做善事,他们断断不敢抢薛府的风头。即便不是善事,设了粥棚,肯定也会引起一些事端,薛府不动,其他人不敢也不愿去担下这份责任!知州大人素来与大伯爹爹们交好,眼见着咱们府因分家忙的焦头烂额,肯定也不会拿一些无关紧要的流民一事来打扰大伯和爹爹他们。久而久之,定然会出现流民无处安置从而引起一系列的矛盾和事宜。” 薛锦颜大为诧异,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薛锦绣竟然想了这么多,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不由道:“可是……安置流民这种事,向来不都是朝廷来办的吗?” 薛锦绣再次叹气:“阿姐,你素来不理那些俗事,可知自今年开春以来,朝廷加了多少赋税吗?安置流民需要银钱米粮,如今朝廷没钱了!朝廷没钱,咱们长陵的府君又怎么会有钱呢?” “依你之见,这事儿还真要咱们府来管了?”薛锦颜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薛锦绣无奈点了头:“若是真的让那些流民出了什么意外,第一个遭殃的怕是就是知州府和咱们薛府。有些人为了活命不惜铤而走险,试问整座长陵城,哪里的钱粮最多?” 薛锦颜细细想了一会儿,只觉得不寒而栗,连声道:“你说的在理,是我见识浅薄了。只是今天天色已晚,爹爹和阿娘今早出门时嘱咐说十日后才会回来。我虽不是很懂,听你这么一说也觉得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儿还是要赶紧办,拖得越久越难。” 薛锦绣之前自己慢慢分析时已经想到了办法,此刻便与薛锦颜商量道:“若是等爹爹回来怕是晚了,大伯和三叔?靠不住!既然已经分了家,他们也管不得咱们怎么做。”说着,心中默算了一下府里二房能动用的钱粮几何,搬家所需耗的银钱几何……最终道:“咱们去舅舅那,设粥厂安置流民舅舅他们有经验,也与知州大人相熟。就说是二爷和方家一起向朝廷表的孝心,为知州大人分些忧。同时分封书信让人快马加鞭带给爹爹,想来爹爹会同意的!” “行!明日一早我便与你一道去舅舅家!” 薛锦绣十分赞同。毕竟无论是薛府还是在方府,因着这个时代的人们的思想,薛锦颜这样的姑娘说的话总是更可信些。她们素来安静,端庄,善良,平时不多言多语,一旦说话定然是有原因的。而薛锦绣这样的,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一个小时候被诊断成小傻帽,无论以后怎么改变,除非是最亲近之人或者了解其本性之人,其他的,对她的智商估计也是要打个问号。生活自理没问题,遇到这种大事,她说话反而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揣测和骚动,平添麻烦。 果然,方家大爷听到薛锦颜一提,顿时道:“这可巧了,你表哥昨儿也与我说了这些。只是往年都是由你们大伯来牵头,如今他没动静,我们也不知该怎办。” 薛锦颜道:“大伯如今事多,前院后院的都是他一人管着,这些事怕是就顾不过来了。但我总想着,这些善事还要做的。如今祖母病重,我这个做孙女的除了侍奉左右外,真是不知还能做些什么!设了粥厂,做些积德行善的事,想来佛祖也会保有祖母吧!” “哎,你这份孝心实在难能可贵,我那妹子能教出你这样的闺女是她的福气。”方家大爷跟着感叹。当即道:“既如此,那这一次我就拖个大,先将粥厂设起来,等你爹爹从庄子回来后,在一起商夺其他的。” 薛锦颜立刻道:“我已经写了信让人带给爹爹,想来不日就会有回信。” “嗯!”方家大爷点了头。唤了儿子方旭,便开始吩咐粥厂一事。薛锦绣有心要学,又怕引起一些揣测,好在薛锦颜明白她的心思,立刻道:“有一件事还请舅舅成全。” “何事?” “反正我们姐妹二人也无事,不如就让我们跟在表哥身边,帮个忙吧?别看我们是女子,但也还是识的字,算的账的。” 方旭笑道:“知道表妹是才女,只是这可是个苦差事啊!” “积德行善,自要亲力亲为,否则不就让佛祖怪罪了吗?” 方家大爷见她如此坚持,便也就笑着同意了。不过碍着二人都是没出阁的闺女,只让她们在后院做些小事即可。 薛锦绣到不介意,只要拿了许可证,至于后面的她自己想办法就好啦。一路上方旭说着一系列开粥铺需要注意的事宜,比如何时放粥,粥里放多少米粮,如何让那些流民不要争抢等等,都是一门学问。 薛锦绣听着,不由万分佩服。同样是富家公子,瞧瞧她的表哥方旭,如今成家立业,跟在方大老爷身边历练的如今已能独当一面了。再瞧瞧薛府大房的那位……哎,薛家经商的天赋是半分没遗传到,倒是时不时听到那位大公子调-戏屋里伺候的丫鬟的消息。以前还有秦氏替他遮掩着,如今秦氏一走,薛家大爷又不怎么管这些琐事,那位大公子怕是越发的无法无天咯。 薛锦绣不由道:“表哥这样出来,不去与嫂子说一声吗?” 方旭笑呵呵道:“早就让人去传话了,免得她担心。”说着,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你也知道,她这人就爱乱操心,家里那些事还不够她忙的,哎。” 喂喂,如果你说的时候不要笑得那么开心估计还有点说服力,秀恩爱什么的要自重啊!早些年的时候,方氏还存了让薛锦颜嫁回方家的想法。撇开近亲一说,方旭其人还是挺不错的。不过嫁娶一事也是讲究个缘分,方旭与薛锦颜之间的兄妹之情真是纯的不能再纯了,二人均无男女□上的想法。好在方氏也没有说明,这些不过都是薛锦绣当时仗着年纪小在方氏屋里假寐时听得话语,如今做不得数。 设粥厂的事最快也需后日才能在城门处摆起来,今天商量了具体事宜,明后两日就要遣人去布置了。见事情已定,薛锦绣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她与薛锦颜也就不多打扰方旭了。回去的路上,薛锦颜因听过薛锦绣的话,特意让车夫往城门那里绕了一圈。 昨日不过是听巧月提起,自然比不得亲眼所见。那些流民衣衫褴褛,靠在城墙角处,一动不动。薛锦绣低声道:“我听人说这样躺着也是为了减少力气,以免死的太快。” 薛锦颜掩面不忍再看。薛锦绣胆子毕竟要大些,况且之前方旭也说了,估算有多少流民也是设粥厂的重要步骤。虽然只是如今看这几眼是看不出什么,但多看看也是图个安心。薛锦绣正思量着粥厂一事,突然见不远处的拐角巷中有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将车帘撩开的大些:“卫秋?” 薛锦颜听了,也围了过来:“看样子,她好像是在施舍些食物?” “恩。”薛锦绣点点头,不由叹道,“其实……卫秋真的挺好的。只可惜……哎,去了大房那边。” “府里的丫鬟都知道要去做这些,而我起先听着却不以为意,真是羞愧啊。”薛锦颜万分自责,又道:“我见她身边并无其他人,想来此行怕是不欲让府里人知道,咱们也别让她为难了。找个由头,送些钱粮给她,免得亏待了人家。” “恩,阿姐想的周到。”薛锦绣放下车帘,便吩咐车夫立刻回府。 此时杜峰与俞瑞安也在这长陵大街上游逛着。见着城门口的流民,杜峰不由蹙了眉:“没想到,繁华如长陵都有流民而来了。这场秋汛,远比我们想的还要严重。” “秋汛,歉收,赋税,”俞瑞安静静说着,“大哥说庆元大营那边已经派了人去镇压一些乱民了。” “姓叶的不是最擅长做这么吗。”杜峰冷笑,“仗着自己是太后母家,庆元那群狼崽子们各个都是吃肉不吐骨头的主!也只有咱们佑威军,被扔在凉州爹不理娘不问的,哎……”说着,话锋一转,“木头,你说这次乱民凭庆元那伙人能压得下来吗?” 俞瑞安想都不想,直接道:“当然不能!” “哦?”杜峰也贼贼地笑了,“不过可惜咱们佑威军缺银少粮的,想要去帮也是有心无力。是该让那群狼崽子出点血了!” 俞瑞安看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你为何会来长陵?” “喂!你不要总用那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好吗?好歹我也是你的军师啊,我当然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长陵!不过是说些玩笑话你怎么就是理解不了呢!”杜峰无力扶额。 “你刚才是……在开玩笑?”俞瑞安重复了一遍。 杜峰:“……” “算了算了,走了这么一上午肚子也饿了,去吃点东西吧,不然迟早被你给气死。”杜峰摆摆手,朝着食肆而去。 俞瑞安还在回想那个“玩笑”?到底哪里好笑了?见杜峰不准备解释,也就不再纠结了。 二人点了菜,杜峰不待饭菜上桌便先喝了一杯,军中严令,不许饮酒。难得出来一趟,他可要喝个过瘾。正惬意时,听得邻桌几人正说着长陵近日之事。言语间自然少不得要提围在城墙处的流民。 一人说:“往年都有富商设粥棚,今年怎么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一人笑道:“嘿嘿,你还不知吧。往年都是薛府牵的头,不过如今的薛府……啧啧……” 有人听着是薛府秘闻,立刻起了兴致,也加入了进来,立刻道:“听说薛府的那些个当家夫人各个都不是省油灯,不敬长辈,还打死小妾,听说连自家男人的脸都敢抓呢。这种女人,你敢惹吗?” “诶?我可是听说薛府最近闹着要分家,你瞧瞧,那薛家老夫人还在呢,三兄弟就吵着分家,成何体统。” “这算什么,前些日子城里嫁娶的热闹,可你们见着有薛府的姑娘出嫁吗?你瞧着那位大姑奶奶,嫁了几年硬是个无花果。还有个听说是性子冷淡,恨不得都能出嫁当姑子,还有个就更可笑了,直接就是个傻子了!” “傻子好啊,你给她当姑爷,到时候那薛府家财还不都是你的了,再娶几房娇妾,岂不美哉!” “嘿嘿,你这话说的不无道理啊,就我可听说那个痴儿是个貌丑行癫之辈,哪怕是有万贯家财,也没男人敢要!总之啊,自从薛老夫人病了后,薛府就是乌烟瘴气的,那种地方,你还指望着它还会做行善之事,来来,喝酒喝酒,不提这些……” 杜峰听了半天,大体听明白了,只是有一点颇为不解,不由向俞瑞安问道:“薛府的几位姑娘我倒是有所耳闻,也见过几位。只是那位貌丑行癫之辈……是哪个啊?” 俞瑞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BS论坛上的杏子楼主画的人设,Q版好萌~╭(╯3╰)╮ 咳咳,下面这位看起来端庄(雾)贤惠(大雾!!)但被扇子上的一个字给无情出卖的姑娘,想必都知道是谁了吧。 【薛锦绣:听说老娘貌丑行癫……(→_→) 八八章 交谈 “诶?怎么又不说话了!!”杜峰觉得自己都快抓狂了,每次只要单独和俞瑞安一起他都要折十年寿啊!正郁闷着,只见俞瑞安已经起身准备走了,杜峰忙道:“不吃饭啦?” 俞瑞安微驻脚步,说道:“正事要紧。”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杜峰仰天长叹,这阎王喜怒无常的脾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无奈地付了酒钱,赶紧在街边买了几个包子后便跟了上去。 薛锦绣刚一回府,便看见不少小厮从府里往外搬东西。细细一问,原来是她三叔三婶已经打理好了住处,现在正搬家呢。 薛锦颜拉着她站到一旁,低声道:“看来三叔是早有准备。” “三叔在长陵城东早就有一处宅院,阿姐你忘了,那还是祖母送的呢。阿姐?阿姐?”薛锦绣见她突然失了神,不由晃了晃她。 “啊……没什么。”薛锦颜连忙回道。 “这是怎么了?”薛锦绣叹口气,怎么最近一提到孔氏薛锦颜就怪怪的。薛锦颜还不知薛锦绣在想什么,只是孔氏……自上次孔氏与她说了那番话后,她对孔氏的感情就越发复杂了。 薛家三爷的新住处就在城内,那里一些东西也是置办的齐全,所以并未在府里逗留多久便先过去了。闵氏本愿与他前去,但又担心新宅那里无人约束,让他再弄回一个狐狸精,便也是收拾收拾一起走了。往昔热闹的薛府,如今空空荡荡颇为冷清。 薛锦绣回府不久,琼枝便告诉她卫秋刚才来过一趟,如今府里杂事颇多,大房原伺候闵氏的丫鬟的月前都没有着落,希望能不能从二房账上佘支一些。薛锦绣点头道:“无妨,不是什么大事,允了。” 琼枝又道:“另外兰姐儿身子又不好了,一直念着罗姨娘,您看……?” “姨娘又不是大夫,既然身子不好那就让钱大夫来看。”说着,思量了一下,又道,“她念叨姨娘不过是担心姨娘是不是受了虐待,呵,你去让姨娘写一些字条给她就好了。至于内容,你要盯着。左右不过是宽慰病人的话,没什么不能看的。” 琼枝一一应下,此时连翘已经领了丫鬟来伺候洗漱换衣。 薛锦颜静静看着,突然笑了一声。薛锦绣纳闷:“阿姐笑什么?” “我看阿秀你方才那些做派跟个一家之主似得。” 薛锦绣:“……阿姐你又打趣我。” “才没有。”薛锦颜连连摇手,“阿秀如今这样能干,倒是让人省不少心呢。” “那是因为阿姐你变懒了!”薛锦绣无奈撇撇嘴。这些家务事以前都是找薛锦颜的,可薛锦颜待人素来宽和,太平日子里薛锦颜管家自然是好,可最近正是多事之秋,薛锦颜狠不下心,薛锦绣却是个狠心肠,不用些雷霆手段,怕是二房也要和大房三房一样后院起火。 两日后的一早,方家就派人来了。粥棚已于天亮时分在城门口支了起来,知州大人得知是薛府二爷和方家大爷一起向表的孝心非常高兴,加派了些守城的士兵在粥棚旁,免得那些乱民饿昏头抢打起来。 薛锦绣非常高兴,立刻道:“知道了,表哥现在在那里吗?” “少爷一直就在那忙呢,二位小姐可千万别去,那地方乱着呢。” 薛锦绣连连点头:“放心,我且知道轻重。”又让琼枝抓了把跑腿钱给了这方家小厮。 待人走后,薛锦绣立刻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吩咐道:“换身轻便的衣裳,别用带有薛府标志的马车,咱们从小门走。” 连翘斜眼看她,心道:我就知道!嘴里还是不忘问道:“等会儿三小姐问起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难不成阿姐还会追过去!”薛锦绣有恃无恐,如今爹娘都不在,孔氏也歇菜了,爱煽风点火的闵氏也搬走了,她可不就是想干嘛就干嘛么! 一辆普通小马车已经备好,薛锦绣趁着无人,带着连翘直奔城门处。停在一处巷口的大树下,这里刚好正对着粥棚,对面的一举一动尽在眼下。薛锦绣很满意,撩了车帘细细看着。周围都散着粥香,今日是施粥的第一日,粥不能太浓,饿久的人一下子吃的过多反而不好,薛锦绣见着方旭身边还带了两位大夫,更是赞叹他心细。 “你牙好了?” “早好了。”薛锦绣下意识一说,而后,“呀!!你!!怎么……怎么会……?”见着马车旁凭空出现的俞瑞安,吓得她顿时手足无措! “咦,这不是那香料铺子的小姑娘吗?” 薛锦绣:“……”喂喂,你们到底是……这般神出鬼没真的没问题吗? 杜峰见她一脸的惊讶,当即笑道:“别怕别怕,我们没什么恶意。”说着,毫不客气地锤了俞瑞安,“早说你这张死人脸会吓死人的,赶紧笑笑,别把人家小姑娘给吓着了。” “你……”薛锦绣觉得头疼,“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杜峰得意道:“小姑娘你别怕,其实我们就是走过来的,只是你们看那边的粥棚太专注了,所以就没发现我们而已。” 薛锦绣冷哼了声:“我知道,佑威军嘛,若是你们踪迹能让我这小女子发现,那是白混了。”又瞟了一眼俞瑞安:“你在这里做什么?” “路过。” 薛锦绣/杜峰:“……” 冬天还没到,为什么就这么冷了呢。 杜峰忍不住解释道:“他就是这德性,小姑娘别生气啊。其实我们……我们……”杜峰想了半天,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路过来着。”见俞瑞安又拿斜眼看他,杜峰顿时嚷道,“喂,说过了不许用这么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 薛锦绣看着这俩人,想了半天,终于觉得还是这个表情适合自己:( ̄_ ̄|||) 杜峰深深吸着气,好像是要让自己淡定下来。只听俞瑞安道:“那边是薛府和方府设的粥棚?” 薛锦绣笑道:“不然你以为呢?” “很好。” 薛锦绣噎了一下,半响喉咙里挤出四字:“……谢您夸奖。” 杜峰摸摸鼻子,不由道:“我就说嘛,薛府有小姑娘这样善心人,怎么可能不会设粥棚呢?” “哦?”薛锦绣诧异,“听杜大哥之意,是听到了什么关于薛府之事?” 杜峰愣了一下,呵呵笑道:“你还记得我名字啊。” 薛锦绣笑意更浓了:“那是!杜大哥来往薛府如入无人之境,不然怎么送信呢?” 杜峰:“……”冤有头债有主,他也很无辜的好么,看着俞瑞安看处之泰然的站在一旁,杜峰立刻道:“妹子这话说得,我也是替这死木头跑腿的。”正打算看着薛锦绣一把火烧到俞瑞安头上,谁料俞瑞安道:“前日在市井茶肆听人说薛府这次定然不会做行善之事。” 薛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哦?是何人所说?” “不过是些寻常人,看样子应该也是听得一些流言罢了。” “这就怪了。流民入城不过十日左右,怎么就能断定薛府不会管呢?”薛锦绣脸色微冷,似陷入了一些沉思。杜峰见状,知道自己的热闹没得看了,不由咬牙小声道:“死木头,你这招围魏救赵玩的真漂亮!” 俞瑞安也低声道:“承让。” 杜峰:“……”他能现在掐死他么?! 见薛锦绣还紧蹙着眉头,俞瑞安道:“树大招风,不必过分忧虑。” “哎,你不知原委自然会这么说。” “哦?难不成还有其他事?”杜峰颇为好奇。 薛锦绣点点头:“不瞒二位,近来城里关于府中的非议颇多,我估摸着怕是薛府得罪了什么人,那人便四起流言,到处诋毁府中诸人。” “可有头绪?”俞瑞安问道。 “哎……若是有我也不会如今头疼了。”薛锦绣无奈摇头,“敌明我暗,实属不利啊!” “哟,妹子也懂兵法?”杜峰打趣笑道。 “过奖过奖,不及杜大哥万分之一。”薛锦绣弯眼笑。 杜峰:明明是好话,怎么觉得一阵阵寒意…… “你先回驿站等我。”俞瑞安突然道。 “诶?”杜峰一楞,“现……现在?” 俞瑞安默默看着他…… 杜峰:“……好吧,知道了。” 薛锦绣一头雾水:“他怎么走了?” “休息。” “哦。”薛锦绣这才注意到俞瑞安眼下也有些青印子,想来来长陵他也是有要事要做吧。不过如今再无旁人,薛锦绣也自在一些,毕竟有些话还是只有她与他听就好。想及此处,便也遣开了连翘。 过了半响,薛锦绣终是问道:“若我问的事有所冒犯,还请多担待。” “何事?” “你不要装傻,我想听实话。自你与你阿姐立刻长陵如今已是五年过去,我想知道……你那冯表哥,如今过得如何?” 还以为俞瑞安会思量许久,谁料这厮想都不想,立刻道:“不过是每日看书,练武,骑射罢了。” 薛锦绣扶额,她就知道与俞瑞安说话就不能太含糊,声音更是抬高了许多:“我是问你!!!那个姓冯的现在可定亲了?或是已经娶了谁?心中是否喜欢别人了?”这是要作死啊,薛锦绣心中哭号,跟着一个古人说得这么明白,她努力打造的淑女形象啊! “并没定亲与娶亲。”俞瑞安淡定回到。 “诶?”薛锦绣诧异,不过不等她有什么其他反应,俞瑞安又道:“只是……表哥……是否心悦谁,我如何得知?” 薛锦绣:“……”木头啊,死木头!!!!!!! 俞瑞安好像有些苦恼:“所以最后一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薛锦绣:“不必……不必自责。”她好累,累心力交瘁,感觉不会再爱了。还以为她不说话,俞瑞安就会一直沉默下去,谁料俞瑞安突然侧过身,透过木窗与她面对面看着彼此。薛锦绣一惊,虽然她身在马车里,但还是不由往后移了一下。 却听俞瑞安道:“你……为何怕我?” 薛锦绣:这个问题问的……“五年了,难道先生没有教过你说话要委婉一下吗?” “军中说话必须简单直白。” “可你现在不在军中,这里是长陵。我也不是士兵,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啊。” 俞瑞安:“……” 薛锦绣深深叹口气,她都有些和杜峰同病相怜了。心中满是不解,嘴里更是低声喃喃道:“真不知你这样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形成的。”突然想到俞瑞安这样自幼习武的耳目聪慧,连忙抬起头,摆手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的,我的意思是……嗯,说话委婉一些,有些事点到即止,说穿了就没意思了,懂吗?” 俞瑞安沉默了。 薛锦绣突然发现她很讨厌这个人的沉默。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又不说话,着实让人猜不到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整个人……深不可测。 突然,俞瑞安道:“近来城里流民增多,你多加小心。” “恩。”薛锦绣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时,俞瑞安却走了。 杜峰在驿站里待的百无聊赖,见着俞瑞安回来,立刻嚷道:“你个重色轻友的东西!”见俞瑞安不说话,不由惊道:“你不会真喜欢那个小姑娘吧?那姑娘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诶?难道你就喜欢那样的,难怪伯母看了那么多的姑娘,你连正眼都不给一个。” “莫要胡说!” “哟哟哟,还怕兄弟我乱说。诶,跟兄弟说句老实话,你真看上那姑娘了?” “没有。” “啊?!”这下轮到杜峰吃惊了,“那你……你还给她专程写信?” 俞瑞安静静道:“这些关你何事?” “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啊!” “是否看上有何关系。关键是,若换做是你,你现在敢吗?” 杜峰一楞,立刻收起了玩笑之色,苦笑道:“也对。咱们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的人,还是不要去祸害别人姑娘家了。” “大事未定,何来儿女情长。” 杜峰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叹道:“你这人,到底是无情还是有情,哎,木头就是木头!” 八九章 犹豫 俞瑞安到底没有在长陵久留,数日后便离开了。薛锦绣连他最后一面儿也没见着,只是一早起来时收到他差人送来的书信,大意不过是未能当面辞别,颇感歉意。 薛锦绣看着这冷冰冰的字句,不由仰靠在椅子背上,伸手盖着眼睛,低声叹道:“果然不该抱有什么幻想的啊……” 俞瑞安那家伙,到底还有几分人类的感情在里面吗?往日小说里,冰山型男主面对女主时不都会热情如火,怎么到她这还是……哎,书里都是骗人的,一个的人的性格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改了,否则,那玩意叫做精神分裂症。 薛锦绣默默念叨:“君子之交淡如水,淡如水。” 连翘却有些不解:“那位公子怎么走的这么匆忙呢,连声告辞都来不及说?” “他不过是路过长陵,顺便来看看我这位童年故人而已。五年不见的朋友,能指望有什么交情呢?”薛锦绣倒是看得开,“以他那性子,纵使见面又能如何,大约只会说两个字—— ‘告辞’。还不如不见,省的尴尬、” “可是……”连翘还是觉得不对劲。虽然她只见过那人数面,但是……若那人真的与自家小姐间关系不熟,为何要将佑威军那么大宗的买卖让小姐来做呢?若是真是淡如水,为何会命她立刻让大夫过来替小姐诊治呢?一般而言,若是普通朋友,只会关心问候几句罢,了不得再多嘱咐些而已。连翘如此想着,可这些话她不敢说,毕竟有些事,不是她做丫鬟的能够多嘴的。 令薛锦绣在意的并非俞瑞安如何,比起自己,她更担心薛锦颜。“怎么以前就没发现阿姐是个死心眼呢?!”薛锦绣挠着头,这么多年薛锦颜拒绝了方氏许多次的关于亲事的想法,若说她心里没有冯意,打死薛锦绣也不相信! 以前若是听到有姑娘因为初恋受到伤害而拒绝日后许多优秀的男子的这种新闻,薛锦绣肯定会一笑而过顺带评价一句——这不死心眼么?!可当当事人就出现在她身边时,而且还是她的至亲时,薛锦绣笑不起来了。可她又不敢随随便便与薛锦颜提这事儿,薛锦颜不过十七岁,放在现代那是高中生,可放在古代这个年龄已经是生娃娃当母亲,可以住持一大家子事物的主母了!到底要将薛锦颜当做是青春少女来看,还是当做当家主母来看……二者的心理活动极不好把握。薛锦绣头疼地想撞墙——为什么这世上没有一本《古代青少年心理活动大全》的书籍。 自听到冯意也还未娶亲的消息后,薛锦绣纠结了几天,不知要不要告诉薛锦颜。正烦闷时,薛锦蓉突然找了来。 “你……最近还好吧。”薛锦绣见着消瘦一圈的薛锦蓉不由关切问道。她不会安慰人,加之近来事忙,也是许久没有去找薛锦蓉说话了。 薛锦蓉自江姨娘去世后一直郁郁不欢,静静说道:“好与不好还不就那样。大房没了主事的夫人,只有一个周姨娘,却也是个鼠目寸光的。只是我娘……” “可有什么眉目?” 薛锦蓉抬起头,目光有些闪烁:“那次你与我谈过后,我留意一下娘身边伺候的人。她们说那段日子我娘总会做噩梦,都怪我以前太不关心她了,见她精神不好,也没细问。” “噩梦?莫不是受了什么惊吓?” “我也怀疑是受了惊吓。可是她身边的丫鬟说,阿娘一直都在府里,接触的也都是府里的人,并未有什么异常。” “果然这一切都是家贼所为吗?”薛锦绣越发确信了这一点。 “姨娘做了噩梦之后……可有什么其他值得注意的?” 薛锦蓉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大房里所有人的吃穿用度一向都是由大夫人定的,我娘也不例外。听丫鬟们说,姨娘那段日子精神不济时,大夫人曾送来好几次安神药。我看了账本,也问了人,当时送的的确都是一些名贵的药材,所以我娘也喝了下去。只是……我娘身边的人说,我娘喝了一次后的确精神强了许多,可后来又犯病了,于是又多喝了几次。但后来药效就不如从前,姨娘以为是自己身子弱,也就没怎么在意。” “你怀疑……”薛锦绣面色肃然,“下毒?” “是啊,下毒!对大夫人来说这不是一件轻车熟路的事吗?用下毒这样的手段让我娘神情恍惚!说不定我娘就是因为发现这一点,奈何卖身契都是握在秦氏那个毒妇手里,只好最后以死……”薛锦蓉渐渐说不下去了,闭了眼,静静呼吸。 “可是?”薛锦绣觉得这中间说不通的地方太多了,“为什么秦氏要毒杀姨娘?” “因为我娘发现她毒害老夫人的事!” “可如果是这样,那姨娘直接告诉老夫人不就行了,求得老夫人的庇佑,完全不用以死证明啊?” “秦氏素来狡诈,若是被她蒙混过去,姨娘还是死路一条!”薛锦蓉咬牙切齿,“况且,秦氏身边的丫鬟也说了……姨娘常做恶梦的那段日子,秦氏经常面露惊恐之色,她这不是做贼心虚吗?” 薛锦绣一愣:“秦氏身边的丫鬟?谁?” “就是那个针线上的丫鬟,我与她闲聊了几句。因为那时秦氏送给我娘的安神药就是她送来的,她说秦氏听闻我娘精神不振,立刻就让她送药来了,还说秦氏心肠好,因着姨娘的事担心了几天。呵,你看,这就是那个毒妇,若不是我知道她的真面目,怕是也要被蒙骗过去!” “针线上的……”薛锦绣低声声喃喃,“卫秋?” 薛锦蓉蹙了眉:“好像……是这个名字。无论如何,我娘是被秦氏害死的,可恨她现在远在老宅,不然我定要撕碎了她!” 江姨娘的死因似乎查明了,可薛锦绣看到那精致盒子里的铜钱时,总觉得有些地方被疏忽了。不待她做多想法,叶府那边竟然传来了消息,她大姐薛锦瑜小产了…… “怎么会这样?”薛锦绣虽不喜欢她那个爱使性子捧高踩地的大姐,可这个时代,女人无论是生产还是小产都是鬼门关里走一遭啊! “听说已经有两个多月大了。哎,怎么突然就……”薛锦颜颇为不忍。如今人嫁出府,距离远了,印象里留的都是那个人的好了。 连翘和琼枝二人面面相觑,不由皆看向了薛锦绣。薛锦绣立刻打了一个寒颤,她当然知道这二人心里在想什么,因为那次可是她们三个一起看到的大房的孙妈妈让卫秋喝的催孕药。听说那药除了催孕,还有保胎的效用,怎么会…… 到了晚膳时,卫秋来到二房院中,找了琼枝,浅笑道:“琼枝姐姐,这是上次找你借支的银子,如今大房的月例下来了,有借有还,姐姐请清点一下。” 琼枝道:“这有什么好点的,其实这都是咱们六小姐吩咐的,否则我哪能做主啊!” “那我可要谢谢六小姐了,说来也是卫秋的过错,蒙六小姐多次相助,却没能言谢。” “我们小姐最是热心大度,这些俗礼她自然不会计较。不过咱们做丫鬟的,还是要尽到礼数,正巧小姐在屋里呢,你随我来吧。” 卫秋点头,便随着琼枝一同去了薛锦绣屋中。正巧看见了钱大夫替薛锦绣诊脉,半响后,不由问道:“六小姐身子不爽吗?” “自从深秋后,小姐时有咳嗽。”琼枝正小声说着,却听薛锦绣叫她,立刻带着卫秋进了里屋。 薛锦绣见卫秋前来,不免寒暄了几句,又道:“你嗓子可好些了?” 卫秋立刻道:“难为小姐还记得了,早已不碍事了。” “哎,秋来干燥,这嗓子啊就容易出毛病,正好钱大夫也在,不如也替你看看,多一层安心也是好的。” 卫秋连连摆手:“这,这怎么行。钱大夫是来给小姐您瞧病了,奴婢不过一介贱躯,不值得!” “卫秋,你这可是与我见外了吗?”薛锦绣不由她分说,“自你第一日进府时我便同你说过,若遇着什么难事,只管来二房找我,我可是诚心拿你当姐妹的啊。” 卫秋见她如此,也知道推辞不过,只好伸出手腕,让钱大夫把了脉。少卿,钱大夫道:“姑娘身子无恙,不过是秋天常见的症状,多吃些清淡的便好。” 卫秋放下衣袖:“多谢大夫。” 待人走后,薛锦绣立刻问道:“如何?” 钱大夫长叹一声:“哎!那姑娘的身子,算是毁了!” “啊?!”薛锦绣大惊,“难道……难道真的是因为……” “的确是因为小姐上次拿给老夫看的催孕之药所导致的。哎!这姑娘怕是以后……都不能生育了。” “那……如果是有身孕的人喝了那药呢?” “这,这如何喝得!若是已有身孕,喝下去定然会引起小产!”钱大夫蹙着眉,“这药药性不容显现,需要长期饮又过得几月才会见效。以老夫方才替那姑娘把脉所见,药性早已深入,定然不止饮了一次!” “小产了,以后还能有身孕吗?” “这……”钱大夫默默摇摇头,“难啊!” 送走钱大夫,薛锦绣静静坐在椅子里。脑中不断闪过秦氏,江姨娘,薛锦瑜还有卫秋等人的面孔。她们这算是……自作自受了?可卫秋,她又得到了什么呢? 秋末薛锦瑜小产的消息还没过去,刚入冬,就发生了好几处流民暴动。今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更早些,也更寒冷些。秋汛的苦还没熬过,又步入了严冬,对无家可归的流民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因之前施粥的善举,让长陵的知州得到了朝廷的嘉奖,一时间善名远播,而这也让更多的流民涌入长陵。 “阿瑜又邀我去叶府看她,若是再推托……”薛锦颜穿着厚衣,嘴里还是不住的呼着寒气,“总归是姐妹,如今大伯母远在老宅,阿瑜一个人在叶府也是怪可怜的。” “可我总觉得她不安好心。”薛锦绣说的相当直白。 薛锦颜楞了一下:“你呀,说话就是这么不留口德。” “阿姐你别出去了,最近乱的很,城里出现好几户人家被抢了。现在外面流民为乱,咱们长陵又不是什么军事重镇,就算是知州府,也没几个守卫,万一你路上出什么事,阿娘可不是要哭死的!” “哎,也不知这个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薛锦颜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入冬以来,已经冻死不少人了。听说好几处都出了乱民,这一次朝廷连佑威军都派出去了,不知现在结果如何啊。 九十章 夜袭 薛锦瑜后来又邀了薛锦颜几次,薛锦瑜越是殷勤,薛锦绣就越觉得可疑,可薛锦颜却是个心软的,薛锦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连翘守在大院门口,只要见到是薛锦瑜派来请薛锦颜的人,一律回绝,连面都不会让薛锦颜见到。 这世上少了谁都照样过,难道薛锦颜不去叶府,她薛锦瑜的伤心就治不好了?况且这几日城里实在是乱的厉害,听说有一伙山贼混进了城中,已经抢了好几户人家,甚至还死了几个人。这些事的风声都被知州大人压了下去,但是薛锦绣还是能从薛永年那里听到一些只言片语,薛府也让护院轮流换岗,日夜巡视。 只是今年冬天太过严寒,加之流民作乱,府中派人采购银碳路上并不顺利,虽说主子的住处还看不出什么,但府里有些有头脸的嬷嬷和丫鬟今年都是银碳和普通黑炭混着用。即便如此,还是病倒了不少人。 薛锦绣瞧着像是病毒性流感。可怜她是个感冒吃会吞白加黑的人,除了尽量不和生病的人待在一起,实在不知还能做些什么。好在府里还有钱大夫这样的专业人士,大家虽病了倒也不是很心慌。薛锦绣倒是心血来潮去了府里的小药房,见着钱大夫正在配药,不由好奇问道:“这里……可有板蓝根?” 没错,除了白加黑,在大天朝还有一种神药——板蓝根。薛锦绣刚一问出口,顿时就想拍一下大腿——艾玛,她怎么早没想到啊!神药板蓝根啊,说不定她都能靠卖这个发大财了! 谁料钱大夫一脸迷茫的看着她:“这是何物?” “就是那种褐色的颗粒,泡水后味道有些甜。”薛锦绣努力回忆中。 钱大夫果断摇头:“从未见过此物,不知六小姐是从何处得知,查看的什么典籍?” “……” 姑娘,你只见过成品,哪里知道板蓝根之所以叫根,那是因为它就是植物的根茎啊,你有见过颗粒状的根茎么? 薛锦绣求助无果,她这个门外汉还是别异想天开了。一开始还只是下人们伤风咳嗽,后来大房的薛锦林不知怎么也染了病,这下让薛府的主子顿时就起了警惕——莫不是什么疫病吧! 一时间府里人心惶惶,好在钱大夫医术高超,直言薛锦林不过是普通伤风罢了,只是不要多与人接触。自从出了秦氏的事后,薛锦绣一直觉得大房就是个事故高发之地,连忙派了人去将自己的好基友薛锦蓉接到二房这里,与她同住。 偌大薛府,倒是只有二房薛锦兰的屋里最为淡定。她们小姐自幼体弱,喝药咳嗽早就是家常便饭了,不过是一点小伤风,实在让他们提不起精神。说来也怕是因薛锦兰一直喝药,这次府里的风寒之症她倒是一点也没染上。 “你这样大摇大摆的派人接我来,府里不知又要传成什么样。唔,那绣姐儿和蓉姐儿就是两个贪生怕死的,担心被林姐儿过了病气。”薛锦蓉笑道。 薛锦绣没有半分羞愧:“本就是这个理。你病了,这病还是过给别人,就不该出来走动,旁人也不要随意接近,免得又添病气,如此来来往往岂不是要把钱大夫给忙死了。再者,让自己身子安泰就是贪生怕死,那这贪生怕死四个字岂不是太不值钱了?” 薛锦蓉知道她嘴皮子厉害,见桌上摆好了点心,拿了一块轻咬一口:“你这儿好吃的也多些,我就担心自己住些时日就不走了,到时候你可不就要恼了?” “连翘的手艺天下独一份,我总说若是那一日我那香料铺子经营不下去了,就掳了连翘去开个吃食铺子。来尝尝这汤,配着吃正好。” 江姨娘的事过了这么久了,薛锦蓉也能稍稍放下些。如今能看到她有些胃口,薛锦绣也很高兴。不过二人关系虽好,但薛锦绣还是不太习惯和好基友睡一张床,薛锦蓉也不习惯,她这样被养大的小姐,自小都是吃穿用度都是有自己一份的,幸好薛锦绣作为主人,早已将薛锦蓉的住处布置妥当,又邀了她第二日一同去二房的翠竹林赏雪,到时候也喊上薛锦颜,说不定阿颜小才女诗兴大发,做得几首好诗倒也是一桩雅事。 这一夜,却是十分寂静。 薛锦绣一高兴,不由吃多了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干脆披了衣服起身,见连翘在小暖间睡得正香也不愿吵醒她,干脆点了蜡烛,自己一个人坐在床旁发呆。 冬日窗外已没了虫鸣,薛锦绣紧了紧衣领,如此深夜容易让人乱想。自她穿到这个世上已快十四个年头,有那么一瞬间她会认为自己或许是与众不同的,不然穿越这种事怎么会让她赶上呢。有时候,她还会中二的想,自己会不会是来做件大事的,背负着天神赋予的某种隐藏使命。于是她就开始各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自己的精神王国里完成一次女王般的旅程,最后打个哈欠,默默对自己说:“醒醒吧,中二太过是病,得治。” 今晚薛锦绣也是一样的无边无际的开始幻想,唔,如果自己是穿到花木兰的身上,一身武功……正想着,干脆将格子里的两把匕首给拿了出来。玩了一下无聊的角色扮演游戏,薛锦绣也觉得不好意思,正想趁着人不注意将匕首放回去,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吵杂的声音,由远及近,顿时又是一阵铜锣之声:“不好了!不好了!!走水了!!!” 薛锦绣一惊,吓得立刻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冲到暖阁里将连翘叫了起来,又冲着院子里喊了一声:“都起来!!!” 可是……院子里却静的厉害。薛锦绣惊得后退了好几步,此时薛锦蓉披着衣服跑了过来:“怎么回事,听说是走水了,是哪里走水了?我瞧着外面静的厉害,人呢?!” 连翘正揉着眼睛,薛锦绣看不过去,直接伸手拼命的摇她:“醒醒!!醒醒!” 连翘终于回了神,立刻道:“我这就去喊人!”少卿,连翘冲了回来,一脸的震惊,连说话都有些结巴:“这……她们……她们……都睡得叫不起来!!这怎么回事呀?!小姐?现在怎么办呀?!!” 薛锦蓉立刻嚷道:“迷药?!”她自经历过下毒一事后,对此尤其敏感。 薛锦绣震惊地看着她,半响说不出话来。薛锦蓉见她如此没用,当即重重拍了她一下,薛锦绣立刻回了神:“我们为什么没事……为什么只有我们?难道……晚膳?!只有你我的晚膳是让连翘单独做的!!” 薛锦蓉深呼着气,嘴里喃喃道:“不能慌!不能留在屋里,屋里是死路!出去!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薛锦绣点了头:“拿水,用冷水浇她们!!” 出了屋子,才发现走了水的并非是二房这边,薛锦绣刚欲松口气,一阵铺天盖地的喊杀声如浪一般打了过来! 薛锦绣再胆大,此刻也有些腿软:“山贼……?还是,乱民?!” 薛锦蓉也惊呆了,声音是从大房那边传来的。两个姑娘面面相觑,薛府目前只有大爷在府里,刚巧今日薛永年和方氏也都在城郊的庄子里。偌大府中,此刻竟然没有一个能主事的!薛锦绣就算再有能耐,此等打杀之事又岂是她这种一直生活的和平时代的人能应对的! “叫……叫阿姐!”薛锦绣强撑着脚步,跑到对面院中,果然薛锦颜的院子里静悄悄一片,薛锦绣一路找到薛锦颜的房间,惊愕发现——薛锦颜不见了!! “阿姐?!阿姐呢?!” 此时连翘已经将守夜的丫鬟都嚷了起来,巧月也不知道薛锦颜去了哪里。直到用过晚膳时,薛锦颜明明都还在房里呀。 屋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薛锦绣觉得自己甚至能听到一些壮汉骂骂咧咧的声音。她撑着桌子,不让自己倒下去,努力平静着声音:“府里……怕是被人下药了!那些守卫估计……估计……阿蓉你带着人躲起来,赶紧带着醒来的人躲去。” “那你呢?!你别做傻事!” “我亲姐失踪了你知道吗?!”薛锦绣突然喊道,“我要去找她!你快去躲着,这事与你没多少关系。” 巧月拦住了她:“三小姐奴婢会去找,您快与蓉姐儿一同躲躲吧。” “不用。”薛锦绣不欲多说什么,催促着薛锦蓉赶紧去府不易察觉之地躲起来。薛锦蓉深叹一口气,“你多保重。若是不测……” “放心,我知道轻重。”薛锦绣握着袖里的匕首,当日俞瑞安临走时送的她这一把,死在这把匕首下一共三十三条人命,那时她戏言俞瑞安不要做第三十四个,如今……她只能保佑自己,千万别做那倒霉的三十四。 “阿姐去哪里了,你可想起什么线索没?” “小姐……小姐最近精神不大好,总是说没能好好待老夫人……,今日晚膳也没吃多少,便去了竹林散心,过了半个时辰后又回来了。后来……奴婢犯了困……奴婢该死!” “老夫人?”薛锦绣立刻道,“阿姐在福寿堂?还是……又去了竹林?我们分头找,你去竹林,我去福寿堂!” “不可!福寿堂离大房太近了,小姐您不可冒险!” 薛锦绣无奈笑了笑:“竹林那里僻静,又何尝没有歹人在哪里呢,就现在府里哪里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不过迟早而已。不要再耽搁了,咱们快去找!”说罢,薛锦绣便快步跑了出去。 漆黑的夜,仿佛一只张着毒牙的巨蟒,嘶嘶吐着蛇信。薛锦绣一路上小心翼翼,空气中似乎都能闻到一些飘忽而来的血腥气。 “阿姐,你千万别出事啊!”薛锦绣不住的默念。突然一个人从草从里倒了出来,薛锦绣吓得啊的大叫了一声,那人缓缓抬头:“六……六小姐!” “卫秋?!”薛锦绣低头看去,一股浓浓血腥气扑面而来,卫秋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薛锦绣赶紧扶住她,卫秋虚弱道:“三……小姐,三小姐在……” “她在哪里?!” 卫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好多人……他们杀了好多人!三小姐,三小姐在福寿堂里。” “我知道了!你快逃!”薛锦绣说罢,便往福寿堂的方向加快的脚步。只是刚走了几步突然顿住,瞳孔不由惊骇的放大起来——刚才的卫秋,身上好像并没有……伤口! “六小姐你怎么了?”卫秋关切问道。 薛锦绣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是你!!!” 卫秋楞了一下,见着薛锦绣那颇为精彩的表情,顿时笑了起来:“六小姐……呵呵,还真是细心呀。枉我还将自己弄得这么脏,咦,这人血的味道真是一点都不好闻呢,冬日里清洗又颇为麻烦……” “够了!”薛锦绣眼中的恐惧顿时转为了一腔愤怒,“我阿姐在哪里?!!” “方才婢子不是说了吗,福寿堂!”卫秋掩面笑了会儿,“六小姐可要快些去哦,若是晚了,那里发生了什么,婢子就不知道了。” “你——” 卫秋轻松看着她:“六小姐若不信,那就别去呗。哎,看来六小姐不信婢子了,这样吧,婢子与你一道去好不好?” 薛锦绣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回应。左右不过是一条命,她本就比别人多活了一世,纵使现在死了也是赚了,当即便头也不回的往福寿堂而去! 卫秋看着她的身影,略略沉思:“好一出姐妹情深呀,呵呵……” 九一章 宿怨 福寿堂外已倒下了不少守夜的丫鬟,薛锦绣看着胆战心惊,想要靠近看看她们是否还活着,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讥笑:“呵呵呵,六小姐未免太小瞧卫秋了,都是些无辜之人,我又怎会将她们牵扯进来。不过是迷药发作,怕是现在正做着美梦呢,看不到今夜这般的好戏,对她们来说倒也是一桩幸事。” “如此,我倒是要谢谢你了,难为想的这样周全。” “不必客气,六小姐待我极好,我这么做不过礼尚往来。” 薛锦绣气的牙痒痒,可此时再如何争论也都无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薛锦颜。一路往里走,绕过数到小间,薛锦绣从未如此刻般觉得福寿堂的回廊如此之长。终于,孔氏的寝间出现在眼前,红杉木门却是紧闭。薛锦绣停下脚步,卫秋也随后跟至,虽是转瞬即逝,但薛锦绣还是见她面色瞬间惊讶了一下。 “六小姐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不是救姐心切么?还是说……你怕了?” “左右不过一条命,有何可惧!” 当即吱呀一声推开木门,屋里竟倒着五六黑衣男子,薛锦绣努力稳下心神一瞧,那些人竟然都死了! “怎么会?!”卫秋大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人,“你们……不可能!所有的守卫都已经晕了,福寿堂不可能有人守着!” 只听道一个苍老干涸的声音从暗中传来:“呵呵呵……小姑娘年纪轻轻,竟用心歹毒至此,咳咳咳咳……” “谁!谁在那里,出来!”卫秋愤懑嚷道。 薛锦绣却惊呆了,嘴巴开开合合,半响发不出声音。帘幔之后的一个衰老的影子渐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是……是你?!” “从未想过,薛家祖辈安置在房中的机关之数,竟真有发动的一天。” “你!!!他们是死在房中机关之下?!”卫秋瞪大了双眼,胸口不断起伏,显然是被孔氏那轻描淡些的语气给刺激到了。顿时走至一具尸体身旁,发现伤口处的确都是被一些微小却锋利之物所伤。 孔氏浑浊地眼睛淡淡地看着眼前之人:“你为何要对薛府下此杀手?!” “杀手?”卫秋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之事,突然狂笑起来:“我下杀手?!哈哈哈,老夫人真是活得太久都成了老糊涂了!是你们薛府杀人在先,杀人偿命,我有何不对!” “你说清楚!”薛锦绣怒不可遏,“我与我阿姐从未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 “六小姐这可真是说笑了,难道我的家人又有对不起薛府的地方了?”卫秋的语气渐渐冰冷下去,“不过是为了给母亲治病借了些银钱,只是在还钱时延误了两日,我父亲竟被你们活活打死!我那妹妹,被你们卖进青楼,她为保自身清白,当场撞柱而死!六小姐……你可曾有过一夕之间,家人皆死于非命的遭遇吗?当我从山上采了药草回来时,母亲悬于梁上……六小姐,你知道为何万箭穿心之痛吗?我只恨自己无能,不能早一日报仇,挖你薛家人的心,喝干你们的血!你们薛家害得我家破人亡,杀人偿命,薛府毁了我的家,我就毁掉薛府,六小姐,这很公平!” “你……”薛锦绣不知何言以对,突然想起江姨娘锦盒里的那枚铜钱:“是你害死的江姨娘?” “我?”卫秋轻笑,“何不说是那个女人自己吓死的呢?我不过是给她看了我娘留给我的最后一枚铜钱,她就吓得什么都说了。不过……她倒还算是个母亲,怕我对她的女儿不测,同意在福寿堂里演上那么一出。啧啧,真是爱女心切呀。” “她凭什么听你的,只要将你的身份说明,你不可能会害到任何人?” “她怕是将秦氏放印子钱逼死人的证据都留了下来才进的府。秦氏为了自保定会将罪行推到江氏身上,只要许诺江氏日后善待阿蓉,江氏不敢不从。而且纵然江氏身死,秦氏也未必会履行承诺,看看秦氏为林姐儿安排的亲事吧。若是她这个蓉姐儿的生母死了,怕是在无人会出于真心地关心她。所以……不如让秦氏离开,反正她卫秋不过是一个奴婢,纵然江氏死了,那时秦氏也不再府里,而大爷出于对江氏身死的同情,则会真心善待蓉姐。” 薛锦绣诧异地听着孔氏说完那一番话,卫秋也愣住了,少卿,笑道:“不愧是浸淫后宅数十年的老夫人,所言倒也不差!想来老夫人年轻时,怕也是个玩弄人心的高人!” 孔氏微微阖眼,现在猜到这些又有何用,晚了!没想到她替秦氏隐瞒了那桩事,竟害的薛府满门至此! “不过老夫人有一点说错了……江氏也并非良善之人,秦氏放印子钱的主意就是她出的呢,否则老夫人以为她如何也会如此害怕。我的确是对那江氏说过秦氏此人不可信,奈何江氏并未动摇。直到老夫人您大寿那日,一个陌生女子寻上门来,我才知道真是天助我也!让江氏亲眼看看秦氏是如何“善待”庶女的。呵呵呵,我还真没料到江氏竟然是个刚烈女子,死的真是精彩啊。” “从遇见你的那一刻,便开始算计了吗?”薛锦绣低声喃喃。江氏,秦氏,府里的流言,城内的蜚语,一步一步,算计的如此狠毒!怕是就连……就连叶府里薛锦瑜的小产,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卫秋,终究是老婆子我对不住你!只是此事皆由我与秦氏所起,与府中他人并无关系。阿秀,你快走!” “想走?!”卫秋立刻嚷道,“六小姐,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若敢踏出房门一步,我定会让你爹娘死无葬身之地!” “你——你想对他们做什么?!” “薛家如此豪富不就是因二爷经营有方和大爷的那个官职么。只不过薛家二爷聪明,大爷却是个草包,树敌无数。你说……若那秦氏放印子钱逼死人的证据落入了大爷的对头手里,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六小姐……卫秋所求不多,并非想要牵连他人,不过是想看着薛府诸人——生,不,如,死!你与三小姐一向都是善心人,薛府获罪,府中仆卫丫鬟都逃脱不得,为了那些一直伺候您的人,不如请六小姐与我走一遭可好?” “不可!!阿秀,她再骗你!若真的证据那么充足,她早就交到那些人手中,又岂会白等如此之久!你阿姐无事,你快走吧!我瞧着这位卫秋姑娘胸有成竹,所以福寿堂四周并未有太多歹人,屋子里已经死了这么几个,你安然而来,想来外面的情况还不太糟,快逃!!”说罢,又是一阵猛咳,她卧病已久,如今怕是命不久矣。 “老……老夫人……”薛锦绣苍白着脸,心头突突的跳,手心里全是汗水。 “没错,证据的确不太多,但也少不到哪里去,除了印子钱还有一些秦氏见不得人的勾当。哦对了,那位嫁到叶府的大姑姑也干净不到那里去。不过如果我交了证据,你们就要被朝廷发落,我无法亲手折磨你们,那样岂不是无趣。不如先折磨一番,或许等我高兴了,还能放过几个呢。唔,三小姐人不错,或许我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放了她。六小姐,你逃也行留也可,自己选吧!我知道你对她们没甚好感,只是薛府一旦败落,你爹你娘还有你那姐姐该如何呢?” “我与你走,你就会把那证据拿回来?” “你以为你可以跟我谈条件?” 薛锦绣笑了,“是啊,走或不走,你要报复的是整个薛府,大房二房三房,所有人都逃不了。我跟你走了,不过是白白让你折磨。”说罢,袖中匕首抽出,卫秋惊讶地看着她:“六小姐……当真是有趣至极,不过你以为就凭你能杀我?” “卫秋命途多舛,能与山贼结识,想来早已练就了不错的身手,我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肯定不是你的对手。我没有卫秋你想的那么舍生求仁,我怕死,可更害怕被你折磨至死,与其落入你手,不如自行了断!”说罢,手中匕首猛地刺进腹部! “阿秀!!”孔氏终是受不住,彻底瘫坐在地。 卫秋愤怒地看着她,冲到她的身前:“不可以,你不可以就这死了!这样死的太便宜了你!你不准死!你——啊!!!!” 卫秋不可置信地看着薛锦绣,双眼惊恐的睁大,直觉腹内的利刃又加深了力道。竟然,她竟然藏了两把匕首…… 薛锦绣将自己腹前匕首“拔”出,当日的玩笑之意,让人打造了这把伸缩自如的匕首,没想到今日竟是如此用途。更没想到,卫秋则是那第三十四个亡魂。 “你……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卫秋笑的撕心裂肺,“哈哈哈……我死了,那证据明日,不……是今夜就会交到……那位大人的手里……哈哈哈哈哈……” “证据,证据在哪里?!”薛锦绣绝望喊道。 “阿秀……不必问了,她不会说的。”孔氏虚弱地唤道,“你……你过来,祖母有东西给你。” “若她说的是真的,你今夜就要将此物带你爹!”孔氏强撑着将一暗格里的锦盒拿出,“薛府……薛府豪富,如今朝廷正缺银钱。至今无事,不过是与叶府还有几位官家结过姻亲,只是如今除了叶侯,其他几府都渐渐衰败了。一旦惹上抄家之祸,怕是叶府也无能为力,说不定那人还会借由此事打压叶侯府也未曾可知,可如果不幸被我猜中,叶府或许会弃车保帅,到时候……阿秀,你快去城郊庄子!” “这里面装的什么?” “薛府祖辈遇过一个精通机关的奇人异事,除了让他造了这座福寿堂外,城外庄下的密室也是那人所造,府里累代金银都存在密室之内,密室大门若无钥匙只能用火器打开。让你父亲用盒中钥匙打开密室拿出金银,送至叶府。叶府在朝中攀枝错节,或许咱们快一步将朝廷想要送去,还能救回薛府满门!咳咳咳……” “好!我这就去!”只是离开时,还是犹豫地看着孔氏,“阿姐……阿姐真的无事吗?” “那群人进屋时我便让她去了屋内密道,只是……我不知那密道会通向何处。” 薛锦绣握紧了拳,闭了闭眼,不再说什么,快步离去。被卫秋引来的那伙歹人还在府里抢杀,她一路小心翼翼往小门马棚而去。刚翻身上门,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糟糕,让个小妞给逃了!!” 薛锦绣心头一紧,立刻扬了马鞭飞驰而去。谁料耳边嗖嗖数声,那伙歹人竟派人追了出来! 夜色茫茫,马蹄声急,路上白雪不断飞扬。那些人的声音越来越近,薛锦绣眼角一黑,整个人往一侧倾倒,奈何还是晚了一步,那支利剑“嗖”的一下擦着她的掠过!摩擦的灼热让她差点栽下马来。 她真的能逃得了吗?薛锦绣看着望不到头的夜色,绝望渐渐蔓延至了全身。 由于前段时间的流民,城墙处坍塌出了一处小道。而守城士兵都被知州大人调去安顿流民了,薛锦绣喊了几声,竟然无人应答,突然想起这伙山贼能安然入城,肯定有几分手段,那守城的士兵或许是被他们买通了也未曾可知。身后的马蹄声阵阵,薛锦绣立刻纵马跃入一旁废墟中的小林里,她知道去庄子的近路,只是这条路陡峭异常,突然横出的树枝惊得她立刻矮□子。 “薛锦绣……今天真的就是你的死期了吗?”她心中默默念着。可为什么,明明是活过两世的人,对生死一事还是这般的不甘心! 突然,背后传来一道钻心的疼痛,她只觉眼前渐渐模糊起来。终于,双手没了力气,整个人从马背重重摔下,朝着山涧滚落而去。 九二章 宋玉 痛,感觉所有的骨头都被人一根一根的拆开,然后又技艺拙劣的平凑一起,连个润滑油都舍不得放。手指微动,手还在,双脚重重的,好像也还在。只是,她是活着,还是又穿了?种田模式开的好好地,最后竟然是牵扯进苦大仇深的复仇相杀模式,这到底是有多倒霉呀。 “别动,小心骨头再错位就接不回来了。” 是个男人?薛锦绣眨着眼,声音的位置很近,只可惜她全身都动弹不了,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突然听到外面有个小孩儿再喊:“宋大夫,我娘昨晚咳疾又犯了,您快来看看。” “恩,这就来。” 感觉一个身影从眼角旁掠过,不待她看清,门已被阖上。薛锦绣木楞楞地眨眨眼——大夫?看来她还在古代。她想翻个身,可好像全身都被什么给绑住了,就连脸上好像……好像也有什么东西盖在上面。薛锦绣苦着脸——难不成种田模式又换成了江湖模式?来路不明的受伤女患者和好心肠的神医……等等,为什么不是变态神医呢?那种只挑战高难度疾病,而且还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吃苦的神医,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是狗血的故事呀。 薛锦绣这样想着,觉得自己好像开心了点。既来之则安之,干脆闭了眼,再次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脸上突然轻松了一下,只看到一双漂亮的手在她脸上晃来晃去,一缕缕的条带在他手中收拢。 “恢复的很顺利。”宋大夫如此说道。 薛锦绣这才看清了他的脸,略略消瘦了些,眼中却如春-水映梨花般温柔,好一个白衣小天使。宋大夫很体贴,直接道:“你身上的骨头摔断了多处,幸好发现的及时,若无意外,应该是能接好的,你别乱动。” 这次薛锦绣能说话了,努力道:“多谢救命之恩。只是这里……是何处?是长陵吗?” “长陵?”宋大夫迷茫了,“长陵是何处?” 不是吧……她又穿了?!薛锦绣不死心,又问道:“那能告诉我……我现在在哪里?” 宋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个……恩……我也不太清楚。” 薛锦绣:“……”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其实当日在山脚下捡到姑娘时,姑娘伤的很重。正好王嫂他们还有马车,我便将姑娘一道带上了,总不能置之不理吧。我这个人……不太认识路,幸好还有王嫂,否则我怕还要在那个林子里迷上好几天。” 薛锦绣绝望的闭上双眼…… 最悲惨的事绝对不是坠崖,而是死而复生后居然遇到了一位路痴!!不过这位既然是她的救命恩人,路痴就路痴吧,无论如何,还是要自己先好起来才能再谈报恩或者是回家。 宋玉以为她是累了,立刻道:“你先休息,千万别乱动。” 俗话说伤经动骨一百天,薛锦绣不知自己醒来前躺了多久,但是醒来后,她在这个小屋子里已经待了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里,数次与宋玉交涉——无果。对话如下: “我身上有个木匣子你看到了吗?” “那个盒子吗?有!你看这不是这个。” “这盒子上面是长陵薛府的族徽,西北首富的薛府,又称和顺堂,你知道吗?” “不知道……” 第一回合,薛锦绣败。 “这里是哪里?” “小溪村。” “小溪村是哪里?哪一座城,或是那一处州府管辖?” “不知道……” 第二回合,薛锦绣败。 “我能见见你说的王嫂吗,她应该知道我们所在的位置吧。” “王嫂这几日不在家。” “那我能见见小溪村的其他人吗?” “不可以。” “为什么?” “你骨头还没长好呢,不能乱动,不许出去。病人要好好休息,不许再操心了。”说罢,便起身离开。 薛锦绣完败…… 俞瑞安那个木头算什么,起码她还能跟他说说话,问的问题还能答得出来。这个宋玉呢?!治病就是他脑子里装的事了,除了治病其他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不关心他所在之地,也不关心外面发生什么,整天的就在看病,要么看医书,要么分药草…… 那日薛锦绣偶尔得知宋玉对自己的看法。原来当日他捡到她的时候,见她全身骨头错乱,本着科学研究的精神将她给带上路医治,据说宋玉在接好她身上骨头的那一刻非常高兴,一个劲的说自己的接骨术终于又精进了一层。 ——此时此刻,薛锦绣只能安慰自己,这货还算不是太变态……起码,心里很阳光,没扭曲,不会突发奇想做药人什么的。 只是她在这个未知的小村子里待的时间越长,心中却越不安。人对未知的事物总是恐惧的,而宋玉偶尔的只言片语也是令她不安的原因之一。 这天,薛锦绣终于不用像个木乃伊了,在宋玉的恩赐下,得以在屋里扶着走动一二。宋玉不是俞瑞安,他从不沉默。这次说道:“阿秀,你猜做什么最赚钱么?” 薛锦绣一愣:“宋玉,你想改行了?” 宋玉蹙着眉:“上好的人参要价百两,哎……” “这有何难,等我好了去我家,送你一支千年的!还有什么冬虫夏草,人参何首乌,随便挑!”财大气粗的薛财主相当自信。 宋玉默默看着她,过了会儿爽朗笑道:“阿秀你又在说笑了,你们家做香料能赚多少银子,又拿我寻开心呢。” 薛锦绣:“……”术业有专攻,她还是……闭嘴吧。 “现在真赚钱的可是那些做棺材寿衣的!我今天去抓药,见到镇子上做棺材板的胡掌柜的伙计,说他们那的棺材板都不够了!” 薛锦绣听得心惊肉战:“死了……很多人?难道镇上发生了瘟疫?” 宋玉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阿秀,我在这里,怎么可能会有瘟疫!” “是是是,您宋神医,医术无双,可以肉白骨、活死人,简直就是华佗在世,扁鹊显灵。” 宋玉见自己的专业能力被人质疑,很不开心,也不扶着薛锦绣走路了,将她弄回床上躺着,这才道:“有病死的,有饿死的,那伙计说好像官府还找他们订了好多棺材板。” “政-府统一采购啊,油水肯定大。”薛锦绣随声附和。反正宋玉也不关心她说的任何新奇词汇,只当她又在发牢骚而已。 “听说外面乱的厉害,什么流民为乱,好像还打了好几场仗,一旦战乱自然死的人就多。幸亏王嫂先见之明啊,带咱们来了这里,否则就你这骨头,还不得又拆了?”宋玉口中的王嫂是个神奇的女人,奈何薛锦绣一次也没见着她的面。不然,她应该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薛府众人现在如何。 “宋玉,等我身子好了,我就去长陵。我答应你,各种名贵药材,随你挑。你若喜欢,开一个最大的药房给你又如何。” “哎,又在说大话了。”宋玉无奈的摇头叹息,又伸手摸了摸薛锦绣的额头,喃喃自语:“没事啊……” 薛锦绣没有反驳。她说的是真的,纵使薛府不在了,密室里的金银都被拿走,但那盒子里的大钥匙是纯金打造的,兑现与宋玉的诺言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没有她说的那么夸张,但换回几支上好人参还是没问题。 终于,等宋玉大发慈悲她能走出屋子时,已经是夏末了。薛锦绣这才看清楚她住了一整个冬天和春天的地方,四周山水,草屋瓦舍阡陌相连,的确是座小村庄。 薛锦绣捡了个小凳坐在院中,手中握着当日杀了卫秋的那把匕首,如今她熟悉的东西也只有这把匕首还有那盒子里的钥匙了。 村子很静,连个玩闹的孩童都没看到。薛锦绣叹口气,难道她就真找不到除宋玉以外的人了吗?宋玉似乎猜中她的心思,说道:“今儿有集会,许多人都出去玩了。” “你怎么没去?”薛锦绣好奇问。 “没什么好看的,又不缺东西。”宋玉干脆也坐在院中,收拾自己早上晒得草药,嘴里念叨:“不过明天我要去镇上的医馆里坐堂,再过几日王嫂也要回来了,好想吃王嫂做得红烧肉。阿秀还没吃过吧,马上就会有口福咯!” “王嫂……是个很厉害的人吧?”薛锦绣试探问道。 “嗯……”宋玉想了会儿,肯定道:“是啊!王嫂手特别巧,做的衣服特别耐穿,做的饭也好吃,她还懂一点药理,还会帮我分药。”说着,斜眼看了一下薛锦绣:“阿秀,你既然认识字,就看看我给你的那些医典,等骨头好了,就帮我分一下药材,别偷懒啊。” 薛锦绣:“……我会付诊金的,您别担心,我不吃白饭。” 宋玉呵呵干笑了两声,小心思被看破。薛锦绣也无奈地叹口气:“我早说过,你若不放心,又或是缺了银钱,就将那钥匙当了去,没关系,就算我提前付的诊金。” 宋玉起了身,大义凌然道:“阿秀,我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吗?我是个大夫!” 薛锦绣无力吐槽中……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宋玉愣了一下,当即放下了手中药草,笑道:“看来,王嫂他们回来了。” 九三章 病友 还未见人,先听其声。一个高亢的女子之音从墙外传来,十分急促:“小宋,快来搭把手,这人伤的厉害,你看还有没有救!” 随即一个男人焦急的声音:“胡说什么,我们公子一定会有救的!” 薛锦绣也很好奇,奈何自己手脚不太利索,听声音感觉外面有四五人。只见两个壮汉抬着一人就快步跑了进来,宋玉立刻引他们入屋,什么话也没说就开始把脉了。 薛锦绣木楞楞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脑中只浮现了急救二字。那女子之声又嚷道:“哟,小姑娘已经能起来啦!” 薛锦绣猜到这应该就是王嫂了,转身正欲与她道谢,篱墙外忽的走进一人,满身的风霜遮不住他坚毅的身躯。 “俞……俞瑞安?!”薛锦绣一个惊诧,绊动了身旁的矮凳,整个人差点摔了下去。 “小心!” “没事没事……”薛锦绣狼狈地站稳。 “诶?!”王嫂看着这一幕,不由道,“你们认识呀?” 薛锦绣还在想怎么回答,对面的俞瑞安已经果断地“嗯”了。 王嫂当即笑道:“这可真是一桩巧事了!诶,不多说了,我得看人去,不晓得小宋能不能治好,万一人救不会来,俞公子可千万别怪罪小宋。” “生死天定,尽力就好。”虽然还是那般淡然的语气,可眼中还是带了一丝的期盼。 见着王嫂进屋,薛锦绣一跛一跛地走近了几步,小心翼翼道:“我刚才瞧了一眼,那人难道是……杜峰?” 俞瑞安轻轻点头,又看着薛锦绣,眼中神色颇为复杂。薛锦绣还在感伤杜峰怎么会……突然就看见俞瑞安走到一旁,帮她把矮凳捡了过来:“你的脚……还是坐下吧。” 薛锦绣勉强笑了笑:“不碍事,不碍事。呃……好吧,我坐。”院子很静,薛锦绣沉默了半响,终于试着开口问道:“杜峰是怎么受伤的?” 俞瑞安并未接话,反而道:“薛府的人以为……你死了。” “薛府?”薛锦绣果然又被转移的注意力,“你见过我爹娘了?他们现在如何?还有我阿姐现在怎么样?你快说呀!” “他们都很好。去年冬天山贼为乱,尤其是薛府一夜间遭到抢杀一事也从长陵传开了。你爹娘还有姐姐都平安,只是……老夫人去世了,还有你大伯被砍伤,,听说他的庶女失踪了,你三叔的家财几乎被抢尽” “庶女?薛锦林还是薛锦蓉?” 俞瑞安摇头:“不知。” 薛锦绣低头看着地上的沙土,喃喃道:“好在爹娘他们都还没事……”只是说着,眼泪不知怎么的就落了下来。 “那一夜,有一伙来路不明的山贼闯进了薛府,老夫人让我去庄外找爹爹,我被他们追赶,从马背上跌落山涧,好在福大命大,被宋大夫和王嫂救了。只是宋大夫醉心医术,其他的一概都不太关心,所以至今我也不知自己到底身处何处,还有我家人如何了。” “那不是山贼。”俞瑞安静静道。 “什么?!”薛锦绣震惊。难道不是卫秋勾结了山贼来报仇吗?自醒来后她不止一次的回忆见到卫秋后的每次遭遇。秦氏逼死卫秋家人到她见到卫秋前的这段日子,谁能知道卫秋为了活下去做过什么,不然仅凭她一个弱女子能够与山贼勾结一起?人为了报仇会变成恶魔,会做许多邪恶之事,卫秋在家破人亡后已经不能用人来称呼了,她不是人,是魔鬼! 薛锦绣后知后觉的猜测薛锦瑜小产的原因,秦氏肯定让卫秋试药,见卫秋毫不犹豫的喝,喝过后也没什么异常,按照常理就断定此药无恙。可她没有想到,不能生育对卫秋来说算什么,除了留下一条命,她卫秋可以什么都不要!无所顾虑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她已经没有牵挂的东西,除了报仇,再无任何事值得她去挂心。 薛锦绣侧头看着他,发现俞瑞安突然垂眸,平静的脸上好像匆忙地掩饰什么尴尬之色。半响,俞瑞安才低声道:“其实,自前年开始各地便多有流民为乱了,只是大多成不了气候。直到去年秋汛和寒冬一起,太多的人都活不下去……长陵的山贼并不是普通山贼,如此来去不留痕迹,怕是一群训练有素的乱民。你……你不用担心,等杜峰无事后,我……会将你送回薛府。你摔下山涧,现在,现在好些了吗,能在院子里坐这么长时间?” 薛锦绣笑道:“都过去快三个月了,慢慢就会好起来的。宋大夫这个人看着有点,恩……缺心眼,不过医术还是很好的,杜峰他……肯定会吉人天相。”说着,不由叹了口气,似乎是自言自语,“我应该能早些发现的。朝廷的赋税一年一年的加重,就算是薛府,庄子上的收成也少了近三层。”杀富济贫,素来都是那些自诩侠客的乱民最喜欢干的事,乱世里,总会有人铤而走险。卫秋这次,还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而薛府,很不幸地在站在了群众的对立面。 “我在镇上看见了薛家商号。”俞瑞安突然道。 “诶?”薛锦绣又吃了一惊,“哦对了,还没问你这里到底是哪里?离长陵有多远?” “这里是岚水镇,若是快马加鞭,也需半月左右才能到长陵。” “岚水?”托这一世大家闺秀的教育所赐,这年头地图都是机密文件,有没有电脑有没有百-度的,薛锦绣的地理知识少得可怜,纵使俞瑞安说了,她也没什么印象。想来这里的薛家商号是个小铺子而已,她也没有听长陵里的人提过。不过既然有铺子在此,说不定能知道更多关于长陵薛府的事情,也稍稍安心些。薛锦绣看着自己的手脚,不由又叹了口气,照她恢复的进度,怕是还要在等上一段时日。 到了月上眉梢,宋玉终于从屋里走了出来。俞瑞安立刻就起了身,问道:“如何?” 宋玉揉着额头:“送来的还算及时,血已止住就没什么大碍了。哎,你们这种江湖中人到底是有些本事,能把自己砍成那种样。刀伤,剑伤,一个不少。” 薛锦绣囧囧有神的看着他,又看了看身边的俞瑞安,以为他会辩解几句,谁料这货竟然抱拳点头道:“多谢宋大夫救命之恩!” 宋玉摆摆手,一脸臭屁模样:“我是个大夫,救死扶伤本就是医道。嗯,记得付诊金啊。” 俞瑞安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遂问道:“不知阿秀的诊金可付了?” 薛锦绣:“噗……咳咳咳咳……你以为我夜奔城郊身上还会带钱么?” 俞瑞安了然,当即掏了银票递给宋玉。薛锦绣觉得自己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一幕了,宋玉那俊俏的小脸蛋上顿时笑得无比谄媚,当即道:“太好了,总算是能把那支人参给买下来了!”说罢,就要往镇子上冲,却被俞瑞安猛地拽住:“屋里之人重伤在身,宋大夫还是不要随意离去为好。” “血也止了,病也瞧了,你放手啊!”宋玉挣扎了几下,犹如小鸡扑腾,旁边的俞大侠岿然不动。 “若是要买人参,自有人会去替大夫买来,勿要焦急。”俞瑞安说道。 宋玉挑了眉,果断停止了扑腾,待俞瑞安一松手,立刻离了他有八丈远:“行行行,快去买!” 俞瑞安正欲离去,谁料宋玉嚷道:“你不能去!我说你们这种跑江湖的,是不是身上不带点伤口心里就不舒坦?” “伤口?你受伤了?”薛锦绣关切地走了过去,“有伤怎么不早说呢,赶紧让人帮你包扎一下!” “杜峰要紧,我……不碍事。” 宋玉冷飕飕道:“反正他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嘴里这么说,却已经回屋拿了药膏出来,扔给他。俞瑞安正要说谢,宋玉又看向薛锦绣,一脸不耐:“你也是!知不知道自己的骨头才接好,还不去躺着!”说着,又瞪了一眼俞瑞安,“怎么尽是这种病人!身子不好,还这般久站!是不是都觉得自己活得太长了?真是的!要气死我啊,你们……”说着,突然愣了一下,鼻子嗅了嗅,立刻抛了训斥两位小朋友的心思,飞到了厨房,嘴里嚷嚷着:“忙了这么些时辰,真是饿死我了,王嫂做红烧肉呢,好香啊……” 薛锦绣:“……” 俞瑞安:“……” “呵,呵呵,宋玉……宋大夫就是这样。”薛锦绣干笑两声,“他平时不这样,就是在治病之事上就会比较特别些,你别介意,他其实挺好的。” “是他救了你?” “嗯!”薛锦绣重重点头,继而灿烂笑道,“我以为我死定了,没想到竟然遇上了一位神医,还真是好运。” “他……”俞瑞安准备说什么,厨房里的宋玉端了个碗冒出头来,大声嚷道:“阿秀,快来吃红烧肉啊,这下可有口福了。”薛锦绣还没说话,宋玉突然又道:“算了算了,你别乱动,免得骨头又散了!我给你拿过来,你别动!” “王嫂做的吗?总听你说,还真要尝尝。”薛锦绣弯眼而笑,“俞瑞安,要不你也……” “我去看杜峰醒了没。” “诶?你?”薛锦绣纳闷地看着他,宋玉已经走到了面前,递了碗筷,“快吃点,你要补补。” “哦。”薛锦绣点点头,又不免问了句:“今天来得那些人呢,他们的晚膳怎么办?” 宋玉将口中肉块咽下,半响,这才道:“我这是医馆又不是饭馆!”又板下脸教训,“阿秀,饭要趁热吃,食不言寝不语,不是跟你说过养身之道么!” “诶……”薛锦绣无奈地低下头,“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啰嗦。”见宋玉又要说教了,赶紧扒了两口饭到嘴里,示意自己老实吃饭,不再废话。 九四章 苏 醒 杜峰虽已脱离生命危险,但为了以防万一,宋玉还是不敢大意。俞瑞安虽身上有伤,但也主动守夜,他懂一些医理,帮着打个下手。 王嫂拖着薛锦绣回屋睡觉,嘴里念叨着,“照看病人最是辛苦,那些个行伍出身的底板好,守守夜没什么大碍,你一个小姑娘还是要早些歇息,免得熬坏了身子。” 薛锦绣连连道谢,说道:“王嫂……也认识俞瑞安?可我见宋玉好像并不知道他。” 王嫂笑了一下:“小姑娘以为我知道,小宋就应该知道了吗?” 薛锦绣沉默。俞瑞安是世袭一等公俞家的人,领着朝廷驻在凉州的佑威军,大梁有名的功勋贵族。以前在长陵听着他与杜峰的交谈,相比杜峰此人的出身肯定也不低。一个贵族,怎么会受伤至此,又来到这种小村落求医问药? 自她清醒后,除了知道宋玉是个大夫外,别的一无所知。他们为什么会到小溪村?从山涧里捡到她,这群人当时肯定走的不是官道,而是山涧小路,听俞瑞安说长陵外面流民为乱,既如此,走官道不是更安全吗?种种疑惑,随着她身子渐渐好起来,薛锦绣心中就越不安。好在她一向都是容易乐天知命的人,所以脸上没有显露,也没有多问。毕竟,纵使宋玉是她的救命恩人,萍水相逢,问多了,容易让人生疑。再者,宋玉那货……问多了,也是一问三不知。也不知他是真路痴,还是装的。 王嫂见她沉默了,不由道:“与其问我这个不过只今天才见面的人,姑娘倒不如去问问俞公子。” “我……”薛锦绣犹豫了一会儿,近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其实我与他不熟。” “啊?”王嫂好像没听清。 薛锦绣连连摆手:“没什么。这么晚了,王嫂也早些休息吧。” 夏日的夜晚总是带着蝉鸣,薛锦绣睡不着,起身坐在窗边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突然记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五年了,今年她该及笄了。她穿越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夏天,那时的薛府真是钟鸣鼎食之家。如果那时候她没有理会卫秋,或许薛府的悲剧不会出现。纵然知道这不可能,没有她薛锦绣,卫秋还会想尽其他办法来报仇,可即便如此,若说薛锦绣内心深处没有自责,是不可能的。她都尚且如此,善良如薛锦颜,此刻会是怎样痛苦。倒是秦氏,呵,被老夫人送回老宅逃过一劫,当真讽刺。 “老天爷,你的眼睛是瞎了吗?”薛锦绣冷笑,眼中一片凄然。宋玉的话不能全信,王嫂太过高深莫测,就连俞瑞安,他说的就是真相了吗?薛府纵然不是什么皇亲贵族,但好歹也是闻名西北的大家族,就这样被一伙流民给散了?直觉告诉薛锦绣,俞瑞安是知道什么的,但他不说,她也无法追问。就算问了能有什么作用呢,薛锦绣无力的合上眼,这一次,她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时代给女子的束缚太多了,如今的她没有钱财傍身,也没有权势可依仗,更没有高贵的出身,真相被重重迷雾笼罩,她,只是一个睁眼瞎罢了。 过了两日,杜峰终于醒了。他倒是乐观,自己被包的跟个粽子一样,还轻松道:“好久没能睡个踏实觉了。” 宋玉凉飕飕补充了一句:“长睡不醒岂不更好。” 杜峰的表情顿时精彩起来,俞瑞安道:“这位是宋大夫,你救的你。” 杜峰想干笑两声,谁料扯动了伤口,疼得他直咧嘴,不过还是道了谢。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宋玉见他如此,翻了个白眼,出去了。 待人一走,杜峰立刻肃然的表情:“我还活着,该不会是你……哎,你怎么能……功亏一篑!功亏一篑!” “莫急。”俞瑞安很平静,“他们没有发现我,再者我的确很想见见那些人。” “你改注意了?不是说烧了粮仓就行了吗?”杜峰说着,愤恨的叹口气,“没想到居然走漏的风声!” “那群人……怕是和夜袭长陵薛府的是同一伙。”俞瑞安微微闭了眼,“不是乱民,是乱军。” “果然他们盯上长陵了!”杜峰颇为激动,又拉扯到了伤口,顿时脸色苍白无比,但还是忍痛道:“长陵是通往凉州的重镇,把持了长陵,就可以围攻凉州!真是一群贼子小人,其心当诛!可叹当今皇帝年幼,朝政由江太后和姓叶的帮孙子把持着,以我佑威军骁勇善战之名,竟不发军饷也不配给兵器和皮甲,哈哈哈哈哈,他们以为守着庆元大营就可相安无事了吗,一旦凉州被那群乱军给占了,上京那帮缩头乌龟的美梦也该醒了吧!!” “何必如此激动。”俞瑞安见他身上绷带又渗出了血迹,不由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是常事。” “我与你不同,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杜峰已疼的额头渗满了汗珠,歇了口气,稍稍好转些:“朝廷疼惜着庆元大营呢,眼下乱军这种事只会让咱们去打,都是自家兄弟,却替别人卖命。” “这样倒也不错。” “俞瑞安!!”杜峰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声,“你——” 屋外正与宋玉闲聊的薛锦绣突然听到这么一嗓子,吓了一跳,宋玉的脸当即黑了下来,冲到屋子里:“我倒是不晓得,二位当真是有精神!病人就该有个病人的样子,静养不懂吗?还有你!”指着俞瑞安,“不会照看病人就别添乱,出去出去!” 俞瑞安没说话,大步走开了。 薛锦绣看着杜峰,发现他脸色真的不太好。不由也蹙了眉,小声道:“知道是病人,而且还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把别人气成这样……” 俞瑞安脚下一滞,薛锦绣还以为他会解释什么,谁料下一刻便沉默不语地走了。 院子里正浇花的王嫂看着宋玉黑着脸,拿了药箱进屋,又看见薛锦绣犹犹豫豫的神色,当下了然。院里大槐树上的知了叫的正热闹,好在天不算很热,薛锦绣也没什么事做,干脆就坐在院子里,帮着王嫂将晚上的菜摘出来。 王嫂瞧她做的有模有样不由道:“没看出来,小姑娘还会做这些粗活呢?” 薛锦绣笑了笑,没说话。她的确是娇生惯养了这十几年,但并不意味着她就是真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了,穿越前谁不是普通老百姓呢。 “晚上能做红烧肉吗?”薛锦绣说道,“我瞧宋玉不大高兴,他似乎很讨厌不听话的病人。” 王嫂爽快笑道:“这有什么的。不过小宋的确就是这样,他是大夫,自然喜欢听话的病人。只是……俞公子,哎,他那个人啊,就是不会说话,心肠却要比其他人更好些。” 薛锦绣淡淡道:“可有时候,人们说的话也会是一把匕首,一刀一刀捅在别人的心窝子上,杀人不见血。” 王嫂微愣,呵呵了起来:“这话倒有意思。不过姑娘呀,这世间人总是爱听那些温言软语,总是喜欢看到自己想看的一面。” “听王嫂意思,好像与俞瑞安很相熟?” “这个问题若想知道,小姑娘大可以去问他呀,昨儿不是才说了吗。”王嫂弯眼笑道,“我知道,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在外十分艰难,但有时候太多的疑虑反而会让人止步不前。” “王嫂所言何意?” “姑娘是个明白人,明白人点到即止。好啦,小姑娘你也该喝药了,一个杜公子就已经让小宋头疼了,你再不听话,那家伙怕是要火冒三丈了。”王嫂说着,便让薛锦绣去小厨房喝温好的药。 见院中无人,王嫂放下手中水瓢,拍了拍手去了院外,俞瑞安正拿着大刷子洗马。王嫂站了半响,说道:“马比人要好啊,替他刷刷毛,喂喂草料,就认你当主人了。也不需要说些什么,相处的倒是轻松简单。” 俞瑞安没回应。 王嫂却笑道:“安哥儿倒还是和在凉州一样啊,不开心了,或者伤心了,就跑到马棚去刷刷马,喂喂草料,想来在安哥儿眼中,马比人要重要。” “没有。” “有些事明明能说明白,你就是憋在心里,你以为谁都是你肚子里面的蛔虫吗?”王嫂说话毫不客气,“杜峰那样好的脾气都能被你气成这样,你还真算是有几分本事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是在想,这么明白的事他就不懂,那就不必费口舌了,反正不久以后他也会知道你在做什么!” 俞瑞安愣了一下,终于道:“怨恨,愤怒都于事无补。他再气愤又如何,难道朝廷就能善待佑威军吗?既然不能,何必如此生气!”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铁石心肠。” “不理会那些无用功就是铁石心肠?”俞瑞安不敢苟同,又道:“朝廷不愿再佑威军上多费功夫,但又不舍得调动庆元大营,这次乱军最终还是要让佑威军出面。如此,父亲就可以以镇压乱军以朝廷的名义招兵买马!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为何要生气?” “你呀……”王嫂轻叹摇头,“人心是复杂的,不是每一件事都能说得明白。既已如此,何不把能说明白的事说出来呢,什么都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说。安哥儿,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你若还是这般的性子,领兵打仗自然没问题,但是……难道你就想一辈子领兵打仗吗?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一个士兵,需要服从命令就行了,很多人他们都想知道理由和原委。哎,也不知怎么了,今天突然就啰嗦起来,算了算了,我还去烧我的红烧肉吧!”说罢,转身离去,不知怎又念道:“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当真是太年轻了啊……” 九五章 灵验   也不知是不是王嫂的话起了作用,俞瑞安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去将原委与杜峰说了一遍。王嫂拿着一碗凉水正喝着,自顾道:“这孩子,还真是属驴的!打一鞭子走一步,哎!”   不多时,薛锦绣一张脸皱成包子模样走了过来——刚才的药实在是太苦了。王嫂瞧她这幅模样便乐了:“小姑娘,快快喝点水,压下苦味。哎,小宋就喜欢熬苦药了,总说是良药苦口,不过小姑娘居然眼都不眨的喝完了,真不错。”   薛锦绣忧伤的抬头望天。其实她也很想矫情一下撒个小娇抱怨抱怨的,但就现在这种情况吧,还是做个正常人好了。向正确的人撒娇那叫情-趣,对个普通朋友路人撒娇那叫“作”,她想过很多种死法,唯一不想的就是“作死”。只是对上王嫂那似笑非笑的模样,薛锦绣心中咯噔了一下,立刻道:“我去看看杜峰怎么样了。”   刚进屋,杜峰突然嚷了一声:“妈呀!鬼!!”   薛锦绣嘴角抽搐了两下,只听俞瑞安一本正经说道:“她是人。”   薛锦绣觉得自己的嘴角又抽搐了一下。   杜峰瞪着眼,看着俞瑞安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不是说她死了么,你还特意去了……唔唔唔……”话到一半,嘴巴被俞瑞安毫不留情的用手捂住了,“宋大夫说的不错,如此重伤,应当静养才是。”   杜峰愤恨地看着这个虚伪的男人。薛锦绣一时半会儿还弄不清状况,只是见到俞瑞安这么“粗鲁”的对待一个重伤害,有些不高兴,立刻道:“杜大哥是要静养,可你也不能虐待病人啊!”   俞瑞安默默收回手,目光移到别处,一副神游九天状。   杜峰洋洋得意:“还是阿秀妹子懂得疼人呀!!我就说,阿秀这么好的妹子,肯定吉人自有天相,怎么可能出事呢!”   俞瑞安瞥了他一眼,低声道:“阿秀……妹子?!你们什么时候认得兄妹?”   杜峰一脸无辜:“我年长于她,怎么就不能当兄长了?再者那次去长陵,还多亏了妹子照拂,有幸看了长陵许多美景,也品了不少好酒,走的时候还送了香料呢。”   薛锦绣闷笑,这个杜峰真会胡说。明明那些都是薛永年安排的,不过香料铺子的香料却是她嘱咐的,但她只是以一个生意人的身份遇到顾客送些见面礼而已。   杜峰许是还在为之前俞瑞安不说清楚导致误会一场耿耿于怀,干脆对着薛锦绣道:“阿秀妹子,这个木头怕是见你喊我大哥心里不痛快。没办法,他在家里就是排行老幺,也没个弟弟妹妹的,看在我面子上,你偶尔也叫他一声大哥得了。”   几乎是瞬间,俞瑞安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竟然瞪了他一下,冷冷扔下一句:“胡闹!”大步走了。   薛锦绣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二人,眨眨眼,呆呆道:“呃,该吃饭了。你……你好好休息。”   杜峰笑的直喘气,一不留神又扯动了伤口,疼得他哎哟叫唤,不过能看到那个死木头瞬间变脸,这点疼算什么!   直到用过了晚饭,薛锦绣才再次看到俞瑞安。谁料这厮一进院子,见到她就往旁边屋子走去了。薛锦绣呆站了半响,终于明白了过来:“这货竟然如此开不得玩笑?!”当即勾起了一个坏坏的笑容,慢悠悠地朝俞瑞安走了过去。   “俞……大哥?!”   “………………………………………………”   薛锦绣准备笑两声的,但看到俞瑞安那张已经冷的接近南极的脸,顿时收起了笑容。明明是个小帅哥,为什么整天要把自己整个跟个阎王似得!   “杜峰只是玩笑之话,你不必当真。”俞瑞安努力缓和了一下表情,可惜他一直都是面瘫脸,如今也不过是从南极移到了北极而已。   薛锦绣却被他这幅恨不得死了老婆的模样给郁闷到了,接口道:“我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商贾之女,而且家也衰败了,自然不敢和柱国将军府攀亲戚的。开个玩笑,你也别当真。”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俞瑞安微微蹙了眉,“我从没有看不起薛府的意思。我只是,只是……”一句话卡在喉咙管里就是说不出来。俞瑞安突然发现,会说话比行军打仗还要难上数倍。可是阿秀她,她……   “不是所有人都是一个士兵,需要服从命令就行了,很多人他们都想知道理由和原委。”王嫂的话还在耳边,可俞瑞安就是找不到言语来表述自己要说什么。   薛锦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见他脸色越来越冷,识趣的叹了一口气,淡淡道:“走了,没意思。”   俞瑞安:“……”   “哎,报应啊报应!”王嫂悠悠哉哉的走大槐树后走了出来,看着俞瑞安那张挫败的脸,笑的无比灿烂,“安哥儿,我说什么来着?能让你送出那把匕首的小姑娘,果然不简单呀。”   俞瑞安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救了她,是因为看到那把匕首。”   王嫂理所当然的点头:“我又不是什么菩萨,难道看到一个人躺在山涧就救么?不过你不觉得这也是一种缘分么,不过有件事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与你说一下为好。那把匕首似乎已经被小姑娘用过了,我看见的时候上面还有一丝血迹。”   王嫂还以为俞瑞安会说什么女子应该娴静之类的话,谁料他只是道:“薛府仆卫当真无能!”   好吧……果然不能以常理来推测俞瑞安的想法。   “我听说,你打算等杜峰伤好些了,就送她回长陵?”   俞瑞安点点头,过了会儿,又摇头,“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但是现在长陵已被乱军围住,去的话并非上策。”   “那你打算……?”   俞瑞安又不说话了。王嫂冷冷看着她,俞瑞安只好道:“事关军中机密不可细说,她……你多为照顾。”   “哟~”王嫂故意道,“你不怕我把小姑娘给卖了呀!诶对了,我觉得小宋其实挺好的,家事也好,又有本事,比起某些人来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宋玉?”俞瑞安冷笑,“贱籍未脱,他应该多想想自己才对。”   王嫂当即道:“安哥儿,我怎不知你也有话毒的时候!还是说,你当真是有些担心……?再说了,小宋他不过是被族人连累,只要皇上圣明,自有沉冤得雪之日。”   俞瑞安也知道自己方才言语太过无情,但他只要一想到宋玉真的有可能……是啊,王嫂说的没错,人都喜欢听那些温柔的话语,阿秀,好像也不例外。俞木头深深陷入了矛盾之中。王嫂见他表情高深莫测,笑呵呵的走开了。   这厢薛锦绣还在为俞瑞安那张冷脸耿耿于怀。她以为自己小时候与他算是有几分交情,两个人虽说五年不见,但俞瑞安还会将佑威军的买卖给她做,这……应该算是朋友了吧。不就是开个玩笑么,板着那张死人脸给谁看呢!   若说以前她还不放在心上,自从与家人分离,薛锦绣觉得自己越来越多愁善感起来。以为是朋友的人结果却不是……真讽刺啊。   杜峰见她苦着一张脸,不由问道:“妹子,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哦对了,你怎么会和王嫂他们在一起的?”   薛锦绣闷闷道:“我掉下山涧,是王嫂和宋玉救了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了。”   “难怪……那死木头几次冒险去长陵都说找不到人。”杜峰低声喃喃。   “你说什么?”薛锦绣没听清。   “啊?没什么!没什么!”杜峰笑了笑,“这也是妹子你福大命大啊。想必俞瑞安跟你说了吧,你爹娘还有阿姐并没有出事。”   薛锦绣点头,想着自己还好奇王嫂来历,此刻更是打消一切去问俞瑞安的念头,顿时试探问道:“那啥……杜大哥,我瞧着王嫂和你们都挺熟的啊。”   杜峰立刻摇摇头:“她和我可不熟!”见薛锦绣一脸茫然,好心道,“不过她跟俞府的人都挺熟的,俞瑞安那个死木头有时候也就听听她的话。不过王嫂好像喜欢云游四方,所以在凉州也不常留。”   “哦,这样啊。”薛锦绣微微了解了些,“难怪王嫂知道的那么多。真好,还可以云游四方。”说着,苦笑了一番,“若不是遭此意外,我还从未离开过长陵。”只是心中对王嫂越发好奇了,身为女子活的这般洒脱,薛锦绣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一位偶像。   “天地高广,若有机会能走走看看,倒也是一桩美事。”杜峰也跟着感叹起来,“不过这些年算怕是没机会了。”   “大哥是男儿,以后机会多多。”薛锦绣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惜,见天色已晚,也不久留,嘱咐了他多多休息外,便告辞回自己屋了。   杜峰打了个哈欠,正准备问他的药煮好没,俞瑞安冷着一张脸进屋了。杜峰看着他,想笑又不敢笑,自他与薛锦绣聊天时就发现这厮一直站在门外偷听。   “我可是受了重伤!还是因为你的军令才受的伤!若将军想知道我与阿秀妹子说了什么明日再来详谈可以么,末将现在想睡会儿,将军不会如此不近人情吧!”杜峰虚弱看着他,俞瑞安那幅被噎的半死的模样看得他无比爽快,顺势就倒在床上,闭眼装睡,顺带打起呼噜。   俞瑞安握紧了拳头,奈何杜峰意志很坚定,无奈,只得又走了出去。心中不由道王嫂真是个乌鸦嘴,说什么灵什么,不过是下午才说了几句,晚上就开始灵验了! 九六章 当铺 除了多年前被父亲送离凉州,无力地看着自己昔日的玩伴惨死于漠北人的屠刀下后,俞瑞安这小半生里再没有遇到多少挫折。 但薛锦绣是个例外。 男人在脆弱伤心甚至是绝望的时候,如果有一个好姑娘去安慰他,鼓励他,不用说,这姑娘肯定会给他带来巨大的影响。虽然那时刚来长陵的俞瑞安还不算是个男人,薛锦绣也不能说是个严格意义上的好姑娘。但她鼓捣出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也的确让俞瑞安从悲伤中转移了些许的注意力。 她和其他人不同,俞瑞安从熟悉薛锦绣后就将这个想法深深刻入了脑海。她每次来都会带好多新奇的东西,她总是那样无忧无虑,她甚至还有些胆量,会喜欢骑马和刀剑。又加之后面五年的分离,距离产生美在俞瑞安这里一点儿不掺水的。 于是薛姑娘,在俞少年的印象中就是一个活泼开朗善良聪明贤惠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肯定是能理解他不爱说这种性格啊!结果…… 薛锦绣那冷淡的神色和无所谓的语气深深伤害了俞少年的木头心。不过他可以理解,毕竟薛锦绣一个人孤身在外,心情不好都很正常。 “所以,你打算今夜离开?” 王嫂神出鬼没地站在马棚处,俞瑞安猛地回头:“你……?” 王嫂抱臂站在一侧:“别跟老娘说什么狗屁军情,你既然能在这村子逗留这数日,且又无大帐中人过来传信,肯定没有要紧事。再者,现在最要紧的是解除长陵之困,你远在这千里之外的小溪村能做什么。退一万步说,老娘知道你的本事,冲锋攻城你是头名,但解这围城之困,你远远比不上你的父亲和二哥。” “还是说……”王嫂眯了眼,“你也和冯家小子一样看不起那商贾出身的姑娘?” “没有!”俞瑞安果决回道。 “这就对了。”王嫂点点头,“我冷眼瞧着这么多天,那姑娘人不错。纵使门第之间有差,但那都是后话。只是现在你惹了别人生气便一走了之,算得上是男子汉大丈夫吗?” 俞瑞安有些无措地站在马旁,低声道:“就像你说的,我不会说话,留在这里也无用。” 王嫂头疼地揉着太阳穴,若眼前这个不是俞瑞安,不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子,此刻她肯定一巴掌抽过去了! “我可只说一遍,这世上好姑娘不多,好姻缘也不多,到时候被人抢了去可别后悔!”王嫂道,“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你不想拖累她。若你和她当真无缘,最起码,现在也不让自己喜欢的姑娘讨厌自己!我且问你,行军打仗最忌讳什么?!” “畏首畏尾,疑虑不前。” “敌军坚守不出,应当如何?” “声东击西,诱敌出战!” 话音刚落,俞瑞安好像明白了什么,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王嫂笑了笑,突然觉得今晚月色不错,溜达溜达地回屋睡觉了。 第二日一早,薛锦绣正在院子里做着深呼吸锻炼一下手脚时,眼角处一个人影正往她这边走来。薛锦绣停止了动作,疑惑不解地看着俞瑞安。 他还是那个样子,一举一动带着军人的风带,背脊挺直,不苟言笑。薛锦绣被这气势压着就差狗腿地喊一声:“是的!将军!” 俞瑞安酝酿了一下情绪,薛锦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只听他道:“昨日之事,是我莽撞了。” “呃,没事,没事。”薛锦绣连连摆手,然后不好痕迹地往旁边挪动了一小步。 俞瑞安又道:“但是阿秀你只身在外,还是不要随意喊人做大哥,女子名节要紧。” 薛锦绣:“……”合着她原来还有名节这个玩意呢,她还以为自她坠崖然后跟着宋玉这个陌生的男人跑来跑去,在这个时代里,她这样的女人早就没有什么名节可言了吧。 俞瑞安见她又不说话了,心道难道是自己说错了?没有啊,方才那话是出自关心吧,他总是听母亲对俞淑君说要注意自己的名节,女子名节为重啊。母亲为俞淑君好,才会说这样的话啊,为什么阿秀看起来好像还是不高兴? 薛锦绣着实弄不清俞瑞安一本正经的跟她谈名节一事,不过她还是要解释清楚,免得大家做不成朋友,连个陌生人也都处不好。便开口说道,“名节一事,不过是清者见清,浊者见浊。我自坠崖到今日,身上的名节在大多数人看来怕是早已丢得干干净净。我与杜大哥之间很清白,无须顾忌那些人的眼光,我自己名节如何,我自己会注意的。” 俞瑞安诧异了一下,他敏锐地抓住了薛锦绣眼中闪过的一丝鄙夷之色。糟糕,看起来他好像又说错话了,可是这一次他的确还是没有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错。不过既然薛锦绣脸色不好,他还是闭嘴好了。 薛锦绣郁闷地走到一边,心里颇为不快。这死木头小时候还算是个萌萌的小正太,怎么长大了就变得这么古板的老男人! 这时,宋玉从厨房那边走来,手里拿着煎好的药,看见俞瑞安站在院子里,不由冷声道:“喂,说好的人参呢?” 不待俞瑞安说话,宋玉又将药碗递给薛锦绣,说道:“虽然你笨手笨脚总是偷懒不帮忙分药材,但是看在能老实地喝药不闹腾,算原谅你了。” 薛锦绣笑道:“你也知道我喝药不容易了吧,这么苦的药,我眼都不眨的就灌下去了,是多听话的病人啊!” 她笑了她笑了她笑了…… 俞瑞安脑中不断闪过这三个字。宋玉好像也没说什么吧,他还说阿秀笨手笨脚爱偷懒,可她居然笑了?! 宋玉见俞瑞安还楞在这,立刻道:“还不去买人参吗?那可是一支百年的,若是被人买去,以后就算是有银子也不一定能遇上!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了,反正那位杜什么峰,伤势早就稳定下来了。” 俞瑞安默默叹口气,面上却不显,平静道:“放心,定会送到宋大夫手上。”说着,突然灵光一闪,对薛锦绣道:“镇上也有薛家商号。” “恩。”薛锦绣点点头,“你说过,我知道。”然后仰头猛地将药喝完,赶紧又喝了半碗清水去苦味。 俞瑞安却还没走,严肃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镇上有薛家商号。” 薛锦绣眨眨眼,愣了好半响,突然长长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按理说我应该去看看的……” “那就一同去吧,反正也是顺路。”俞瑞安这次倒是说得挺快。 薛锦绣却看向了宋玉,宋玉板着脸:“看我作甚,骑个马还不至于将你的骨头散了架。” 取得了专业人士的允诺,薛锦绣立刻回屋拿了几样东西,便与俞瑞安一道朝马棚走去。那是一匹黑色大骏马,只是额头有一小戳白毛,薛锦绣当即笑道:“依着常理,这马该不会叫什么闪电追风吧。” 俞瑞安默默将她抱上马背,薛锦绣回头看着他的眼睛,似乎硬是要寻得一个答案。俞瑞安拗不过她,只好道:“龙雀,它叫龙雀。” 薛锦绣:她为什么要主动的秀一下自己那浅薄的知识啊,主动送上门让人去鄙视呢。突然想到在城郊庄子上还乐呵呵地给自己那匹下母马起名叫小红,当时还问了俞瑞安他要给马起个什么名字,不过那时候他并没去挑选马匹…… 俞瑞安见她再无话说,便勒了缰绳。这马似乎也觉背上的那个女人太庸俗了,奈何主人在场,只好飞奔起来,好像在证明自己是这么一匹神勇的马怎么可能会有那么俗气的名字! 薛锦绣坐在俞瑞安身前,如此快速的奔驰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逃命的那夜,寒冷,绝望。薛锦绣不由缩了一□子往后靠了靠。 只觉头顶传来温热呼吸,男人低沉的声音说:“快到镇子了。” “恩。”薛锦绣小声应着。 岚水并不是什么有名的城镇,这里没有什么名山也没有多少清幽美景,不会有隐士诗人闲着无聊来这里隐居。但镇子上还是太过萧条了些,这都是去年的严冬和歉收引起的,今年春种刚过,如今盛夏,还远远未到收成的时候。 俞瑞安先与薛锦绣一同去了药铺买了那根宋玉心心念念的人参。那本是药铺的掌柜的祖传之物,但现在人活着都不容易,还是早早卖了赚些银钱傍身为好。 薛锦绣不由道:“为何不想着去当铺做个活契呢?等这段日子过了,再赎回来也无妨。” 掌柜苦笑道:“姑娘一看就是个金贵人,那当铺不到走投无路谁也不愿去啊,无论你再好的宝贝,只要进了当铺都是贱物!” 薛锦绣笑了笑,不再说话。收好了人参,离了药铺一段距离后,俞瑞安才道:“这岚水镇上的当铺正是我所说的薛家商号。” “啊?!”薛锦绣一惊。这……倒是要去看看了!二人一路来到那家当铺面前,这似乎是镇上最好的地段,只是薛锦绣站在当铺门前左看右看,只见着一个大腹便便之人从身旁走进。店里的伙计立刻笑脸迎了过来,那人道:“你们掌柜的可在?银子我已带来了,这铺子的地契应该拿出来了吧!” 地契?!薛锦绣来了精神——难道这里的掌柜要卖铺子?!薛家商铺绝不外售,难道薛府又出事了?! 九七章 惊雷 伙计引了那个胖男人直接进了里屋,薛锦绣想也不想也跟了过去,被人一个笑着拦下来道:“姑娘可是来当东西的?” 薛锦绣嗯了声,又道:“我要见你们掌柜。” “这可不巧,掌柜的今儿事儿忙,姑娘有什么话还是先与小的说吧。” 薛锦绣不想和他多纠缠,当即道:“我要当的东西价值千两,你一个踩八角的做不了主。” 那伙计打量了她一眼,干当铺的都眼尖,薛锦绣如今穿的不过是寻常百姓的衣物,身后俞瑞安也不过是所着普通衣衫而已,不过那伙计倒是机灵,笑道:“掌柜的现在的确是忙的抽不开身,不过那边是咱们这儿的掌眼师父,纵使掌柜的来了,这东西还是要让掌眼师父先看看。”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看来今日不过这店伙计的一关,她还真见不着掌柜。可薛锦绣身上哪有什么价值千金之物,被伙计这么说,心虚地咳嗽了几声,目光游移到了俞瑞安身上,凑到他身边低声道:“那什么,你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打个欠条,以后还你。” 俞瑞安淡地低头看着她,突然脸上露出了一丝浅浅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薛锦绣惊讶的发现,这小子笑起来竟然脸颊处还有一个小梨涡。 “你出门的时候不是带了那把匕首么。”俞瑞安说道。 薛锦绣当即张大了眼睛瞪着他:“可是那是你送……”薛锦绣喃喃道,“真的当掉?” 俞瑞安的表情又恢复到了严肃上,点点头:“目前你和我身上最值钱的也只有它了,而且上面没有什么标记,当掉后不会被人发现原主是谁。” 薛锦绣不死心的又问道:“不生气?” 俞瑞安莫名地看着她:“为何要生气?不过是一件器物罢了。” 薛锦绣微微摇摇头,不太能理解俞瑞安的想法。不过既然原主都不介意,那她就当吧,反正也是假当而已。当即将身侧小布袋里的匕首拿了出来,走到那掌眼师父面前,又恢复到狐假虎威的模样:“看清楚了,这可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若不信,我可以……哦不,他可以示范一下!” 那掌眼师父见多了像薛锦绣这样夸夸其口之人,轻轻抬着眼皮子,额头上顿时堆起了一层一层的褶皱,不声不响地将匕首借过。不过少顷,原本浑浊的眼睛顿时凉了了一下。不过依照当铺的规矩无论什么东西进来,都是要用贱名来说,以好压价。只是正当他准备唱词压价时,薛锦绣抢先一步道:“你也知道现在世道艰难,尤其是像你们这样的商户,那强盗抢的就是你们。比起金银,不如带着我的这把匕首防身,你若敢用贱名说它,我就不当了!” 掌眼师父缓缓道:“看来姑娘是个懂行的。” 薛锦绣笑了笑:“不过是听闻这里是长陵和顺堂的商号,所以特意来拜会一番。” 那掌眼师父果然抬起了头,认真地审视着薛锦绣,只听她道:“和顺堂的规矩您也是知道的,不许私售铺子,可我怎么听说贵铺掌柜的约了人开始谈地价了呢。这消息若是传到长陵,哦不,不用长陵那么远,只要近一点的一起和顺堂的商铺掌柜知道了……” 掌眼师父立刻从高台后起了身,绕到厅堂里来,这次收起了脸上的漠然之色,回道:“这话可不敢胡说!我瞧姑娘年纪轻轻却知道这和顺堂的规矩,不知姑娘贵姓?” 薛锦绣对这个商铺一无所知,自然不敢随意透露姓名,便道:“家父与薛府二爷素有交情。和顺堂从长陵去凉州运粮和香料的马队便是家父的。” 掌眼师父听她说的有鼻子有眼,也就不敢怠慢,便道:“二位请随我来。”便引了二人去雅室小坐,路上还不忘解释道:“其实今日来的确是要谈买卖商铺一事,但绝非是掌柜私下买卖。这铺子虽是和顺堂的,但也是薛府大小姐的陪嫁之物,怎么处置铺子都是大小姐的意思,咱们这些下人可不敢多言。” “薛锦瑜?”薛锦绣心中默念,她卖陪嫁的东西做什么?这么缺银子?! 半响,掌柜走来,见着薛锦绣二人一点也不惊讶,向来是路上已经有人对他提起了。薛锦绣客气地起了身,又编了一个来意。不过是家父与薛府交好,后听薛府遭了大难,但远在千里之外无法帮忙,今日偶见薛家商号,便起了关切之心前来询问一二。她身边的男子则是家中长子,也是奉了父亲的意思一同前来的。 那掌柜的生性谨慎,好在薛锦绣与他对答如流,又不着痕迹地说起来一些长陵往事,和薛府几位老爷和夫人小姐之间的事情,还提起了长陵的总掌柜韦老以及远在凉州的赵掌柜的趣事,这些都是只有熟悉之人才会知道的,那当铺掌柜这才放下心来。说道:“看来姑娘还真是与东家相熟,可姑娘千万别误会,就算借我一胆也不敢私自做主处置这铺子。哎,方才姑娘叶说了,东家他们遭了一些难,大姑奶奶心地善良,知道体贴娘家人,便让我将这铺子处置了,换成现银送回长陵。” “这位大姑奶奶想必就是薛府大房的嫡出大小姐了。”薛锦绣浅笑,“当年大小姐及笄的花宴,我也曾有幸见过,真是一位天仙似的女子,好生叫人艳羡呢。” “可不是!”掌柜听到人夸东家自然高兴,“大姑奶奶对待姐妹一向情深。哎,只是可怜那二房的小姐,听说有一位已经……哎……” “我知道那薛家二爷可是有三位千金,不知另外二位近来如何了呢?不瞒掌柜的,我虽也是商贾之女,跟着父亲和大哥……”俞瑞安好像抖了一下,薛锦绣直接无视,继续道:“四处走南闯北,但薛府的几位小姐看起来,那真是一点儿都不输那些官家小姐呢。大小姐自是不用说,就连薛家二爷的长女也是自有一段风流,好像在薛府里排行第三吧。” “姑娘您倒是说对了。咱们大姑奶奶对那位三小姐真不错。听您说的这么多,看来还真是与东家他们有些交情,若这次能去长陵,说不定能赶上那三小姐的大喜事呢!大姑奶奶要咱们做这些事,也都是为了三小姐准备嫁妆。哎,有个嫁到侯府里的长姐如此费心,三小姐真是好福气啊。” “喜事?!”薛锦绣差点就跳了起来,俞瑞安将她按在椅子上,示意她不要惊慌,自己向掌柜问道:“不知是何喜,还请掌柜明示,在下也好回禀家父准备贺礼。” 掌柜当即笑了起来,心中还是念叨眼前这兄妹二人到底还是年轻了,立刻道:“这还能有什么喜事,那位三小姐也是适嫁之龄了啊。” 轰—— 薛锦绣只觉平地起了一道惊雷,炸的她不知东西,整个人像个灵魂出窍一般的呆坐在椅子上。俞瑞安倒是冷静,又问道:“不知薛府是与哪府人家结的姻亲呢?掌柜可要亲自前去长陵送上贺礼?” “这样的大喜事自然是要亲自前去贺喜的,这三小姐嫁到哪里嘛……听说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家,还是个当官的吧。” 薛锦绣立刻问道:“可是姓江?” 掌柜摇头。 “那是姓叶?” 掌柜再次摇头。 俞瑞安示意薛锦绣稍安勿躁,问道:“可此处离长陵上有半月路程,外面兵荒马乱,掌柜与店内伙计押送这些贺礼,是不是不太妥当?” 掌柜无奈叹口气:“兄台所言不错,不过我已托付了镖局,走官道应该问题不大。” 俞瑞安道:“恐怕掌柜心中还是不放心吧。” 自见到这二人起,掌柜便注意到了他。虽说话不多,可身上那股气势却让人不得不重视。只听俞瑞安道:“方才阿……舍妹也说过,家父是是有几个马队,左右薛府三小姐大喜,家父定会派我与舍……妹一同前去长陵,不如与掌柜同行可好?” 此刻薛锦绣也会过神了,但她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 掌柜还有些疑惑,毕竟眼前二人也只是今日才得见。俞瑞安不再多说什么,当即拉着薛锦绣一同起了身,说道:“若掌柜有所疑虑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我们的马队会在两日后于城门口处集结启程去长陵。”说罢,带着薛锦绣一同离开了。 出了当铺大门,薛锦绣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在俞瑞安一直站在她身旁,这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阿姐……阿姐要嫁人了?她要嫁给谁?!薛锦瑜怎么可能会是好心!”薛锦绣好像发疯了一下,扯着俞瑞安的衣服怒道,“你不是说过我爹娘还有阿姐她们没事的吗?你骗我?!!” “阿绣,你冷静些。我去长陵的时候他们的确都还活着,没有受伤,也没有出事!”俞瑞安不敢乱动,他力气很大,怕伤着薛锦绣,毕竟她现在连走路都还不太利落。 “你不懂!”薛锦绣吼道,“薛锦瑜同秦氏是一个性格!睚眦必报,还会牵累旁人!卫秋害她如此,可在旁人看来二房除了死了一个我之外,并没有真的受到多少牵连!她从来都讨厌我阿姐,不可能会如此好心的!”当铺是暴利,薛锦瑜将当铺卖掉给薛锦绣筹办嫁妆,那意味着爹爹手上没有银钱了? 是啊,密室的钥匙在她这里,孔氏临死前说过若是要阻止卫秋的报复,送上一大笔银钱可解燃眉之急,难道爹爹为了保全薛府掏光了全部家底,以致薛锦颜的嫁妆需要仰仗薛锦瑜,而薛锦瑜也由此拿捏二房……? 薛锦绣脑中一片混乱,她一直以为薛府大爷既然受伤严重,且官府已经知道薛府此难是由山贼引起,定然不会重视卫秋那份所谓的证据。而且薛家已经分家了,薛府大爷做的事与薛永年并无什么关系,以薛永年多年的人脉,肯定也会保全自己。 可现在看起来情况好像要糟糕多了!在她昏迷不醒到现在这半年里,长陵到底发生了什么?薛锦绣绝望地站在路旁,俞瑞安用着那依旧波澜不惊的语调说道:“既然贺礼现在才着手准备,想来令姐的婚事起码是在半月以后才会有眉目。无论如何,现在要紧的是先回长陵,其他的以后再说。” “你不是说过……你们现在都不能去长陵吗?”薛锦绣声音里透着寒冷,她何曾不想早些回去,一开始是身上多处骨折未好,后来是因宋玉不知此处为何处,她身上也没有地图和银钱而耽搁,再后来又是遇上了杜峰受伤一事,外面兵荒马乱,若没有人相随,她根本就回不去! 俞瑞安道:“现在可以了。” 薛锦绣静静看着他,与俞瑞安相处了这些日子,她知道俞瑞安这个人不怎么爱说话,而且他所说的话好像要用另一种方式来理解,所谓的直线思考! 俞瑞安说以前不可以,那肯定是因为有什么阻止了他去长陵。现在可以,肯定不是因为她薛锦绣,而是那个阻止他回去的东西消失了!想通此点后,薛锦绣立刻道:“你觉得那个掌柜的会与你同行?” “一定会!” “所以……以前不能回去是因为如果只有你们这样走……会引起怀疑?现在有了商户同行,你们可以伪装成商队?” 俞瑞安欣然点头。 薛锦绣诧异地看着她,自己的猜测竟然是对的!薛锦绣继续直线思考着过去,“可你们是佑威军啊,长陵有山贼佑威军过去不是挺好吗?因为长陵有人在提防佑威军,而且杜峰受伤……也可能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阿绣,上马回去了。”俞瑞安不由分说地将薛锦绣抱上马,薛锦绣却继续道:“你故意岔开话题,肯定是因为我说到了什么秘密之事,对吗?!” 俞瑞安突然发现好像和薛锦绣交流变容易了,容易的有些恐怖。 “你说的没错,既然是嫁妆,肯定要在出嫁之前送到才行。”薛锦绣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们还有时间,一定有时间!” 俞瑞安勒了缰绳,今夜到明日他要去集结去长陵的人马,父亲和大哥肯定没有想到,他会先行一步! 九八章 长陵 “你要去长陵?”杜峰一脸的反对之色,“不可不可,那里太危险了!你应该知道现在把持长陵的那群人连朝廷都压不下来,自从去年冬天流民在上京暴-乱后,朝廷根本无暇顾及长陵!” 俞瑞安当然清楚这一点。江氏和叶氏把持着小皇帝,手里握着中原的庆元大营,而西南军阀则想趁着局势未稳吞了他们西北的佑威军,派了小股军队伪装成流民不断骚扰长陵,想让凉州失去粮草补给从而让凉州不攻自破。可长陵城内现在到底是什么局势,谁也不清楚。那伙西南狼狡猾的很,没有露出一点反叛的马脚,纵使大家心知肚明是他们做的,奈何没有证据!如此,佑威军不能以天子名号公开招兵买马,而若此刻去解长陵之围,又会暴露佑威军的真实实力。无论如何,必须要亲自去一趟凉州,当初他与杜峰暗中去长陵便是安插自己的人手,如今对方书信传不出来,就必须亲自去取! 此前他得到消息,那群西南狼的军粮囤积在岚水附近,谁料夜袭的消息被走漏,杜峰差点丢了一条命。军粮未烧,但已打草惊蛇,长陵之行势在必行。 “此次去长陵只是打探一番,七八人足以,况且他们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你留在这里,安心养伤。”俞瑞安道。 此时院中,薛锦绣正在和宋玉商量。 “后天我就要回家了,这些日子以来多亏了有你照拂。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正说着,宋玉突然往后退了一大步,一脸惊恐地看着她:“后面的话不用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薛锦绣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是问你能不能留下一个能以后常联系的方式?比如说住在哪里,也好写信。” 宋玉拍着胸脯,松了口气:“这样啊。” 薛锦绣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玩味的笑道:“宋大夫,您老心底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宋玉摸了摸鼻子,往后慢慢退道,“我这个人一向是四海为家,呃,反正那个姓俞的已经帮阿秀你的诊金付清了,咱们以后有缘再见吧。” 正说着,王嫂从一旁走来,问道:“小姑娘这是要回长陵?” 薛锦绣点头。 王嫂对那当即笑道:“这正好,我方才想起我也有事要去长陵一趟,不如同行可好?” 宋玉立刻道:“王嫂你要去?那我也去!” 薛锦绣斜眼看他:“你不是说四海为家的吗?” 宋玉严肃道:“四海为家之人也是要吃饭的!王嫂走了,我不得饿死啊!” 王嫂爽朗的大笑起来,对着宋玉打趣道:“小宋啊,你还是赶紧找个媳妇儿吧,有个媳妇儿疼你才是正理!” 薛锦绣还击道:“宋大夫虽然医术不错,但他一不会认路,二居无定所,好姑娘跟着他不安心啊!万一那天宋大夫出门治病,结果找不到回家的路,那他媳妇儿不得哭死。” “薛——锦——绣!有你这个跟救命恩人说话的么!” 王嫂道:“哎哟哟,小宋这是害羞了?你喜欢啥样的,嫂子帮你寻摸一个。诶?小宋,你别走啊!” 薛锦绣掩面而笑:“真看不出,宋玉倒是个薄脸皮。”见着王嫂也在,干脆问道:“王嫂,宋玉以前是不是也救过像我这样的姑娘?” “救过救过,那些小姑娘动不动就喜欢就命支吾以为报,便要以身相许。哎嫂子说句话,你可别怪罪。方才你和小宋说的话嫂子听见了,你也别怪小宋了。”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呢,只是觉得方才他那表情着实有趣。而且我想,能让宋玉动心的姑娘,嗯……应该会很特别。” 王嫂摆了手,笑道:“那哪里是特别,整一个天仙嘛。既要温柔体贴,又要识得大体知书达理,女工厨艺皆要精通,若还能弹琴作诗就再好不过了。性子不能太静,那样未免无趣;也不能太活泼,那样显得不稳重。医者父母心,所以小宋觉得他的妻子最好也拥有一颗善良且能宽待他人的慈悲之心。小姑娘你说说,这不是天仙是什么!” “呃……”薛锦绣默默眨着眼。这个描述…… “那高门女子或许有这样的,但她们那里瞧得起小宋这样的江湖郎中;那小家碧玉,又有些小家子气。哎,我时常对小宋说,找个差不多的就行了,谁知那小子看起来是个斯文模样,却犟脾气。不过小宋这孩子也是吃了许多苦,虽然如今是寒门,却也有些真本事。若能真的找到这么一个女子,二人结为连理,倒也是一桩美食。” “那什么……他肯定能找到的。”薛锦绣干笑了两声。心里却有个小人在狂叫——卧槽,这真的不是薛锦颜吗?!! 二人正说着话,见着俞瑞安过来,王嫂道:“我去厨房看看,过会儿可以用晚饭了。” 无须回头,薛锦绣便知道是谁,那人的气场太过强烈,只听他道:“这两日你好生休息,路上可能不会有太多时间停下。” “王嫂和宋大夫都要去长陵,杜大哥怎么办?” “自有人照顾。” 话音落,二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俞瑞安是真-不会说话,薛锦绣是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本来有很多问题要问,奈何对着俞瑞安一句话也问不出来。她可以随意的跟宋玉开开玩笑,但面对俞瑞安不行,这人总是给她一种压迫感,让她不自觉地就想来个立正稍息站军姿。 “那个……恩……谢谢你。”薛锦绣军姿站了半响,终于挤出一句。 “为何?” “不管怎样,你能送我回长陵……哦对了,那个诊金我回去后会还给你的。” 俞瑞安脸上顿时蒙了一层冰霜:“不用。” 薛锦绣早就猜到是这两个字,俞瑞安这种有点大男子主义倾向的肯定不会让一个小女人还钱,不过债主亲口说出来还是让她松了口气,毕竟当初宋玉对俞瑞安狮子大开口,那诊金是相当的可观,也不知薛府现在如何了。 想到此处,薛锦绣也没有多少轻松的心思。俞瑞安见她闷闷不乐,想要安慰几句,只是话到嘴边也只会说:“你阿姐不会有事的。” 薛锦绣叹口气:“如果薛锦瑜真的给阿姐介绍的是个品行不佳之辈,虽然二人现在还未成亲,但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嫁妆了,说不定可能已经定亲了。就算我回去了,能悔婚吗?一旦悔婚,阿姐的名声怎么办?”提到这里,薛锦绣突然自嘲的笑了笑,“上次你说的没错,名节一事的确对女子来说事关重大,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能活得没心没肺……” 薛锦绣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这个时代的对女子的价值观对她没有多少影响,一切流言蜚语她可以当个笑话看去,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觉的什么。当异类又如何,她从心底就不认可那一套东西,别人眼中怎么看的,关她什么事。可薛锦颜呢? “多想无益,一切都要回到长陵再做打算。” 薛锦绣点点头,微微静下心,便回屋收拾东西了。 两日后清晨,天刚蒙蒙亮,众人便都聚在城门口。薛锦绣看着周围之人,皆是做得商旅打扮。加上有王嫂和宋大夫,这支队伍看起来倒还真是有模有样。薛锦绣突然心中一动,王嫂之所以跟去长陵,难道是要给俞瑞安作掩护?如果只有俞瑞安他们,虽然大家都尽量将自己刚毅之气收敛,但当兵当久了,脸上还是会挂像。有王嫂和宋玉时不时聊天大笑,便显得十分自然。果然,当铺的掌柜带着货物前来,见到这伙人,立刻道:“一路上要多多仰仗公子了!” 那一刻,薛锦绣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奇迹,俞瑞安突然爽朗一笑:“掌柜的无须客气,其实这一路咱们可都要仰仗王嫂,若是王嫂不高兴了,咱们这一伙人都要饿着肚子去赶路了!” 说着,四周人皆大笑起来。王嫂瞪了他一眼,对着俞瑞安嚷道:“我在生气,也不敢不做公子您的饭食!” 说话间,俞瑞安已经向掌柜介绍了同行之人,走到宋玉身前时,掌柜连声道:“公子真是思虑周道,路上还请宋大夫多为照顾了。” “好说。”宋玉温尔抬手一礼。 俞瑞安也笑的恰到好处。 薛锦绣无力盖住自己双眼——艾玛,真是闪瞎了她的狗眼啊!俞木头这货是被什么玩意附身了吧! 少卿,马队向城外管道出发。薛锦绣与王嫂一辆马车,马车前便是送往长陵的贺礼,接伏在马匹身上。 王嫂见薛锦绣还还没回神,轻声笑道:“傻姑娘,怎么了?” “俞……俞瑞安他……” “哈哈,就知道你被吓着了吧。现在安哥儿是咱们的东家,一个走南闯北的大商人。你见过有总是冷着脸的商人吗?咱们与那掌柜同行,便是朋友了,肯定要笑颜相待啊。” 薛锦绣还是抖了抖,如此热情版的俞瑞安,太恐怖了! 长陵 “娘,喝药了。”薛锦颜端着瓷碗,走至床边,轻声道。 方氏微微睁开眼,脸色苍白,气如游丝般地说道:“你爹……回来了吗?” “阿爹收账去了,还要几日才能回来。娘,阿爹走前嘱咐您要保重身子,喝药吧。” “咳咳咳咳……方才我又梦见阿秀了,她就站在那里,我对她说快来娘这儿,她却不肯理我。”方氏说着,声音渐渐哽咽下去。 薛锦颜道:“娘,山涧下并没有找到阿秀,她肯定还活着呢。您要早些好起来,否则阿秀回来见到您这样,指不定要多伤心呢。” “我不怕死,我只是担心……那周家提亲的是不是又来了?!” 薛锦颜吹着碗中汤药,柔声道:“那些人被娘您骂了一次,哪里还敢来。娘,药要凉了,冷了就没药性了。”说着,便喂到方氏嘴边。 方氏听她这般说,心底稍稍安下心。喝了药,睡意袭来,薛锦颜帮她盖好被子,静静退了出来。薛锦蓉一直站在外侧,听得里面谈话,不由叹道:“你又骗二婶。” 薛锦颜依依旧笑着,那笑好似能吹走一整个冬天般的温和,“五万两白银,爹爹哪里能拿出这么多。周家下聘礼丰厚,加之又是长姐保得媒,算的上是一桩亲事。去周府当一个正妻,还是去江家为妾,我宁愿是前者。” 薛锦蓉见她的笑,心中颇为酸楚,只是道:“你放心,我发过誓,一辈子不嫁人,留在府里照顾二叔二婶。我的命是阿秀给的,欠她的,定会还上。” 九九章 回府 路上薛锦绣特意换了马走到掌柜身边,笑呵呵地说道:“真羡慕那位三小姐有个嫁入侯府姐姐啊,竟然送了这么多的嫁妆。” 掌柜得意道:“这不多,不过是咱们岚水这边的而已,听说大小姐还调用了好几处商号为三小姐添妆呢。” “哦?”薛锦绣好奇状,“那等我们去到长陵,大约就能赶上大婚吧。” “估计还需在长陵住些时日,毕竟这是大事,听说婚事是订在秋天。” 薛锦绣听着连连点头:“秋天好啊,不冷不热的。大小姐选的日子也是贴心呐!” 掌柜笑道:“可不是!选的人家也是一等一的,嫁的是周家的七郎,那周家可是上京里的望族。” 薛锦绣附和夸赞了几句。对于这位周七郎,她却是一无所知的。不过上京周府还是耳闻过几句,的确是簪缨世家,出过一任宰辅,好几个二品大员。 不过许是说话的声音大些了,俞瑞安不禁侧目看来。薛锦绣正打算与他做个兄妹情的戏码,刚准备开口说几句,去见到俞瑞安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立刻收敛了笑容。下了马,又坐回了马车里。 马车很大,王嫂正躺着小憩,听得声响,打了个哈欠微微坐起,拿着一旁的水囊,倒进杯中,小口小口喝了起来。薛锦绣发现王嫂虽然举止洒脱豪迈,但从未给人一种无力之感,反而是进退有礼,与她在从前在薛府所学的那些淑女规矩十分契合。 微微摇头,劝告自己不要去深想。别人是什么身份,时候到了,自然会与她说。马队正前行着,突然停了一下,马车也颠簸起来,薛锦绣立刻扶住了一旁的扶手。宋玉策马过来,隔着车帘对她们说:“前面有官员带着服役之人走过,咱们等等再过去吧。” “服役?”薛锦绣道,“不是说灾荒后,三年不征民力吗?” 宋玉语气不善:“皇上为表孝心,要赶在太后千秋寿宴前建起一座观涛楼,将运河水引入上京。三年不征民力?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薛锦绣沉默了,这才明白自己以前是多么的无知。她就像一只被养在华丽笼子里的金丝雀,生活在薛府富丽堂皇的大宅里,以为二房被孔氏塞一个小妾就是天大的事情,三房总是算计二房的生意想要多得一点利润便会气得要死……如今看来,不过都是富贵人家里的一点鸡毛蒜皮,不值一提。 “其实岚水以前是一座繁华的城池对吗?”薛锦绣问道。 王嫂点了头:“虽然比不得长陵,却也是从北到南重要的城镇。” 薛锦绣靠在马车里,她还以为岚水不过是一个小镇子,街上人群稀少,当真看不出一点当初热闹的景象。 马队行到一处官驿,见天色不早,便停下休息。为了相互照应,都是数人一间房。王嫂带了几个人借了驿站的灶房,亲自动手下厨。由于行囊较多,薛锦绣干脆就坐在后院里,帮忙照看。 俞瑞安从她身边默默走了过去。 薛锦绣看着院子里的行囊。 俞瑞安从她身边默默走了回来。 薛锦绣看着院子里的行囊。 俞瑞安再次从她眼前晃荡过去…… 薛锦绣终于忍无可忍道开了口:“大!哥!您好像挺闲的?” 俞瑞安晃荡回来,这一次他吸取了以前的教训,首先问道:“我有些话……不值当讲不当讲?” 薛锦绣迅速调整聊天模式——俞瑞安会问这个问题,那接下来的话肯定很难听。薛锦绣做好心理防线:“你要说之前我与掌柜聊天的事?” 俞瑞安点头。 薛锦绣深吸一口气:“说吧,我听着!” 俞瑞安不自觉地垂下眼眸,模样十分认真,似乎是在思考一个非常严肃且复杂的难题。过了半响,这才道:“周家七郎,我见过。” “!!!!” 若不是碍着她的小身板,薛锦绣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摇着俞瑞安的衣服领子——你丫的这么重要是怎么不早说啊啊啊啊! “他……似乎有些隐疾、”俞瑞安在近乎所能的选择不太刺激的词语,“应该活不了多久。” 薛锦绣:“……” “呵……呵呵呵……”薛锦绣嘴角微微抽搐,近乎是咬着牙,“这还真是一门……好亲事啊。”薛锦绣看着俞瑞安,这厮显然还有一些事情隐瞒。薛锦绣没有心思跟他玩猜谜语的游戏了,立刻道:“还有什么就一并说出来吧,反正迟早都要面对的。” 谁料这一次俞瑞安却果断拒绝了,只是道:“那些污秽之事,你们女子还是不要听为妙,以免脏了耳朵。” 薛锦绣果断站起身,走到俞瑞安跟前低声吼道:“那是我姐可能会嫁的人!就算你现在不说,以后大家也会知道!不如早早知道,也好有个应对之法。” “应对之法就是悔婚。”俞瑞安道,“否则令姐嫁过去……”后面话,不说薛锦绣也能大致猜得到。 当寡妇什么的,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污秽之事……薛锦绣心中七上八下的,干脆仰起头祈求道:“你看我连跳崖这种事都挺过来了,那种污秽的事还会受不住?” 这可真是难为俞瑞安了,毕竟那种事他这么一个正直严肃的好青年当真说不出口。可是薛锦绣步步逼问,俞瑞安叹口气,开口道:“他喜欢鞭刑,鞭打家中奴仆。尤其是……丫鬟。” 薛锦绣顿时瞪大了眼!——变态啊这是! 显然俞瑞安不太理解这种行为,但是薛锦绣却是从那重口味加上信息爆炸的年代穿过来,可一时间也有些难以消化。 “无论如何,这门亲事都要退掉吧。”薛锦绣无力坐在石凳上,“现在我们应该是要开始商量一个完美的退亲计划了。” 半月后,众人抵达长陵。在看到城门上那长陵二字时,一时间,薛锦绣恍如隔世。嘴里自言自语地叹道:“我竟然……活着回来了。” 有着岚水掌柜的路引和商队,马队很快就进了城。他们打扮的并不张扬,反而因连日赶路而风尘仆仆。俞瑞安在长陵中自有去处,与岚水掌柜告别后,便带着马队离开了。薛锦绣则要回薛家大宅,但是俞瑞安不方便露面,王嫂自告奋勇的要送她回去,一起同去的自然也有宋玉。几番商定后,大家便分头行事。 临走前,俞瑞安突然喊了一声:“阿绣!” 薛锦绣莫名地回过头。 俞瑞安浅浅笑了笑:“没什么,一路小心。” 薛锦绣大步走了过去:“虽然你……”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再次说出来的却是,“但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不过大家既然都是朋友,若是有了时间或者是能够将那原因说出来的时候,我愿意听你说。” 告别众人后,宋玉驾着马车带上薛锦绣和王嫂往薛家大宅那边走去。宋玉是个路痴不认识路,薛锦绣想要亲自指路,但王嫂不让她抛头露面,只说:“之前在外面是不得已,如今回了长陵,你一个大家小姐在抛投露面就不好了。” 薛锦绣无奈的笑了笑:“回家了,又要开始做做表面功夫了。” 宋玉不由附和着叹口气:“其实当个大家闺秀就是累啊!” 薛锦绣充满泪水的点头。 “尤其是本来不是,偏偏又要装的,更累!” “……”后半句就不用说了,谢谢。 王嫂笑了笑,突然勒紧了缰绳,原来一个驼背老妪朝着马车撞了过来。宋玉一惊,连忙跳下:“老人家,你没事吧!” 那老妪抬起头,饶是王嫂走南闯北见过的人再多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张脸简直就是丑陋不堪!老妪的声音也难听的厉害,好像喉咙含着一颗滚烫的黑炭,烧的她喉咙沙哑难听,仿佛在用那指甲不断用力刮着最毛糙的墙壁。 “没事,没事。” 宋玉却想仔细看,那老妪却是连连后退,宋玉无法只好回了马车,接过缰绳后,越发小心翼翼。 薛府大宅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从外面看一丝衰败的迹象都没有。宋玉看着眼前这阔气的大门,不由叹口气,半开玩笑道:“阿绣,我现在还想要那支千年人参,行吗?” 薛锦绣爽快道:“行啊,等会儿去库房瞧瞧吧。”说着,便下了马车,带着复杂的心情走上台阶。这门子是个面生的,从未见过薛锦绣。不过在看到薛锦绣走来的那一刻,还是惊得站了起来,嘴里直喊着:“三、三小姐您怎么……” 薛锦绣知道他认错了,她与薛锦颜猛地看去的确很像。不过此刻她不想多解释,学着薛锦颜的口气道:“嗯,早上出去了一趟。”带着王嫂和宋玉便走了进去。 宋玉还没回过神:“咱们,就……就这样进来了?” 薛锦绣敷衍的嗯了声,近乎是跑了起来,直接抄了小路往二房跑去。 “死丫头偷了东西还不承认,非要我禀了三小姐你才肯承认吗?” 假山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琼枝! “哪有偷!这明明原来三夫人赏给我的!琼枝姐姐若不信,咱们这就去见三夫人!” “你还嘴硬,三夫人早回娘家了,让我上哪儿去问呢!” 宋玉和王嫂面面相觑,只有薛锦绣觉得纵然回来听到的这般的对话,却还是那么的亲切。不知怎的,她从假山后走了出来,轻轻咳嗽了一声。 争吵的二人顿时安静了,琼枝更是惊得合不拢嘴,眼泪无声无息的便流了出来:“小……小姐!!” 话音落,身后突然跑来十数个仆卫,为首的便是那个新来的门子,指着薛锦绣道:“就……就是这个!方才我眼花了一下,喂,你是谁?竟敢擅闯薛府!”二话不说,便将三人包围起来。 琼枝猛地嚷了一声:“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看看,这是六小姐!一群没眼睛的东西!!” 一百章 家人 周围的人顿时都傻了。 “六六六六……六小姐不是……”门子直接用手指着薛锦绣,琼枝立刻过去抬手打了他一下,“乱喊什么!” “恩,我回来了。”薛锦绣笑的十分开心,“爹娘还有阿姐他们都还好么,现在在哪里?” 琼枝连忙道:“都好,就在屋里呢。” 薛锦绣虽然很想现在就冲去,但眼下还有些事要解决。当即嘱咐了前来的总管李良才:“你不要罚他们,不知者不罪,以后遇到生人闯府,就当拿出今日的气势!”说着,看了那门子一眼,“速度不错,可惜反应慢了些。” 门子吓得手里的木棍当时就掉落在地。 “每人赏一钱银子!” “啊?”门子惊的合不拢嘴,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六……六小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冒犯了……” 薛锦绣摆摆手:“职责所在,你若不追来,倒是要受罚了。” 李良才正抹泪呢,他原是二房的总管,如今当着整个薛府的总管,可现在薛府不过是表面看着光鲜。原来二爷喜欢六小姐,总是将六小姐带在身边。当初大家都以为六小姐死了,如今…… “好了,别哭了。”薛锦绣笑了笑,“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说着,对这李良才道,“这二位便是救我的恩人,王嫂和宋大夫。” 话音落,琼枝立刻就要冲着那二人跪下,王嫂一把扶住了她:“小丫头作甚行这大礼!” 众人寒暄几句,薛锦绣特意嘱咐李良才道:“我回来一事不必声张。” 李良才心里神会,至于他带着门子和仆卫走后对他们如果嘱咐的,暂且不谈。 此时琼枝已经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薛锦绣却还记得她身边这个小丫鬟,不过眼下也没心思去追究什么,带了琼枝便往二房主屋走。 “小姐您回来就好了!哎,府里现在……大老爷被那伙歹人打跛了腿,脾气变得很暴躁;三夫人闹着要和三老爷和离,现在带着两个哥儿回了娘家。三老爷也干脆搬去自己外面的宅子。如今府里就只有咱们三小姐和蓉姐儿在管事,夫人她……病了,老爷在外面收账,还要过些日子才会回来。” “阿姐和娘都在屋子里?”薛锦绣边走边问。 “夫人刚醒,现在是喝药的时辰,颜姐儿现在应该是在前厅吩咐事儿呢。” 薛锦绣点了头,府里的情况比她想象中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万幸自己的爹娘姐姐都没事,阿蓉也没出事。 众人进了主屋,薛锦绣微微停下脚步。王嫂知道她心中所想,说道:“你去吧,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薛锦绣几乎是一路小跑,什么礼数都顾不得了,只是撩起里屋纱帘的那一刻,扑面的药味让她又停了下来。就那样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 “娘……”薛锦绣轻轻唤了一声,走进屋里。 方氏虚弱地张开眼,看着不远处看了又看:“我这是……眼花了吗?” “娘!!!”薛锦绣大声喊道,立刻走到了方氏床榻旁,跪在一侧,“不孝女回来了!” “真的……真的是阿绣?!”方氏努力撑起身子,双手仔仔细细地抚摸着她的脸,“我的阿绣还活着?还活着!!” 母女二人皆哭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方氏对着屋外的丫鬟道:“快叫颜姐儿回来!”话音刚落,薛锦颜便走了进来。又哭又笑的,拉着薛锦绣看了好半天。 薛锦绣擦了泪:“娘还要喝药吧,被耽误时辰了。” 方氏摆摆手:“不碍事,我看到你回来,这病就好了一大半了。赶紧给二爷捎封信,这是大喜事!” 薛锦颜也高兴,但还是要嘱咐方氏道:“娘,如今阿绣回来了,您可一定要好起来。” 薛锦绣立刻点头,又问了方氏病的情况。薛锦颜细细说了些,便道:“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儿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了?” 薛锦绣忙道:“没什么大事,本来早就想回来,不曾想病了些时日。还是宋大夫和王嫂救了我。”说到此处,方氏立刻道:“那边是你的救命恩人了!来人,与我更衣,我得去见见。” 薛锦绣见方氏身子无比虚弱,连说不用。谁料方氏异常坚持,拖着病弱的身子去了厅堂。王嫂见她出来,便知道这位便是薛锦绣的母亲了。立刻行了礼,“夫人不必多礼,是我们冒昧钱来了。” 方氏推开了丫鬟扶着的手,冲着她欠身福礼:“多谢夫人救了我儿,这份大恩……咳咳咳……” 王嫂见她着实有些不妙,立刻将她扶起。 薛锦绣道:“这是王嫂,这位便是宋大夫。” 宋玉抬手一礼,仔细打量了一下方氏,便道:“夫人患有体虚之症,需要多多休息才是。” 话音落,便又有人冲着他们行礼,宋玉连忙叫她们起身:“不用这么客气,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本是分内之事。” 薛锦绣道:“你能看一下我娘的病吗?” 宋玉当即答应了。方氏却连连推辞,只说宋玉是恩公,岂有再劳烦恩公之礼。宋玉突然觉得这大户人家的礼数也忒多了,众人又是劝了一遭,方氏这才同意了。 诊完脉,宋玉欲再询问几句,见着有人走来,便立刻起身让开了些。刚抬头,便瞧着一个如小仙女似的姑娘端着药丸走来:“娘,这药是刚熬好的。” 宋玉不自觉地朝着这个姑娘看了几眼,又回过头冲着薛锦绣仔细打量了一下,眨眨眼,愣住了。薛锦绣看他那傻样就知道又是一个将自己与薛锦颜弄混的,立刻道:“这是我阿姐。” 宋玉立刻退了几步,似乎是顾及着大户人家的礼数,刻意压低了声音:“那个门子眼睛是不是有问题啊!你和你姐差的这么多竟然也能认错!!!” 声音虽低,但周围的人还是隐隐的听见了。薛锦绣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你什么意思!” 宋玉非常诚实:“你姐是那样,你是这样……” 薛锦绣:“……”其实有时候,男人像俞瑞安那样不说话也挺好的。 王嫂咳嗽了一声,微微拍了一下宋玉,让他注意礼数。宋玉立刻回了神,对着薛锦颜道:“这药,能不能让我先看一下。” 薛锦颜欣然同意了,又将方氏以前吃的药,还有大夫开的方子都拿了过来。并且还细细说了,方氏用过药后都有哪些症状。 宋玉听得连连点头,不由夸道:“若每个照顾病人的都能有姑娘这般细心,我们当大夫的也轻松不少啊。” 若不是碍着这是古代,薛锦绣恨不得直接嚷道:“那是,我姐一向都是心细如尘,温柔又居家。”不过她虽没说话,但脸上那得意洋洋与有荣焉的表情还是出卖了她。 王嫂默默看着,心道这姐妹二人的感情倒的确如传言般要好。而至于薛锦颜……他们是突然来访,从回答宋玉的话却可以看出她对母亲是非常孝顺,平日里都是细心照顾。不由想到想着凉州那些女人对薛锦颜的评价,王嫂不由冷笑,仅以门第论高低,活该娶不到好媳妇! 片刻后,宋玉重新开了方子。之前那张药房虽然大体不错,但有几位药性太烈,方氏本就体虚,需要温和调理才好。不过如今薛锦绣平安回来了,想来方氏也能安心养病了。 方氏今日情绪波动颇大,喝了药后便十分疲倦了。薛锦绣伺候她安睡后,这才从里屋走出。屋外薛锦颜已经和王嫂还有宋玉聊了些时候。 “阿绣在外面多亏二位照顾,若不嫌弃,便在府上住些时日吧!” 王嫂本就是个爽快人,当即便答应下来:“那我就不推辞了。” 薛锦颜又细细问了二人的喜好,与薛锦绣商量了一下后便亲自去安排他们的住处。方才与薛锦颜聊天时,薛锦绣问了府中银钱一事,以及药房里还有什么名贵药材。时候匆忙,薛锦颜虽说的不全但也让薛锦绣大致了解一下。 此时趁着二人休息的院子整理出来的功夫,薛锦绣道:“王嫂,你们就安心住下吧。”又冲着宋玉道:“我记得不错,府里果然还有一只千年人参。” 谁料宋玉却扭捏起来:“我岂是那种贪财之辈。” 薛锦绣长长地哦了一声,宋玉见她这不怀好意的笑,侧过头轻轻哼了声。 大约半个时辰,东厢房便收拾出来。这厢房是仿造的江南水乡之景,靠着竹园,幽静清雅。拨来伺候的丫鬟也都是机灵的,知道眼前二位是自家小姐的救命恩人,做事自然也就十分上心。 二人都赶了半个月的路,再好的身子也觉得十分疲惫,用了晚膳后便睡下去了。薛锦绣则拖着枕头跟薛锦颜挤在一张床上,二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回来没有看见阿蓉呢。” “嗯,她陪着盛哥儿去族学。那段时间府里实在太乱,好多丫鬟小厮手脚都不干净,原以为盛哥儿有可靠的老人跟着,哎,人心难测啊。他们竟然连主子的东西都敢偷!盛哥儿屋里的东西几乎都要被换成赝品!” “那后来呢?” “后来我与阿蓉一起设了个计,将几个手脚不干净的人抓了个现行……”说到此处,薛锦颜脸色变了变。薛锦绣握着她的手,薛锦颜这才道:“其实那些人也都是可怜人,爹爹以前常说不与小民争利,在府里也不要苛责下人。但是那时若不严惩……我让李良才将那几个丫鬟小厮掉在院中的大树上,请了长鞭。一人打了十鞭子,以儆效尤。” “难怪今天琼枝抓着的那个小丫鬟这么怕将事情捅到三小姐这里来。”薛锦绣不由笑了,薛锦颜见她还是这般没有整形,不由道:“才回来又打趣我,你真是坏透了!” 薛锦绣怕她挠痒痒,连忙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别挠痒痒,哈哈哈哈……停,停!!” 薛锦颜叹口气:“你呀,老实交代在外面到底遇着什么事了?!”见薛锦绣又要胡说,立刻沉下脸,“别拿蒙娘的那一套蒙我!” 薛锦绣笑了笑:“其实和跟娘说的差不多。我掉下山涧后,被宋大夫和王嫂救了,然后去了岚水。起初昏迷了十几天,醒来后也是时好时坏,总是发烧。一直过了快三个月,整个人才渐渐好起来。宋大夫醉心医术,不知道怎么回长陵,我本打算自己全好了后,向他借些银钱回府,谁料竟然遇到了俞瑞安。”薛锦绣想了想,决定还是将他说出来,偷偷看了一眼薛锦颜,她依旧波澜不惊。 “你继续说。” 薛锦绣道:“他告诉我你们都安然无恙,我虽不知到底是真是假,但总觉得他不至于骗我。不过那时候,除了选择相信,我还能做什么呢?后来我们在岚水发现了咱们薛府商铺……”说到此处,薛锦绣脸上的笑意终于烟消云散了,“掌柜说,他在替薛府的三小姐准备嫁妆,于是我们便随商队回来了。” 薛锦颜平静地听着,哪怕是最后,也没有一丝惊讶的神情。 “朝廷说要打仗了,商户自然要孝敬。以薛府之富,被摊下了八万两白银。爹爹与知州说过数次,府里拿不出这笔银子,但是知州大人却说老夫人七十大寿的奢华世人都看着,纵使后来又劫匪闯入薛府,但过薛府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只需要五万两即可。后来大姐回来,对我们说,这全是叶侯府从中周旋,其中也有江府和周府的功劳。今年冬天,这五万两白银便要送到上京,可府里根本就拿不出这么多的银两出来。大姐对我说,周府是一个好人家,若是我出嫁,他们不要我的嫁妆,还会赠上丰厚的聘礼……”说着,薛锦颜笑了笑,依旧那样温柔,“其实,这是一门好亲事不是吗。” 薛锦绣沉默了。聪明如薛锦颜如何想不到这门亲事其中的猫腻,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但她能有什么办法,纵使知道眼前事狼巢虎穴,也要往下跳。 一零一章 家财 第二日一早,薛锦绣便穿戴整齐去给方氏请安,得知方氏因体虚还在熟睡后,便去了王嫂他们住的东厢房。细细问了管事娘子这边的吃穿用度情况,这才安下心来。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颠簸,王嫂也的确是累了,来薛府就当是休生养性。宋玉倒是闲不住,昨日问过薛锦绣后,便直接去了薛府的药房与钱大夫一起切磋医术了。 薛锦绣也不多做打扰,便回了库房,拉着薛锦颜一起开始盘点府中能够动的银钱。二人正商谈着如何开源节流,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薛锦绣失踪的那段日子,寒梅已经出嫁,连翘被升做大丫鬟了。此时正是连翘的声音:“大少爷,月例都是原来老夫人在时定下的,我们小姐从未有过什么克扣啊!” “你是个什么东西,府里养的奴才罢了,滚一边去!” “大房的吃穿用度现在都是周姨娘在打理,您若有什么,应该去问周姨娘……小姐?!”连翘听见开门声,立刻回了头。 薛锦绣走了出来,笑着打量了一下她的大堂哥薛明博。薛明博对她的出现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六妹妹回来了,去外面玩了一趟过得可还好?” “大哥今天来所为何事?”薛锦绣对这位秦氏的儿子一点好感也没有,以前薛府还未落败时,年纪轻轻,便将屋里的丫鬟们都祸害了一遍。 “我从来不知这府里怎么就是妹妹当家做主了!我这个长房长子,怎么就入不了这库房了!昨儿不过是晚上想吃一碗燕窝,厨房里的婆子竟然说没有了。合着只有二婶婶吃得,我们都吃不得了!” 薛锦颜也听到此话,低声对薛锦绣道:“他不过是来多要些银钱,给他便是了,省的又要说些混话!如今大伯因断了腿,周姨娘自从薛锦林失踪后也变得有些疯癫,没人管得住他!” 薛锦绣按住她的话头,直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大哥是家中长子,自然要知道府里到底是个情况。” 薛明博哼了声:“算你识相!” 库房的书桌上堆着一摞摞的账本,可薛明博哪里会看得懂这些。薛锦绣笑呵呵道:“如今大哥是府里的顶梁柱,本来这些账务之事都该要大哥过目,但是您现在也看到了,这么多的账本,你都要看的话也太过繁琐了。” “恩。”薛明博点点头。薛锦绣让人上了茶和茶点,自己则在那些账本抽出一本:“大哥,妹子给你说句实话,咱们府里的确是有钱,但你也知道上次府里遭了劫,朝廷又派下了任务,府里的现银还要紧着铺子,所以咱们能用的就不多了。” “呵,我薛府难道就只有那么点银钱?!不过区区五万两白银,当初老夫人的陪嫁可就达到万两!” 薛锦绣道:“大哥话说得没错,我也没有说一两银子也拿不出来。咱们就算银子再不多,比起旁人那也是金山银山。不过大哥您想想,为什么分家之后三叔就急着搬走了,而我们却没有搬呢?” 薛明博不说话了,饶有兴致听着薛锦绣讲。 “是了,老夫人在时咱们三房就已经分了。按理说,这老宅的一切都该由大房来打理。只是我娘病着,需要静养。而咱们又不能白吃府里的饭菜,便想着替大哥你分点忧。府里这么多双眼睛也都盯着,每个月的月例都没有少,但妹子还是做错了,毕竟大哥已不是年少时候,外面的交际应酬都需要银钱,这一点是妹子疏忽了!” 薛明博听得无比爽快,顺带看这个刚回来的妹妹顺眼不少,笑道:“六妹妹不愧是在外面见过世面的!” 薛锦绣突然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对着薛明博做了个眼色。薛明博心领神会,知道这是有私事要说,立刻对着旁人道:“你们且下去!二婶快醒了吧,三妹妹还是去照顾二婶婶才对。” 薛锦颜似要争辩什么,见着薛锦绣从容的神色,也就静静离开了。 顿时屋中只剩两人,薛锦绣将一个锦盒拿出。“这是当初分家时公中立的字据,上面都写着大家各自拿了多少,也由族里的老人做了见证,谁也不能随便更改。” 薛明博眼前一亮,这些字据他有听闻,但是大房的家财一直都是薛家大爷把持着,他纵然有个长房长子的名衔,但每个月也是领着月例过日子。 “妹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领着月例过日子的其实都是我们这种宅子里的女人罢了,大哥你是薛府的爷,如今大伯病着,你就是顶梁柱啊,哪有顶梁柱还领着月例过日子!就像大伯,三叔,还有我爹都是直接去名下的商铺拿用度。” “你的意思是……”薛明博心中颇为激动。 “这府里的铺子最后还不都是大哥你的!”薛锦绣终于将薛明博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薛明博却咳嗽了一声,严肃道:“这种胡话以后休要多言!” 薛锦绣连忙陪笑道:“妹子没念过几天书,说话粗俗了些大哥您别怪罪。不过妹子说的是真心话,方才我与姐姐一同看账的时候便发现,如今外面没有爷们管事那些铺子的伙计掌柜也都懒散下来。我就想着啊,若是大哥能去管管,这些铺子经营的好了,我们都跟着沾光呀!大哥的应酬交际,也可以直接从铺子上走,多少都凭大哥做主。” “你说的倒是不错,只不过……”薛明博还有一些顾虑。 薛锦绣又道:“虽然大哥一向聪慧过人,不过对于经营一事也不好一下子全部接手。不如先试试两三间出息不错的铺子,这样也不算违背了大伯,反而是在替府里分忧呢!” “还是六妹妹看得通透!”薛明博爽快的笑起来。 薛锦绣忙道:“我也是昨儿回来听人把府里的情况说了一遍。当时我就想啊,本来已经分家了,我们就该迁走了,要不是大伯大哥念着亲情,让娘还能留在府里,还能用府里的药材,说不定……哎。大哥是爷,怎么能和咱们这群宅子里的女人一起领那些月例呢,我那阿姐也是个死心眼子,只晓得一味的按着规矩行事。” “阿颜一向如此,小时候老夫人就夸她规矩好,可我瞧着这人啊,还是要知道变通。”薛明博此刻也不怎么气了。 薛锦绣不欲多说此事,将一些商铺的账本拿了出来,鉴于薛明博的能耐,薛锦绣简单明了的将铺子的收入项目只给他看。这些薛明博倒是知道,而且见薛锦绣拿出来的都是府里经营的当铺,金银这类的有大宗银钱入账的商铺,心道她还算识相。 一番讨论后,薛锦绣道:“大哥此举是替大伯分忧,先管着这三间铺子试试手。我这就吩咐人将铺子的详情还有账本送到大哥书房去。” 薛明博不过是想来多要些银钱,没想到薛锦绣直接给了他能下金蛋的母鸡,与其找别人要,不如自己有。薛明博很是高兴,并未做多纠缠,夸了薛锦绣几句后便走了。 连翘连忙走了进来,心有戚戚:“小姐,您……没事吧。” 薛锦绣纳闷的看着她:“我能有什么事,你家小姐福大命大,好得很呢。” “那……” “放心,大少爷心情好,不会来找咱们麻烦了。”薛锦绣清理着账本,将它们重新摆整齐。 少卿,薛锦颜也赶了过来,听了薛锦绣与薛明博得对话后,意味深长地看着薛锦绣:“你说的那些铺子,虽然银钱进项大,但同样一个不慎,赔得也是最多的……” 薛锦绣无所谓地摆摆手:“操那些心做什么,有些人就是喜欢不见棺材不掉泪。对那些狂妄自负的人何必多费口舌,顺着他们的意思来,他们反而把你当做知心好友,反正那都是大房的家产,这样不更好吗?我知道你和爹爹是好心,见着府里遭此大难,想留下来,希望与大伯一起度过这次难关。可别人不把你当做亲人,何必作践自己!若是母亲的身子好些了,咱们就搬到庄子去!这个府,本来就是大伯的,咱们再留下去,小心留成了仇人!” 薛锦颜长叹一声:“爹爹常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兄弟一心,其利断金。如今却……” “可爹爹却忘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薛锦绣冷静道,“人心难测海水难量。咱们的好心在旁人看来或许还被认为是谋夺他们的家财,何不好聚好散呢。” 薛锦颜无言以对。她能理解薛永年的心情,毕竟是一个娘胎出来几十年的亲兄弟,可也知道薛锦绣说的有道理,再待在府里只会将二房给拖死。不由道:“宋大夫开的药,娘今天喝了感觉很好。我想再去问问他,看阿娘的病还有什么要注意的。若是阿娘身子好些了,等爹爹回来,就搬去庄子吧。” “恩。”薛锦绣已经开始专心地看着二房名下铺子的情况,一时间算盘打的飞快。琼枝和连翘在旁边候着。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薛锦绣大致将二房这半年来的账务查清了,基于薛永年留下的经营方针,一道道的命令吩咐下去,开始传唤长陵各个铺子的掌柜娘子还有掌事们来薛府。 此时宋玉正在薛府的小药房里看着那些十分少见的珍惜药材,见得薛锦颜来,立刻道:“三小姐有何事?” 薛锦颜说明了来意,宋玉笑道:“令堂的病并非什么顽疾,虽然需要静养,不过再过七八日,下床走动一二也是可以的。” 薛锦颜连忙道了谢,见宋玉似乎十分醉心医术,立刻道:“薛府虽是商贾之家,但家父十分喜爱藏书,亦有不少关于医术的古籍。” “不知能否有幸一观?” “当然。”薛锦颜本意便是如此。 薛永年的藏书这些年来几乎都被薛锦颜搬到自己那边去了。薛锦颜一向风雅,小书阁就建在竹林旁,安静,清幽,的确是个看书的好去处。 “我曾听叔父说临溪烹茗,竹林抚琴乃是人间乐事,今日算是托小姐的福能读到好书,看此好景。” 薛锦颜淡笑不语。引了宋玉去书阁藏医书的地方,便不再打扰。谁料宋玉挑了一本书出来,见周围无人,立刻慌了一下神,连忙走了出来。由于薛锦颜一向喜欢清静,书阁这边的丫鬟都是在外面侯着。但宋玉却是不知道的,一个路痴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宋玉擦擦额头的汗,还好薛锦颜还没有走远,立刻追了过去:“三、小姐!” “宋大夫还有何事?” “额,那个……”宋玉觉得将自己不认识路这个理由说出来也太有损自己神医的形象了,便道,“关于令堂的病,还有些事想要与小姐交代一下。” 薛锦颜果然停下了脚步:“多谢宋大夫挂心!” 宋玉松口气:“既然来了书阁,不如就在这里说吧。正好也看看古籍里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方子。” “好。”薛锦颜欣然点头。 一零二章 婚事 二人一起坐在书阁的旁的木桌旁,宋玉惊奇的发现薛锦颜竟然还知道一些医理。 “原来宋大夫去过那么多的地方,我听说南边那里的冬天都没有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薛锦颜托腮饶有兴致地听着宋玉说着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宋玉难得遇到一个这么好的听众,当即口若莲花,硬是比那说书先生还要说的精彩。 “……长陵离凉州那么近,你应该去看看那边的戈壁,所谓‘大漠孤烟直’诗里说的真好啊。” 薛锦颜十分钦羡,听得此言,却也不得不说:“我不比宋大夫是男儿身,小女子抬起头便是这四方的天和四方的地。” “谁说的!”宋玉不敢苟同,“王嫂也是女子,还不是一样走过那么多的地方!所谓巾帼不让须眉,你若想走,谁有能拦住呢?” 薛锦颜摇摇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如王嫂那般洒脱。活在一个大家族里,一举一动都不能让族人蒙羞。”说着,不由笑了笑,“这些说的怪没意思的,方才听你得那道南方的吃食,不如今晚就让厨房试着做吧,看看味道如何。” 正说着,门外的丫鬟走了进来,在薛锦颜耳边说些什么,薛锦绣只好道:“宋大夫,我……突然有些事,不能久留了。这书阁里巧月都十分熟悉,就让她留在这里伺候吧。” “无妨,既然三小姐有事在身,也不好多叨扰。” 薛锦颜欠了欠身,带着丫鬟立刻走了。路上小丫鬟道:“大姑奶奶带了教养嬷嬷来,说是……” “说!” 小丫鬟心一横,赶紧道:“说是周家规矩大,要让教养嬷嬷来教小姐您规矩!现在绣姐儿正在前厅呢!” “阿绣?菩萨保佑,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前厅里,薛锦瑜惊诧地看着失踪大半年的薛锦绣,过了好半响,总算是回过神。一如既然的拿出长房长女的气派出来:“阿绣,如今既回府,就应该在闺阁里好好呆着,如此冒头露面,成何体统!” “大姐这话说得真好,我在薛府里也是冒头露面?那大姐姐已经嫁人,不在叶府好好呆着,三天两头的往娘家跑,也不怕人说闲话!”薛锦绣嘴皮子快得很,丝毫不给薛锦瑜说话的几乎,立刻道,“大姐可是长房长女呀,俗话说的好上梁不正这下梁歪,大姐可要给咱们这些当妹妹的带个好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呀?” “哼,小小年纪牙尖嘴利!”薛锦瑜甩了袖子安坐椅上,“我岂不知堂堂薛府原来已是阿绣当家了?” “阿绣不知什么是当家什么是不当家。只晓得如今大伯病重,三叔家事繁忙,我阿娘卧病在床,爹爹外出收账,大哥管着外面的商铺,我做为薛府的女儿自然要帮着官家,替长辈分忧解难!我听闻,若心中存着善,看什么都是善,若心中存着恶,看什么都是恶!这府里明明一直都是大伯当家,再不济也是大哥当家,不知大姐姐心中存的什么,竟然看成了是我当家。” 薛锦瑜气的气的脸色发白,她身旁的嬷嬷当时气定神闲,悠悠开了口:“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喜莫大笑,怒莫高声。莫窥外壁,莫出外庭。六小姐性子急了些,可也万万不该如此对长姐说话。” 薛锦绣一脸无辜:“嬷嬷,我怎么对长姐说话了呢?我对长姐说了什么惹的您发出如此感叹?”说着,朝着自己身边的嬷嬷询问道:“嬷嬷,方才我可有高声失笑之举?” “小姐说话一向温和,并未失仪。” “我可有不敬长姐之举?” “大姑奶奶关心府中事宜,小姐一一告知,并无不敬之举。” “我可有出外庭?” “小姐真是说笑了,您现在一直在府里呀。” 薛锦绣笑了笑:“那若是主子说话,下人插嘴,又该当如何?” 嬷嬷道:“这才是失了规矩!” 薛锦绣做出恍然大悟状,疑惑地看着薛锦瑜:“大姐,这位嬷嬷可是你带来的教养嬷嬷?”话音落,前厅里的伺候的丫鬟嬷嬷们顿时朝着那嬷嬷看去,目光灼灼。 薛锦瑜见自己被薛锦绣如此戏弄,心中早已不满,正好看见薛锦颜从屏风后走来,当即道:“阿颜,咱们可都有个好妹妹呀!” 薛锦颜一愣,打量了一下四周,当下了然——看来她这是在阿绣这里吃了亏。 薛锦瑜见正主来了,也不与薛锦绣多费口舌,“妹妹来得正好,过几日我打算在府里设一桌花宴,到时候周府的几位夫人也会去,上京的大宅的规矩与我们这里自不一样,这位嬷嬷乃是京城里一等一等的教养嬷嬷,你且跟着她多学学。” “一个在主子说话还会插嘴的嬷嬷,真的是教养嬷嬷么?”薛锦绣凉飕飕地飘来一句。 “阿绣!”薛锦瑜终于忍不住了,“我与你阿姐之间相谈,岂有你说话得份!不过是念在姐妹情分上,见你年纪小不与你计较罢了!你一个女子,在外面飘荡着大半年,你岂知道因为你让薛府蒙了什么名声吗!你岂知道,因为你失了女子的名节,让你姐姐蒙受了多少的非议吗?!如今竟不知反省,还在这里逞一时口舌之快,简直胡闹!” 薛锦绣面不改色,依旧悠闲地说着那句话:“我只知道这人心中想的什么所看到的便是什么,女子虽不读圣贤之书,也要闻圣贤之道。圣贤者,心中光明磊落,纵然一时身处困境,但君子慎独。小女子不求兼济天下,但也要独善其身。我才回来两日,大姐也不过今日与我相见,便断定我失了名节,我着实不知这是一家子骨肉血亲应当说的话吗?好啦,大姐你已经嫁做叶家妇,不再是我们薛府人,至于那周府,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堂姐插手的道理!来人,送客!” “你敢!”薛锦瑜立刻起了身,身边的丫鬟婆子也围了过来,“我来这里是说正是的,劝你莫要义气用事!” “送客!” 薛锦绣声如沉石掷地,屋外膀壮腰圆的婆子们顿时进了厅堂,薛锦瑜见他们人多势众,又加之这里是薛府,若真闹起来,也是对她自己不利。气的咬牙,重重哼了声,带着人走了。 薛锦绣默默朝天翻个白眼,嘴里嘀咕道:“老娘忙的要死,还要抽出时间来陪你这个贵妇人吵架,真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闲啊!” 薛锦颜道:“将她气走了,后面打算怎么办呢?小不忍则乱大谋,爹爹的五万两银子才是最要紧的。” “阿姐,现在咱们与周府还没定亲呢,不过是相看而已。但也要仔细想想,薛锦瑜为什么急着想把你嫁给周府,这么着急的给你准备嫁妆。若你不嫁,周府不会帮薛府,一个失去娘家依仗的薛锦瑜,她在叶侯府的日子会好过吗?” 薛锦颜微愣。 薛锦绣道:“阿姐,你是当局者迷呀!你仔细想想,如今的局势,谁最怕咱们薛府出事?!是她薛锦瑜!商户女子嫁入侯门,已是不易,若娘家再出什么岔子,呵,叶侯府如今水涨船高,她又没有生下一个儿子……阿姐,可曾听过太平公主的故事吗?” “你——”薛锦颜猛地醒悟,“她在担心……” “大姐夫是个将才啊,深的太后欢心。如今宫里头可还有好几位未出嫁的公主呢。”薛锦绣拍了拍薛锦颜的肩,“咱们不必急。我说句难听的话,阿姐你不要见怪。薛锦瑜有句话是说对了,我失踪了大半年,名节早没了。阿姐你呢,当初为了拒绝江氏议亲,在雪地站了一夜,虽然没什么,可旁人会觉得这女子性格甚是诡异。” 薛锦颜笑了起来:“你干脆说咱俩就是两个破罐子,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是吗?” “正是此理!”薛锦绣见薛锦颜已经想通此关节,顿时轻松不少。 薛锦瑜和周府以那五万两银子咄咄逼人,看起来好似占得上风,可实际上谁是稳坐钓鱼台的那个,还不一定呢! 薛锦瑜回到府中,越想越气。“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被歹人掳了大半年,若还有一丝廉耻,就该死在外面!她竟然还活着!” “夫人别气,我瞧那位六小姐早就不知什么是廉耻了。”小丫鬟力度适中的给薛锦瑜捶着腿,小心回道。 “哼,她算个什么东西,值得我生气!”薛锦瑜喝了口参茶,缓缓舒口气,“七爷什么时候回来?” “大约还要七八日吧,” 薛锦瑜点点头,一想到叶莫辞看着薛锦颜的那双眼睛,呵,果然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吗?薛锦颜摸着自己的肚子,自从那次小产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她在这侯府里费劲的心思,可没有儿子一切都妄谈!看看方氏就知道了! 难道真要迎薛锦颜倒叶府来做贵妾?她不甘心!与周府联姻,巩固薛府的地位,娘家有了保障,她一时间没有儿子也没什么。可如果真让叶莫辞娶了薛锦颜,那她的正妻位置…… 薛锦瑜仰头倒在软塌之上。这几年为了显示自己大度,叶莫辞身边从不缺女人,她也用了手段,让那些女人只能生出女儿,男婴则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可如果薛锦颜来了……薛锦瑜微微张开眼,她必须好好盘算一下后面该如何! 当天夜里,薛锦绣特意换了一身素色的衣物,又让琼枝将自己打扮的可怜些。对着镜子看了好半天,总算是满意的点点头。王嫂坐在她屋里,笑呵呵看着这一切:“今儿晌午,阿绣可真是舌战群儒啊!” 薛锦绣摆弄着头上的发簪,“哪有什么群儒,大家都是小女子。”说着,起了身,让屋里的丫鬟都过来看了看,“觉得如何?” 连翘道:“小姐难得变得这么温柔贤淑。” 薛锦绣:“……” 王嫂掩面笑道:“阿绣这是要去见谁呢,打扮的如此我见犹怜?” 薛锦绣眨眨眼:“你猜?” 王嫂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猜,定是府上的大公子吧。” 薛锦绣冲着她点点头:“王嫂不愧是前辈高人!” 屋里的丫鬟们面面相觑,着实不是薛锦绣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还有这个王嫂,看起来不过是普通的大嫂而已,举止之间说得好听些是爽利,说的难听点则是带了几分粗鲁,可怎么看起来她们小姐很信服这个人? 此时屋外的丫鬟匆匆走来:“小姐,大公子回府了!” 薛锦绣眼前一亮:“好!” 一零三章 搬家 薛明博今日去铺子上直接支了二百两银子,正得意,听到丫鬟说薛锦绣来了,连忙让她进屋。正打算夸奖她几句,却见着薛锦绣梨花带泪的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薛锦绣是哭的真委屈,什么都没说,直接让琼枝将府里的账本都放在了桌上。薛明博看到那厚厚一摞的账本眼睛都晕了,顿时道:“这是怎么了?” 薛锦绣掩面小声抽泣着:“妹妹无能,这些东西还是大哥保管吧,也免得被人说闲话!” 薛明博挠着头,“六妹妹这是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这些事你和三妹妹打理的很好呀!”见薛锦绣还不准备说话,便对琼枝道:“你来说!” 琼枝便将晌午时薛锦瑜回府的事情说了。“……大姑奶奶说,小姐还没出阁,要好好学规矩。这府里那里是一个小姐能够管的,名不正言不顺,还连累了府里其他小姐的名声。” 薛锦绣哭得伤心,一抽儿一抽儿的:“我只是,只是想着替大哥分些忧,毕竟我也是薛府的女儿。是我思虑不周,不仅牵连了其他姐妹,还让长姐特意为我回了府。” “胡闹!”薛明博顿时就恼了,“她已经嫁到叶家,回来是娇客,薛府里谁管事还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薛锦绣薛锦颜不管事,难道要让他一个爷们管这些琐碎之事? 薛锦绣期期艾艾地看着他:“其实……长姐也是为我好。她还替姐姐准备嫁妆呢。” “嫁妆?”薛明博很清楚如果薛锦颜出嫁的话,嫁妆自然是由二房出,但是公中也要出一部分,而公中不就是大房管着吗! 薛锦绣点头:“恩,长姐很好的,从她名下的铺子里拿了些出来给我姐姐添妆呢,还说若姐姐出嫁,定然不能比她当年逊色,公中也要按着长房的规格来办婚事。” “按着她的规格?!”若不是顾忌着礼数,薛明博就要叫出来了!薛锦瑜当年出嫁的嫁妆,那可是连天家公主都要侧目。公中怎么可能拿出这笔银子白送给薛锦颜!当初老夫人让薛锦瑜嫁到侯府,这几年来,也没见着薛府捞着什么好处!他薛明博可是她的亲弟弟啊,几次让她去给叶莫辞说些话,给他捐个官做做,每次都被搪塞过去!薛锦瑜还真拿自己是长房嫡女,侯府夫人的架子啊,一个出嫁的人回到娘家指手画脚的,当真可笑至极! 薛明博想了想,委婉道:“薛府一向以孝为重,如今二婶病重,这是提婚事的时候吗?!” 薛锦绣不说话了,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薛明博气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好不容易到手的银子,铺子,难道就要因为薛锦瑜那该死的长姐风范,就要拱手让给别人?正烦躁,薛锦颜也来了。 “大哥,今天晌午的事我也在场,长姐她为了我……”薛锦颜微微欠了身,“我知道她是好意,可阿娘如今的情况,身边也离不开人。再者,前些日子我也管了一阵家,府里虽然还有些银钱,但还是节约些为好。” “对对对!还是三妹妹明理!” “所以今天我也是这样对长姐说的。”薛锦颜叹口气,她本身就有些忧郁,不似薛锦绣是假装的。此时眼眸低垂,轻声道:“可长姐如此盛情,即便我说了,也担心她误会。长姐虽然关心府里,可毕竟出嫁了,想来对府里的一些事情也不太熟了。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你规规矩矩的待在府里何错之有!”薛明博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二叔二婶都没开口,她这是管的哪门子的闲事!” 薛锦绣道:“可俗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想来是长姐听到了什么闲言闲语才会如此。我们,我们还是搬去庄子上好了,女子名节为重,受不起这样的折辱。” “妹妹要搬去庄子?!”薛明博大惊。 薛锦绣点点头。 “那府里怎么办?!” 薛锦绣道:“自然是要交给大哥了,”见薛明博要跳起来了,立刻补充道,“还有府里的大管事。” “李良才?” “以前李良才便很得老夫人喜欢,办事也有几分本事,后宅之事说多也不多,每样都是有条理可寻。李良才是府里的老人了,这些事他办的也顺手。” “这……”薛明博有些犹豫。 薛锦颜道:“三叔已经搬走了,我们若继续留在府里也是于理不合。” “二叔知道这事吗?” “爹爹已经写了信回来,信中已经言明了。”薛锦绣抢着道,还不忘提了一句,“恕妹妹多句嘴,如今府里正是多事之秋,没有当家夫人也不行,而且大哥也到了要议亲的时候了,不如将大伯母接回来吧。” 薛明博心头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薛锦绣。正欲嘴里说着好时,顿时想起孔氏和他父亲的话,他就算再大胆,也不敢私自将秦氏接回府里。心中顿时百味杂陈。 薛锦绣可不管这些,她只负责起个头,秦氏这个罪魁祸首想要一直留在老宅享福,门都没有! “阿秀说的没错,比起我的亲事还是大伯母更加重要些。”薛锦颜非常舍己为人。 薛明博有些感动了。虽然眼前两个是堂妹,可平日里接触起来远比嫁出去的薛锦瑜要多。当初薛锦瑜在府里时也是摆足了长姐气派,等嫁出去回府后又是一副不可一世的侯府夫人的模样,薛明博真是受够她了!她不过是个嫡出女儿,他可是正经的嫡出长子!想着给妹妹添妆,竟然没有想到将母亲从老宅里接回来,真是不孝!! “府里之所以有这些流言蜚语,还不是因为大伯母不在!”薛锦绣好像挺气愤的模样,“当初大伯母还在府里的时候,哪里会有这些事情发生!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人不信服大伯母……”说着,眼眶又红了一圈。 薛明博也跟着伤心起来,是啊,原来秦氏在的时候,府里多么热闹啊。哪里像现在,哎……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让大伯母回来。”薛锦颜道,“我知道大伯对大伯母可能还有些……但是,那些事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当初大伯气在头上,有因着有老夫人在场。如今,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府里一团糟,若没有大伯母回来主持……” 薛明博被这话倒是点醒了。若薛锦颜他们去了庄子上,府里就没有正经的主子主持后院之事。到那时,他再去薛家大爷面前求情让秦氏回来,岂不是水道渠成?!想通此点,对薛锦绣她们要走也就释怀了。最后还摆出了大哥的架势,要亲自护送她们迁去庄上。 回去的路上,薛锦绣长长舒了口气,薛锦颜则沉默的走一旁。她还不太适应今晚这样的对话。过了半响,低声说道:“大伯母回来后,若是拿出长辈的身份来站在薛锦瑜那边,我们该如何?” 薛锦绣冷笑:“阿姐你放心,薛明博才是秦氏的命根子,在秦氏眼里,若是和薛明博比起来,薛锦瑜根本不算什么。而且若我猜得不错,大伯很快就要再纳一房姨娘了。” “哦?”薛锦颜倒是没有特别注意这些。 薛锦绣道:“我也是听府里的婆子们说的,听说大伯这段日子多亏了一个丫鬟照顾。如今周姨娘不顶用,大伯身边又不能没人,想来那个丫鬟会被开脸吧。等秦氏回来,仅大房就有一摊子事要做,咱们又在庄子上,她顾得过来吗?” 薛锦颜点头:“有理。” 薛锦绣看着天空的月亮,心中则暗暗佩服她那便宜爹薛永年。哪是什么丫鬟,不过是薛永年特意买回来送给薛家大爷的。秦氏害的他们薛府如此,他薛永年一个大老爷们自然不能去和女人计较,后宅女人嘛,自然也要用女人来对付。 这些事,薛永年自然不会对妻儿讲,但买女人这种事还是要有人经手,薛锦绣也跟在薛永年身边学了好几年了,对薛永年会用那些人她还是清楚的。关于薛永年在府里的事,生意上的事,都要问清楚,问仔细了,她薛锦绣才好继续往下办。 三日后,薛永年回来了。虽然已经在信里知道薛锦绣平安回来,但亲眼见着时还是眼眶一热,别过头小心擦着泪。 知道女儿们决定要迁家去庄子,也没有什么异议。薛锦绣又赶紧将接秦氏回府的意思透露给了薛永年,免得到时候在薛明博那边穿帮。这本来也是薛永年的打算,所以也很爽快的同意了,他也决定去亲自跟薛家大爷提一下。随后又见了王嫂和宋大夫,自是再三道谢。 这日众人都起了个大早,刚分家那阵子庄子上已经都打点好了。所以这一次带了行囊并不多,主要是人过去。 宋玉见薛永年一路风尘仆仆没怎么休息,便替他开了幅安神的方子。薛永年非常高兴,骑着马对他道:“宋大夫如此医术,当真是华佗在世。” 听到有人夸奖自己医术,宋玉非常得意,但还是要矜持一下。不过也是说了一些真心话:“我瞧着薛叔如此奔波,便想到了我叔父,也是为了府里忙里忙外的,最后落了些病根。所以啊,有时候一些小毛病千万要重视,拖久了,受苦的还是自己。” 薛永年难得遇到宋玉这样的年轻人,也不由开了话夹子。他是大商贾,款款而谈起来能把死的说成活的,黑的说成白的。小伙子宋玉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本以为自己走的地方够多了,没想到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薛锦绣不得不撩开帘子,探着脑袋往他们那边望去:“真没想到宋玉竟然和爹爹聊得这么起劲!” 薛锦颜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马车,“小心让阿娘看到,又要说你了。” 薛锦绣这大半年来心早野了,规矩也忘得差不多了。听到此言,赶紧放了帘子,她可不想被方氏唠叨。 一零四章 密室 城郊的庄子很大,还连着薛府的部分田地,纵然分家时少分了些赚钱的商铺,不过薛永年看中的是这地方清静,也没计较什么。而且这里景致很好,主人家住的府宅是建在半山上,山路很宽,骑马乘轿亦可走。四周都是庄户人家,少了长陵闹市的繁华,多了几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宁。不过对薛锦绣来讲,这里连着马场,她又可以撒着丫子去玩了,咳,前提是不要让方氏发现。 刚搬来,虽然府里已经提前准备妥当了,但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还是不免有些忙乱。薛锦绣对这些向来不怎么上心。刚进府里,将自己的院子交给琼枝打理后,便抱着账本找薛永年了。方氏身子欠佳,所以府里安顿一事便落在薛锦颜身上。 王嫂本闲着无事,便跟在薛锦颜身边看能不能给她搭把手。没想到薛锦颜看着柔柔弱弱的,此时端坐在堂屋里,一道道口令发下去,竟将这几十号人指挥的井井有条。 “吩咐厨房今天上菜时多做些时令的开胃小菜,再看看这庄子上有什么新鲜的蔬果。大家也奔波了一日,想来也都饿了,晚上备好点心夜宵。”薛锦颜第一项便是将厨房的事给交代清楚。民以食为天,住的院落可以慢慢打理,但这一日三餐却是每天都要吃的。 王嫂见这里压根就不需要自己帮忙,也就在这庄子里随便转转了。她闲着无事,干脆走出了庄子,看看这半山坡的景色。夕阳西下,庄户人家,处处都透着闲适。王嫂伸了个懒腰,不得不感叹这薛家二房倒是个会过日子的。在薛府二房待了这几日,王嫂思量着,要不是她儿子都娶亲了,她肯定要上门来求娶一个。娴静从容如薛锦颜,活泼爽利似薛锦绣,都是好姑娘呀,也不知以后会便宜到哪家小子了。 不过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王嫂觉得自己还是应当帮一下那个俞木头。毕竟当初在凉州,俞瑞安那活阎王的名号还真是在凉州世家圈子里传遍的,纵使有姑娘心悦他,他也有本事把别人给气跑了。俞母有心办了好几次花宴,结果都是惨不忍睹,想到此处,王嫂不由掩面笑了笑。 还不知自己被人惦记上的薛锦绣,正将孔氏交代她的事原原本本的与薛永年说了。薛永年面色哀戚,纵然他对孔氏多有不满,可如今斯人已逝,心里留的也全都是她的好来了。 当夜,薛永年便带着薛锦绣去了孔氏所说的庄中密室。石道里布满灰尘,薛永年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薛锦绣也不敢大声喘气,一路跟着。 终于走到了顶头,一扇铁门赫然出现在二人眼前。门上刻着许多纹路,薛锦绣盯着瞧了好半天,约莫知道这里面应该藏着什么机关,但具体是什么她就是两眼一抹黑了。倒是薛永年指着铁门一角的图案轻声道:“这里刻得是咱们的族徽。” 薛锦绣凑了过去,借着灯笼的微光,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些:“那这里就是放钥匙的吧。” “恩。”薛永年点点头。 薛锦绣突然来了一句:“爹,万一有什么暗器射出来,咱们能避的开吗?” 薛永年道:“阿秀,站后面去。” 薛锦绣嘿嘿笑了笑,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面护心镜和一个模样怪异的面具递给薛永年:“只要不是要紧部位,就算受了伤宋大夫还在府上呢。” 薛永年看着这两样东西哭笑不得:“这次倒是你细心了。” 二人不再闲话,薛永年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插-进去,便立刻带着薛锦绣往后退了好几步。薛锦绣一直都觉得古代的奇门遁甲之术神乎其神,尤其是以前武侠小说里的那些机关,看起来总不似真的。只是当她看到工匠们不用一根钉子便造出的古塔,这才明白了古人的智慧。 眼前的铁门轰轰而开,灰尘惊起,薛锦绣掩面咳嗽了好几声。薛永年挥了挥手扫开那些灰,提起灯笼便往里走去。 薛锦绣觉得喉咙好了些,也跟了上去。刚进了密室内,顿时瞪大了双眼,双手不由捂在嘴巴上。喉咙里结结巴巴地半响说不出一句话。 “爹爹爹爹……这这这这……” 薛永年深深吸了口气,就听到薛锦绣终于熬不住的喊了一声:“天呐!!!” 眼前满满一箱的黄金,在灯笼的幽光下,泛着诱惑的光芒。薛锦绣想都不想,就将离自己最近的木箱打开,又是一阵金色的幽光映入眼帘。 木箱依次排开,薛锦绣使出了全身的劲儿,一箱子一箱子的掀开。 富!可!敌!国! 除了这四字,薛锦绣再无其他言语。 眼前不过是冰山一角,这个密室非常大,不远处黑漆漆的,灯笼里的烛光照不过去,那里肯定还有东西! 薛锦绣恨不得把金子全部倒出来,然后跑上去打滚!这么多的黄金,她能不能挪一部分出来造个金屋,还嫁什么人呀,找个看得顺眼的男人养着,富婆就要摆出这样的暴发户架势。怎么,看不顺眼?小心我拿金子砸死你!作为一个庸俗又爱财的女人,薛锦绣觉得此时此刻她的人生圆满了! 两个人怎么走出密室的他们也不知道了,皆是浑浑噩噩,挂着如痴儿一样的傻笑。若仔细看去,还能发现这父女二人笑的神情几乎都一模一样——奸-商气质一览无余。 薛永年到底还是比薛锦绣多吃了那么多年的米饭,傻笑后还是努力把嘴角给歪回来了。嘱咐道:“今晚之事,切莫声张!” 薛锦绣立刻点头:“女儿知道,所谓财不外露,一个不慎,怕是又要引来祸端!” 手中有的银钱,薛锦绣越发底气足了。薛永年也清楚薛锦瑜仗着侯府与周府对他咄咄相逼,薛锦瑜一个妇道人家不足畏惧,倒是周府需要谨慎相待。 朝廷缺银子不错,如今薛府有的死银子,但怎么送才不招惹祸端,才能独善其身,才能打击周府让他们死了心,这却是一门学问。薛永年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脑袋又恢复到了往常的冷静中。 薛锦绣则是飘着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洗漱后缩在被子里笑了半天还停不下来,最后更是抱着被子在那张大木床上滚来滚去。一直折腾到了天近大亮,这才浅浅的睡着了。 如今搬到城郊山庄里,没了大房三房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也没了生死的担忧,手里有钱,可靠的老爹也在身边,方氏的身体也恢复的很快,薛锦蓉也稍了信回来,说盛哥儿在族学里一切都好。这次,薛锦绣是彻底放下心了。 那忧心忡忡的日子,就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如今从噩梦醒来,天还是那么蓝,风依旧是凉爽。薛锦绣仗着自己的骨头都长好了,便牵了小红去马场溜达。 正惬意着,听到一阵马声嘶鸣,薛锦绣回过头,就见着王嫂勒着缰绳也在这边骑马游玩。 “丫头,与我比比如何?”王嫂高喊了一声。 薛锦绣兴致正浓,当即爽快的答应了,然后……爽快的后悔了。 “不比了不比了,我认输!”薛锦绣喘着气,看着已经跑得只剩一个小点的王嫂,当即举了白旗。少卿,王嫂飞驰回来,扬着马鞭,笑道:“丫头,你这骑术还得多练练呀!”又打量了一下薛锦绣胯-下的枣红骏马,“性格倒是温顺,就是速度慢了,倒是适合女儿家骑马郊游用。” 薛锦绣累的满脸通红:“能郊个游就不错了,又不指着它去打仗!”说着,不由想起了俞瑞安的那匹黑色骏马,那倒是匹战马,就是性格冷了点,还有些目中无人,跟它主人一个德行。 见王嫂对马颇有研究,薛锦绣不由道:“王嫂倒是个中高手!” 王嫂道:“我家里养着十几匹,即便不会,看也看熟了。” 薛锦绣不由轻声“哇”了一下,王嫂又道:“不过最好的那一匹,却被俞瑞安那小子给挑走了,他倒是眼睛毒!” “龙雀?” 王嫂点头:“正是!” 薛锦绣不由猜测眼前之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专门养马的?可看起来又不像啊。不过看样子她与俞瑞安那么熟,以俞瑞安的身份所认识的人,肯定也是不凡吧。等等,俞瑞安这家伙的交友范围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测。 若以王嫂的年纪来看,应该是府里的当家主母。哪有当家主母整天不着家,带着一个路痴大夫到处跑的? 她正胡思乱想着,一旁的王嫂开了口:“等过些日子,人在多些,说不定还能打场马球呢。毕竟再过两月,入冬后天就冷了。” 薛锦绣顿时来了精神,穿越前她就听说过这项运动,可惜一直无缘得见。马球是贵族的运动,普通老百姓连马都养不起,更何谈马球。听着王嫂的语气,打马球对她来说好像不过是家常事。薛锦绣越发好奇起王嫂的身份,不过她也知道,有些问题还是不要问的好,旁人愿意告诉你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 当日,薛锦绣引了王嫂去了她那山脚下的雅室。她还记得在这里,俞淑君,俞瑞安,还有冯意与她们一起玩耍,没什么烦恼,也没有身份之差。她还得意洋洋的在俞瑞安面前显摆了一下自己做的那把伸缩匕首,可自从冯意那件事后,她便很少再来了。 雅室里的摆设依旧,却是物是人非。临窗青瓷瓶中的白玉兰换成了四季海棠。薛锦绣难得有些雅兴,亲自煮了茶摆出茶点来招待王嫂。 王嫂见识很多,薛锦绣边听边想着自己以后也可以像她一样。唔,替爹爹出门收账顺带游玩是个不错的理由。她很清楚自己如今的情况,虽然府里人不说,但失踪大半年,带着陌生女人和一个陌生大夫回府的薛六小姐,自身清白早已说不清楚。若要嫁人,除了招个入赘的,否则很难结到好姻缘。薛锦绣不在意这些,她只想过得自在,就像王嫂这样,女子又如何,想开了,过得也就快活了。 王嫂却是越看她越觉得这丫头对她的脾气。而且在岚水的日子,也看得出安哥儿对这丫头有意,为了自己欣赏的两个小辈,忍着性子回趟凉州倒也是值了。 一零五章 藏人 王嫂心里这么想着,行动也立刻跟上了。只是宋玉这小子还是有点让她放不下心,回到山庄后过了几日,专门找了一个下午与宋玉说起自己打算近日回凉州的打算。 这些日子宋玉一则是以权谋私的帮薛锦颜整理她的那些古籍,另一则便是打算在这山上走走,看能不能开辟一个小园子出来中些草药。不像以前那样颠沛流离,小日子过得颇为顺心。不过听到王嫂说要去凉州,当即二话不说回道:“好啊,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王嫂立刻按住他:“你就在这里老实待着。凉州那边虽然有柱国大将军,但保不齐也有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我受你叔父之托,要保你周全,切不可冒险而行。” 宋玉无奈的笑了。他本是宋家旁支一脉,除了族谱上有他一个名字外,与当日上京名门宋氏压根没有多少关系。奈何宋府获罪累及九族,多少族人死于非命,若不是当日他在外求医,保不齐如今也是身首异处。 王嫂心底也颇不是滋味,说到底宋府也是被俞家给连累的。上京那些狼崽子们早就看手握佑威军的柱国将军府不顺眼了,先是架空了替将军府说话的陈相,而后又编造了谋逆造反的罪责给站在将军府这边的宋府。幼帝无知,朝政握在叶侯和江太后母家手中,简直就是乌烟瘴气,一团乱麻! 宋玉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宋府兴盛时他没有去凑热闹,宋府衰败后对他而言除了要躲一下那些吃饱了闲着没事做得朝廷里的人,也没什么其他特别之处。见王嫂这么说,也就点头道:“好,我就留在这,嫂子一路小心。” 王嫂回屋收拾了一下,打算三天后出发。临走时打算在长陵逛逛,看买些什么小礼物带给俞府里的那些小泼猴儿们。 而薛锦绣终于从“咱有钱啦”的振奋中恢复了正常,看着今天的晚膳,不由歪着脑袋,指着一碗东西好奇道:“这是什么?” 连翘走过一看,回说:“哦,这个呀!是药膳啊!” “药膳?”薛锦绣一头雾水,只听连翘理所当然道:“小姐您这几日魂不守舍的,也没什么胃口,琼枝姐姐就去找了三小姐,正巧宋大夫也在一旁,说了一通医理,琼枝姐姐也听不懂啦。不过三小姐好像挺赞同的,今天就给您换上了这个,说是开胃用。” 薛锦绣艰难地哽咽了一下:“这东西能吃么?”说着,又走近闻了一下,苦着一张脸说道,“我不喜欢吃萝卜!” 连翘道:“三小姐说这是‘萝卜天麻豆酱汤’对脾胃很有好处的,平肝熄风、祛风定惊,很适合小姐您喝的。” “阿姐什么时候对药理这么有研究了?”薛锦绣好奇道。 “咦,小姐您还不知道吗?宋大夫这几日一直在鼓捣什么药膳,三小姐便将一处小厨房借给他使呢。不过话说回来,宋大夫人可好了,还会与二爷一起去庄子上给那些佃户们瞧病呢。三小姐的寒症一直都要靠药养着,宋大夫来了之后还替三小姐诊治了一番,哦对了,一开始做药膳就是给三小姐吃的,宋大夫说三小姐的体寒之症,不可仅靠药物,否则会造成什么体亏什么的……反正说了一通我们也听不明白,最后就是要让三小姐食补,多吃一些药膳是最好的了。府里还有人说……” “说什么?!” “呃,小姐您快用膳,凉了就不好了。”连翘见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心虚地让薛锦绣吃饭。薛锦绣那里肯放过这么个大八卦,朝着连翘勾了勾手指:“最好老实交代!” 连翘拍了拍自己这张大嘴巴,硬着头皮道:“说宋大夫和三小姐看起来挺般配的。” “传遍了?!” “没没没没……”连翘连忙摆手,“我就是听了小厨房那边的丫鬟说的。” 薛锦绣严肃了口吻:“这种话不可乱说!若你在听到有人提起,将她名字报来!”名节一事可大可小,宋玉是医者父母心,万一对薛锦颜无意,她姐姐可受不起第二次伤害。而且,宋玉虽好,奈何终究来历不明,对他的身份依旧一无所知。 不过府里有这种流言也是情理之中,薛锦颜如今已虚岁二十了,按着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说算得上是大龄未婚女青年,她的婚事自然要被人议论的。 不过以前听王嫂说宋玉心仪的女子模样,那活脱脱的就是一个薛锦颜,也不知道他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薛锦绣觉得自己的经历对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也算是惊世骇俗了,可她还是不能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过去问他:喂,你对我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越想越纠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薛锦绣默默吞了一口汤,这才意识到连翘给她盛的是那碗萝卜汤,一张脸顿时憋得快成黑紫色了。她真的很讨厌吃萝卜呀,下次薛锦颜要给她送药膳时,最好提前问清楚! 用过晚膳,薛锦绣便在庄子里散步消消食,顺带问了一下王嫂的近况。 “她今日走的,现在应该是在管道上了吧。”薛锦绣也不指望有人回答她,不过是自言自语一下。 走了会儿,觉得有些渴了,便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连翘正给她上茶,奈何薛锦绣今晚没怎么吃好,此刻便挑剔起来,看着那杯清茶,不由皱了皱眉头,“昨儿喝的那个蜂蜜水不错,我要喝那个。” 连翘无法,只好道:“那小姐您等会儿。” 薛锦绣摇着小团扇,点头同意了。 月上眉梢,天空繁星正闪烁。薛锦绣不由长长叹口气,回到古代就这点好,抬头就能看到银河。正小小的惬意时,突然被人拉了一把,差点从石凳上摔了下来,不等她大声叫起来,耳边便是一个急促的声音:“丫头,是我!” “王嫂?!”薛锦绣还是低声惊叫了一把。 王嫂不由分说地拉着往偏僻处跑,薛锦跑得晕乎乎地:“王嫂你这是做什么呀?!” 少卿,二人停下来,四周站着好几个黑衣人,薛锦绣的心跳顿时慢了半拍——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她好像没有惹到什么黑道上的人呀! 薛锦绣撞着胆子走近了几步,差点就要喊起来,被王嫂一把捂住了嘴。 “不要乱叫!” 薛锦绣痛苦的点点头——快放手啊,她要窒息了!只待王嫂手一松,薛锦绣立刻拍着胸脯喘气,一边指着一个黑衣人背着那个人道:“俞瑞安?!他他他他……” 王嫂道:“丫头,找个没人打扰的房子,快!” 薛锦绣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不过俞瑞安一张脸惨白无比,走近些好像还能闻到一股血腥气,薛锦绣也知道耽误不得,连忙带着人抄着府里一条僻静的小路避开了丫鬟小厮来到一个小屋里。 薛锦绣这才看清楚,俞瑞安整个人好像被抽离了灵魂一般,死气沉沉地躺在那里。王嫂与那些黑衣人不知道说些什么,过了会儿,便过来与薛锦绣道:“丫头,事情紧急,这些日子他就拜托你了!” “啊?!”薛锦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王嫂道:“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没什么大碍,只需要静养就好!” “等等等等……”薛锦绣立刻打断她的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收留他,你们为什么不带他走,王嫂你不是要回凉州吗,既然伤口无碍,以俞瑞安那自幼练武的身体,肯定能支撑着回去的!万一他给薛府带来麻烦怎么办!”话音落,就感觉几道不善的目光朝自己扫来,薛锦绣颇有气势的一一瞪了回去! 王嫂无奈,只好道:“回凉州的路上已经被人埋下杀机,他现在昏迷不醒,最好留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静养。丫头,我信你,你就发个慈悲收留他几日好吧!” 薛锦绣狐疑地看着她:“到底出什么事了?俞瑞安又不是什么等闲之人,世家大族之子,有谁会来杀他?!” “叶莫辞!”王嫂毫不避讳地的回道。 薛锦绣彻底晕了,这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王嫂见她神色不定,知道她心中疑惑,此时为了让她安心,也只好低声道:“丫头,我也姓俞!” 薛锦绣一惊。只听王嫂道:“我是他二姑!你救他,俞府会一辈子记得你这个恩情的!你放心,此事不会牵连到薛府!” 薛锦绣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极快,王嫂救过她一命,若不是王嫂,想必宋玉也不会救她。她当然知道要报答,可从没想过会要以现在这种情况来报答啊! “他这个样子,还是让宋玉来看看吧。”薛锦绣就要往门外走,却被王嫂紧紧拉住,“不!此事不能再让人知道!连你爹娘也不要说!他来长陵很隐秘,没有人知道是他。如今长陵戒严,出不去,只能暂时找个地方地方藏起来。” 薛锦绣不想惹这个麻烦,但是王嫂救过她一命,而且俞瑞安……若是是个陌生人还好,偏偏还是个自己认识的人!见死不救什么的,她还是做不到啊!可万一牵连到整个薛府,这样的罪责她真的承受不起!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王嫂和那些黑衣人竟然已经走了! “喂!喂!”薛锦绣又不敢大声喊,这……这是硬塞给她了?!你们这群人还有没有良心啊!怎么世上会有这么一群无赖啊! 薛锦绣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直愣愣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俞瑞安,谁能告诉她,现在该怎么办? 一零六章 相处 月光从木窗里倾泻进来,过了半响,薛锦绣才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灰小心翼翼地走到俞瑞安身边。 他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眸紧闭,眉头微皱,看的薛锦绣都觉得自己有些强迫症想要帮他给压平了才好。他这副安安静静的模样,比起醒来的时候,不知少了多少的压迫感。睡着的时候,还是挺亲切的,呃……相对于醒的样子。 不过薛锦绣还是不敢靠的太近,总觉得若是太近了下一刻他就会猛地睁开眼,迅若猎豹,然后一剑穿喉! “哎……”薛锦绣认命的叹口气,自言自语说,“俞木头,你乖乖睡着啊,别乱动,让我想想怎么把你藏起来。” 思量着自己离开的很久了,连翘肯定担心,便又合上了门,想了想,还是将门锁住,将钥匙拿走,这才稍稍放下心,快步朝着之前的凉亭而去。 凉亭里已经聚了五六个丫鬟,薛锦绣看到这阵势就头如斗大,咬牙往那边走去。连翘眼尖地发现了花丛旁的小径里一个人影走来,立刻嚷了一声:“小姐!!” 薛锦绣呵呵干笑:“哎呀,连翘啊,今晚月色真好啊……” “小姐!”连翘急的满头是汗,结果薛锦绣竟然是这副无所谓的态度,顿时就有些生气了,“您去哪里了,怎么都不说一声呢!” “呃……”薛锦绣开始胡编乱造,“连翘你听过游园惊梦没?” 当然没听过!这个时代根本就还没有这出戏! 连翘环抱着手臂微挑着眉看她,那意思似乎在说‘编,继续编!’ 薛锦绣拉着她往回走,又对着那边站着的丫鬟笑呵呵道:“散了吧,散了吧!” “小姐,您到底怎么了嘛!”连翘还没消火,“您若再出什么意外,夫人还有三小姐……” “好啦好啦,我错了!”薛锦绣赶紧投降,“就是看着月光洒在那边的花圃里特别好看,便起了兴致过去。”又用着怪异的戏曲调子,哼了一句,“不至园中,怎知春-色如许?” 连翘那她没办法,只好嘱咐道:“小姐您以后再去那里,都要跟奴婢说一声,免得大家像个没头苍蝇似得乱找。” “好好好!”薛锦绣推着她往自己的院子那边走,生怕连翘听了她的话跑去花园那边检查什么。 一夜难眠,天刚蒙蒙亮,薛锦绣就起来了。抱膝坐在床上,不由又叹了口气。昨晚换衣裳的时候,她才发现王嫂不知在什么时候把俞瑞安要静养需要调理的药方给塞给她了。幸亏当时连翘和琼枝不在身边,吓得她赶紧将那药方藏了起来。 现在要怎么办? 如果要照顾俞瑞安,她必须住在花园那里。幸亏大家都是刚搬到山庄来,府中丫鬟小厮都集中在主屋,以及小姐们住的院子这边。府里许多事都还在慢慢安排,反正山庄的主屋以及各院各厢房都种植了花草,那个专门的花园子暂时除了花匠打理外,也没多少人愿意去逛。昨晚将俞瑞安放在那边,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薛锦绣坐在床上想了半天,最后烦躁地不住蹬腿,双手将被子搓揉的不成样子,一脸狰狞,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俞瑞安给撕了!“死木头,臭木头,你哪来的那么多的屁事啊!”薛锦绣狠狠说着,跳下床开始穿衣。 琼枝进屋的时候,发现薛锦绣已经穿戴整齐了,非常纳闷。现在才卯时三刻啊,她家小姐这段日子可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今天怎么起了这么个大早? “小姐,早饭可能还要等一会儿呢。”琼枝走去,帮她梳头,又挑了一个白玉簪,簪上镶着几颗红宝石做出的梅花。红梅点缀在乌黑的发鬓里俏皮可爱。 琼枝正想赞美几句,却发现薛锦绣直愣愣地盯着铜镜,模样甚是诡异。薛锦绣还没发现自己走神,过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恩,好,挺好的。” 琼枝讪讪地走到一旁,薛锦绣照例在院子里做了几个深呼吸,突然道:“我记得你有好几年都没回家了吧。” 琼枝不明白她为何谈起这个,不过也老实回道:“婢子虽然没有回去,不过每年爹娘都会来府里看我,夫人每次都会赏好多东西呢。” “那你想回去看看吗?”薛锦绣觉得先将自己身边的丫鬟能支开一个是一个,“阿姐身边的巧月也都会回家呢。以前你不能走,全因我身边离不开人,如今我那什么痴傻之症已经好啦,你也好多年没回去了呢。” 琼枝呆了半响,突然跪了下来,声音里都透着恐慌:“小姐,您这是要赶婢子走吗?!” 薛锦绣吓了一跳,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 “怎么会呢!你别瞎想啊,我才舍不得放你走呢!”薛锦绣连忙将她拉了起来,“这段日子与阿姐爹娘他们在一起,让我觉得很高兴。想着你也好多年没回去看看了,我还记得去年的时候你爹娘来时还跟你说你嫂子给你生了个小侄子呢,你不是还做了几件小衣裳吗?” 被薛锦绣这么一提,琼枝也有些想家了。薛锦绣说的不错,她虽然和巧月一样都是大丫鬟,但由于薛锦绣以前的痴傻之症,所以她不能随意离开。 薛锦绣见琼枝有些动摇了,又加了一把火:“如今趁着我这里不忙,你还能回家小住两日。等过段日子中秋佳节,府里上下要准备过节了,那时你想回去也回不成了。不如就当是提前回去过中秋?” 琼枝垂下头,很心动。 “我昨儿晚上就在想这件事。”薛锦绣撒谎撒的面不改色,“这样吧,给你五天的时间,回家看看。我这里还有连翘呢。” “这……”琼枝还有些犹豫,“夫人那里……” “我去说说就行了!”薛锦绣拍了拍她的手,“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也没什么给你的,让你松快五天,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了吧!”说到最后,都有些央求的意思在里面了。 琼枝含笑点头。 搞定琼枝,接下来就是连翘以及院子其他的丫鬟了。 时辰还早,不过薛永年没有晚起的习惯。薛锦绣更是直接守在他去书房的必经之路上,薛永年正和府里的管事说着什么,看见小女儿坐在路旁拐角的石凳上,不由喊了一声:“阿秀?” 薛锦绣立刻走了过去,福了礼,便笑嘻嘻道:“爹~~~” 薛永年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这丫头肯定有事相求。不由打量了她一眼:“又要出去玩?” 薛锦绣立刻摇头:“爹,我是你那种整天想着玩的人么!” ——难道你不是?薛永年鼻子里笑哼了声,不说话了,看她要玩什么花招。果然,薛锦绣道:“庄子里西边的花园子现在是不是没什么用啊?” “阿秀想要那个花园子?” 薛锦绣点点头:“其实我就是想试着做些胭脂啦,用花蜜兑些香料,想来女儿家应该会很喜欢吧。我那香料铺子只卖香料也浪费了,我想着,如果多些女儿家喜欢的东西,生意会更好吧。” 薛永年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薛锦绣向来喜欢折腾,也就随她去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便同意了,不过还是嘱咐道:“那些花看着娇弱,但是枝叶也有许多小刺,你要花蜜或者花瓣直接让花匠采了给你送去就行,别自己去毛手毛脚的去摘!” “恩!”得到户主的同意,薛锦绣很听话的点头了。一刻也不停,指挥着丫鬟将自己的物件搬到西花园那边去了。 连翘擦擦汗:“小姐,您做胭脂也不用搬到这里住呀,让花匠把东西送来不就行了。” “要新鲜的才好!” 连翘狐疑地看着她——连半个时辰都不到的路,送来就不新鲜了? 薛锦绣哼了声:“女儿家用的东西自然要精细了,一点都马虎不得,否则还会有人来买么?!” 连翘说不过她,只是将她住的房间整理好。 西花园的厢房比起薛锦绣住的院子自然要小许多。连翘看见隔壁还有一个房间锁着,正打算喊人打开,薛锦绣突然嚷了一声:“不用了,那边就锁着吧,反正也用不上!” “哦。”连翘见她这样说了,也不再坚持。少一个房间,她也省事。 薛锦绣又道:“你家小姐在这里可是做大事的,不得打扰哦。否则胭脂做不出来,我拿你是问!” “啊?!”连翘苦着一张脸,“小姐,您就是那什么火什么鱼对吧!”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薛锦绣一头黑线,顾不得给她纠错,又道:“我要一个药罐子,还要一些小炉子。” “啊?”连翘又疑惑了。 “煮花瓣呀!”薛锦绣一本正经,“做胭脂的工序很复杂的,首先要采摘,晒干,压碎,蒸煮,调和,哎?连翘,你去哪儿?” “给您拿药罐子!”连翘捂着耳朵跑了——受不了了,小姐啰嗦起来太可怕了! 快用午膳时,薛锦绣总算是成功的在西花园这边住下来。藏俞瑞安的屋子正门是锁住的,但她的房间是和俞瑞安的连在一起的,中间只隔着一扇木门,薛锦绣也把钥匙放在身上。支开了丫鬟后,亲自将药罐子,小炉子给拎了过去,放在隔壁屋的暖阁里。绕过屏风,再走段距离,才是俞瑞安静卧的里屋。煎药的地方临着窗户,也不用担心,药味儿不散将人熏着了。 此时她就像个小媳妇儿一样坐在小矮凳上给俞瑞安煎药,手里的蒲扇来回摇着。还好这些药不过是一些补血补气之用的,而姑娘家补血补气还是挺正常的,是吧,具体的大家都懂的…… 终于药熬好了,薛锦绣连忙倒了一碗,小心翼翼地端进里屋。 俞瑞安还没有醒,薛锦绣将药碗放在一旁,用力将他给拖起来。没错,是拖…… “看着挺瘦的,怎么这么老沉!”薛锦绣将他上半身拖着靠在床上,就已经去了大半力气了。自己坐在床沿上喘着气,过了会儿,又将药碗端来,一勺一勺的喂进去。末了还要帮他擦一下嘴角,又搬回去躺着。 一套动作下来,薛锦绣已经累的冒汗了。毫无形象的一只手扇风,一只手叉腰,敲着二郎腿坐在凳上。 “姓俞的,你最好快点醒!在这么折腾下去,我可受不住了!”薛锦绣端着药碗,又退了出去。将东西都洗刷好,便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还要做出一副认真搞化妆品研究的样子…… 到了晚上,薛锦绣坚持不要连翘守夜。只说自己研究期间不喜欢人打扰,好在她在府里一向说一不二惯了,做起事来颇为老辣,连翘虽然抱怨了几句,但也知道自家小姐在商铺和生意上面一向都如男子一样行事,也就没有坚持。 等人都走了,薛锦绣抱着小棉被就跑到俞瑞安那边打起地铺来。 想想就心酸…… 薛锦绣将被子铺好了,坐在上面不住叹气。看着躺在床上毫无反应的俞瑞安,薛锦绣又叹了口气,干脆起了身坐在床沿上,将随身带着的黄金小算盘拿了出来。 “医药费一天算你一百两吧,住院费一天三百两,看护费五百两没得商量,一共是一天九百两……呃,不太吉利哦,那就医药费一天二百两吧,这样正好一天一千两省的找零了!上次你替我付给宋玉的医药费是一千两。那么我今天算是白干,从明天开始收费!” 最后一颗算珠落定,薛锦绣满意地点点头,将小算盘放在一旁。见俞瑞安还是没反应。薛锦绣恶从胆边生,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无聊的又捏了一下自己的,感觉还是自己的脸手感好啊。 打了个哈欠,今天她着实是累着了,躺回自己的地铺没一会儿便睡着了。于是,她无法看见床上的男人静静坐起来,看着地上毫无睡相可言的女人,一脸纠结…… 一零七章 窘境 夜已深,薛锦绣翻了个身,随带伸出手扯了一下枕头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下去,脑中突然闪过自己要守夜的还要看看俞瑞安怎么样了,便猛地睁开眼睛,立刻就打算从地上爬起来。可刚起身——诶?身体下面的这个玩意应该是床吧…… 薛锦绣呆滞了两三秒后,像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一样伸手取了外衣裹在身上,困得连鞋也没穿好,就往俞瑞安那边冲。刚跑了两步,又急刹车一样的停下了。 这是她……的房间?! 难道她没有在俞瑞安那边打地铺?还是她睡着了梦游回来了?!她到底打了地铺没有,似乎没打吧,她还没有善心到那个份上对吧…… 还没睡清醒的薛锦绣彻底迷糊了,刚起的急,大脑还有些供氧不足,她趿拉着一双鞋子慢吞吞地推开木门,眼睛半睁半闭地朝着俞瑞安那边摸索过去。 床上的男人早在她推门的那一刻便已经醒了,就见着薛锦绣像个幽魂一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朝自己这边走来。俞瑞安本就不怎么说话,此情此景,他也硬是半天也想不到一句话! 眼见着薛锦绣已经摸索到床边了,伸出手就开始一阵乱摸,嘴里还嘀咕着:“嗯,还在,还在……不行了,我坚持不住了,好困~~~”说着,又打了一个打哈欠,眼睛都没睁开,便开始原路返回。 俞瑞安本来不打算出声,奈何喉咙处被她摸的痒痒的,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实在是忍不住的咳嗽了一声。 这下将薛锦绣吓得整个人就往后倒去,俞瑞安也顾不得装睡,连忙起身将她拉在怀里——好险,没摔着。 夜深人静,二人的心跳从彼此胸膛里噗噗响着,贴合着亲密无间。 俞瑞安尴尬的松开手,干脆起身走下床,坐在了桌旁,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噜噜灌了下去。 薛锦绣,彻底死机了…… “阿……阿绣……”俞瑞安有些局促,若不是屋里黑漆漆的,任谁也能看到那张冷冰冰的阎王脸现在红的要冒烟了…… “啊?”薛锦绣本能的回了一句,只是声音一出口,好似一滴热油炸进了滚烫的油锅里,薛锦绣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指着坐在对面的男人:“你你你你你——” 俞瑞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微微垂着头:“阿绣,你放心,我会对你的名节负责的,我……”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薛锦绣压抑着声音,却十分伤心:“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肯定是听见我打算盘的声音对不对?!你肯定不想每天付一千两对不对!啊啊啊,我今天是白干了!!做人怎么能抠门儿到这种地步呢!我薛锦绣活了小半辈子了,还从没像今年这么伺候一个人,你怎么能现在就醒了呢,你好歹让我赚一天再醒啊!!完了,全完了……我的银子……” 俞瑞安觉得自己现在没醒吧,他现在应该还是昏迷中,眼前的薛锦绣其实是他在做梦对吧…… 薛锦绣神神叨叨的一大堆,顿时又哑巴了。屋里好像一下子全空了,所有的空气都被“嗖”的凝固起来,只有她和被黑夜包裹着的俞瑞安二人身上的血液缓缓流动着…… 薛锦绣的低血压彻底恢复了,整个人猛地清醒过来!像个偷坚果的小仓鼠一样地轻轻下地,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声:“俞……瑞安?” 俞瑞安倒是比她要镇静多了,好歹也是从刀枪剑眼里滚过来的。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嗯。”一如往日一样简言意骇。 薛锦绣长长松了口气,靠坐在床沿上:“总算醒了!你现在没事吧?好些了吗?你姑姑……呃,王嫂说你要静养一些日子,如今长陵戒严,你昏迷着不好将你带回凉州,便暂时留在薛府,让我帮忙照看一下。” 此时俞瑞安看不清薛锦绣的脸,只能听到她的声音比起之前舒缓了许多,而且似乎是因为放松下来了,声音里透着一丝懒洋洋的滋味。 但是!但是! 俞瑞安虽然比起这个时代的男子性格可能怪异了一些,但也绝对没有开放到可以接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地步! 虽然军营里那些不着调的兵油子们聚在一起喜欢开一些荤段子,俞瑞安当然也听过,但他从来不会去理会。因为只要在军营,生死胜败才是他唯一在意的! 虽然他对自己姑姑将他就这样交给薛锦绣照顾有些不解,但想着自己姑姑的性子,又加之听她方才所言,想来这件事也没什么人知道!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借口。 俞瑞安的性格要求他立刻起了身,向薛锦绣走过来。薛锦绣还沉浸在自己可以解脱了,明天给俞瑞安找一匹好马让他滚蛋的兴奋中,突然觉得身前一股压迫感,立刻扬起了头,不知何时俞瑞安竟然已经走到她跟前了。 薛锦绣下意识的往后缩。 俞瑞安冷静道:“阿绣,你放心,我会娶你的!” “呃……诶?!!!!!!!”薛锦绣立刻就要站起来,结果又和俞瑞安撞在一起了。可那男人像山一样岿然不动,害得她自己后倒了去。这次她可不敢劳烦俞大爷来拉她,猫着腰,连忙闪一边去了。裹着衣服瑟瑟发抖的看着他:“俞……俞俞俞……俞瑞安?!你没事吧?!你没发烧吧?!” 俞瑞安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从声音判断她有些害怕。不过这个反映在俞瑞安的脑海里则是理解成了——是啊,阿绣是女儿家,孤男寡女的照顾他,肯定害怕传出去,惹出非议。当即道:“阿绣,待我回到凉州,便会禀明母亲,来薛府求亲。” “这这这这……”薛锦绣急的都快哭了,“不用了吧……我我我,我们不合适的,你是公爵之子,我就是一个小小商贩,还失踪了大半年,你娘肯定不同意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又提醒了俞瑞安。薛锦绣失踪那大半年几乎都是跟他混在一起的…… 俞瑞安更要娶她了! 薛锦绣郁闷的挠墙。——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俞瑞安,你要想清楚啊,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我……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现在的事除了你知我知没有其他人知道啊,你只要不说出去就好啦!我们之间很清白的!”薛锦绣极力撇清自己,“而且,就算你来求亲,我爹娘也未必会将我嫁给你。这自古都要讲究个门当户对,我自没有我长姐那样的好福气,高攀不上什么侯府公爵府的,而且我也不太习惯你们那世家贵族里的日子,你若真心想要补偿我照顾你这一日,送些金银就行,你也知道,薛府最近被朝廷要纳五万两,送一笔银钱不仅可以解薛府的燃眉之急也算是补偿我啦。这个主意不错吧,就这么定了!” 俞瑞安静静听她说完,一双眸子渐渐暗淡了下去,“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薛锦绣彻底松口气。她可不想和俞府人扯上什么关系,这些个世家贵族连着上京里的那一堆都是麻烦的大人物。她就想快快乐乐的过自己的小日子,没什么大志向。婚姻之事在她看来也是可有可无的,她过得很好,不需要一个男人来填补她的生活。 二人之间顿时安静了下来,静的连呼吸都开始放缓了。薛锦绣见俞瑞安不再坚持,立刻退到了门边,轻声道:“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然后像兔子一样窜的溜走了。 俞瑞安微闭双眸,轻轻点了头。薛锦绣自然看不见,不过既然没听到他说话,那就当做是默认了。 空荡荡的房间,俞瑞安静静坐在那里,只是心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有些难受,就好像他千辛万苦得到了一把宝刀,奈何刀鞘就是拔不开,只能遗憾地让刀身继续隐没在那暗无光泽的刀鞘内,叹口气将它放回原位。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其实叫失落…… 他在期待什么? 黑暗里,他端坐着如一块磐石。纵然身上有伤,可多年的习惯还是让他挺直了脊背,随时都能走上沙场厮杀。阿秀说的话其实是对的,可并非是她高攀不上他,是他不能牵累到她。俞府要做的是大逆不道之事,只能胜不能输,否则便是粉身碎骨。 依着俞瑞安的性格,跟她在外面相处大半年肯定是要坚持娶她的,要对她负责,可是俞瑞安并没有提出,薛锦绣也就没有往深处想,她只是觉得自己不要自作多情了…… 奈何今夜太过特殊,一向理智的俞瑞安也有些昏昏沉沉了。他想娶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单纯的想要带她回家,天天看见她就行了。 可薛锦绣那段冷冰冰的话又将他的理智给拉了回来。 另一侧屋子的薛锦绣也没有睡着。 没想到有一天一个黄金单身汉竟然向她求亲,无论出于什么心态,薛锦绣还是很高兴的。只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可浪漫是一回事,过日子又是一回事。看看亲姐姐薛锦颜就知道了。南有乔木,多么美的诗啊,但最后差点就落得自挂东南枝的下场。薛锦绣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脖子还挂不得那棵大榆树。等明天就去看看城里的情况,若是好些了,俞瑞安也该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南有乔木,当初小冯同学与薛锦颜之间互相传的诗。 一零八章 说亲 薛锦绣彻夜未眠,她想了许多许多。她的及笄礼没有想象中的盛大,因为那时正好遇上了卫秋的事,而她也因此坠下山崖。可以说她是薛府里唯一一个没有及笄礼的姑娘。如今她虚岁十六了,府里虽然忙碌,虽然大家暂时忘记了她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但摆在面前的问题依旧不可避免。薛锦绣只能安慰自己,还好她前面还有薛锦颜和薛锦兰。 由于薛府遭到流民的抢杀,让一切都失去了原由的秩序。没有孔氏的操持,似乎薛府子女们的婚事也被按下了一个暂停键。男人们管不了后宅,女人们——秦氏远在老宅,方氏身体羸弱,闵氏的子女并未成长。外面的战乱,周府和叶侯府的逼迫,让所有人的精力都集中在如何筹得银两上了。她们这些锦们,如今颇有些自生自灭的味道。 不过老天爷似乎喜欢跟她反着来。 薛锦绣刚眯上眼没一会儿,天就大亮了。连翘进屋后替她洗漱穿衣,顺便说着庄子里昨日发生的事。 “昨儿下午的时候,府里那边来人了,说是大夫人已经从老宅那边出发在往长陵赶呢。” “回来的倒是挺快的。”薛锦绣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他们已经搬到庄子里来了,秦氏那一亩三分地与她没什么关系。 由于俞瑞安还在隔壁,所以薛锦绣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在方氏那里用早膳。她找了个借口支开连翘后,便将膳食端到隔壁了。连翘也只当她是弄那胭脂多费了精力,所以胃口也好些,并未怎么在意。 俞瑞安看起来好像好多了,他伤在左肩上,原本如果他不醒,薛锦绣还要亲自给他换个药。如今想想,薛锦绣觉得无比庆幸。幸亏是他提前醒了,如果再拖个几天,俞瑞安恐怕是要十乘十的对她负责了,毕竟两个人都肌肤相亲啦! 虽然薛府里一直有教导食不言,但是薛锦绣这个人吧一向不自觉,脱离了大部队后还是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说上两句话。就比如现在—— 俞瑞安默默喝着粥,薛锦绣默默看着他喝…… 她也没什么事,看了一会儿后觉得有些无聊,便问道:“味道如何?” 俞瑞安沉默的点点头。 “那就多吃点,受了伤的人啊,就要好好补补。”薛锦绣说着,又将一盘点心挪到了他面前。 俞瑞安很给面子夹了一块。他家教很好,纵使再军营了多年,但用膳的举止依旧是世家大族里那样优雅。于是薛锦绣又换了一碟点心送到他面前。自己很饱的情况下,看人吃东西其实是一件比较享受的事情,加上这个吃饭的人长的还蛮赏心悦目的,于是薛锦绣轮番地将桌上七八样膳食都亲自替俞瑞安转了圈。 俞瑞安心底虽然有些纠结,但对上薛锦绣那张笑呵呵的小脸蛋,只好默默地一一吃下去。结果不知不觉就有点撑着了。薛锦绣还毫无知觉,看着桌上的碗碟,无比惊叹:“我听说军营里的人食量是挺大的哦,你还饿吗?要不要再盛碗粥?” “不……用……” 薛锦绣笑了笑:“那我就收拾了,你先休息,我去城里看看到底是个什么风声,还是说……你有什么要交代的?” 俞瑞安并无什么其他要说的,只是道:“有劳了。” 薛锦绣知道这就是表示要先看看城里是个什么情况再做定夺,也就不多问,端着那些盘子碟子就走了。 回到自己屋时才意识到,她该怎么向连翘解释自己用了这么多的点心呢?! “哎……真么想到,俞瑞安食量竟然那么大!”薛锦绣有些后悔了,最后只能胡乱找了个‘自己饿极了,又想着这西花园子比较偏僻,除了早上用掉的,她还留了一些当零嘴’的理由给勉强糊弄过去了。 薛锦绣也没有在庄子里多待,套了马车后便下山去了。想打听城里发生了什么很简单,只需要去铺子就行了。无论是掌柜还是伙计,都是消息通。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街上寻街的官差比往日里要多了些。 薛锦绣直接奔向自己的香料铺子,下了马车正往里走,突然声后有人道:“……阿颜?” 薛锦绣狐疑的回过头,整个人顿时惊住了——叶莫辞?! 这真是冤家路窄!薛锦绣不由地握紧了手中的团扇,叶莫辞知道自己认错人了,讪讪道:“原来是阿绣啊,几年不见,你长大了,也与你姐姐越来越像了。” 切,明明人家宋玉说一点都不像的好么!薛锦绣心底哼了声,嘴里还是要客套几句:“姐夫这是从庆元大营回来休息的么?” 叶莫辞点点头,指着面前的香料铺子道:“听闻这是你开的?不知里面香料如何?”说罢,便进店了。 薛锦绣可以耍无赖地将江楼月赶出去,可叶莫辞不行,这个男人比较狠,不能硬来。关键是他还将她和薛锦颜认错了。虽然她和薛锦颜的确长得比较像,但…… 薛锦绣默默长吸一口气,希望是她多心了。 叶莫辞也是行伍出身,跟俞瑞安一样无论坐在那里,都给人一种压迫感。此时二人坐在铺子的雅室里,叶莫辞问道:“我回来后听说你们已经搬去半山庄子上了,在哪里住的可还算习惯?” “都是自己家里,那有什么习不习惯的,本来去年底就该迁去的,耽误了一些时日罢了。”薛锦绣默默品了口茶,总觉得叶莫辞虽然是在看她,可那眼神却似乎想透过她去寻找着什么。薛锦绣突然很怀念跟俞瑞安吃早饭的过程了。那是多么的轻松啊…… 果然幸福感都是对比出来的。 “去年薛府发生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流民猖獗,不知府上可还安好” “一切都好,只是老夫人受了惊吓……去世了……”薛锦绣不太想聊这个话题,又道,“姐夫打算在长陵住多少时日呢?” 叶莫辞微微弯了眼,浅笑道:“我才回来,你这小丫头就盼着我走了?” ——是啊!巴不得你早点滚蛋啊!薛锦绣心底咆哮,你不走俞瑞安也不好滚回凉州啊!“哪有!长姐和姐夫向聚少离多,巴不得姐夫你多留几天呢,也好陪陪长姐。” 叶莫辞没有接话,端起桌上的茶微微品了一口,“好茶,入口微苦,如今却口齿留香。不过这茶倒是第一次喝,不是什么茶叶?” 薛锦绣差点就脱口而出这是她姐姐薛锦颜自己配的,见着眼前之人硬生生将话给吞了回去,只是道:“就是府里的人自己配的玩的,不是什么茗品。姐夫喝惯了好茶叶,偶尔吃吃着乡野之味,算是图个新鲜吧。” “是么……”叶莫辞笑的颇具玩味。 薛锦绣心底有些发虚。 “既然如此,那我厚着脸皮向阿绣讨一些回去可好?” “呃……”薛锦绣颇为犹豫。这个茶出自薛锦颜之手,也只有薛锦颜那样又有钱又很闲文化素质还很高的姑娘花这番心思在雅事上。万一被叶莫辞知道了…… 她还在犹豫着,叶莫辞却已经笑道:“瞧你不舍的,君子不夺人所好,与阿绣开个玩笑罢了。” “呵……呵呵……”薛锦绣摇着扇子,手心里全是冷汗。 叶莫辞起了身,薛锦绣见他要走,高兴的快要飞起来了,谁料叶莫辞道:“你长姐这几日设了花宴,帖子应该今日就送到府上了,到时候来叶府玩吧。”说罢,牵了系在铺子外的骏马,扬尘而去。 薛锦绣见他走远了,吓得差点瘫在地上,幸亏身旁的连翘扶住了。“快,快去找陈娘子,我……我有话要问她!” 连翘点点头:“嗯!小姐你先坐!” 香料铺子的女掌事陈娘子很快便来了,听得薛锦绣发问,立刻道:“我也是今儿才见到的大姑爷,不过听说好像是回来有几天了吧。叶侯府那边高兴地不得了,姑爷一早也就去了府里看望了大爷,听府里的管事说,姑爷似乎有二小姐的下落呢。” 二小姐……也是说,薛锦林?! 当初薛府被劫,除了她失踪外,还有一个失踪的便是大房的庶女薛锦林了。她的生母周姨娘也因为她失踪而病了好几场,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好了。 看来那场花宴是不去也得去了! 薛锦绣约莫知道了叶莫辞从庆元大营回来,会在长陵小住几日,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庆元大营的一队骑兵,说是护送他周全,但实际上……薛锦绣不敢深想。打听到这些后,立刻往山庄里赶。刚进庄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怎么庄子里喜气洋洋的? 薛锦绣狐疑地去了主屋,屋里好生热闹! 方氏坐在上座,一侧是薛锦颜,还有…… “舅妈?!”薛锦绣惊讶的喊道。 舅妈吴氏招了招手:“一早就听说你这猴儿又带着丫鬟出去玩去了,快看让舅妈看看,哎呀呀,怎么瘦了这么多?” 薛锦绣嘿嘿笑着:“哪有瘦,明明都快胖成小猪了。”说着,又连忙向方氏还有舅妈行了安,便乖巧的坐在一旁了。 “本来我想着妹妹家养的姑娘都是玉做的,可我那哥哥求到跟前来了,不应下也说不去,便后着脸皮来了。” 原来吴氏是来替薛锦兰说亲的,还是舅妈吴氏的娘家人。 薛锦绣静静听着,好奇戳了戳薛锦颜。薛锦颜显然是提前知道了,不过现在二人之间有隔着距离,也不好与她说。 “我兄弟家虽然也不是什么望族,但家里也有些经营。我那侄儿排行老小,不过家里的两个兄长都已娶亲了。如今他也十九了,去年中了秀才,我也看过,文文静静的,是个读书人的样子!” 方氏原来在府里的时候吴氏便已经过门了,姑嫂二人相处过一段日子。吴氏心情平和,家教摆在那里,想来她娘家侄儿也不有什么大的出错。家中老幺,很好,阿兰那样的性子本就不适合当长媳,依靠着兄长过日,反倒是轻松,而且吴氏的侄子十九岁便中了秀才,看起来挺长进的。 方氏应下来,回了吴氏会好好留心。吴氏也是觉得这件事有些把握才会上门,主客二人相谈胜欢。薛锦颜姐俩也不便打扰,便先告辞了。 刚欲离开,屋外的丫鬟便进来通禀了一声:“夫人,叶侯府派人送请帖来了。” 薛锦绣心头一跳。 叶府的管事便进了屋,说便是薛锦瑜设花宴之事。 方氏点点头,让丫鬟带这位掌事下去领赏银并用些点心,事情她知道了。 薛锦绣没敢当众说她今儿遇到了叶莫辞。见方氏在和吴氏商量薛锦兰的亲事的时候,拉着薛锦颜离开了。 方氏还在和吴氏在主屋里商量。薛锦兰的婚事大致有眉目了,不过吴氏有些担心:“妹妹养的女儿样貌性情都好,阿兰那孩子我也看过,只是不知如今她的身子……?” 方氏含笑道:“那孩子是个有后福的,以前病着……哎,你我这么多年的姐妹了,你也知道那孩子的病,是从胎里带出来的。罗氏一心想要儿子,怀她的时候喝了不少的乱七八糟的药……但现在好多了,许是来了这庄子,人顺心了,身子自然也好了!” 都是一家子的主母,吴氏自然是知道方氏的苦衷。只有脑子不清楚的主母,才会在姨娘有了生孕后动手脚。因为无论后果如何,第一被怀疑的就是当家主母。罗氏为了能一举得男乱喝药,方氏不能管也不好管只能由她去,结果就…… “那我就准备准备,设个戏台子,请妹妹来看戏了!”吴氏爽快笑道。 方氏点头同意了,心中不由又对宋玉多了一层感激。薛锦兰的身子能够好转,多亏他开的方子。 薛锦绣还在思想怎么对薛锦颜提自己今天见到叶莫辞的事时,薛锦颜走到一半便对她道:“就到这儿吧,我要去小厨房看看。” “小厨房?” 薛锦颜颜面笑道:“宋玉他在那边做药膳,我去看看。舅妈能来替阿兰说亲,肯定也是听到阿兰身子好转的消息了,看来这药膳果然不错啊!” “宋玉……”薛锦绣低声嘀咕道,“前阵子不是还是喊的宋大夫宋大夫的么……”不过还是道,“那我也要一碗,呃,补血补气的,今晚就要!” “行!”薛锦颜知道她最近在鼓捣什么胭脂,不免嘱咐道:“你也别太累了!” “知道了。”薛锦绣笑道。 目送着薛锦颜离开,薛锦绣脸上的笑意也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俞瑞安正安静地坐在窗旁,手里拿着她早上带来给他解闷的山水游记。刚抬头,就看见薛锦绣无精打采的回来了。 一零九章 姐妹 薛锦绣哀怨地叹口气,无奈地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折扇。俞瑞安放下书,问道:“怎么了?” “我……遇见叶莫辞了!”薛锦绣倒是实话实说,“他带了一队骑兵,看样子要在长陵住一段时日啊。”说着,声音越来越沮丧,最后干脆半个身子都爬在桌上了,头埋在手臂里:“你说都这么多年了,他在长陵待过几天啊,偏偏现在这么故土情深?” 俞瑞安嗯了一声,又低头看着书去了,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薛锦绣等了半天没回应,仰起头:“你倒是说句话啊!” “不急。” 什么……叫不!急?!薛锦绣火气腾地就上来,冲到窗边对着俞瑞安低声吼道:“喂,你这人怎么……” 俞瑞安抬起头,静静看着她。 薛锦绣重重哼了声,指着他就吼道:“你知不知道只要那个姓叶的在一天,我就如坐针毡!他可不是普通人,没那么简单就能对付的!你还不是被他给伤了左肩!” “嗯……?” “呃……”薛锦绣默默后退了几步,“我的意思是……不可轻敌!他让薛锦瑜给府里下了帖子,说是有了薛锦林的消息,所以三天后大家都要去叶府赴约。到时候……万一,这是个调虎离山之计呢?!你倒是说句话呀,你要急死我呀!”薛锦绣气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俞瑞安就好像老僧坐定般地看着她走来走去。最后可能是觉得眼睛有点花了,才悠悠开口:“他不会在长陵待很久的,那队骑兵也的确是护送的他的,你不用多心。” “你就这么肯定?”薛锦绣挑起眉梢,显然不信。 俞瑞安微微点头,语气异常肯定:“你不用担心。” “为……为什么?”薛锦绣还是有些不相信,不过干脆挪了凳子坐到了俞瑞安跟前来,只听他道:“你觉得是上京的庆元大营是长陵近,还是凉州离长陵近?” 薛锦绣愣了一会儿,顿时感叹出一个长长的“哦”。“那……那个……那什么,”薛锦绣又凑近了点,声音压得更低了,“你和叶莫辞之间到底……嗯,方便透露一点么?” 俞瑞安准备说什么,微微抬眸就发现薛锦绣离他不过一拳的距离,似乎都能感受她那温热的呼吸。薛锦绣还在紧张兮兮的打算听内部八卦,丝毫没察觉眼前的男人有些微妙的变化。 “你很讨厌那个人?”俞瑞安问。 薛锦绣大幅度的点头:“当然!” 俞瑞安突然笑了,笑的很轻,如蜻蜓点水一样,可那涟漪却好像有一种魔力,在薛锦绣心底微微荡了一圈又一圈。 俞瑞安说:“我们是对手!” “对手……”薛锦绣默默重复了一遍,突然问道:“那你能赢吗?!” “必须要赢!” 薛锦绣稍稍安下心,可还是觉得有些虚。 她不敢去赴这个宴,万一真是调虎离山…… 结果临到去的头一天晚上,薛锦绣发现自己还真不用去了。 “小姐,您怎么觉得怎么样了?”连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站在一旁,也不敢大声说话。薛锦绣躺在床上,连滚来滚去的力气都没有了。薛锦颜坐在床边看着她,不由道:“你一个人在外面大半年没有人在身边伺候,如今回来了自个也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快点把药喝了,万一要落下了病根,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薛锦绣抓着被子,觉得自己疼都快要虚脱了,哑着嗓子喊道:“我下辈子要当男的!!”说着,端过药丸捏着鼻子给灌下去了。 薛锦颜见她这个样子,说道:“这几日你就好好休息,别乱跑了,那什么胭脂也别弄了!” “那明天的花宴……”薛锦绣有气无力的问。 “娘说,明天的花宴其实是要说阿林的事情,我们去也只是应个礼而已。我是二房的长女,我与娘亲一道去就行了,你留在府里。” “那你……一定要小心!”薛锦绣握着她的手,“离叶莫辞远些,离薛锦瑜也远些,最好就是跟在娘身边,一步也别离开!” “你放心,我有分寸的!”薛锦颜拍着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可薛锦绣那里能安得下心啊,只要想想叶莫辞的眼神,她就一阵一阵的冒冷汗。 “阿姐你一定要小心啊!你想啊,爹爹亲自推了周家的亲事,这相当于打了薛锦瑜一耳光,以她锱铢必较的性子肯定不会就此放过!万一,她在府里耍个什么小伎俩,将你推到水里,然后正巧就是那个什么周府的人来救你,于是你不嫁也得嫁了……”薛锦绣越想越心惊,只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那未知的一幕。 谁料薛锦颜竟然笑了:“你这小丫头,脑袋里整天想什么呢!如今入秋了,水边凉,不会往那边走的。后宅里,外男不可随意乱入,若是叶府真的有这等纰漏,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薛锦瑜,她还不至于傻得暗算我还要将她自己给赔进去吧?” 薛锦绣想想,觉得也有道理。见薛锦颜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有事,此刻她也只能选择相信了。 第二日,薛锦颜便与方氏还有薛永年一起去了叶府。薛锦绣肚子还是一阵一阵的痛,连翘去熬药了,她将其他的丫鬟都大发了出去,一个人在床上打滚。 “这病……宋玉能看吗?” 薛锦绣一惊:“你怎么过来了?回去回去,万一让人看见就全完了!” 见俞瑞安没有走的意思,薛锦绣哀嚎了一声:“这是小毛病,用不着宋玉。”痛经啊大哥,她还没有和宋玉亲密到可以大方的咨询这种问题。等她回过神,俞瑞安递了一张纸过来,“你看这个方子行吗?” 薛锦绣一楞,接过看了几眼,虽然她对医理不通,但也认识里面几味药是活血止痛的。顿时惊讶的看着俞瑞安,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还会……这个?!” “我姐姐有时候也会这样,我帮她抓过药,所以记得。” “……哦。”薛锦绣当然记得俞淑君与他姐弟关系很好,并没有接过那个方子。 “你讨厌喝药。” “这谁造谣啊!”薛锦绣心虚地别过头,“我一向是听大夫话的。”说话突然就想起她在香料铺子跟俞瑞安见面的情景,五年未见,第一件事就是被俞瑞安押着看牙医…… “良药苦口。”俞瑞安不太会安慰人,只会笨拙地说着那些话,“这个方子若对你有用,就照着抓药吧。” 薛锦绣哼了声,将方子接过塞在枕头下,突然外面传来了丫鬟的声音,她心中一惊,俞瑞安已经躲到一旁了。 连翘端着药碗,身后竟然跟着一位稀客——薛锦兰! 薛锦兰的面色较之前好多了,想来是宋玉和薛锦颜的药膳起了作用。薛锦兰轻移莲步,坐在不远处的桌旁。沉默半响,也没有说一句话。 薛锦绣还以为她不过是因着规矩过来看一眼走个过场,可等她把药都喝完了,薛锦兰也没有走的意思。倒是连翘赞了她一句:“小姐今日喝药没有喊苦了,真好!” 薛锦绣有点心虚地垂着头,眼角的余光偷偷看着一旁的屏风,俞瑞安正站在那后面。 “还能尝出药的滋味是福分,只有很少喝药的人才会觉得药是苦的。”不远处的薛锦兰终于开了口,“一生拿药当饭吃的人,早就什么滋味都尝不出来了。” 薛锦绣喝了药,腹中暖洋洋很是舒服,不想与薛锦兰斗嘴皮子了。 “阿秀,你知道吗,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薛锦兰冷冷看着她,她一直病着,整个人看上去带着几分阴柔。 连翘忍不住了,立刻回道:“我们小姐福大命大,肯定是那个什么翁失马!” 薛锦兰掩面笑了。 连翘知道自己可能又说错什么了,一时间也不好再说什么,怕自己又失言丢了薛锦绣的脸面。 “你不必这么急着护主,阿秀比起我们这些人厉害着呢。”薛锦兰叹道,“那日流民闯进府里,阿颜带着我和姨娘躲到偏院的柴房里逃过了一劫。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府里的祸事也是因她而起,如果不是她随意救人,我们也不用遭此大难!” “你——”连翘气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你不识好歹!” 薛锦兰冷冷瞧了她一眼:“主子说话的时候,有你插嘴的分吗?阿秀,你出去了一趟难道都不会管教丫鬟了吗?” “我的丫鬟我会管教,用不着旁人来插手。你的话若是说完了,就请回吧。你也是要出门子的人了,好好调养身子去吧,免得落得阿瑜一样的下场。” “薛锦绣!”薛锦兰突然站了起来,连翘见她走来,连忙挡在了二人之间,薛锦兰没什么力气,推不动她,只好站在原地。 薛锦绣没有实在没有精力与她斗,知道她过不来,也就干脆躺在床上闭了眼睛小憩。谁料薛锦兰突然道:“你知道在这个府里我最讨厌谁吗?” 薛锦绣继续睡。 “我最讨厌的——”薛锦兰似乎是用力的嚷道,“就是你的姐姐薛锦颜!!” 连翘正欲说什么,薛锦兰却好像因太过用力此刻虚弱地瘫坐在椅子上,“她什么都有,嫡出的身份,阿娘还有爹爹的宠爱,连老夫人都疼爱她。她什么都好,女红刺绣,就连打理家务都那么井井有条。当初老夫人替她与江府说亲,多么好的亲事,多么高贵的府邸,可她却不屑一顾。我们这样的庶出做梦都渴求的东西,她却弃之如敝。那时候我是多么的讨厌她!甚至恨她!后来有了卫秋的事,说实话,我并没怎么伤心,因为她薛锦颜也有做错事儿的时候!看着她那段日子日日自责的模样,真是高兴啊!” “可是……”薛锦兰似在叹息,“她其实没有错。我讨厌她,我憎恨她,我到现在也无法原谅她,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让我终于明白——我是个小人。” 薛锦绣睁开了眼,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你……” 薛锦兰苍白的面容,笑的有些凄凉:“姨娘对我说,她终于想起来那段日子关于我天生体弱的闲言其实是从大房那边传出来的,卫秋不就是大房的丫鬟么。而我和姨娘却成了别人的棋子,愚蠢的替他人做嫁衣。我以为我终于抓住薛锦颜的错处了,结果到头来那个卫秋其实大伯母招惹来的。薛锦颜并未将此事与大家说,只是有一日我去给夫人请安时偷偷听到了……想来若那日我不去找落在夫人屋里的团扇,我还会一直心安理得的继续怨恨她吧。就连这次婚事……阿秀你知道吗,其实这门婚事,也是她去找的舅妈!你不在府里的这大半年,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府里上下都是她在打理。我那么讨厌她,到头来却一直在受她的恩惠。” 薛锦绣沉默不语地听着。不知何时,薛锦兰好像哭了。 “我不想欠她的……可是好像已经还不清了。”薛锦兰笑的无奈,她就那样看着薛锦绣,“所以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姨娘的娘家里有个远房亲戚在叶侯府里当差。薛锦林被找到了,现在就住在叶侯府里!” “真的?!”薛锦绣大惊,“既然如此,怎么不送回来?!” 薛锦兰微微摇头:“她流落在外这么久,名节早就没了,送回府里只会让薛府蒙羞!而且大哥还未娶亲,大房里是不是留下一个失去清白的庶女的!今日他们去赴宴,肯定是要无声无息地将阿林送走,让她永远不要回来!”薛锦兰说着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薛锦绣,“阿秀,大伯母要回来了,大伯的腿伤也好了。等他们解决了薛锦林,下一个就是你了!纵然夫人和爹爹有心护你,可大伯和大伯母会搬出祖宗礼法的!” “你……你这是危言耸听!”连翘急的满脸通红。 薛锦兰无谓地看着她:“其实府里也有这样的例子,那还是老太爷那一辈,有个姑娘上香时被陌生男子冲撞了,幸好她是嫡出,求了情后,允许出家做姑子。” 薛锦绣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事,薛锦兰说的如此直白,让她顿时警醒了——她是活在一个大家族里啊,就算父母疼爱庇佑,可族里还有老人,大伯还是族长! 薛锦兰缓缓起了身,“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的,我能做的也只能是提前告诉你这些。”说着,不由苦笑道,“比起她,我终究是个没有用处的人……” 似乎是在应验薛锦兰的话,当日薛锦颜回来后,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虽然她和努力的让自己和往常一样,但宋玉见她还是有些魂不守舍的。 “怎么了?” 薛锦颜动了动嘴,可惜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是讨厌薛锦林,当初薛锦林害的小阿秀一头磕在了桌子角,如今额头上还有浅浅的疤痕,可她从未想过…… 宋玉见她神色很不对劲,不由道:“你是怎么了,不是去赴花宴么,应该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啊?病了?”说着,就要给她把脉。 薛锦颜摇头:“我没事,我很好。”可惜声音里却透着哽咽。 宋玉见她坚持也就收了手,想说一些轻松事给她:“巧月说你喜欢喝花茶,正巧我知道有好几种花茶的做法,嗯,如今深秋,不知道府里有没有风干的花瓣,先试试吧,等到开春了……” “宋玉!” “恩?” 薛锦颜紧紧握着手中的帕子,努力浅笑:“你……你救了阿秀对吧。” “我是大夫嘛。”宋玉理所当然道,“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阿秀……阿秀是个好姑娘。” 宋玉不由想到薛锦绣往日的模样,不由笑道:“阿秀嘛……除了脾气差了点,贪财了点,跟个小妹妹一样活泼,挺好的。” “那你能不能——” “怎么了?”宋玉总觉得今天的薛锦颜有些奇怪。那双灵动的眸子此刻好像透着一丝慌张,薛锦颜欲言又止,手中的帕子已经不成模样,往日的从容丝毫都没有剩下。 “没什么!”说完这句,她便匆匆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好抽啊┭─┮ ﹏ ┭─┮ 我能说今天我写到一半放在存稿箱里,打算休息一下继续写的时候就发现我完全进了存稿箱了么…… 如今我也不晓得这一章能不能发出来,保佑,阿门。 一一零章 亲事 薛锦兰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的霹到了薛锦绣的头上。她硬是保持一个销魂的侧卧姿势僵在床上半响,还没缓过来。 乖乖……她贪恋红尘,她留恋美色,她还要喝点小酒酒还些小肉还要赌钱遛鸟斗蛐蛐,她才不要去当尼姑啊!!她舍不得自己这一头秀逸乌黑的长发的,她舍不得自己那么多的漂亮的衣服首饰金银珠宝呀! 连俞瑞安什么时候从屏风后面走的,她也不知道。直到薛锦颜到她这里来,薛锦绣一把将她抓住,将薛锦兰说的那些话问她。 果然,薛锦颜有些慌张:“你别瞎想!今天就是去看阿林了……” “那她怎么样了?!”薛锦绣急忙问道。 薛锦颜微微垂下头,过了半响,小声道:“当时是爹爹还有阿娘在里屋里商谈,娘对我说,薛府的二小姐薛锦林早就在那天夜里死了,至于今天在叶府的那个姑娘,是府里的远亲,已经被大伯送走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那是他亲生的女儿,周姨娘没闹吗?!” “周姨娘不知道这件事,没有人会告诉她,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的。”薛锦颜说着,四周看了一眼,丫鬟们知趣的一一退了出去。 薛锦绣还在为薛锦林叹息,手却突然被薛锦颜抓住了,她说的很急促:“阿绣,你在外面着大半年都是和宋大夫在一起的对不对?” 薛锦绣茫然地点点头:“是啊,他救了我,我肯定跟他待在一处啊。” “那他必须要娶你!” “啊??????”薛锦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姐,这……这……你你你你你,你没发烧吧!!!”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薛锦颜见她还有心思打趣,一把扒开她的手,沉声吼道:“阿绣!” 薛锦绣见她生气了,也正经了些,不过她还是有些匪夷所思:“为什么要宋玉娶我?他说要娶我?不可能啊!他不会愿意的!” “阿绣!”薛锦颜心如刀绞,“你知道吗,如果你现在不赶紧订下亲事,真的会被他们送去当姑子!娘还有爹爹刚才回府后就在商量此事了!宋大夫是最好的人选,无论他要多少嫁妆,我们都……” “阿姐!”薛锦绣打断了她,“嫁娶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就算我去当姑子了,我也不会嫁给他的。” “你这丫头怎么死心眼呢?!” “阿姐!”薛锦绣也太高了些音量,“我要是嫁他了,那我就真是猪狗不如了!”说着,叹口气,“阿姐,你也瞒我了,你心悦他对不对?” 薛锦颜微愣,一时间竟然不知要如何回答,朱唇开开合合,最后道:“没有。” “做姑子就做姑子,阿姐你才是死心眼呢,咱们做买卖的要讲究头脑活泛,杨贵妃的故事难道你忘了?做了姑子还能还俗嘛,也就是最近这两三年大伯他们会盯着紧些,等这阵子风声过去了,难道他没事儿干总是盯着一个不起眼的小侄女啊。”薛锦绣说着说着到最后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太天才了! 还可以还俗嘛,又不是终生职业! 薛锦绣这样说着,干脆也起了身:“我得去见见爹爹和阿娘,免得他们跟你一样,真的把我给说给什么人了,那我才是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呢!” 主屋里,方氏正蹙着柳眉:“大伯欺人太甚了!阿绣是我的女儿关他何事!他自己不要闺女,合着让所有人也跟他一样吗?!无论阿绣在外面到底经历了什么,我都不会送走她的,她是我的命根子,谁也动不得!大不了我带阿绣一起回娘家去,难道大伯还能带着人踏平方府的门?!” “夫人息怒!”薛永年也被气着了,不过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时虽然对薛家大爷拿族长地位逼迫他们行事异常愤怒,但面上还能保持着几分从容。“大哥他不是要逼阿绣,是要逼我把银子以及铺子都交给他!”薛永年低声道。 “什么?”方氏还不知道庄中密室一事,不过薛永年一口气拿出了五万两白银交给朝廷的事众人已经知道,这个是瞒不住的。但薛永年只说这笔银子是他积年做买卖所得,并未透露密室里的只言片语。 可薛家大爷到底是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能耐的,他不可能将全部积蓄拿出来,除了这五万两背后肯定还有一大笔银钱。如今世道乱,做什么不得靠银钱打理。以前未分家时还不觉得,分家后花钱如流水。他一直做官,薛三爷是个纨绔,只有从薛永年手里换得银子和出息大的商铺,才是长久之计。 “若我同意和大哥一起干,手中的商铺银钱还是和未分家前一样供着大房,想来阿绣的事他也就算了。”薛永年如何不知道薛家大爷的如意算盘。 方氏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了,这是拿捏了他们爱女心切之情之吗。薛永年知道她身子才见好转,受不得如此情绪波动,连忙道:“夫人莫气!如今之计,只需要给阿绣订下亲事,大哥他们也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亲事?!呵,阿瑜那丫头倒是与我说过。”方氏咬牙道,“大姑奶奶能耐啊,起先与阿颜说亲,现在又与阿绣说亲。这是要咱们把闺女嫁过去,任由他们拿捏吗?!”说着,方氏心中一动,不由道:“爷……您说……宋大夫如何?” “宋玉?”薛永年皱了眉。 方氏正欲说些什么,门外的丫鬟进来禀道:“老爷夫人,三小姐来了。”话音落,薛锦绣已经走进屋内,向二人福了礼后,便将自己那个出家还俗的想法给说了。 方氏当即道:“胡闹!” 薛锦绣看向薛永年,薛永年也是沉着脸,“不许胡闹!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跟你娘自有安排。” 薛锦绣急了,忙道:“那我嫁谁都不能嫁宋玉!” “阿绣!姑娘家,哪有把嫁不嫁的挂在嘴边!”薛永年小声训斥着,“你回去休息吧。” “那我现在说了,你们不许把我嫁给宋玉!真的,嫁谁都行!再说了,宋玉也不定会娶的。” 这话薛永年就不爱听了,什么叫不娶啊,他宝贝闺女哪一样配不上那个穷大夫啊! 薛锦绣见爹娘二人脸色越来越黑,终于闭上了嘴,讪讪回去了。 连翘跟着她,问道:“小姐,咱们还去西花园子吗?” “去啊。”薛锦绣有气无力的回道,那边还住着一个大活人呢。 好吧,活人消失了…… 薛锦绣使劲揉了揉眼睛,屋里只有一张字条,俞瑞安的笔迹。 “呵,呵呵……走的还真利落。”薛锦绣呆呆地坐在空荡荡的屋里,今天晌午的时候俞瑞安还在这里,没想到晚上了他便不告而别了。 “哎,有功夫就是好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老娘这里是是开客栈呢!”薛锦绣斜眼看着那张令人心烦的字条,啪的一声拍在桌上了。一个人坐在阴暗的屋里,也不想点蜡烛,就那样呆坐了很久很久。 三日后,秦氏和薛锦瑜亲自到庄子里来了。秦氏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但今天的精神气却是十足。进了主屋,见到方氏后,便道:“弟妹呀,虽然府里遭了难,但姑娘们的亲事也不能耽搁啊!我听说你只替阿兰订了亲,合着她的姐姐妹妹都不嫁,难道她要先出门子吗?” “大嫂难得回来,怎么……这么快就将您后宅的事都打理清楚了?” 秦氏笑道:“今儿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我那女儿阿蓉蒙弟妹照顾多日,今天是来接她回去的。” 方氏拢了拢发鬓,轻松道:“阿蓉她陪着盛哥儿去族学那边了,还得过些日子才能回来。她与盛哥儿姐弟情深,由她照顾盛哥儿是盛哥儿的福气!丫鬟们哪有自己的亲姐姐细心呢,盛哥儿也离不开她。” 正说着,连翘端了一碗药膳过来,方氏喝了几口,似乎想起了什么,放下碗笑道:“哎,都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其实这世上真正心疼闺女的也只有咱们这些当娘的。如今大嫂回来了,想来阿瑜定然很是欣喜吧。” 薛锦瑜自然点头。 方氏道:“既然大嫂回来了,趁着姑爷也在长陵,可要好好帮阿瑜调养一□子。”说着,露出一副知心人的模样,“今儿大嫂回来了,我也说几句体己的话。这女人啊,还是要有子嗣才能站稳脚。” 薛锦瑜气的咬牙,脸上还要笑:“谢二婶关心。” 方氏一副过来的人语气道:“不要乱喝什么药,用些药膳慢慢调理,也不要心急,你还年轻呢。” 秦氏见她戳着薛锦瑜的痛处说了半天,立刻道:“阿瑜的身子自有大夫去调理。只不过……病了还能吃药,若是名节没了……” “大嫂何意?!”方氏目光如刀一样刻在秦氏身上。 秦氏笑道:“阿绣虽然不是我女儿,但那也是我嫡亲的侄女!总不能看着她真应了祖宗家法给送走了。如果……阿绣已经许配了人家,这件事倒还是有转机的。” 方氏静静看着她,冷笑道:“大嫂许久不在府里这事儿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本来我打算过了老夫人的热孝再说此事的,如今却是不得不提了。我的阿绣,早已订过亲事!” “什么?!”秦氏大惊,万分诧异。 方氏笑的从容:“其实阿绣早在数年前就与辅国公俞老将军的第三子订下了亲事,以前二爷不让声张,一则是双方年纪尚小,二则两家隔得远也怕引起一些闲言碎语。” “镇国公第三子……”薛锦瑜终于忍不住低声道,“俞瑞安?!” “噗——”薛锦绣一口茶水立刻喷了出来,“我跟他早在数年前就订了娃娃亲,我怎么不知道?!” 连翘连忙示意让她小点声:“真的,我亲耳听到的!夫人当时就是么说的!” 一一一章 疑义 秦氏和薛锦瑜在方氏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后只能讪讪走了。 “真没想到,方氏竟然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秦氏愤愤道,“以前在府里的时候我就看出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阿瑜啊,你说阿秀她怎么就……竟然高攀上了辅国公?!辅国公咱们不好和他们斗,再说了,薛锦绣那个丫头,从来就没有什么教养,你将上京的名门给她说亲,那真是糟蹋了,何必费那些心思!” “老夫人曾经说,若不是看在你出身官宦人家,爹爹怎么会娶你这样一个蠢女人,本来以为你生儿育女后能变得聪明些,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愚不可及!如今看来,老夫人果然是明鉴呀!”薛锦瑜冷笑。 秦氏大惊:“阿瑜!你!你怎么能这么跟娘说话!娘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你呀!” “为了我?卫秋的事娘都忘干净了吗?” 薛锦瑜冰冷的语气让秦氏一股寒气从心而起,薛锦瑜讥笑地看着她:“娘,我求爹爹让你从老宅回来,是来主持弟弟的婚事的,旁的事您就别操心了!” “阿……阿瑜你……”秦氏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怎么只是短短几年不见,她的阿瑜变得如此陌生! “辅国公?呵,泥菩萨过江,看着光鲜而已!”薛锦瑜渐渐沉下声,浑身充满着戾气,“不过……他们到底是皇亲国戚,一个俞府就出过两任皇后,如今的辅国公俞泰更是先皇后嫡亲的弟弟!虽然现在是宫里面说话的江太后,但还要给俞府几分面子。前几年又是灾又是乱的,如今朝廷十分缺钱!只要有银子,什么事都好商量!娘,你说说如今这天下谁家的银子最多呀?” 秦氏顿时自豪满满:“这还用问,自然是咱们长陵薛氏!” “错!”薛锦瑜咬牙道,“不是长陵薛氏,是他薛永年薛氏!!为什么要给薛锦颜和薛锦绣做媒,二叔爱女心切,不把将他的闺女拿捏在咱们手里,能使唤的动他吗?如果这一次不是因为周府逼亲,狡猾如二叔,他能拿出这五万两?!不,肯定不止五万两,二叔经营咱们和顺堂这多年,三叔就是个废物,一点油水都没捞到,得到一点小恩小惠就真以为自己赚了。呵呵,我到现在才知道,二叔还真是藏的深呀!你可知,早在当年漠北人破凉州时,二叔就背着府里面将一部分的银钱偷偷运往江南了。” “什么!他竟然敢如此大逆不道!你为何不和你爹说!”秦氏大怒,“大爷是族长,只要族里知道了,他薛永年就完了!江南的银钱全部都要交到公中来!” “现在知道有什么用!”薛锦瑜真是受够了秦氏的愚蠢了,“你有什么证据说那些是他在未分家之前做的?!到时候被他反咬一口,说我们大房图谋二房的家财,你说族里的老人会听谁的!” 秦氏闭了嘴。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秦氏蹙了眉。只听到街边喧哗的叫卖声,过了会儿,马车还未走,秦氏不由道:“怎么了?” “回夫人,好像是撞着一个老妪了。”车外的丫鬟回道。 “给点银子让她走。” “这……”丫鬟有些迟疑,秦氏本就压着怒,不由撩起了帘子:“哪个老妪,胆敢挡叶侯府的马车,再不走便赏你两鞭子!” “夫人行行好,夫人……”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从马车下方传来,秦氏不由揉了揉耳朵,这声音宛如尖锐的石头划破那破旧的铁锅底。 秦氏不耐的放下帘布,刹那间,瞥见了那老妪的面容。乱糟糟的头发胡乱的披散在脸前,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吓得秦氏立刻抓着一旁的薛锦瑜。听到外面“啪”的一声,刺耳的声音再次尖锐的传入耳中,又是一声伤经入骨鞭笞声,随着车夫的一声暴呵,“还不让开!”马车再次辚辚而去,秦氏这才静下心来。 “那个老妪是什么人?” “我怎么会知道!”薛锦瑜不耐的抽出手,“你好好想想如何操持弟弟的婚事吧!我已经替他寻了好几个名门望族的女子,到时候你仔细看看。七爷对我说,过阵子长陵的叶侯府要举家迁至上京。那里住的都是贵人,你在老宅过了段苦日子,怎么就沾染了那些小家子气的一惊一乍,还是赶快将当家主母的仪态做好,免得在那些贵人面前失了分寸!” 秦氏默默坐在一旁。她穷尽一生期盼女儿高嫁,如今薛锦瑜真的成了正儿八经的侯府少夫人,对她这个当娘的却冷嘲热讽,当真讽刺。 薛锦绣还没从自己和俞瑞安定过娃娃亲的震惊中回过神,好几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任凭她怎么去问方氏和薛永年,二人都是说这是双方父母早已定下的,除此外就无可奉告了。薛锦颜拉着她在湖边小坐:“其实,俞瑞安……嗯,我记得他以前不怎么爱说话,其他的……”薛锦颜想了半天,发现好像也没有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 不过在得知妹妹与俞瑞安定过亲后,她着实松了口气。她甚至觉得有一丝的庆幸,可当她刚意识到这一点时,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小卑鄙。俞府,一等公爵府,阿秀嫁到那里去肯定处境艰难。可如果真的要嫁给宋玉…… 薛锦绣还没注意到薛锦颜正在自己的亲妹妹以及自己喜欢的人之间纠结的小心情,她还在纳闷这门诡异的娃娃亲。 当天夜里,也不知是怎么了,薛锦绣披着外衣提着灯笼就去了西花园子的厢房里。如往常一样去了当初藏俞瑞安的那个房间,自然空无一人。自从俞瑞安走了,她总会时不时来这里坐一下,顺带骂骂那根俞木头。 “我怎么不知道有娃娃亲?”薛锦绣自言自语道,“别以为你雪中送炭我就会感激你了!姑奶奶我可矫情了!哼!你倒是说句话啊,俞木头,这门亲事到底怎么回事呀?” “就是……娃娃亲。” “哦……哦????????”薛锦绣吓得连蹦三跳,整个人哆嗦的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角落里的男人渐渐走了出来,烛火映着他侧脸,带着几分不容分说的压迫感。 “你——你想吓死我呀!”薛锦绣顺手就抄了个茶杯摔过去,俞瑞安伸手一栏,稳稳当当地接在手中,放回桌上,然后果断的——“对不起。” 薛锦绣缓了口气,不过有那个娃娃亲横在那里,薛锦绣始终觉得现在与俞瑞安这么说话有点别扭,冷冰冰道:“我们什么时候定的娃娃亲啊,我怎么不知道啊,再说了,聘礼有么?” “你已经收了。”俞瑞安也坐了下来。 “我……我收了?!”薛锦绣指着自己的鼻子,小模样颇为滑稽,俞瑞安轻轻咳嗽了一声,免得笑出声来。 “恩,你已经收了。”俞瑞安注视着薛锦绣,不想放过她脸上的所有表情,“那七颗玉石球乃是前朝皇室所有,一颗价值千金。” 薛锦绣果然不负所望的惊的张开了嘴,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喃喃道:“幸好搬家的时候我把它从地下面给挖出来了……” “可……就算有聘礼,我没出嫁妆啊!”薛锦绣紧张道。 “你给了。”俞瑞安似在回想:“嗯……一个多宝盒,还有有那些木头块,还有九连环,以及……” 听着俞瑞安如数家珍一般的将小时候她送给他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念出来,薛锦绣心中呵呵干笑:“其实我是搞玩具批发的吧。”只不过……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说这些东西,倒是挺逗得。 薛锦绣不由笑了,见俞瑞安正看着自己,连忙又端正地坐好。 “其实你是听到了薛锦兰的话吧,我谢谢你雪中送炭,不过你也不必勉强。” “你宁愿出嫁当尼姑也不愿意嫁人?!” “怎么会!” “那就嫁啊!” “说得轻松,我嫁谁啊!” “我!” 俞瑞安一锤定音,薛锦绣噎的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噗嗤一声笑了,对着俞瑞安道:“安哥儿,这个玩笑不好笑真的。我知道你这是把我当朋友,救朋友于水火,够义气!只不过……何必拿自己的一辈子来救人呢,你可是一等辅国公的儿子啊,我嫁给你,不能适应你府上那些规矩,与你娘可能也处不来;你娶我呢,会被别人瞧不起,就算你不在乎,你家里人也会在意的。高嫁真的只是……看起来挺美的。过日子过得是柴米油盐,什么感情啊,喜欢啊,都是一时的。无论是嫁还是娶,就要找那种等感情都没了,还能一起将日子继续平平淡淡过下去的人。” “这就是你一直不肯出嫁的原因?” 薛锦绣点点头,她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她不愿意离开自己熟悉的薛府。可有突然发现俞瑞安的看着自己的眼神颇有深意,薛锦绣下意识的盯着他:“你……你要干嘛?” “阿秀,你说了那么多却没有一句说讨厌我。” “呃……”薛锦绣回想了一下,好像,似乎……的确…… 俞瑞安站了起来,走至她身前:“你嫁来后,我会单独建府。母亲与父亲住在一处,或是与大哥同住。而且以后……我们也不会和母亲有很多见面的时间。” “啊?”薛锦绣惊到了,“为什么?你……”难道俞瑞安讨厌他娘? 俞瑞安浅浅笑了笑:“想知道原因?” “能说吗?”薛锦绣还是很好奇。 “等你嫁来就知道了。” “……”俞瑞安,你学坏了!! “是雪中送炭,不是趁人之危。阿秀,我很高兴。” “你……”薛锦绣别过头,“这门所谓的娃娃亲,是你去跟我爹说的吧,你家里人肯定还不知道对不对?到时候他们知道了,还不知会怎样呢,你这叫先斩后奏,以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俞瑞安似乎没有将这些礼数放在眼里,只是静静说道:“阿秀,这些你都不用担心。俞府……不是那么可怕的地方。况且我的婚事,母亲和父亲是不会插手的,他们也顾不上。” 怎么会是这样?薛锦绣突然对俞府有些好奇了。婚事不通过父母,自己擅作决定,竟然还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不是无所谓,是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仿佛这样就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俞瑞安,其实你才是穿的那个吧! 这一夜,薛锦绣又没怎么睡。俞瑞安在薛府里来去自如,让她不由感叹府里的仆卫的警戒心,顺便鄙视了一下俞瑞安仗着功夫好各种秀。不过,她不讨厌他,好像还有点小喜欢,只是她太现实了,也太庸俗了。 “好吧,虽然我是一个庸俗的女人,但我保证给你的爱……呃,尽量不那么庸俗。”薛锦绣默默发着小誓,将被子盖过头顶,嘴角不由微微翘起,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猫。 庄中今晚却有一个人没有睡,薛永年坐在书房里,凉州那边的掌柜正在回话。往日里一直挂着从容笑意的薛永年此刻脸上却是一片肃然。 “你将这封信带去将军府,告诉老将军,只要有我薛永年在一天,佑威军就永远不用为粮饷发愁!” 一一二章 故人 长陵乃西北重镇,九月初九重阳踏秋,城里异常热闹。薛锦蓉也和盛哥儿从族学那里回来,二房难得热闹起来。今年薛方两府约在一起去登高插茱萸,听说舅妈吴氏娘家的那位侄子也会前来。薛锦绣一打听到此事,当时就挑眉笑的猥琐——这是丈母娘考察女婿呢。 天刚亮,连翘就在小厨房准备重阳糕。薛锦绣想吃新鲜出炉的,也起了一个大早跟了过去……看着她做。连翘无奈笑道:“小姐,重阳糕是给长辈吃的。” “没事儿,爹娘她们吃不完的,我吃剩下的就可以了。”薛锦绣看着瓷碗里的桂花沫儿,红枣,杏仁,红豆,果脯等等配料,这糕点还没蒸,就已经先闻到了桂花的香味。 连翘卷起袖子,开始和糯米,薛锦绣捡了凳子坐在不远处,手里捧着一个装了红枣杏仁的白瓷碗,反正糕点还没蒸熟,她先吃点配料也行啊。其实府里一早就将重阳糕和菊花酒都准备好了,但薛锦绣还是想吃连翘做得,这丫头的手艺真是绝了。 到了辰时三刻左右,庄子里也渐渐热闹起来。薛锦绣心满意足的抢到了刚蒸好的糕点,咬了一口,又香又软,美的她立刻眯上眼。本打算再拿几块,熟料连翘立刻收起来了:“小姐,待会儿还要用早饭呢。” 薛锦绣用帕子擦着嘴角,嘴里回味了一下,一脸的不乐意:“知道了,知道了。” 每年重阳城里都会在烟霞山上设赏菊会,那里还有一坐古刹,登高,赏菊,插茱萸,诚心礼佛……虽然薛锦绣已经过了好几个这样的赏菊会了,不过在外面飘荡大半年后再回到长陵心境不同,加之二房接二连三的烦心事也都解决了,便对今年的赏菊会格外期待。 今天的主角是薛锦兰,上次薛锦兰过来与薛锦绣说了一通话后,再见到她依旧是以前那般不冷不热的态度。薛锦绣也习惯了,这个薛锦兰就是个别扭性格。不过,如果不是她提前说了那些,屏风后的俞瑞安也就不会听到,于是也就不会…… “小姐,您脸怎么红了?” “啊?天热天热!连翘啊,你怎么还在这里,点心带了吗?” “早就放在马车上了……” “哦,这,这样啊。”薛锦绣呵呵干笑两声,摇着小团扇,过了会儿便登上马车了。 一共四两马车,方氏带着薛锦兰,薛锦绣照例与薛锦颜坐一辆,余下伺候的丫鬟们在坐在后面的两辆马车里。 薛锦绣见薛锦颜好像有些心不在焉,问道:“阿姐你怎么了?” 薛锦颜许是在想什么,并未听到,薛锦绣又问了一声,薛锦颜这才将目光转向她,轻声道:“这几日我总瞧着宋玉有些不对劲。” “哦……”薛锦颜小团扇掩面,努力让自己笑得端庄些,“他怎么不对劲了?” “昨天我见他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发呆,便过去问了几句,听着语气,感觉他好像是有些想家了。” 薛锦绣渐渐收敛了笑容:“之前在岚水镇的时候,我也没有听过他提自己家里的情况,不过听说是有个叔父,他好像一直很尊敬那个人。” “他倒是对我提起过这位叔父,是个很有才学的大人。不过……已经去世了。” 王嫂是俞瑞安的姑姑,而她又对宋玉很好,感觉就是把宋玉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从这一点看宋玉应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可他从来不提自己的身世,这就令人费解了。 “那他有提过他的家人在哪里吗?”薛锦绣问道。 薛锦颜摇头:“我有问过。他说他的爹娘很早以前就去世了,而他是寄养在族人家里,考了个秀才后便离开家乡游历了。虽然他没明说,不过我觉得他和他族人的关系不是很好,除了那位叔父,恐怕……”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我瞧宋大夫是个乐天知命的人,许是最近重阳让他触景伤情,等过了这阵子就会好了。”薛锦绣如是道。 薛锦颜稍稍舒展了眉头,低声道:“但愿如此。” 到了与吴氏约定的地方,那边已停了方府的两辆马车。一个身着淡蓝色长衫青年则骑在马上,见到薛府的马车来后,立刻下了马,接过一旁小厮手里的食盒便走了过来。 薛锦绣好奇不已,立刻将车帘撩起了一个空隙,压着兴奋连声说道:“来了来了,那个就是舅妈说的她娘家的侄子,要给阿兰说亲的那个!” 方氏命身旁的嬷嬷接过食盒,才撩起车帘与那人嘱咐了几句,又将帘布放下。时间匆匆,薛锦兰又被挡在身后,可怜的吴文清只看到表姑妈那张慈祥端庄的脸,自己未婚妻连个影子都没瞧到。心中不由叹气,他还是求了自家姑母好长时间,才得了这个送食盒的差事。 随着吴文清的离去,薛锦绣也放下了帘子,笑的合不拢嘴:“这个吴表哥,太逗了!” “阿秀,注意仪态!”薛锦颜拿着扇子轻轻敲了她一下。 薛锦绣做了个鬼脸:“知道了!” 烟霞山山坡的空地上已经有不少人家将地方圈好,在外面布了锦布,嬉戏游玩。薛锦绣他们则先去古刹走走,男宾和女眷并不在一起,吴文清踮起了脚尖,也看不到薛锦兰半分影子。薛锦兰气色好多了,薛锦绣打趣道:“方才我可是将那位吴公子的模样看清了,有没有人想听一下啊?” 薛锦兰揉着帕子,不说话,不过脸上却已经染了一层红晕。她本就比常人要白上许多,这一红自然也要比常人要醒目许多,薛锦绣还不知收敛,说道:“人家好不容易送了个点心,结果阿娘就用几句话给打发走了。方才下马车的时候,也不知踮着脚在瞧什么,这虽然是百年古刹,不过年年都要来礼佛,真不知是有什么新鲜之物呢?” 薛锦兰的脸红的都快冒烟了,薛锦绣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见着薛锦兰要用帕子打她,连忙闪开了。 薛锦兰自然追不上她,微微拍着胸脯,喘气道:“阿秀,你也是订了亲的人,还这么疯疯癫癫的!” 薛锦绣笑道:“别说我,你想不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啊?” “不想!”薛锦兰转过身,不和她胡闹了。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好奇。这位吴文清是舅母吴氏娘家哥哥的幺子,今年十九,去年时中了秀才,家中经营着古董的行当,也是殷实之家。听方氏说,吴母对子嗣要求严苛,不喜儿子沾花惹草,是以家中对丫鬟的管教极严,后宅上下都井井有条。她一方面暗自庆幸,一方面也对未来的婆婆有些害怕。好在方氏与她说了许多,吴文清是幺子,肩上并无多少担子,她这个小儿媳妇儿做好分内事想必吴母也不会为难她。只是罗姨娘听到这门亲事后大为不满,毕竟吴府是个商户,儿子中了秀才又怎么样,还没当官呢。 经过卫秋一事后,薛锦兰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姨娘虽然一心替她着想,但俗话说好心也有办坏事的时候,只好一边宽慰她,一边也安心备嫁。只要她把日子过好了,姨娘的不满也就渐渐淡下去。 薛锦兰与薛锦绣闹了一会儿后,就回到方氏身旁,今日薛吴两家人都会来古刹,薛锦兰必须好好表现。另外两个锦就轻松多了,与长辈们行了安后,就带着丫鬟去看古刹里的壁画了。薛锦绣献宝似得将连翘做得重阳糕和菊花酒拿了出来,薛锦颜品了一口,便不再饮了,用着帕子掩口道:“好烈啊!” 薛锦绣道:“那就喝茶吧,看我带了什么,还是宋玉亲手配的你最爱喝的香茗,我想得周到吧。”姐俩坐的这个亭子视野极好,远处山峦连绵,清风徐徐而来,薛锦绣又道:“可惜宋玉没来,听闻烟霞寺的主持也是一个颇通医理的高人呢。” 薛锦颜看着那做工复杂的香茗,垂眸笑道:“对了,你还没说你和俞府……那门娃娃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嘛……”薛锦绣摇着团扇,“说来话长了,让我想想。” 薛锦绣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这丫头再找借口,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香茗:“慢慢想,不着急。” 薛锦绣正欲说,一个声音从不远处的青石梯传来,薛锦颜回头望去,整个人顿时定住了。薛锦绣不由站起身,手中酒杯清脆啪的一声落地——粉身碎骨。 “冯意!” 这个如咒语一样的名字,被薛锦颜轻声念着。 快七年了,一个离开后七年再无音讯的人突然又出现在你面前,而他的容貌似乎也没有多少改变,还是那个如玉一样温润的世家公子。 冯意缓步走来,目光一直在薛锦颜的身上,半响也挪不去。直到他身旁跟着的一个墨衣锦服的男子摇着折扇咳嗽了声,冯意这才道:“阿颜……没想到……” 薛锦颜静静端坐在凉亭中,目光渐渐从冯意脸上移开,侧过身看着远处的山峦,沉默不语。薛锦绣蹙了眉,对着连翘道:“笨手笨脚的丫头,杯子碎了,还不赶紧换一个来!” 连翘忙道:“回禀小姐,酒杯都放在马车上了,现在去拿恐怕……” “哎算了,我估摸着阿娘她们现在也要走了,我们快过去吧,免得让她们等着了。”说着,便拉着薛锦颜快步离去。 冯意见她们要走,情急之下又喊了一声:“阿颜!你是不是还……还在生我的气?” 薛锦颜看着青石路上的落叶,薛锦绣以为她会说什么,等了半响,只听到薛锦颜低声对她道:“我们走吧。” 一一三章 二哥 薛锦颜的步伐越来越快,仿佛是有什么在追赶她一样,她从未如此失态过。薛锦绣紧紧握着她的手,她的姐姐是一个坚强人,只可惜感情却是她的致命伤。过了好一会儿,薛锦颜道:“阿娘她们也该礼完佛了,我们过去吧。” 回去的二人一路上皆心事重重,好在方氏她们都关注着薛锦兰的亲事,也就没发现另外两个锦的异常。薛锦绣觉得还是让薛锦颜一个人先静一静,毕竟两个人感情上的事她也插不上嘴,进了城,众人一一相别,方氏便带着她们回庄子去。薛锦绣还要去香料铺子拿一些过节的应景的东西送给家人,算是她的一点小心意,方氏也随她去了。只是嘱咐道不可贪玩,最多一个时辰就要回去,薛锦绣连声答应。 留下一辆马车给她,薛锦绣甫一进店,就看见了…… “阿秀?”冯意正和之前那个墨色华服男子在铺子里说些什么,见着她来,立刻嚷了一声。 薛锦绣点点头,并未理会,自顾走进厅堂后院的里屋。 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那个墨衣男子一把折扇顿时唰的打开了,摇的风流。双目含笑,嘴唇微勾:“这就是三弟看上的女人啊,模样和上京的那些女人们也差不多嘛。不过也就是开了个香料铺子,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意思。” 冯意簇了眉:“老将军让你我二人来,是要与薛永年相商要事的,咱们还是不要再耽搁了吧。” “不急不急。”俞桥东甚是悠闲,“我那弟弟长本事了。哎,我这次来除了领了父亲的差事,母亲那边也嘱咐了一些话,我这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来了长陵,要不你买些香料回去送给阿婉?我听我那妹子说,你好像跟阿婉她……别怪哥多嘴,今天也瞧了薛锦颜,总之……过去的就过去了,人啊,还是要……” “还走吗?”冯意不耐地打断。 俞桥东收了折扇,干笑道:“行,走,这就着走!” “他们真是这样说?”雅室里,薛锦绣正襟危坐。香料铺子的陈娘子立刻道:“伙计在旁边听得真真的!” “俞瑞安他哥……”薛锦绣不由自主地端起茶灌了一口,其实二人还是有几分像的,只是那气质……那个大秋天摇扇子的风骚男,真的是俞瑞安他亲哥吗? “行了,我也该回府了。”薛锦绣起了身,对陈娘子嘱咐道:“爹爹将长陵二房的所有商铺都交给我在打理,你的相公韦掌柜也一直都是咱们长陵的总掌柜,传我的话给他,今年商铺的利润的七成全部购买米粮!” “这么多?!”陈娘子惊道,“咱们有米铺生意,可也用不着这么多吧,到时候卖的出去吗?” 薛锦绣道:“我问了庄子的里的老农,今年收成很好,谷价不会很高,是个好时机。另外咱们金器铺子的金器价钱要降!” “什么?”陈娘子越发不解了,“今年收成好,想来也不会为过冬发愁了,肯定会有人在年关打金器的,咱们不抬高价钱就已经是很公道了!” 薛锦绣道:“降!金器不值钱,换了现银就去购米粮。但不要都在长陵购,一部分去长陵北边的城镇,免得长陵城的谷价因为咱们的大量收购反而涨起来了。” 陈娘子见她这般坚持,也不好说些什么。毕竟当家的将整个长陵都交到了薛锦绣手里,自然也是有他的道理。 薛锦绣又吩咐了一些细节,这才带着连翘离开。 一路上连翘欲言又止,薛锦绣见她一肚子话憋得难受,不由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连翘立刻谄媚的笑道:“小姐,咱们那个金器……降多少啊,我能买不?” 薛锦绣:“……你放心,你家小姐白送你几样金银首饰。” “真的吗?!”连翘欢呼雀跃。 薛锦绣笑道:“你这一说到是提醒我了,过节了,也是要给你们置办一些行头了。” 连翘拍手叫好,薛锦绣顺势提了晚上要吃连翘做得饭食,连翘连忙点头应了。 回到庄子,方氏正在主屋与罗姨娘说着话,面色上看还算愉快。薛锦绣行了礼后便回了自己院子,想了想,还是先去看望一下薛锦颜。绕出院子,走至湖边,便见着不远处两个人,薛锦颜正和宋玉坐在湖边钓鱼呢。四周杨柳依依,宋玉好像在说些什么,薛锦颜不由团扇遮面浅笑起来。 薛锦绣远目…… 行了,她姐姐的情伤用不着她来抚平了。正欲离开,薛永年身边的管事跑了过来,让她去一趟书房。薛锦绣立刻严肃了神色,只对连翘道:“等会儿你做两份吧,估计今晚要在爹爹书房待上一会儿了。” 薛永年是个儒商,薛锦颜的喜好也是随了他,父女二人都喜欢竹子。是以薛永年书房四周也是一片竹林绿海。 过了穿堂,绕过屏风,薛永年正对着墙壁上的字画发呆。薛锦绣轻轻唤了声,薛永年这才回过神来,示意她坐下。 “韦掌柜说,你要将长陵七成的利润拿去购粮?” 消息还真快…… 薛锦绣当即道:“是!” “你应该知道,咱们最大的粮铺在凉州,长陵与凉州虽然相近,但运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女儿认为,凉州是西北边防重镇,而我们长陵则是商旅来往之地,繁华热闹,那里的人迟早都要来长陵的!凉州和长陵本是一体,决不能顾此失彼。” “那里的人……”薛永年铺了一张宣纸,行云流水般临摹着一张古帖,“阿秀所指何人?” 薛锦绣低垂着眼眸,看着地上合砖对缝的大青石,微眯了一下双眼,锐利森然:“凉州柱国将军府!” 提笔,收! 薛永年道:“阿秀过来看看,爹爹这个字写得如何?” 薛锦绣走了过去,那纸张上赫然写的是一个——兵。 薛锦绣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竟目光灼灼的盯着薛永年,脱口便道:“爹爹真的要学吕不韦?!” 薛永年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的轮廓:“为何不是男儿呢?” “呵,呵呵……”薛锦绣默默后退了几步。 “阿秀是被吓着了吗?” 薛锦绣扶着桌沿:“俞瑞安说过,不是我配不上他,是担心他牵累我。一个一等公爵之子如何会牵累上一个商人之女?怎样的罪名才能牵累旁人?” “我的阿秀很聪明,别人从不说明白,但还是能从只言片语里猜到。” “至少七年,爹爹您往凉州运了至少七年的银钱和米粮,想来和他们要做什么是有关系的吧。”薛锦绣仰起头,努力让自己和薛永年的对视中不落于下峰,“五万两的确不是个小数目,可就算薛府遭到了流民洗劫,家财被抢,但那只是府中银钱罢了。府中除了日常要用的银钱,只有一些古董之物,现银都在各个商铺之上,只要爹爹愿意,莫说五万两,就是上京原来要的十万两,也能拿得出来。我回来后查了账,凉州那边的账本做得很好,可银钱供给还是不对!爹爹也一向疼爱姐姐,不可能让姐姐真的如了阿瑜的意愿嫁给周府。爹爹一直示弱,其实是在等待机会。太后的圣寿宴要到了,爹爹一早在江南置办了寿礼,想来是要通过俞府送进宫中。只要太后高兴了……”后面的,薛锦绣不说,也知道薛府的危机自然迎刃而解。 “我又怎么会知道太后会不会高兴呢。” “爹爹你有七成把握!当初幼帝是在叶府和太后母家江府的扶持下登基的,这几年叶府声势水涨船高,可他们并非皇室宗亲。俞府不同,他们本就是宗亲,一直偏据西北,此时如果作势向太后低头,太后一定很高兴。”降服了一个傲慢的对手,这种感觉不要太爽啊! “这些话你还对谁说过?!”薛永年突然意识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渐渐朝着一个危险的地方靠近。 薛锦绣立刻摇头:“我从未说过!就想……也不敢想,不愿想,从不去想!” “为何今日……?” “今日……”薛锦绣将今日遇到了俞桥东和冯意的事原原本本对薛永年说了。 薛永年听后微微点了点头,将那幅字拿到炉中烧了,长叹道:“我从未想过当什么吕不韦,只是薛府树大招风,藏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太难!俞家二公子来长陵,我大约能猜到他要说什么,只不过这个时候来……怕是与你的亲事也有关系。”想了想,连忙嘱咐道,“这段日子你好好跟你阿娘学规矩,你既然知道俞府是宗亲,规矩就要捡起来!” 薛锦绣哭丧着脸:“呜呜呜,女儿知道……”方才的气势顿时烟消云散,又变成了那个懒散的薛府六小姐。 薛永年见她这没出息的样就气的不打一出来,立刻道:“爹爹再提醒你一句,俞瑞安的母亲原是上京的世家嫡出小姐!那样的世家,连皇室宗亲都要礼让三分,你……” 薛锦绣可怜兮兮地给自己悼个哀:“我就自求多福吧。爹爹,你这儿有什么好菩萨么,我先拜拜可以么?” 薛永年干脆闭了眼——眼不见心不烦。 薛锦绣见自家爹爹见死不救的模样,越发伤心了,委委屈屈地离开了书房。 此时月上中天,薛锦绣一想到明天就可能要一个人面对俞二哥孤军奋战,顿时无比想念俞瑞安。 “俞木头,你老婆我在帮你攒粮草,你可得保佑我顺顺利利的过了这一关啊,不然老娘一脚踹了你!”薛锦绣双手合十朝着月亮拜了又拜,从身上的小荷包里拿出了俞瑞安最早送的那颗“龙珠”,看着看着就傻笑起来了。 一一四章 突击 “小姐,快些起床吧,您不是说从今天开始就要把规矩都捡起来马?”琼枝有气无力地开始第三遍喊薛锦绣起床。 薛锦绣不耐蹙眉闭眼,而后更是干脆将被子拉过了头顶,装鸵鸟。 琼枝见她这副耍无赖的模样,只好轻轻推了推她:“小姐,快起来吧,等会儿嬷嬷们就要来。” 薛锦绣继续装死…… “小姐!您……呀!!”琼枝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失神的嚷了一声,连忙退到一旁去了。 薛锦绣还以为自己抗争成功了,突然一股热气腾腾的感觉从四周袭来,手上滑滑的,吓得她连忙起了身,拉着被子警惕地看着屋子里四个装备齐全的教习嬷嬷…… “呵,嬷嬷们,早啊。”薛锦绣乖乖将手上的热帕子递了过去。为了让她早起,这些个嬷嬷们竟然拿热帕子敷她的手心。还好,还算有点人性,毕竟还没用冷帕子。 琼枝幸灾乐祸地别过头偷笑了会儿。 薛锦绣朦朦胧胧的起了身,正准备打了个哈欠伸懒腰,一个平静的如一汪死水般没有波澜的声音响起:“六小姐,请注意仪态。” 薛锦绣硬生生的将那个哈欠给咽了回去,依依不舍地看着和自己缠绵了一个晚上的床榻,叹口气,死气沉沉地开始穿衣梳洗。 窗外还是黑的,薛锦绣瞧了一眼屋里的漏壶,竟然才卯时三刻。乖乖,凌晨五点四十左右就把她给叫起来了,薛锦绣终于忍不住问道:“不用起的这么早吧?” “凡为女子,习以为常。五更鸡唱,起着衣裳。盥漱已了,随意梳妆。”嬷嬷们依旧用着那如死水一样平静的语言说着。 薛锦绣白了她们一眼,小声嘀咕道:“阿娘还真是雷厉风行,一大早的就派了你们四个过来。” “六小姐性格刚烈,但需知女子以温柔顺从为美。” “嗯。”薛锦绣违心地点点头,为了保住耳朵,以及为了能见了俞瑞安他母亲不出岔子,在枯燥无味的规矩,还是要练起来。 其实薛锦绣的仪态规矩虽然不能像薛锦颜那样成为模范,但到底也是从小就在大家族里生活,该行的礼该问的安她都知道,只是……爱偷点懒,做出的动作不如薛锦颜那么漂亮,飘逸,精准。 比如喝茶,薛锦颜就算是再渴再热,喝茶起来也是小口小口的品,再滋味平淡的茶,只要她喝,给人的感觉那杯中之物乃是琼脂玉酿,人间至美。薛锦绣就不一样了,除非是特定品茶的场合,否则她都是一口下去,若是热极了,还会出现大口往下灌的场景。 四个嬷嬷,薛锦绣从来没有享受过这待遇。从卯时三刻开始,洗漱要说几句,穿衣要说几句,就连薛锦绣和丫鬟们闲聊时,嬷嬷们还要说几句,提醒薛锦绣要有主子的威仪,不可随意言笑。 连翘看着不远处正在做着行礼动作的薛锦绣,不有心疼:“小姐都练得满头汗了,怎么还不让休息啊。” 琼枝轻叹道:“咱们小姐要嫁的可是一等公爵府,这可是一等一的风光事。当初瑜姐儿不过是嫁的侯府,老夫人便请了宫里的周嬷嬷来教她。哎,只可惜如今周嬷嬷跟着她的侄子去乡下养老了,估计不会再来府里。夫人现在正着急从哪里找请宫里出来的嬷嬷,请回家当供奉呢。你我二人肯定是小姐的陪嫁丫鬟,有句话我得提前嘱咐你,这段日子若是有人想借着你在小姐面前露脸的,你都仔细着点,别惹出什么闲言碎语。” 连翘连忙点头。 薛锦绣被四个嬷嬷折腾的快没了半条命,最后实在是熬不住了,直接躺在椅子里:“临阵磨枪它有用吗?” 正说着,屋外的丫鬟进来禀道:“小姐,铺子上的陈娘子来了。” 薛锦绣挥着帕子,回道:“让她去我书房等我。这时辰也该用午膳了,她若没吃的话就与我一同用吧。连翘你去小厨房看看,让厨娘少做些,我要吃你做的。” “小姐,注意坐姿。”嬷嬷又开了口。 薛锦绣无奈的挺直了背脊,嬷嬷们又道:“小姐是主子,陈娘子虽然是韦掌柜家的,但终究也是下人,哪有主子和下人……”话未说完,薛锦绣手中的团扇“啪”放在了桌上,轻佻着眉稍看着眼前的四个嬷嬷,一字一句道:“嬷嬷们是来教规矩的,其他的事,尤其是我书房的事,最好就不要多言了!” 嬷嬷们微怔,知趣地退到了一旁。薛锦绣心中松口气,带着连翘琼枝去里屋更衣去了。陈娘子来是和薛锦绣商量购粮一事的人手问题,薛锦绣看了名单,都是长陵商号里靠得住老伙计,满意地点了头,然后用极大的热情挽留陈娘子一起用膳。 陈娘子自然不敢推诿,不过还是有些纳闷,见着四周的丫鬟各个敛声屏气的,陈娘子总觉得屋里的气氛有些怪异。 薛锦绣道:“别拘束,尝尝府里的手艺。” 陈娘子连声道谢。 然后薛锦绣就不在管她,端起碗自顾的吃起来。她用膳姿态很优雅,可盘子里的菜却很迅速的消失了…… 陈娘子囧了半响,少东家这是饿了几天呐,还是一大早的去码头搬货了么? 练规矩是个体力活,薛锦绣知道哪些嬷嬷的计量,让你你练规矩,还不会给你吃饱饭!她可是打小看着薛锦颜就是这么过来的,吃饭的时候绝对不能让嬷嬷们跟在一旁,否则那不叫吃饭,那叫……祭祀。 下午的时候,薛锦绣便随嬷嬷们去了湖边赏花散步。这是一项高雅的运动,嬷嬷们会随意与她聊天,她都必须要接过话题,一一应答。 “小姐您的步伐不能太快,要慢下来,对,慢慢的走。动作若是大了,发鬓上的步摇就会甩动起来,影响您的仪态。”嬷嬷说着,指着湖边的垂柳,“奴婢听说宫里的阮妃娘娘最爱垂柳了。” “柳同‘留’人常留,是个好意头。” 嬷嬷们正欲夸赞几句,只听薛锦绣又道:“有这么一个故事,说的是这民间有一柳氏,与那穷书生韩翊相恋。这二人不顾世俗门第……” “咳咳!” “呵……一不留神,说远了。继续赏花,赏花。” 一行人沿着湖边静静走着,薛锦绣想看看湖里的鱼,便沿着湖中的九曲桥走至湖心中央。正巧宋玉也在那里,薛锦绣正好想歇口气,便朝着宋玉走去。 宋玉也是闲着无事过来喂鱼的,见着薛锦绣身后跟着的四个嬷嬷不由就笑了起来。薛锦绣冷冷看着他:“笑什么?” “阿颜说你最讨厌规矩,不曾想一下子……”宋玉道,“你肯定能学好的!” 薛锦绣哼了声,正欲呛他几句,身后的嬷嬷们齐齐咳嗽了一声,薛锦绣顿时打了一个机灵,微微福了礼,“宋大夫好闲情,想来是不为辜负如此秋景吧。” 这下轮到宋玉打了个激灵,凑近了几步,压低声音道:“阿秀,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文绉绉的说话?” “咳咳!”嬷嬷们又咳嗽了一声,目光如刀子一样钉在宋玉身上,宋玉连忙离了薛锦绣五步远,示意自己可不是什么登徒子。 “活该!”薛锦绣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正说着,突然见着湖畔小路上走过四五人。薛锦绣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散了:“他们?” 宋玉莫名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也愣住了:“俞桥东?” “你认识?!” “啊,不……不认识!”宋玉立刻否认,可迫于薛锦绣的目光,又改口道:“不熟……” 俞桥东和冯意似乎也注意到了湖心的动静,不多时二人竟走了过来。薛锦绣如临大敌,宋玉虽然还是那幅呆萌样,可看起来好像也有点紧张。 “冒昧叨扰了,再下凉州俞桥东。” 薛锦绣微微行了礼,又扫了一眼俞桥东身边的冯意,不知怎地又看了一下自己身旁的宋玉,突突然有一丝庆幸……幸亏她不是薛锦颜啊! 宋玉似乎没有自我介绍的打算,方才的呆萌状态立刻转换成冷傲的神医模式。就差配一句——“愚蠢的凡人啊!” 俞桥东生了一双桃花眼,总是一副眉目含情的模样,真不知这厮在凉州勾了多少闺中女子的心。薛锦绣不自觉的就想到了俞瑞安,他很少笑,就算笑也只是腼腆地轻轻勾了一下嘴角。这就是差距啊,差距…… “二位公子是来找家父的吧,他现在应该在书房。” “已经见过了。”俞桥东道,“小妹曾经在长陵小住过两年,那段日子多亏阿秀照顾了。” 薛锦绣笑呵呵地打了太极:“哪里哪里,俞姐姐知书达理,那两年……”说着,不由看向了冯意,“着实是一段美好的日子。我们经常一起品茶论诗,只是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转眼已快七年了。不知俞姐姐近来可好啊?” “你俞姐姐已经出嫁了,改日你去凉州时自然会见到她。”俞桥东说着,不由摇起了折扇,“宋玉,真巧啊,你也在长陵。” 被指名道姓的某人自然不能再装下去,宋玉只好道:“真巧。” “父亲喝了你的药,多年的伤痛已经好了大半,这段日子一直念叨你呢。姑姑说你在长陵薛府,怎么不愿意去凉州吗?” “将军府多贵人,宋某不过是一介乡野草民,多待久了怕冲撞了各位。” “怎么会!”俞桥东一点都不见外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好兄弟,去了凉州我请你喝酒。” 宋玉呵呵干笑,说了几句,正打算告辞时,突然听到俞桥东身边一直沉默的男子说道:“阿秀,那日烟霞寺偶遇,不知阿颜近来可好?” “挺好的。”薛锦绣笑道,“多谢冯公子挂念。” 冯公子……?宋玉想了半天,“你是冯意?” 冯意对宋玉并不相熟,听得对方叫出他的名字略有些吃惊。不由道:“正是在下。” 宋玉挑了眉:“你最近是不是阴虚火旺?” 冯意愣了一下。 “最近有失眠盗汗、口燥咽干等症状?” 冯意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宋玉哦了一声,走了。 桥上三人皆呆了一下,这是什么情况。薛锦绣打着圆场:“宋大夫真是神医啊,望闻问切,只需要一样就能看病了。”说着,向那二人又福了一礼,“我还有些事,不打扰二人雅兴了。” 带着嬷嬷丫鬟们一溜烟的走了,朝着宋玉的方向追了过去。宋玉听得身后有人喊他,不由停下脚步。薛锦绣追了上去,好奇道:“你怎么突然给人看病啊?” “有吗?” “没有吗?!” “我就那么随口一说罢了。” 薛锦绣被噎了一下,“那你怎么说了一半又不说了?” “他谁啊他,给了诊费吗?我凭什么开方子啊!”宋玉朝天翻了个白眼,“阴虚火旺之人脾气都很暴躁,阿秀,记得离那个人远点。” 现在到底是谁脾气暴躁啊…… 薛锦绣小心道:“宋玉,你那药房里没有巴豆吧……”万一这厮一个不爽,天呐! 宋玉瞟了她一眼,薛锦绣连忙道:“我错了我错了,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丈夫不与小女子计较!” 宋玉走了几步,似乎心底过不去,又转了回来,严肃道:“向来医毒不分家,就算我下毒,也不会下那么没品的药,好歹我也是神医啊!” 薛锦绣:“……”大哥,求您别玩儿! 薛俞两府虽然订了亲事,但到底俞桥东还是一个男子,与薛锦绣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他们在长陵也只逗留了四日,便告辞了。离开的当日,叶侯府传来了消息,薛锦绣顿时惊了一下——“叶莫辞要迁府去上京?” “入冬后路就不好走了,所以赶在现在。”连翘说道。 薛锦绣摆摆手:“不是时节问题!怎么会突然迁府呢?” “小姐您还不知道吧,皇上在上京赏了叶府宅院,迁至上京是要谢恩呢。” “是么……”薛锦绣还是有点不相信。叶莫辞这次迁府,太过突然了,家什之类都没带多少,只是将家眷带走了。薛府大房也跟着一道去了上京,速度快的有些异常。 只是叶家迁府一事还未平,西南竟然起了叛乱!西南连着西北,朝廷立刻点了佑威军去平叛。 薛锦绣坐在书房里漫无目的地扒弄算盘,看着不远处的烧的正旺的炭炉发呆,她只是觉得自己突然有点想俞瑞安了。 “小姐,老爷找您。”连翘见她这几日都有些神色恍惚,也不敢大声说话。 薛锦绣缓缓起了身:“什么事?” “好像是……”连翘道,“关于您的嫁妆。” 一一五章 彩礼 关于薛锦绣的嫁妆,方氏一直都有准备,只是突然得知小女儿要嫁的是公爵府后以前准备的那些就太小家子气了,近来一个劲儿地在往里加,仅陪嫁的庄子从原来的五百亩又添加了两百亩进去,薛锦绣看着方氏划拉的地方,心底一个劲的头疼。 若是按着常理,方氏给出的这些庄子都是极好的,只不过如今西南那边正闹着,这些地方靠南了点,薛锦绣叹口气,不过如果不是这样,仅长陵这里根本就划不出七百亩的地方。方氏给薛锦绣准备的都是正常大族女儿高嫁应有嫁妆,田地,庄子,店面,傍身的银两以及陪嫁的人家。古代嫁女儿那是真的嫁出去了,生老病死与娘家在无任何关系。姑娘家的寿衣纸钱棺材板都在这嫁妆里。 薛永年会给她什么? 薛锦绣有些好奇,也有些不安。 去了书房,薛永年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对薛锦绣道:“跟我来。” 薛锦绣很少见他啊如此严肃的神态,点点头,便跟了过去。出了书房,也不见丫鬟小厮跟着,薛锦绣认识这条路,这是往薛氏祠堂去的路。 分家后,薛永年也在府里修了一个小家庙,里面供奉着老太爷他们的画像。 作为女子,一生中能进家庙的次数寥寥无几。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屋内檀香袅袅,这里的所有家什都在古寺里供奉过才请回来的。 薛锦绣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只听得薛永年道:“跪下。” 薛锦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见薛永年面色威严,往昔慈父的模样不见丝毫,赶紧老实地跪在铺垫上。 薛永年祭了一炷香,退到了一旁,对薛锦绣道:“我们薛府不是什么世家大族,比不得那些书香门第官宦人家,就连族谱也不过是你太爷爷那一辈才开始编纂的。” 薛锦绣抬头看着这空荡荡的家庙,高台上的香案供奉的牌位并不多。 “你太爷爷原本不过是西北的一个小商贩,走街串巷,将凉州的香料运到长陵来开了第一家香料铺子。经过三代人才有了今天的薛府和顺堂。上天太过眷顾薛府,三代之后,薛氏富甲天下。为商不仁,为了经营薛府商号,为父也做过很多龌龊之事,商号不能断送在我的手里。如今你高嫁柱国将军府,想来是上天眷顾薛府。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爹爹还是望你能牢记,你始终都是姓薛!” “女儿明白。”薛锦绣静静回道。 离开了家庙,薛锦绣回头望着还在袅袅檀香中伫立的薛永年,很是不舍。她的爹爹,一辈子都在为了整个薛氏而谋划着。 薛府之富是藏不起来了,若无强权庇佑,薛氏只是那些达官贵人眼中的一块肥肉。薛锦绣长叹一口气,当初老夫人不得已将薛府密室的钥匙交给她,薛锦绣知道这件事,薛永年并未对薛家大爷透露出只言片语。薛府之前两代人的财富,全部落在了二房手中,而今天薛永年从中分出了三成给薛锦绣当陪嫁。而这份陪嫁,除了他们父女二人,谁也不知道。薛锦绣拿到三成后,便对着祖宗牌位发誓,彻底忘记密室之事。想来薛永年也会将密室中的金银悄悄换个地方藏起来。 商者如狡兔,狡兔有三窟,薛锦绣知道这是在为薛府后人留下的最后一条退路。若真一天因薛氏之富招来祸端,这笔隐藏的金银,是东山再起的资本。 她不希望自己是强权眼中的一块肥肉,她是薛家的女儿,这么多年,她在薛永年的默许下经营着薛家商号,她对这里有感情,她不敢想象沈万三的倒霉劲会在薛氏身上发生。不过薛氏比沈万三幸运,毕竟薛氏有个女儿高嫁了。 去家庙的事薛锦绣将它藏在心底的最深处,不再去触碰。 今年冬天又是一个寒冬,虽说瑞雪兆丰年,但长陵还是比往年要冷清些,毕竟朝廷还在打仗呢。 俞府到是还能抽空从凉州运来了彩礼,硬是堆满了一整个院子。各色锦缎每样一百零八匹,金簪子龙凤镯子每样各十八对,玉如意二十八对,足金的算盘十八个,白银五千两,黄金一千二百两,另还有两头长得肥肥的大雁,亏得它们从凉州运到长陵还能存活的如此健康。各色喜饼茶饼三牲四季果子不计其数。薛锦绣看着那些东西,突然觉得比起薛府,柱国将军府的一些做法也挺暴发户的。这么远的路程,平安送到,也只能是手里握着佑威军的柱国将军敢这么大摇大摆了。 薛金秀不由叹口气:“以前啊,我总希望有个人能与我心心相印。懂我笑容后的悲伤,懂我沉默时的愤怒,能够看到我心中的想法。两个人白头偕老,心有灵犀。” “这样真好。”连翘看着俞府送来的彩礼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薛锦绣朝天白了一眼:“可现在我才知道这些话纯属废话!” “啊?为什么啊?”连翘一脸纳闷。 薛锦绣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拍拍她的肩:“你还是太年轻了。” ——等你有了私房钱后就不会这么想了…… 随着彩礼一道打包前来的还有俞瑞安…… 依着常理,下了彩礼后十五天后便是大婚。但由于新郎新娘一个住在凉州,一个住在长陵,中间隔了大半个月的路程,所以俞瑞安必须提前过来迎亲。正巧佑威军打了个胜仗,俞瑞安特地被批了所谓的婚假。不然他们的婚事大约会拖到明年开春。 这边俞瑞安的婚事紧锣密鼓的办着,那边西北狼们也不甘寂寞,他们底气足,但在连吃了佑威军两场败仗后,到底也安分些了。于是,俞瑞安也终于能抽空去结个婚了…… 薛锦绣只要想到这一点,都替自己感到悲哀,说出来都是心酸泪啊! 离大婚还剩十五天时,薛锦绣开始试穿自己的嫁衣,反复练习着那日应当注意的规矩。顺带向宋玉讨了几张女子养颜的方子。不要问她为什么知道宋玉会懂这些,直觉告诉她,就算宋玉以前不懂,来到薛府后也会主动让自己懂…… 离大婚还剩十三天时,南边江陵传来了叛军的消息。如今正是农闲,征了劳力去修帝陵,那些人似乎在向西南侯致敬,也举了大旗,朝廷派了庆元大营过去,听说领军的是叶莫辞。此时薛锦绣的正在薛府里美容养颜,锻炼身体。 离大婚还剩十天时,薛锦绣突然很想见见俞瑞安。可惜纵然俞瑞安现在在长陵,但直到大婚当日,他们都不得见面。那一天薛锦绣脾气很暴躁,规矩也没练了,美容养颜粥也不喝了。那一天……西南侯又出幺蛾子了。 朝中小人,四海不宁,天下大业,清君侧,定国本,此不世之业也!——西南侯这次举出清君侧的大旗,他不玩反叛了,打算走勤王路线。此时薛锦绣正在绣荷包,一个不留神,把鸳鸯绣成了企鹅。 “勤王?!”薛锦绣惊叫了一声,“那我的婚事……?俞瑞安现在还在长陵吗?那个西南侯怎么回事嘛,早不勤晚不勤,西南西北是邻居,他能换个地方去打么?!” 准新娘都是比较焦躁的,薛府众人对此表示理解。连翘笑她:“小姐这是急着要出嫁了么?” 薛锦绣不做声,默默地捡起企鹅继续绣起来。她是有私心的,古代女子人生大事没有多少件,头一桩及笄,让她给错过了,如今大婚……老天保佑,千万别出幺蛾子! 离大婚还有九天时,西南那边又传了消息,指着朝中小人为叶氏!更是翻出了十几年前的一桩惊天旧案——上京名门宋氏因诬陷谋反而满门倾覆,而这个诬陷之人便是叶侯! 上京宋氏,一直都是世家之首,四世三公,只是到了本朝后便渐渐衰败下去。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宋氏虽不再有族人出任宰相,但也是清贵之流。用薛锦绣的话来说,宋氏是天下文人的精神寄托,它不仅仅是一个家族,更是某种意义上的象征。虽然宋氏清贵,但这样一个家族毕竟是天家的心腹之患,估计看他不爽很久了,十多年前叶侯参了宋氏谋逆,于是先帝顺水推舟…… 如今西南侯打着替宋氏平反的旗号清君侧,竟然得到了不少文人的支持!对此,薛锦绣大为吃惊。她一直都是商户,很少与文人打交道,如今看来,她似乎小看了古代文人的力量。 如今离大婚还剩最后一天…… 薛锦绣紧张的一天都没吃好休息好。不断从丫鬟嘴里套出俞瑞安最近的动向。可是得到的回答除了很好,还是很好。薛锦绣气的牙痒痒:“问详细点会死么?” “小姐,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琼枝立刻提醒她。 薛锦绣作吐纳状,好让自己平静下来。刚准备用膳,西南侯那边又扔出了一剂重磅消息——名门宋氏还有后人在世! 这下,烧的滚烫的铁锅里滴入了最后一滴热油,啪的一声,炸开了…… 一一六章 大婚 “名门宋氏……”薛锦绣低声念了几句,匆匆忙忙地起了身朝着门外冲去,桌上的茶杯啪的一声被她带在地上,摔的粉碎。 “小姐!明儿就要出嫁,您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嬷嬷们立刻拦住她。 薛锦绣推了几把,奈何四个嬷嬷围得如铁桶一样,薛锦绣嚷道:“让开,我要去见宋玉!” “不可以!”嬷嬷们齐声道,又将薛锦绣给劝了回去,“您现在要好好休息,明日就要行大婚之礼了。” “那让宋玉过来见我!”薛锦绣气的跺脚。 “宋大夫是男子,小姐您是新嫁娘,现在见面于理不合!俞府人就在长陵,若传出去,两家面上都不好看。小姐,您若要对宋大夫说什么,就告诉老奴,老奴替您去传话。” 薛锦绣只好不断地做深呼吸,就算现在去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的,与其问宋玉,不如找俞瑞安问王嫂。 终于,在她惴惴不安的心情里,大婚那日到了。 整个庄子里热闹非凡,薛锦绣坐在自己的闺阁里,其他几个锦都在她屋里,方氏不断与庄子里的娘子们确认大礼的进度。薛锦绣手握成拳,趁着众人都在关注俞府人现在的动静,拉了一下薛锦颜,立刻道:“阿姐,前阵子西南那边传出上京名门宋氏还有后人,我怀疑是宋玉!” 薛锦颜一楞,笑道:“我问过了,他说不是他。”见薛锦绣还是一脸忧愁,伸出手替她理着发鬓:“你呀,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快别分心啦。黄昏就要到了!” 薛锦绣点点头,又是一番吐纳。 随着天近黄昏,庄子里的彩灯全部升起,隐约能听到前厅里的竹丝箜篌声。 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替薛锦绣插上龙凤簪后便立于右侧,屋里众人静静等着俞府之人前来迎亲。 薛锦蓉突然小声道:“三姐姐,你说族里的那些人能挡得住新姑爷么?” 一旁的薛锦兰悠悠开口:“阿蓉别闹了,新姑爷带的是佑威军来迎亲的。” 薛锦蓉拿着帕子掩面笑了笑:“也是。” 薛锦绣默默朝房梁望了望,她都紧张的要死了,这两个人竟然还有心思打趣!随着屋外传来了催妆诗,薛锦绣猛地惊了一下——来了!他来了! 俞府迎亲的人从庄子大门一路杀到新娘的闺阁来,竟然连半个时辰都没用到。让人不得不赞叹一声佑威军果然是兵贵神速啊! 俞瑞安一身黑色爵弁服站在迎亲队伍的最前面,身后诸人皆着玄端。木门推开,女相傧伴着新嫁娘缓缓走了出来。 薛锦绣心跳的厉害,突然又觉得这场婚事是不是太顺利了?啊呸呸呸,想点好的成么!薛锦绣赶紧甩飞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 只是离开庄子的那一刻,她这才真的意识到自己将要远嫁,不住地往山庄处回望。黄昏的冬日,视野也变得朦胧起来。直到身边的喜娘催促了一声,薛锦绣这才依依不舍地登上马车。 随着一声响亮的号子,马队朝着凉州而去。这个时代的大婚并未有盖头或团扇遮面,薛锦绣可以大摇大摆地环顾四周,连翘坐在她身边。突然马车停了一下,俞瑞安从外走来对着连翘道:“你出去吧。” 连翘牢记着方氏给她的交代,在到凉州前,都要好好伺候着小姐。不由小声道:“婢子还要伺候小姐呢。” “我来照顾就行了。” 连翘:“……”~~~~(>_<)~~~~新姑爷好可怕,说话都没温度的!!小姐你保重!! 于是薛锦绣眼见着自己的贴身婢女毫无骨气的弃她而去。 马车里静的厉害,薛锦绣咳嗽了一声,俞瑞安不由道:“怎么了?” ——我KAO!大哥,你今天结婚耶,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淡定! 薛锦绣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没什么。” “哦。” 薛锦绣:“……” 马车里又陷入一阵寂静。薛锦绣微微阖上双眸——肯定是她结婚的方式不对!为什么别人结婚都是热热闹闹的,到了她这里……喂,她这不是出嫁吧,是出殡么? “我们现在是去凉州么……?”薛锦绣开始没话找话,“以现在的速度大约要走多久呢?” 谁料俞瑞安并没有立刻回话,目光还有些游移。 薛锦绣到底是他自己挑中的媳妇儿,只听媳妇儿突然沉下了声:“俞瑞安!你知不知道当你撒谎的时候右手拇指会和食指不断摩擦。”说着,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薛锦绣一个不慎往前倾倒,俞瑞安立刻将她圈在怀里。薛锦绣气的挥着拳头就要打他:“混蛋!放开!” 直到马车徐徐而走,俞瑞安这才听话的松开手。薛锦绣气的发颤:“我就纳闷今天的大婚怎么会这么顺利!”说着,就要掀开马车的帘子,谁料手一下就被俞瑞安给抓住了,薛锦绣瞪了他一眼,俞瑞安熬不住,只好道:“我们现在……不是去凉州。” 薛锦绣想哭的心都有了:“俞瑞安,你给我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突然,马车停了。天已黑,外面很静。突然一阵盔甲摩擦的金属声音从远到近,一个浑厚的声音自马车外响起:“将军,杜峰已在西凉关外埋伏好了。” “我知道了。” 薛锦绣气的小脸蛋通红,双手抱臂一脸不耐地看着他,如果给个凳子她,她还能抖腿了。临出嫁前方氏交代的各种贤良淑德已经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俞瑞安对外面的将领吩咐着什么,回头望着马车里的小妻子,突然觉得咬牙切齿的小阿秀特别像他以前养过得一只雪貂。聪慧,漂亮,脾气大……一个不高兴就喜欢咬人。 “现在能说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吧,我们这样,算是成亲么?” 马车外的那人离开后,薛锦绣干脆也从车上跳了下来。抬头看了一下四周——果然是荒郊野外! 俞瑞安知道她现在肯定很生气,立刻放柔了声音:“你先别气,天黑夜寒,进屋再说吧。” “冻死我算了!”薛锦绣摔着袖子不想让俞瑞安碰她,“你知道大婚对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连这个你都要玩?!”话虽这么说,到底还是跟着俞瑞安一起走,毕竟大冬天的荒郊野外的确也不是吵架的地方。 这里竟然还有几家农舍,瞧瞧,西南首富之女和一等公爵之子成亲当日,第一晚住的地方竟然一个破败的农舍。说出来的都是泪啊…… 古代女子一生大事没几件,头一桩及笄,薛锦绣倒霉的摔断腿在岚水镇一个人过,呃,当时身边有个俞瑞安;第二桩大婚,倒霉的在荒郊野外的破屋子里过,身边还是俞瑞安…… 由此可见,一个人要倒霉的时候,也是冥冥中有着某种规律的。 屋子虽然破旧,但还算干净,看来是被打扫过了。薛锦绣还穿着成亲时的大礼服,坐在这样的屋子里怎么看怎么都心酸。 “现在能说了吧。”薛锦绣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桌子。 俞瑞安道:“阿秀,一个多月前你是不是让长陵的伙计去北边购粮?” “对啊。”薛锦绣点头。 俞瑞安道:“那你可知他们购了多少吗?” 薛锦绣当即笑道:“我当然知道,我可是拿出了整个长陵商铺七成的的利润去购的粮,估摸着怎么着也够一个大营整三个月的粮饷吧。” 俞瑞安似乎有些哭笑不得,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薛锦绣见他这样就烦:“别转了,我眼花!俞大将军,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俞瑞安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终是说道:“因为你这样的大手笔,且购粮的速度太快,导致西南侯无粮可购!” 薛锦绣自负的哼了声:“他买不到关我什么事!” “如果仅仅是这样就好了……”俞瑞安深吸了一口气,依旧是那波澜不惊的声音道,“在你购粮的时候,佑威军把西南侯在沧州的粮仓给烧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他会对我恨之入骨!”这下薛锦绣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立刻跑到了俞瑞安身边,拉着他的袖子,哭着声音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粮仓是你们烧的,我哪儿知道啊!那个西南什么侯的,难道埋伏在长陵去凉州的路上?” 俞瑞安又道:“阿秀,你可知你的嫁妆有多少吗?” 薛锦绣顿时打了个冷颤。因她是高嫁又是远嫁,方氏怕她被俞府人瞧不起,于是那嫁妆……薛锦绣顿时又朝着俞瑞安靠近了不少了,死死抓着他的胳膊:“反正我现在是嫁给你了,你不能扔下我不管!” 俞瑞安浅浅笑了。薛锦绣觉得有些不对劲,猛地想起了什么,一把推开了他:“你吓唬我!” “我所说的句句属实!” “那又怎样!”薛锦绣道,“西南侯如今打着勤王的旗号,绝对不敢明面上与佑威军作对。可他知道你我今天大婚,肯定会派人暗中埋伏。退一步说,无论他会不会设下埋伏,你都打算由明到暗。明面上的大婚车队朝着凉州官道而去,而你我则轻装而行。从明到暗?又或者,其实你在拿我们的大婚做诱饵……?” “阿秀果然很聪明!”俞瑞安笑着赞叹。 薛锦绣气的想吐血:“现在夸我没用,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一路上那么长的时间都沉默不语。俞瑞安我告诉你,现在我很生气!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俞瑞安顿时愣住了。不是都说明白了吗?阿秀自己也想明白了啊,怎么又生气了? 成亲第一天,连四个时辰都不到,新娘子谋杀亲夫的欲望无比强烈。 一一七章 祸福 随后几天,二人都换了寻常衣物,朝着凉州而去。 俞瑞安实在是想不明白阿绣为什么会这么生气,而薛锦绣也似乎赌气一样,路上坚持着沉默是金的人生格言,自那天后就将俞瑞安当空气了。 越往凉州走,天气越发寒冷起来,而这对小夫妻之间的温度也一直处于零度以下。俞瑞安对着薛锦绣的脸色还好,但其他人就有苦说不出了。军中活阎王的称号可不是白来了,陈副将见着顶头上司的脸色一天黑过一天,心情十分忐忑。 如今还未到凉州境内,众人一路上都是快马加鞭。陈副将笑呵呵地骑马到薛锦绣身边,夸赞道:“嫂子骑术真好。” 薛锦绣愣了一下——你能体会到一个连二十都不到的小姑娘被人喊嫂子娥心情么…… 好吧,昵称显示亲近,不过薛锦绣觉得自己排斥这个称呼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俞瑞安! “勉勉强强……”薛锦绣客气了几句,又问道,“还有多长时间能到凉州?” 陈副将立刻回道:“快了快了,照这个速度大约还有四日左右。” 薛锦绣彻底沉默下去了。 ——照这个速度,过了这四天,她就彻底散架了! 俞瑞安你这是逃命呢?! 当天黄昏时,他们借宿在一处农舍。薛锦绣下了马,双脚都快站不稳,俞瑞安直接把她抱了起来,薛锦绣也不矫情,任由他抱着,不过嘴里还是说道:“我真是瞎了眼了,在长陵待得好好的,吃得好睡得好吃穿得好,我是为什么要嫁给你呢?!有这种大婚的吗,有这种大婚后就开始亡命般的跑吗?”传说中的度蜜月呢?! 俞瑞安见她眼下的青印子也知道这几天赶路有些过了,安慰道:“再忍四天吧,回到凉州就好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薛锦绣的委屈一下子全涌了上来。虽然她已经不是小女生需要甜言蜜语的年纪了,可这种时候俞瑞安你说几句好听的会死么?! 薛锦绣觉得自己快要被俞瑞安弄崩溃了,甩了枕头就扔过去,俞瑞安也不躲,不过这毕竟是别人家的枕头,扯坏了也不好。 “坏就坏了!姑娘我赔钱!”薛锦绣暴发户般地吼了一嗓子,刚站起来,腰就疼得要命。不由地又躺了回去,俞瑞安看着她这副模样,叹口气,伸手替她揉腰:“别逞强了,还疼吗?” 薛锦绣趴在床上,头埋在枕头里含糊不清的哼了一声:“左边一点……右边一点……嗯嗯,就这样……” “阿秀你说的没错,我们现在的确是在逃命。” 薛锦绣一下翻了身,坐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俞瑞安:“你终于肯说出真相了?” “怕你担心,不敢说。” 薛锦绣叹口气:“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信任!说吧,我肯定能接受!”说完,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 俞瑞安想了想,果断道:“西南侯现在在派人追杀我们,其实已经遭遇了好几股骑兵,好在我们一路都是走的山林小道,骑兵无法形成规模有效追击过来。你还记得的前天我们在山崖洞里待得那一个时辰吗?” 薛锦绣立刻点头。作为一个大家闺秀,虽然她不合格,但是这不代表她是户外运动的爱好者啊。虽然被俞瑞安抱着往下跳,虽然那个距离摔不死人,但作为一名曾经滚落山间的人来说,薛锦绣严重恐高!当时谋杀亲夫的念头已经达到了顶峰。 “西南侯的斥候当时就在我们头顶。还有昨天……以及今天清晨……” 薛锦绣听着心惊肉跳,原来她和死神擦肩而过这么多次。她突然明白什么叫做不知者无畏了…… “如果不是带着我,你们今天也不会找农家借宿?会一直以急行军的速度赶往凉州对吗?”薛锦绣试探问道。 俞瑞安沉默了一下:“阿秀,你不必……” 薛锦绣摇摇头,截过他的话,叹道:“我知道了,不用说了。不过,难道就因为薛府和佑威军让西南侯面临断粮的危险,他就派出骑兵追杀?若我是他,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筹粮吧,为什么要紧咬着你不放呢?” “因为他想活捉了我威胁父亲退兵。”俞瑞安这次再无保留。 薛锦绣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不过总觉得哪里还差了点什么。不过想着除了这件事,俞瑞安其实也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理智上可以原谅,但感情上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四日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凉州。这座戍守边疆的古镇,苍凉大气,街上多了许多外族人。如今北漠与朝廷互通商市,不少草原部落都有商人在凉州做买卖。 柱国将军府的位置非常好找,朱红漆的大门前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镇在左右两侧,门外站着身着铠甲的士兵,腰垮钢刀,纹丝不动的驻守在朱门之前。 还没进去,薛锦绣就感觉到了一股压抑感,跟俞瑞安一样,像一件肃穆的青铜器,看久了容易让人抑郁。好在俞木头有点好转的迹象,至少他会笑!薛锦绣如是安慰自己,毕竟路上她和陈副将偶尔聊天时说起过此事,陈副将听到俞瑞安会笑时那脸上的神情,恍如知道自己的老婆其实是个男的一样晴天霹雳! 俞瑞安直接朝着朱红大门而去,薛锦绣紧紧跟在他身边。那守门的士兵正欲拦下拉人时,突然愣了一下,眼睛猛地瞪大了,大声嚷道:“少将军您还活着?!这真是老天保佑!您果然还活着!” ……喂喂,这是个什么情况,你这是见到鬼了吗? 薛锦绣错愕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霎时,朱红大门吱呀一声的打开,里面如风一样冲出了数人,将俞瑞安和薛锦绣团团围住,上下看了半天,突然又叫了一声:“三少爷回来了!还有少夫人!都活着,都活着!” 俞瑞安突然觉得手心疼了一下,侧头一瞧,薛锦绣正冲他笑甜蜜,牙齿缝里挤出了一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在……” 俞瑞安头皮发麻,心中不断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熬过去就大功告成了!嘴里宽慰她道:“跟我来吧,等回了屋你若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 薛锦绣冷笑了一声想要收回手,却被俞瑞安抓的牢靠,不情不愿地跟着他往将军府里走。这一路上光顾着跟俞瑞安暗中较劲了,丝毫没注意到府内众人看着他俩手牵手进来时脸上的神情无比精彩。 一路赶回凉州风尘仆仆,薛锦绣更是没了多少精神,此刻又要应付俞瑞安那一大家子,还有他传说中出身自上京名门的母亲,薛锦绣就越发想念长陵了。 谁料二人刚进了主屋,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顿时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就抱着俞瑞安哭:“我的儿……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 薛锦绣顿时就傻了。好在俞瑞安立刻回道:“娘,儿子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娘?!薛锦绣不由地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婆婆,怎么感觉好像有些沧桑的模样,不是说虽然年逾四十,但保养得体吗? 冯氏哭的伤心,薛锦绣感觉她都快要哭晕过去了,不有地扶了她一把,谁料冯氏见着她,又是抱着她一顿大哭:“好孩子,你也在,不然我们俞府如何向你爹娘交代啊!你受苦了!” 薛锦绣被冯氏哭的措手不及,连忙轻轻拍着她的背:“娘,我们这不是好好的么?您快坐下,哭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冯氏心头一热,看着薛金秀的眼神温柔如水,吓得薛锦绣恨不得夺门而出,奈何手还被冯氏牵着:“阿秀啊,若这小子有一天对不住你,我这个做娘的替你打断他的腿!” 薛锦绣吓得忙道:“娘您这是怎么了,相公对我很好,一路上一直照顾我……” 俞瑞安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就想早点回到凉州,见您和父亲。” 俞瑞安又打了个寒颤。 不过这话似乎提醒了冯氏,立刻道:“快!快去大营容通知将军,安哥儿还活着!让他快些回来!” 冯氏又拉着俞瑞安和薛锦绣,激动不知要说什么,目光不断在二人脸上流连,仿佛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纵容今日是薛锦绣与她一次见面,也觉得这样一位母亲的眼神有些令人心疼,不过心中的疑惑却越发强烈了。 终于,过了半响,周围一个嬷嬷说道:“夫人,安哥儿和少夫人好容易回府,还是让人先休息吧,也不知这一路上到底吃了多少苦。” 冯氏一听,连连点头,又是一连串的命令吩咐下去。二人朝着俞瑞安住的院落走去,冯氏本想一道前来,不过她看起来实在是如寒风里的柳叶一般柔弱,薛锦绣觉得自己这一路折腾的快要散架的身体都比冯氏要强健些。周围的丫鬟婆子是劝了又劝,最后俞瑞安道:“母亲,您先休息,儿子等会儿就带阿秀来看您。” 冯氏这才作罢。 薛锦绣心底哼了声——你丫的早说不就得了,害的周围人白费半天口舌。 一一八章 欢喜 难得安定下来,薛锦绣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得体的衣裳,坐在铜镜前任由着身旁的丫鬟替她梳妆,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过了会儿俞瑞安走进屋里,他换了身墨蓝箭袖长袍,宽肩窄腰,常年习武让他看着体格挺拔强健,挺令人赏心悦目的。 薛锦绣看了他一眼,不由道:“我发现你好像挺喜欢深色的衣物。” 俞瑞安随口道:“深色染上血迹不容易被发现。” “……”让你嘴贱!让你嘴贱!薛锦绣恨不得抽自己俩大嘴巴!抬眸看了一下四周,丫鬟们各个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站军姿的模样立在那里。哪里像她院子里的丫鬟,连翘自是不用说,一向稳重的琼枝有时也挺活泼的。 见薛锦绣打扮完毕,俞瑞安带着她去了小厅堂。柱国将军府不如薛府奢华,不过厅堂里挂的字画却都是真迹和孤品,这些东西都是世家传承下来的,纵使是有再多金银也买不到。二人在小圆桌旁坐定,薛锦绣便闻到了一阵香味,鸡汤的鲜味儿一阵一阵地溜进鼻子里。 “一路上风尘仆仆,回来了先用膳,其他的等会儿我再告诉你。”俞瑞安说着盛了一碗汤放在薛锦绣面前。丫鬟们陆续上了热菜和点心。薛锦绣看着桌子上的糖醋鲈鱼,五香仔鸽,鲜蘑菜心,枣泥糕……这些都是她爱吃的,不由食指大动。 自她穿越后,就算是摔下山涧的那段日子,由于有王嫂在,所以在吃食上也不曾亏待过自己的喂。结果没想到刚成亲,一路跟着俞瑞安逃命般的来凉州,连睡都睡不好,哪里还顾得上好好吃顿饭。薛锦绣喝了几口汤,一股暖意从心头升起,舒服让她眯上了眼。 饱饱用过膳后,薛锦绣后知后觉的想到了方氏的嘱咐,俞府这样的世家,吃穿用度都极为讲究,一餐不可用过的太过,也不可好食某一样菜品。薛锦绣很爽快的将两条都犯了,算了,反正她随性惯了,再说一桌子菜都是她爱吃的,斜眼看了一下俞瑞安,他到是记得清楚。 俞瑞安似乎不太喜欢丫鬟们伺候,用过膳后便将她们都屏退了,薛锦绣发现那些丫鬟们皆松了口气,之前如冰一样凝固的神色全都融化了,十分雀跃的收拾好了东西退了出去。 薛锦绣沉默…… ——俞木头,你是有多吓人呀! 不知何时外面下了雪,凉州已是西边边陲,比起长陵更加寒冷。不过屋子里的暖炉烧的热热的,倒不觉得有何寒意。 薛金秀吃饱了,心情正好,问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从我们大婚到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母亲以为我们死了。”俞瑞安再无隐瞒,“迎亲的队伍在回来路上遇上了西南侯的伏击,你与我的死讯传到了凉州。” “为什么?”薛锦绣大吃一惊,“既然你带我走小路,意味着你早就知道有埋伏,去长陵之前难道没有和人说起吗?” “不能说!”俞瑞安微微垂下眼眸,像个在认错的大男孩一样:“之前一直隐瞒你不是有意为之,而是我不能说,不仅对你,整个俞府,除了父亲和大哥二哥外,再无人知道。如今的局势阿秀你也是知道一些,西南侯打以勤王的名号兴风作浪,可他到底离上京太远,为了扩大势力以及巩固后方,他必须首先拿下凉州。奈何他以名门宋氏作为借口,天下读书人也因此对他表示支持。若他是反叛,佑威军自然有理由出师,可他如今是勤王,如今虽然对凉州虎视眈眈,但到底没有什么动作,可如果等到他出兵西北,那时一切都晚了。” “只有我死,父亲方可以丧子之痛为由出兵西南。如今佑威军由大哥和二哥领,与西南侯的大军对峙。不过你放心,大婚的队伍由杜峰带着,薛府陪嫁的人早已安顿好,只是暂时不方便回凉州。剩下的都是由佑威军锁装扮前去迎亲的人。” “那我爹爹和阿娘呢?!”薛锦绣早就想问了,此刻正是忍不住嚷道,“他们知道吗?” 俞瑞安道:“岳父大人也是知道的,至于岳母是否知道,这就我便不知了。” 好吧,男人果然都是一个套路的。 “所以……”薛锦绣渐渐明白过来,“迎亲之前烧掉西南侯的粮仓让他对你恼羞成怒,派出伏兵埋伏给你一个教训,而这恰恰正是你想要的。纵然西南侯知道你是假死也无可奈何,因为只要他派出伏兵追杀你的那一刻,佑威军就有了出师的理由!”古代行军讲究名正言顺,就算是谋逆也要给自己扯上一面大旗。 “如今你平安回到凉州,大可对外说是福大命大!西南侯这次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薛金秀说着,突然笑了一下,“而我,在你遇到伏击的时候还不离不弃,生死相依,说不定最后还殉了情,好一个忠贞烈女,真是薛氏的好女儿,俞府好儿媳!” 俞瑞安微微偏过了目光。 薛锦绣愣了一下,突然道:“传回凉州的消息还真是这么说的呀?!” 俞瑞安再次微微偏过了目光,薛锦绣探着上半身在他跟前,伸手摆正他的脸,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俞瑞安整个人好像僵了一下,脸上那万年冰山的表情顿时裂开了,万分诧异地看着薛锦绣。薛锦绣盯了好半响,咧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故意拖长了调子,轻悠悠道:“你……害羞了?!” “没……没有!”俞瑞安突然起了身,眼见着薛锦绣差点摔了下去,俞瑞安连忙转过身扶住她,仓皇道:“该去给母亲请安了。” 薛锦绣拍了拍衣衫,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猫:“俞瑞安,害羞就承认嘛,这里又没有别人。”笑嘻嘻地转到他面前,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目光接触的那一刻,俞瑞安触电似得往前走了几步,脸颊上浮起一些不自然的红晕。薛锦绣得意地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好啦好啦,一起请安去!” 丫鬟进屋时就见着这二人亲亲我我的黏在一起,立刻都垂下了头,小声嗡道:“三少爷,夫人传您和三少夫人过去呢。” 俞瑞安嗯了一声,还是那冷冷清清的声音。薛锦绣却一点都不怕了,这只纸老虎……还是个会害羞的只老虎! 正欲出门,俞瑞安似乎记起了什么,带着薛锦绣先去了里屋取了一件白狐皮的大氅替她系上:“凉州多风霜,不比长陵,小心着凉。” 在知道成亲这一路波折的原因后,薛锦绣也释然了。俞瑞安对她好,她很开心。不过看着这大氅的样式本就是姑娘家的,不由问道:“这是……俞姐姐的?” “你的。”俞瑞安牵着她的手跨出了木门,“前年在山上猎到的银狐,想着送你做及笄礼……”后面话,他没有说了,只是握着薛锦绣的手不由紧了又紧。薛锦绣摸了一□上大氅,笑道:“就当是新婚的礼物了,我很喜欢!” 回廊外已是银装素裹,丫鬟们各个敛声屏气的跟在身后,他们二人肩并肩走着,薛锦绣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道:“让你你假死的这个计谋是老将军想出来的?” 俞瑞安点头。 薛锦绣长长哦了一声,联想到之前见着的冯氏,突然觉得……俞府在军情上对自家娘子完全隐瞒是有传统的吧! 哎,可怜的冯氏。从她憔悴的面容来看,俞老将军瞒的真是滴水不漏啊!不由又想到了自己的娘,哎……男人啊男人,狠下心来的时候果然不留余地! 由于俞府的长子和次子都在前方作战,而公公也在大营里调遣粮草,加之前阵子俞府众人都以为俞瑞安已死,所以这次他们突然回府,新妇祭拜祖祠,拜见公婆等事都要往后延一下,毕竟如俞瑞安这样成亲的情况实在是太过特殊了。 薛锦绣以为此时冯氏屋里会站满了俞府的女眷亲戚,不曾想见着的竟然是王嫂!薛锦绣那微微紧张的心情顿时缓下不少。然后注意到屋里还有两个年轻的妇人,想来就是大嫂和二嫂了。 冯氏坐于上座,王嫂则坐在她下手一侧,两个嫂子坐在另一侧。薛锦绣按着新妇的规矩一一行了礼。到了平辈时,嫂子们也起身还了礼。冯氏和蔼地看着二人,笑呵呵道:“回来就好,你们夫妻二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说着,又拿起帕子擦了一下泪水。 王嫂,此时应该称作王夫人或是王姑妈了,她本是俞老将军的幺妹,夫家姓王。王姑妈见着冯氏又落泪连忙劝道:“今儿这小两口回来,大嫂应当高兴啊!我且听说,府里另外那俩小子也快要班师回府了!” 冯氏微微点头,好容易才将泪给止住。“如今你父亲还有大哥二哥还在打仗,你姑妈说得对,这种时候府里一切事宜多应该小心为上,所以你们回来的消息我也没有往外传。你的嫂子们也都在各自的院子里,”许是担心薛锦绣误会,又道,“军里面传来了信,大军再过数日就会回来了,到时候你再领着阿秀去祭拜祖祠,也认识一下自家亲戚。” 由于一路逃亡似的回来,薛锦绣身上自然没有自己亲手做的荷包鞋袜之物作为新妇的见面礼给俞府众人。不过也因他们的经历太过曲折,二人死而复生已是对俞府最大的安慰了。 薛锦绣突然有些想谢谢俞瑞安了。如果没有这一出,想必她在俞府的生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顺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想来,大抵如此了。 陪着冯氏说了好一会儿话,大多是冯氏问,薛锦绣回答。不是她想抢这个风头,实在是俞瑞安……这厮就是个木头!不过看样子,冯氏也习惯了自己小儿子这幅德行,薛锦绣与冯氏聊得投缘,尤其是二人在对于瑞安的性格上面……估计是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薛锦绣得知俞淑君已经嫁人了,不算远嫁,但也不再凉州,而是与凉州相近的一个世家大族。所以今日并未见着俞淑君。至于冯意……虽然她有心想知道,不过现在不是问的时候,反正她已人在凉州了,日后有的是机会了解。 冯氏身子还是有些弱,今日也耗了不少体力,仔细问了他们这一路的情况后,也放下心了。可心刚刚放心又提了起来,毕竟还有两个儿子在前线行军呢。 薛锦绣也不知该怎么宽慰她,好在王姑妈很有经验,过了会儿,冯氏喝了安神的汤药便睡了。两个妯娌都十分娴静,大约也是知道薛锦绣他们的遭遇,所以并未多言,只是客套的嘱咐了一些事情,便离去了。到时王姑妈脸上一直都是笑吟吟的,笑得让薛锦绣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让我瞧瞧,打第一眼见着你我就知道雨后肯定是一家人!”王姑妈朝着他们二人打量了一番,“却是瘦了!”又道,“这几日好生歇着,等过几天就有的忙了!” 薛锦绣眼皮一跳,顿时紧张起来:“忙……什么?!” 王姑妈掩面而笑:“瞧瞧咱们的新嫁娘,这一路上可算是吓着了。你这小子可要好好给自家娘子赔个不是!不过呀……现在我可不能说,等到了时候小阿秀你就知道了!” 俞府人是不是都有玩你猜你猜你猜猜的习惯啊! 薛锦绣目送王姑妈潇洒而去,转身对着俞瑞安道:“安哥,需要我严刑逼供么……?” 一一九章 婆家 俞瑞安飞快道:“不过就是认识一下自家亲戚之类的。” 薛锦绣稍微放下心,“这是自然。” “就是人可能会多些。” 薛锦绣:………………………………………………………… 俞府世家大族,本朝开国皇帝的皇后便是出自俞家,其后又出了一任皇后。传至俞老将军这一辈仅本家的嫡出,俞老将军本人便有三兄弟五姐妹,这几人如今又是开枝散叶。俞老将军自己的嫡出子嗣便有三子一女,这还不算与本家关系亲密些的旁支里的嫡出,庶出。 薛锦绣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直接依靠在俞瑞安怀里。 ——她想回家,她真的好想念长陵啊!! “阿秀,你做什么去?”俞瑞安见着她脸色不善的脚步匆匆地往前走,不由紧张地问了一声。 已至回廊转角处的薛锦绣将将站定,紧了一下衣领,看着回廊外庭园中苍松上积落的白雪,深吸了一口气:“回!屋!做!功!课!……哈?你竟然还敢笑我?!” 俞瑞安连忙摆手,大步走近些,牵着她的手:“也没有那么多人,我教你把一些本家的人认一遍,其他的可以先放放。” 薛锦绣伤心咬着薄唇,为什么她成个亲比西天取经还要难啊!伸出左手朝着俞瑞安使劲掐了一下,这家伙动都动,反倒是她自己掐的手疼。 俞瑞安看着她被风吹得微红的脸颊,说道:“回屋去吧,外面冷。” 薛锦绣的脸色却比这凉州的冬天还要冷,四周的丫鬟各个屏声敛气,心中却犯起了波澜——伺候个冰冷冷的三少爷就够她们受的了,如今又来了个脸色比三少爷还要冷的少夫人,这日子还让不让人啦! 去了书房,屋中暖意也融消不了薛锦绣心中的寒风,俞瑞安从身后的书架里拿出一个小册子递给她。 薛锦绣郁闷地接过,打开一看都是人物的画像,旁边还写了一些小字,仔细阅览一番,竟是俞府族中之人一些大概的资料。 “你可真用心……”薛锦绣咬牙说道。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想知道今日见到的两位嫂嫂是不是……也有这么一本小册子?”薛锦绣扶着额头,无力地坐在太师椅里。 “先捡紧要的背一下吧,免得到了那日见得人太多,记不过来。”俞瑞安说道。尤其是那种年纪小却辈分高的,若是闹出笑话,对薛锦绣的名声影响也不太好。 薛锦绣认命的看着那本装订精致的册子,又看了眼俞瑞安,都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不过此刻她怎么见着面前这张俊脸就心里烦呢?翻了几页后,说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俞瑞安一愣,知道她此刻心情抑郁,既然老婆大人发话了,他还是赶紧消失吧。他不善言辞,此刻也不敢说什么,默默点头后,小心翼翼地离开了,那架势仿佛在面对着十万敌军…… 见他走了,薛锦绣站起身,紧紧握着拳头无声的嘶吼了一下,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后,这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俞瑞安独个去了演武厅练武,一不留神折断了一把红缨枪后赶在晚膳前回来了,沐浴更衣后想回来陪薛锦绣用晚膳。不过心底还是有些打鼓,万一他家阿秀还在生气怎么办? 一向雷利风行的俞少将军这一次却站在自己的院子门前半天不敢走去。以前还有姑姑和杜峰这只狐朋狗友出出主意,如今却只能是他一个人来面对薛锦绣。好像……有点紧张。 “三少爷,您站在这儿作甚?少夫人已经吩咐布晚膳了,方才派人去演武厅找您呢。”一个丫鬟见着他一棵孤松一样伫立在院门口不由问道。 俞瑞安立刻回了神,“知道了。”便朝院里走去。 屋里灯火通明,薛锦绣可没有等这个罪魁祸首的耐心,她一下午都在背那一本名册,加之古代那如后现代意识流的画像技术,看的薛锦绣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周围的丫鬟婆子见着薛锦绣自个儿先吃起来了,也不敢制止。毕竟当初俞瑞安便说过,以后院中事宜都要听少夫人的!俞瑞安可不是普通后宅男子,说的话可以让这些宅子里的女人阴奉阳违。他这个人很好说话,只要他说的命令你去好好执行,那么他绝对不会为难与你;可如果反之,这尊阎王爷是真的会亲自送你去见地府的那位阎王的…… 这么多年了,看这院子中一个想要爬床的丫鬟都没有,可见活阎王的名声不是白来的。所以活阎王说要听少夫人的话,那么少夫人说不等少爷,那就……不等吧。 不过薛锦绣也没有那么没良心,总共也没有夹几口,只是在俞瑞安进屋时作出一副喝汤的样子。由于女主人心情不好,晚膳的气氛也比较凝重。 俞瑞安有意讨好,主动帮她夹菜。薛锦绣置之不理,转而倒了一旁白玉壶中的酒,自顾的喝了一口,顿时呛着了。 “这是凉州的酒,与长陵不同。凉州苦寒之地,酒偏烈,你若觉得冷,喝些汤吧。我让他们将暖炉烧的热些就好。”俞瑞安看着桌上那壶酒,又扫了一眼屋里众人,吓得一溜的丫鬟婆子连忙低下头,好在他自己说道,“冬日里俞府上下都会饮酒,也是我思虑不周,阿秀你既不胜酒力……” “谁说我不胜酒力的?!”薛锦绣连忙又灌下了一口,一杯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俞瑞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喝了一杯,连忙要将被子夺过来,谁料薛锦绣立刻将其护在怀来,委委屈屈地看着他,嘴里呼出两字——“小气!” 俞瑞安僵着手悬在半空,只好讪讪地收了回去。 薛锦绣可怜的弯下嘴角:“我这是借酒消愁都不懂吗?让你一下子去背那么多的人名你行吗?刚跟你来凉州,还没休息几天呢,又有的忙了?!”说着,又喝了一口。 自成亲到今日她是真的累了,此番借酒消愁也只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见此情景,俞瑞安只好将屋里伺候的人遣了出去,也拿起酒杯:“既如此,我向阿秀赔不是!”说着,喝了下去。 薛锦绣摇头:“没诚意!至少我喝一杯,你要罚三杯才行!”她手有些抖,晃晃悠悠地拿了酒壶就开始往杯里倒。豪气地看着俞瑞安,“喝!” 俞瑞安仰头饮尽。刚放下杯子,噗通一声,薛锦绣醉的趴桌上了…… “阿秀?”俞瑞安连忙走了过去,想要将她扶起。谁料刚碰着她,薛锦绣就立刻弹似地坐了起来,伸出手笑嘻嘻地轻轻拍着他的脸:“小样,以为我倒了?逗你玩呢!” 俞瑞安:“……” 薛锦绣跌跌撞撞的站起身,眼中清明一片,只是神色有些与平日不太一样。一手拿起了桌上的酒壶,一手抄起酒杯:“这位公子好面熟,不如陪我喝个交杯?” 俞瑞安:“……” “不喝?你瞧不起我!”薛锦绣垂下头,竟然轻轻抽泣起来。 俞瑞安无奈道:“阿秀,你喝醉了!” “呜呜呜……成亲至今,你都没有和我喝过交杯,你根本就不想娶我!” ……没醉? 俞瑞安略惊讶地看着她。拿起了酒杯,手臂缠绕而过,二人一饮而尽。薛锦绣心满意足了又坐了下来,俞瑞安正打算说些什么,薛锦绣突然拍一下桌子,一把将他拉到了跟前,怒目而视:“好你个浪荡子!方才竟敢调-戏我!” 俞瑞安:“……阿,阿秀?你到底……” “呜呜呜呜……你竟敢调-戏我!还……还强迫我喝交杯酒!呜呜呜……我不活啦!呜呜呜……”薛锦绣一副受了伤了小媳妇儿样,这次是真哭了。 俞瑞安大约知道她是醉了,导致神识混乱不清。只是没想到……他家的阿秀醉后竟然如此,如此别致。 不要妄图喝醉酒的人讲道理,俞瑞安只好顺着她的话道:“阿秀,你我是夫妻!” “真的吗?”薛锦绣小心翼翼地抬着头,像只受了伤的小鹿般无害的眼神望着他。 俞瑞安差点就要给她单膝跪地般的保证了。 “我不信!”薛锦绣摇摇头,“我的相公……是一个什么都听我的人。” “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还是不信!”薛锦绣道,“除非……恩,你跟我过来。” 虽不知她要做什么,不过薛锦绣醉的晃晃悠悠的,俞瑞安还是赶紧跟着她往里屋走。薛锦绣小声道:“你……把眼睛闭上!” “为何?” “看,你不听我的!你果然不是我相公!” 俞瑞安:“……”好吧,闭眼,这个很简单。 少卿,俞瑞安猛地睁眼:“阿秀,你这是作甚?!” 身旁的薛锦绣拿着一条布带,那架势好像是要绑他!! 薛锦绣警惕地退了几步:“你睁眼了!你果然不是我相公!哼,你个浪荡子,还想骗我!老娘捆了你去衙门!”说罢,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量也涌了起来,朝着俞瑞安便冲了过来,一条布带左缠右绕的。 俞瑞安无奈地站在原地:“阿秀,以后不要在喝酒了……”说罢,猛地用力,缠绕在身上的布带瞬间一片一片的飘在空中悠悠落下。 薛锦绣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俞瑞安见她好像是被吓住了,心中又是不断自责自己方才的鲁莽。如今只好先让丫鬟去煮一碗醒酒汤来喂她喝下,便柔声劝道:“阿秀,听话,别闹了。” “这位公子……你长得……跟我相公好像哦。”薛锦绣却痴痴地望着他。 俞瑞安一愣,那一瞬,整个人快要融化在薛锦绣那痴情的眼神中。 柔嫩的红唇开开合合,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俞瑞安晃神之际,薛锦绣趁虚而入,轻轻碰到了他的舌尖,缠绵无比。那一刻什么醒酒汤早已被他抛在了九霄云外,一把圈住了身前的小女人,转守为攻,不断掠夺着那醉人的香甜,只觉得身体不断的升温,可那个罪魁祸首还在不断的勾着他,双手搂住他的颈脖,交换着这个火辣的深吻。 俞瑞安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之上。过了会儿,薛锦绣又不太安分了,双手不断在他身上游移,摸索到了腰带了位置,如蛇一样灵巧的解开了。 他一直吻着她,又轻咬着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扑扑打在耳畔之旁,薛锦绣只觉得痒痒的,不由傻傻地笑了起来。一把俞瑞安身上那讨厌的腰带抽开了,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猛地坐起了身,俞瑞安不敢大力阻她,倒是被她给压在了身下。 薛锦绣坐在他身上,自己的衣衫早已褪了大半,俞瑞安被她撩的冒火,薛锦绣俯□来,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一下,俞瑞安正要回应,她却残酷的说:“不许动!你说的,你要听得我!”说罢,双手拉动了一下那条腰带:“不许在弄坏了!”说罢,竟开始将他的双手绑过头顶。 俞瑞安左右为难,往日冰冷的脸色布满了羞人的情-欲:“阿,阿秀……” “嘘——”薛锦绣立刻封住了他的唇,“乖,听话!不然,我可生气了。” 赤-裸的男人,和衣衫不整的女人。薛锦绣打量着他,俞瑞安有些不安的别过头,薛锦绣开心地笑了:“你害羞了!你还是这么爱害羞!”可下一刻,看见男人身上狰狞的疤痕时,又心疼地落了泪,轻轻吻了又吻,不断喃喃:“还疼么?” “已……已经……好……”俞瑞安双手被她绑在床头,只觉得胸上脆弱的地方被她咬了一下,一股酥麻之感立刻窜到了四肢百骸。全身的血液立刻翻涌起来,随着丝绸撕裂之声,薛锦绣被他压在了身下。 哪里还容得这个小女人再次挣扎,俞瑞安牢牢压制着她。身下之人的微微揣息着,每次呼吸,都快将他的三魂七魄勾去大半。 床榻之上早已凌乱不堪,衣物散落一地。 烛光里,两个人影贴在了一块儿,突然间薛锦绣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撕裂了一般,万般不乐意的捶打着男人的背,最后却还是在对方一声又一声的软语安慰中败下阵来。 俞瑞安一旦占了上峰,便杀开而去。身下的女人真的是水做的一般,仿佛要融进他的怀里。直到她嘤嘤求饶,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爱怜的吻了又吻,缠绵不休。 120完结章(一) 一夜的折腾,薛锦绣一直晕晕乎乎的,俞瑞安帮她擦拭了身子后又小心地放回床上。第二天时薛锦绣才迷迷糊糊地睁眼,想要伸展一□体时,只觉得全身都快要散架一般,又疼又酸的让她立刻就醒了!伸手往旁边探去,空空荡荡的,薛锦绣拉着被子盖住了一半的脸,眼睛睁大瞬间就想到昨夜那羞死的人事。她好像把俞瑞安给这样这样,又给那样那样,最后又这样这样…… 天呐,她是不是还玩起了捆绑游戏?! 身上干干净净的,总记得……昨晚好像还洗了一个鸳鸯浴? 薛锦绣眨着眼,总觉得自己头上冒出两个小女人。一个穿着古代淑女装的薛锦绣,一脸的摇头晃脑:阿绣,你的节操呢?古代淑女要矜持呀!另一个则是现代的她,跺脚大骂:你竟然没有看清楚那厮的身材,亏了,亏大了!这厮一看就是个禁欲系啊,薛锦绣,你不去调-教太暴殄天物了! “夫人,您醒了?”屋里丫鬟的声音顿时将她给拉回现实中来,见薛锦绣抱着被子坐起身,那丫鬟立刻就道:“老爷过来传话,所以少爷今天一早去了大营。临走前,嘱咐夫人好生休息。” 不知为何薛锦绣突然觉得有点可惜,没看到俞瑞安那厮的表情…… 诶嘿嘿嘿嘿嘿,她好像已经朝着调戏纯情小伙子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不过俞木头那货太内敛,她再不活泼以后两个人还怎么相处呢?薛锦绣很快替自己□的心思找了个心安理得的理由后,便开始更衣洗漱。 双腿间还有些酸麻,快乐和痛苦果然是如影随形。昨夜俞瑞安吩咐丫鬟婆子烧水沐浴时,众人便已知道屋里的小夫妻二人在翻云覆雨。俞瑞安小时候的乳母李嬷嬷如今也一直伺候着他,对这方面的事自然也是知道的。不需俞瑞安过多吩咐,今日便已煮好了一碗女子补身子的汤羹让薛锦绣喝下。 这位从长陵而来的少夫人,原先有些担心她出生商户有些小家子气,可后来知道她与少爷共过生死了,这份情无论如何都是值得人尊敬的。如今一见整个人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对薛锦绣的好感也就更多了。 “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若我有这么地方不周道的还望指点些。” 李嬷嬷连忙摆手:“夫人真是折煞老奴了。只是安哥儿临走时吩咐了,既然有了夫人,这院中的事宜都要交给夫人来打理。” 薛锦绣点点头,不过俞瑞安的这一亩三分地在她看来打理起来异常容易,毕竟比起俞瑞安,她薛锦绣的到来真是让众人感受到了如春风般的温暖…… 只一点,她还是有些担心成亲的大队伍现在到底如何了。 “先去给母亲问安把。”薛锦绣不急着看院中诸事。 李嬷嬷见她性子如此娴静,越发欣赏了,连声道:“是。” 屋外的白雪还没有外化,薛锦绣抱着手炉,披着大氅,乘了步撵往宁辉堂去,却还是觉得有些冷,毕竟初来到底有些水土不服。 到了地方,却不先急着进去,冯氏体弱,她从外面来带了一身寒气,反倒是在炉火旁站了一会儿才走。 冯氏在屋里正说着什么,见着薛锦绣过来问安,拉着她的手道:“来这儿可是冷着了,院子里的碳够不够,烧的暖不暖?” “都很好,嬷嬷们都照顾的很仔细。”问安后,薛锦绣便坐了下来。 冯氏道:“今早大营那边传了信,天不亮的时候安哥儿便走了。你们新婚,本应让他多陪陪你。” “军中事大,至于我,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薛锦绣很懂事的回道。 冯氏满意的点头。她出生上京名门,自幼喜好风雅,对着凉州苦寒之地多有抱怨。本一心想要将子女们教成翩翩公子与名门闺秀,奈何俞老将军基因太彪悍了,儿子们是一个赛一个的性子淡,唯一的闺女……哎,跟她的那些姑姑们一个德行。 都说如果能和婆婆一起吐槽同一个男人,那婆媳关系自然和睦。薛锦绣觉得老天爷对她不算太薄,以前几样大事如此周折,如今遇到可能会困扰小半辈子的婆媳问题,竟然迎刃而解了。 “俞木头,你果然为我和你妈之间的良好关系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薛锦绣心底默默替他点了个赞。 与冯氏相处半日,薛锦绣觉得自己的婆婆知书达理,着实的温婉可人,这般的性子到时让她想起了姐姐薛锦颜。 见着冯氏身子弱,便主动帮她抄了些经书。 “我们这样的人家,杀伐之气太重。咱们后宅女子,多抄些佛经,也算是件积德积福之事。” 薛锦绣这才注意到冯氏手上只有一串佛珠,一个玉镯,均是带了多年的随身之物,心中对她越发尊敬了些。 到了申时左右,大营那边传来了话,老将军和俞瑞安这几日都不会回府,似要去与前方的佑威军会和。薛锦绣有些紧张,突然觉得自己哪天也要去寺庙里拜拜,请一串开了光了佛珠回来。 冯氏却已经处之泰然了,不过还是将薛锦绣的大嫂二嫂叫到了宁辉堂,屋子里热热闹闹的,也不容易让人乱想。 大嫂孙氏出自将门之后,马上弓射无不精通,二嫂小冯氏则是冯氏的远房侄女,二人相较起来,冯氏更喜欢同样是大家闺秀的小冯氏。不过好两个两个冯氏性子都比较柔弱些,婆媳几人倒也相处融洽。 众人闲说了几句,门外的婆子便回来报:“老夫人,杜大人来了,还有之前去凉州迎亲的队伍也回来了。” 薛锦绣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冯氏见状,立刻道:“让他来见我。” 杜峰还是那幅活泼劲,较之之前在岚水遇到的那个半死不活的模样,兼职判若两人。 “给老夫人请安。”杜峰朗声道。 冯氏立刻回道:“你这孩子一路上一定吃得不少苦头吧!” 杜峰小道:“半路上遭到了西南后侯的伏击后与安哥儿分离了,好在后来遇到了俞大哥前来解围。由于前方战事不断,所以回来的路上耽搁了些。我回来时俞大哥二哥让我给老夫人您报平安,他们一切都好。” 屋里几个女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冯氏见杜峰身上无事,精神却有些疲惫,立刻对旁边的嬷嬷说道:“带杜大人先去歇息吧。” 杜峰连忙摆手:“这道不用劳烦了。我等会儿还要赶去大营。” “哎,希望这场战事能够顺顺利利的。” “老夫人您放心,佑威军一向战无不胜!”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冯石说着,有对薛锦绣道,“等会儿你便回院子吧,想来你娘家带来的那些人也要一一安置,你受累了。” 薛锦绣微微福礼,表示不敢。 刚一回到院子,连翘琼枝见到了薛锦绣,眼泪就唰的流下来了。连翘是个藏不住话的,立刻就嚷道:“小姐,您总算是平安的,您知不知道那消息传到队伍里来的时候……”说吧,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琼枝也一个劲的哭:“太好了,终于见着您了。” 薛锦绣也是愧疚不已:“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么。到时你们,这一路来吃了不少苦吧!” “没有没有,除了不能乱走,衣食上到与平常无异。”连翘回道。 此时薛锦绣的嫁妆也一一搬了进来。俞瑞安院中的丫鬟虽然各个静的厉害,此时却也都起了好奇,站在廊下看着。 李嬷嬷咳嗽了一声,丫鬟们顿时又都低下了头。薛锦绣见着还有一堆事,也不好与连翘他们在多说什么。开了库房,立了单子,命人将嫁妆分门别类的一一搬进去,也借此机会,看看这小院中众嬷嬷婆子们的能力。 剩下的几天,薛锦绣正式开始着手打理着这院中诸事。倒也十分容易,在俞阎王军事化管理的下,院中账务十分清白,没有一个偷懒耍滑之人,一个有非分之想的丫鬟都没有。薛锦绣一次觉得管家是如此轻松的一件事。 之前由于迎亲大队伍未归,薛锦绣也不敢轻易写信回长陵,怕惹出什么事端。如今事情安定,她立刻着人快马往长陵寄平安信。这个时候无比想念那些现代的通讯技术了,如今天寒地冻的,就算是快马加鞭,也不知何时能送到。 在焦急的等待中,上京那边倒是传来了一个好消息——秦氏,死了!这个为薛府招来满门祸事的女人,死的似乎有些蹊跷。 薛锦绣远在凉州,离上京隔了千万里,其中具体事由也不甚清楚,只能期盼着长陵来的家书中会所有提及。 不过人生果然不能太得意,远嫁长陵婆媳和睦,妯娌间也相处融洽,自己小院上下井井有条,薛锦绣过的实在是太顺,于是…… “夫人,姑爷回来了!” 薛锦绣刚起床时,便听到连翘咋咋呼呼的声音。薛锦绣整个人立刻就醒了,连忙让丫鬟替她梳洗。发鬓还未梳起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外间走进。薛锦绣顾也不顾地直接冲了过去,紧紧将他抱住,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俞木头,你总算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俞瑞安看着她的脸,问道,“你怎么又瘦了?” 薛锦绣撒娇道:“才不是因为想你!” 俞瑞安微愣,就那样一直看着她。薛锦绣噗嗤一声笑了,她的这快木头,还是这么容易害羞啊。 “不跟你说了,我还要梳头呢。”薛锦绣摸了摸自己还未梳好的发鬓,立刻又回到铜镜前做好。带发鬓梳成时,俞瑞安拿起了一根簪子,替她插上。 小夫妻二人甜甜蜜蜜的腻在一起半日,俞瑞安终于想起了正事:“阿秀,这次我是提前回来的,爹爹还有哥哥们大约三日后回凉州。这段日子……你,多陪一下母亲。” 薛锦绣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啊。”等等,俞瑞安的话……需要那样理解,薛锦绣立刻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爹爹他们都很好,只是……”俞瑞安略略远目了一下,“这次是彻底击溃了西南侯的军队,朝廷也夺了他的封号,其他关于如何处置西南侯的旨意上京众人应该在商讨。我与爹爹一直去到了西南侯府与大哥他们汇合……”俞瑞安静静说着一路上发生的事。 薛锦绣听完后整个人都要裂了——俞老将军,您老人家不仅收编了西南侯的军队,另外还收编了西南侯的两个漂亮小姑姑。 “母亲一向大度,父亲此举的确有些不妥,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让母亲动怒。”俞瑞安无奈道。 “这种事咱们当小辈的也不好多插嘴,到时候只能见机行事了。”薛锦绣头疼的回道。 121完结章(二) 三日后的家宴上,薛锦绣总算见到了她的公公俞泰老将军。不得不说俞泰虽年近五十,却男人味十足,生的一双总是带笑的桃花眼,常年习武之人身体强健。不像俞瑞安那样一直冷着一张生人勿近的阎王脸,他经常会笑,而且很温和,笑起来带着一种老男人特有的成熟魅力与诱惑力,抛开身份,就是一个雅痞范的大叔。 若是之前还有些困惑的话,如今见着俞泰本人了,薛锦绣很有理由相信这位老将军的风流韵事……嗯,不可说不可说啊。老实地问了安后,便规规矩矩的和妯娌们处在一块了。 男女分席而坐,冯氏强颜欢笑的坐在上位,薛锦绣可不敢造次。她虽有心安慰,不过一则她是小辈,二则她现在还是新妇,三来她是小儿媳妇儿,这些事轮不上她来说话。当一个不惹人烦的背景就好了。 至于西南侯的那两个漂亮小姑姑,刚一进府就冯氏安排在了主屋北边的留香院里,那边住的都是俞老将军的侍妾。俞老将军生性风流,不过是如今年岁有些大了,那楼里便没什么新人进去,如今去了趟西南,估计那两个漂亮小姑姑也是有几分本事的。留香院一共十几间屋子,是个独立的院落,还连着一个花园子,院内亭台楼阁都是有的。若无什么要紧大事,里面住着的侍妾一般是不得自由出入。也正因冯氏立了这么一条规矩,老将军的女人虽多,但也没生出什么事。 除了这件不太愉快的插曲外,因佑威军大了大胜仗,将军府上下倒是都十分高兴。冯氏也与俞泰挑好了日子,开祠祭祖,让新妇入族谱。这是大事,自然马虎不得。不过好在也不需薛锦绣来操心,她现在就想舒舒服服过富贵闲人一样的日子,顺便调戏一下俞瑞安。 屋里角落里的暖炉都烧得旺旺的,难得俞瑞安也得了这几天的空闲,冯氏让他好好留在府里陪着薛锦绣。不过薛锦绣无坐在一旁看着不远处的俞瑞安,这早上都过了一个多时辰了,无论她是绣花还是喝茶还是自己玩五子棋,那家伙一直都坐在书桌后处理公文! “咳咳咳咳!”薛锦绣终于不耐烦地将手里的针线活扔到一旁。 俞瑞安这才抬起头,问道:“阿秀嗓子不舒服吗?正好午膳让他们炖些雪梨吧。” 薛锦绣无奈地叹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丫鬟道:“拿碳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以前学过几年素描,像俞木头这种一动不动的好模特不好找啊……薛锦绣将碳削好,又用硬纸包这一截,便开始画起来。画着画着时间倒也过得快,不过到底不是炭笔,薛锦绣看着自己手上黑漆漆的,不怀好意地拿着画好的东西朝着俞瑞安走过去。 “你看像不像?”献宝似得把画拿了出来,俞瑞安正惊讶,突然脸上微痛,双颊被薛锦绣用力一拉,面前的小媳妇儿杀气腾腾:“叫你不理我!母亲都说了,让你在府里陪我,结果你又跟这些乱七八糟的耗上了!” 双手一松,薛锦绣贱兮兮地将一面铜镜放在了俞瑞安面前,一张俊脸染了两团黑色的胭脂似得。屋里伺候的丫鬟哪里还敢抬头看,俞瑞安自己更是哭笑不得:“为夫错了!” 看他这难得一见滑稽模样,薛锦绣终于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好啦好啦,赶紧洗了去。唔,不许动,我帮你洗!” 俞瑞安心中一惊,眼神里透着一丝小胆怯……惹的薛女王好想挥一下小皮鞭,狠狠将他蹂躏一番。“不要睁眼哦,小心进到眼睛里会很疼的。”薛锦绣小心翼翼地擦拭俞瑞安脸上的墨迹,而后又将水珠轻轻擦干。 除了铜盆里的水声,屋里静悄悄的。俞瑞安老实地坐在椅子上,仍由薛锦绣擦拭着他的脸,指甲轻轻沿着他脸上的轮廓划过,酥酥-痒痒的,又渐渐游走到了颈脖处,撩过喉结,随后又往下,探入衣领。他终于忍不住一把按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 “放手!水流下去了,要擦干净的。” 俞瑞安只好松开,鼻息间尽是她身上的香气。脑中竟又浮现了那颠鸾倒凤的一夜,脸上慢慢红了起来。 “不要睁眼哦,还没洗干净呢。” 耳畔传来女子的喃喃低语,突然眸处微凉,来自唇间的暖意如触电般出来,俞瑞安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将她抱入怀里,放在腿上。 她似乎很开心,飞快又狭促地咬了一下他的鼻尖,像只偷了腥的猫一样舔了一下自己的唇,得意洋洋的看着俞瑞安。 一向禁欲的男人终于被她成功挑起了情-欲,将她困在怀里,几乎没有留下一丝空间。薛锦绣被他吻得七荤八素,突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他放在书房里的贵妃榻上。胸口处突然疼了一下,原来这家伙报复她方才咬了他的鼻尖。薛锦绣被他按的动弹不得,嘴里却还在撩拨他:“好相公,你这是要白-日宣淫么?” 俞瑞安脑中翁了一下,似饿狼一样盯着身下衣衫不整的人:“阿秀……” 薛锦绣伸出手指着不远处的书桌:“还有公文没看呢。” “不急一时。”俞瑞安咬牙吐出四字。 薛锦绣却不乐意了,不甘心的扭来扭去,惹得俞瑞安口干舌燥,一把将她的手固定在头顶,分开她的双腿,让她不得再动弹。绝对强势的力气,让薛锦绣终于屈服了。他抚摸着她,轻轻咬着颈脖间的嫩肉,一路往下,在胸前流连不去。炙热的手掌不断抚摸着她的腿,大腿处早已情动的湿漉漉一片。 身上的衣物早已落尽,这间如它主人一样不解风情冷冰冰的书房如今却充斥着浓烈的情-欲。有了上一回经验,俞瑞安这次更是轻车熟路,薛锦绣被他顶的节节败退,一波一波的情-欲好似灭顶之灾。 “轻……轻点……” 俞瑞安终于大发慈悲的松开了她的手,薛锦绣一得了自由,立刻抱住他,口中的的断断续续的呻-吟:“俞瑞安,我……我要你发誓……这一辈子,不许……不许在碰别人……” 看着身下的小女人,俞瑞安只觉得自己心中最柔软的那块地方住的全是她,已不知到底该如何去疼爱了,低下头,两个人吻吮不休,榻上渍迹斑斑。 书房里的动静哪里瞒得过守在外面的丫鬟们,连翘双颊已经红得滴血了,四周瞅了瞅,发现俞府里的丫鬟们各个面不改色的站在外厅各处,顿时羞愧不已——自己太没见过世面了!咦,这句话好像用的不太对,哎呀不管了……不过,还是觉得……好羞啊…… 终于屋里的动静渐渐轻了下来,刚云雨一番的两个人肌肤相亲的依偎在一起。 美人乡,英雄冢,这句以前让俞瑞安嗤之以鼻的话如今却要好好掂量了。薛锦绣得以休息了一下,却还是喜欢时不时轻轻吻一□旁的男人,她趴在他的胸前,静静听着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声。 “还记得方才答应我什么吗?”手上的指甲在他心脏的地方轻轻划着,眼中的目光却不肯从俞瑞安的脸上移开。说到底,俞泰的事还是让她害怕了。她好担心有一天会有另一个女人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她害怕那时她会用一些卑劣的手段让那些女人一个一个无知无觉得消失掉,而她的爱,也跟着一起走向深渊。 俞瑞安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在她耳畔一字一句地回应道:“若我负你,万箭穿心!” 薛锦绣笑了:“大丈夫一诺千金!”她应该去相信这个男人的,他们肯定会一直走下去。 …… 凉州的冬天很是漫长,大多数人都在自己家里猫冬。祭祖入谱以及见过俞府亲戚后,薛锦绣也就不怎么在出门了。好在等了数日,总算是等到了长陵的家书,一共两封,一封是薛永年写的,一封是薛锦颜写的。她迫不及待的拆开,认真的读起来。 长陵那边一切都安好,由于薛永年隐瞒的很好,所以方氏并不知薛锦绣他们“死而复生”这一节,只是约莫知道去凉州路上遇到了歹人,不过众人安慰有佑威军做护卫,所以方氏倒也没怎么忧心。另外薛锦兰的婚事已经定下来,在明年夏天。而今年冬天秦氏在上京去了,府里也要派人去奔丧。又提到薛家三爷一事。 原来当日薛府被歹人攻破,薛家三爷家财被扫荡了大半,闵氏闹着要与他和离。加之孔氏生前偏心,薛家大爷早就看这个幺弟不快已久,只是嘴上安慰几句,并未解他出困境。如今薛三爷见着二哥薛永年手上诸事打理的仅仅有条,便亲自登门,希望念着往日兄弟之情,帮他一把。 到底还是一家子骨肉,薛永年知道自己这个幺弟虽很滑头,但到底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况且薛府若只有他二房一枝独秀也不好。他便与薛三爷约法三章,领着薛府爷们的月例,却将他踢到了柜上,跟着那些老掌柜们一起做事!也算是让他体验一下做买卖的苦处! 没了孔氏的制约,薛永年管住薛家三爷不跟玩似得,薛锦绣并不担心什么。又拆了薛锦颜写来的信,这一封便家薛府的家事交代的更清楚了。 信中细细说了薛锦兰的婚事,双方都很满意,又提到了盛哥儿,在学堂里很的夫子赞赏。只是薛锦蓉如今也到了年纪了,却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不太关心,似乎真要应了她自己的话,终生不嫁,留在府中照顾方氏和盛哥儿。写到这里,薛锦颜只能希望她能自己想开,毕竟如今府里的情势已经大为好转了。 信中又提到了今年的寒冬,长陵比往年更冷些,想阿秀孤身在凉州恐水土不服,特地附上了宋玉开的几味调养方子,嘱咐她多多照顾好自己。另外今年薛府与方府一起在城门处施粥,薛锦颜信中说见此情景不由想到了从前阿秀未出嫁时,那一次与方家表哥一起商量如何设粥棚的日子。不过这一次,宋玉帮了大忙。今年寒冬,他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在城里义诊,施粥的那段日子更是天天都跟着一起去城门口。也正因此,长陵今年冬天竟没有冻死一个人。不过听说江南那边就十分严峻了,不少地方出现了人吃人的情况,并发生了十几起暴-乱,听说朝廷派出去的大臣被杀好多个。不免又感叹幸好长陵位处西北角,家里人都是平平安安的。信末又细细问了薛锦绣的近况,更嘱咐她在凉州要保重身体。 薛锦绣将两封看了又看,最后小心翼翼地将他们放在锦盒里,像宝贝一样抱在怀里,舍不得放下。 李嬷嬷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少夫人,上京的圣旨来了,府里众人都要去接旨呢!” 薛锦绣立刻将锦盒放好:“更衣!” 122完结章(三) 前来宣旨的并非是宫中的内人,竟然是上京里侍郎梁大人以及凉州郡丞马越。俞府大开中门,众人跪地接旨。 这道上京来的圣旨其内容众人倒是猜对了七八分,不外乎是褒奖柱国将军为国建功立业,以及诸多赏赐。不过圣旨又提到如今江南不宁,柱国将军府理当为国出力,即日起出兵江南七个州府,一路去往上京与庆元大营汇合,一同剿灭乱军。 梁侍郎宣完旨,立刻将俞泰从地上扶起,笑呵呵道:“将军真是风采不减当年啊。”正说话,一阵寒风袭来,冷的他立刻打了个哆嗦。 俞泰哈哈大笑,携着他往主屋中堂而去:“梁大人,凉州苦寒之地,你多担待啊!” 梁侍郎连忙摆手:“将军哪里话,能替将军您走这一趟,是下官的福气。”说着,又连打了个几个喷嚏,不要意思的笑了笑。 俞瑞安稍微落后了几步,移到薛锦绣身边:“你也快回屋吧,外面冷。” 薛锦绣低声笑道:“我才没那位梁大人那般娇弱呢。你快走吧,我又不是第一天住在这儿了。” 俞瑞安点点头,这才快步的跟了上去,与俞家大哥二哥一同走着,三人似乎在交谈些什么,旁人自是听不清了。 薛锦绣正琢磨着怎么写回信,大嫂孙氏住的院落与她有一段是同路。孙氏脸部带着北方女子的英,个子十分高挑,此时与薛锦绣在回廊处并排走着:“弟妹这段日子过的可还习惯?” 薛进修立刻道:“多谢大嫂挂怀,一切都好。” 孙氏望着远处的的天空,低声道:“弟妹那里可备下了明矾?” “明矾?”薛锦绣疑惑道,“府中有不洁之水吗?” “行军打仗少不得要用到的。如今天寒地冻。弟妹是从长陵来的,那儿也是咱们西北。我却听说南边哪里就算是冬天也不会下雪,如今死了这么多人,开春后,这日头渐渐暖和起来,万一有了疫病,那水必须要放了明矾才能饮啊。” 薛锦绣立刻肃然了神情:“多谢大嫂提点。只是大嫂这般说,难道这次是安哥儿他……” “以往三叔都是带领骑兵做先锋之队。”孙氏点到即止。 薛锦绣约莫明白了,恐怕就算是她嫁来了,俞瑞安也不会因此而变得贪生怕死。她的男人一向有两个特点,一个是从来不拿别人的命当命,第二个从来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薛锦绣又细细问了行军打仗应当备下的事物,再三谢过孙氏后便回院准备了。 这是越清点着那些药,还有衣物时薛锦绣的心就越沉重。李嬷嬷宽慰她道:“哥儿也不是第一次去了,老奴听说南边哪里都是些乌合之众,不足畏惧的。” “但愿如此。”薛锦绣双手合十,觉得自己有必要赶紧请一尊菩萨过来。纵然知道这是心理安慰,多拜拜也是好的。 按着圣旨里说的,是要佑威军立刻出兵。俞瑞安回来后见着薛锦绣准备的包袱顿时笑了:“太多了,带不了。” 薛锦绣立刻道:“哪里多!这天寒地冻的,不多带着难道挨冻么?还有这些,万一军粮吃完了,总还可以用这些干粮垫垫肚子。还有这个药,你一定要带上,这是上好的金疮药……” “阿秀,这次我是与二哥一同去,大家互相间都会有照顾,你放心吧。”俞瑞安将她轻轻抱着,薛锦绣立刻想到了俞家二哥那幅和俞老将军一样的风流桃花眼,长得就是个不太可靠的样子。闷声闷气道:“刀剑无眼,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俞瑞安点点头。 “这些你还是带上吧,真的不能带吗?”薛锦绣看着那个大包袱,觉得东西也不太多啊,不由叹道,“可惜宋玉不在……” “宋玉?”俞瑞安立刻有些警觉,“为何突然提到他?” “军医的水平实在令人不放心啊。”薛锦绣这时不得不承认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真的很低,宋玉怕是为数不多的走在时代医疗科研前列的天才。 俞瑞安听她如此说,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说佑威军的军医皆是医术精湛,无需令人担心。薛锦绣老实的点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柱国将军府再次向整个梁朝展示了它的效率,圣旨传下,立刻开始准备粮草,清点大军,整顿军务。梁侍郎万分欣喜,一边参观者佑威军大营,一边听身旁的俞泰说道:“大军粮草已经先行,三日后佑威军便可行至上京!侍郎大人,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梁侍郎连连笑道:“佑威军果然名不虚传,那些乱臣贼子们只要听到大将军的名号,肯定都是望风而逃啊!到时候圣上龙颜大悦,还不知要怎么嘉奖将军您呢。” “能为圣上分忧是佑威军的福分!”说着,对着身后二子道:“快过来见过梁大人。” 俞桥东和俞瑞安两个立刻快步走上前去,梁侍郎知道这边是柱国将军府的二公子和三公子立刻道:“两位小将军都是一表人才,当真无父无犬子啊!” 俞泰道:“我这二子将是此次大军的先锋将军,到时候去了上京还望梁大人多多照顾。” 梁侍郎自然满口应下,“……只不过……” “大人有何顾虑尽管直说!”俞泰爽快道。 “此事事关重大,圣上知道大将军能刚平定西南侯,想来军中人手不够,便特地着凉州守丞马越马大人前来任军前督办一职。马大人与大将军您都处在凉州,想来也是故交了,大将军用起来也方便,免得派个生人前来,又有的磨蹭。” 俞泰笑得和善:“这……是自然。” 俞桥东和俞瑞安二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一片。将梁侍郎送回管驿后,俞桥东骑着马往练武场而去,到了大帐之中,与俞瑞安道:“真不知上京那些人到底是谁给那个小皇帝出的这个主意,让咱们去勤王,啊?哈哈哈哈……真是比预料的还要顺利。” 马越见梁侍郎回来后,立刻屏退了四周的仆卫,问道:“如何?” 梁侍郎无谓地摆摆手:“马兄,我看你是多虑了!大将军已经答应我,三日后出兵!” 马越道:“俞泰此人奸猾,若他敢去上京自然大好,若他不敢,就参他谋-逆!” 梁侍郎见他这幅模样,不由道:“我已将圣旨与他说了,你现在就是军前督办,与俞家二子三子一道走。况且,俞泰不比西南侯,俞府是外戚,先皇后还是俞泰的亲姐姐,虽然已经故去,但……哎,总之是你多心了。” “是否多心,三日后便知!”马越说着,不有斜眼扫了一眼对面之人,“同时也奉劝梁大人,万不可别俞泰那奸猾小人的表象所蒙蔽,咱们都是为当今圣上办差的!” 梁侍郎乃京官,听得马越如此说话,当下心中异常不喜,站起身厉声道:“本官行事,还不劳你马大人费心!哼!”说罢,拂袖而去。 当天夜里,只听到城内金锣鸣起,哐哐哐好似要将整个人的骨头全部敲碎。薛锦绣惊得猛地睁眼,身旁的男人早已穿戴整齐了,低声道:“莫慌!”说着,突然咧嘴笑了一下,薛锦绣见他这样生出一股莫名的安心,俞瑞安附在她耳边飞快道:“这是给别人听的。”语毕,便立刻往主屋那边跑了。 薛锦绣还有些愣神——给别人的听得……难道这警钟?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梁侍郎一直都待在上京,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吓得魂飞魄散,嘴里骂道:“娘的,快不快伺候本官更衣,一群没用的废物!”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在下佑威军左先锋副将杜峰,梁大人您还好吧!” 梁侍郎一听到佑威军三字如蒙大赦,立刻道:“快!开门!杜大人,您可算来了,这……这大半夜的到底怎么回事?!” “漠北人袭城!梁大人赶紧随我去将军府避一避!” “好好好!”梁侍郎亡命似得点头,此时马越从隔壁屋中走来,嚷道:“我不去!我哪里也不去!漠北人袭城?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杜峰当即冷笑:“马大人这么说,难道是在怀疑佑威军将城中百姓视若无物吗?若大人不信,大可随我去城楼一观!” “哎,杜大人何必和他废话!”梁侍郎巴不得早点去将军府,哪里肯定是整个凉州最安全的。 马越依旧不肯离开官驿,杜峰留下几个士兵后,便带着梁侍郎走了。 梁侍郎远远都能看到城门上高举的火把,街上一片肃静,寒风飒飒,不由将脖子缩了起来。杜峰心里好笑,脸上依旧严肃。 城外的厮杀声就连将军府里也能隐隐听到,梁侍郎一个手抖,将茶盏打翻在地也浑不知觉。直到天近大白,大军中忽有人前来传话:“这次漠北人攻城似乎早有准备,据斥候来报,似与西南侯残党勾结!” “那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将他们杀退啊!”梁侍郎吼道。 “大将军说了,梁大人是皇上派来的钦差,此次应当前往大营督军!否则天威震怒,大将军怕担待不起!” “督……军?!”梁侍郎差点就软在了地上,还好脑子还算清醒,“马越呢?他是军前督办,让他随本官一同前去!” 薛锦绣坐在屋里,毫无睡意。就算知道这是做戏给那个从上京来的梁侍郎看,但……她还是不放心啊。干脆拿起了桌上的一串佛珠,默默念起了祈求平安的经文。 俞瑞安这一去,竟然去了三天都未归。到了第七日,只听到府里管事说,原来那个马越竟然私-通漠北人,现已捆去了大营,以军法惩处! 第十日,俞瑞安匆匆回来,薛锦绣连面都未曾见到他,又听到下人来报,他已走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是做样子吗?薛锦绣心道,难道真的是狼来了?呸呸呸!肯定会没事的!正巧碰到大嫂孙氏和二嫂下冯氏过来串门子,见着院子里静悄悄,就知道这位小弟妹八成没心思打理家事。 薛锦绣正满心的纠结,见着两位嫂子像个没事人样的过来,惊得顿时说不出话来。孙氏道:“难不成男人们去打仗了,这日子就不用过了?” 小冯氏也道:“那军中的娘子们此时正做着饭食,等会儿就要给大军送去。她们都不曾慌乱,咱们更不能乱。” “嫂子说的是。”薛锦绣听着他们二人说话,稍稍稳了心神。 每天战鼓不觉于耳,薛锦绣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到了第十二天,俞瑞安终于回来了。样子有些疲惫,不过精神很好,也没有受伤。用了热汤后,倒头便睡去。薛锦绣不敢惊扰他,就那样痴痴看着她,不过十二天的分离,却好像过了一辈子。 原来俞泰本想假借漠北人攻城来拖延出兵时间。南边那里早已形成了三股势力,其中一股已经步步逼近上京,若无援军,上京里的皇帝势必要退居东南。佑威军的确要去上京,但现在这种时候最好按兵不发,所谓坐收渔翁之利,让庆元大营与他们斗去吧! 谁料漠北人竟然是真的攻城了!俞泰也不知这到底是福是祸,马越那个倒霉鬼身为军前督办却不肯前来大营,俞泰顺势说他勾结漠北,心虚不敢前来!马越哪里想到这次是真的漠北人来了,有口说不清,梁侍郎也因此事觉得马越的确有些问题,俞泰立刻将他以军法论处,斩首示众! 上京诸人失去了马越这颗前哨,越发不知西北的动静。 到了初春三月,俞泰派人与漠北暗中和谈。四月,南方疫病蔓延,民不聊生,叶侯趁势反了,攻占了上京,梁朝的皇帝以及太后江氏被一众老臣护到了拉东南面的延洲。 六月,俞泰率五万大军以誓师,广发檄文。斥责当今皇帝昏庸无道,废帝另立,拥护皇帝的亲弟弟蜀王为新帝,一一口气拿下了西南西北的沧州,平州,会州,固洲,长陵这五个重要城池,梁朝北部十三州顿时尽入囊中! 薛锦绣知道,俞府这是真的反了。所谓废帝另立,不过是俞泰扔给读书人的迷魂散罢了,以好招兵买马。 成王败寇,既然走出了这一步,就再无回头的可能。如今退无可退,薛锦绣到时真的平静了下来。古代行军其中重要一环拼的就是粮草。前几年一直不解薛锦绣与薛永年大肆收购米粮的人如今终于明白了…… 一旦战乱,民不聊生,田地荒芜,哪里还有人有心思种地!那些目光短浅,只看到金银珠宝之人,如今却是买不到后悔药了。 123完结章(四) 整个梁朝动荡了整整一年,从南至北几乎被瓜分干净。 初夏时,俞泰正式称帝建周,改年号大兴,定都中原鄩阳。梁废帝被叶府所杀,叶家趁势割据东南,手握十三万大军,此外还有河西的萧氏以及江陵王府以及在梁末趁势骑兵的军阀们。俞泰虽夺得了西南西北以及中原数州,但四周强敌环饲,也不可掉以轻心。 打仗是男人们的天下,薛锦绣此时正忙着迁府一事。整个俞府已从凉州迁至鄩阳,鄩阳虽不如上京宏伟,但也是梁朝皇帝行辕所在。鄩阳城大致是棋盘式格局,皇宫地处南面,出皇宫至朱雀大街的宽敞大道旁一流红墙琉璃瓦柳树成荫富贵堂皇的居所,便是薛锦绣如此所住的康王府。如今天下未定,还不好大兴土木,不过据薛锦绣观察,俞泰已经将享誉天下的建筑大师尉迟墨一并带到了鄩阳。 除了能单独建府而居外,最令薛锦绣高兴地莫过是在长陵的薛府也迁到了鄩阳。喜的她好几天都睡不着。早早派了婆子小厮仆卫们去城门口处守着。 终于到了盛夏时,薛府的人终于来了。薛锦绣得了信,一早就在后院的厅堂里等着了,若不是康王府刚建,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这位走马上任的康王妃的做派,她恨不得自个儿亲自去大门口守着。如今即便人在屋里端坐着,也时不时派了丫鬟去打听人都到哪儿了。 终于,门帘被聊了起来,一个俏丽素雅的女子缓缓走进,“小女子见过康王妃……” “阿姐!”薛锦绣再也坐不住了,一把将她扶住,“你这是做什么。” 薛锦颜掩面而笑,在她耳边小声狭促:“瞧瞧,都成王妃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呢。” “爹娘还好吧?”薛锦绣问道。 “都好着呢,不过如今天热路上不好走,爹和娘要到入秋后才会来。我先行一步,来看看鄩阳这边的府宅都安顿的如何了,毕竟没个主子在这边,那些婆子们做事也没主心骨。” “如今正苦夏,阿姐也用不着那么辛苦,横竖还有我在这边照看着呢。” 薛锦颜笑道:“这么大的地方,你还有王府的事要打理,宫里面的那些贵人也马虎不得,我左右是个闲人,过来瞧瞧正好。不过三叔三婶这次到不来了,三叔说薛家的根基在长陵,他要留在那边,守着老宅。”说着,微微舒了一口气,“经过那次事后,三叔三婶都变得和气多了。对了,去年因大伯母去了,府里派人去上京,你猜怎么着?” “真是死得蹊跷?”薛锦绣好奇道。 薛锦颜点点头:“听说是一日出府,被一个奇怪的老妪冲出来用刀杀了。官差准备拿下那个老妪,可看着那张脸吓得都不敢靠近,听说容颜尽毁。不过她杀了大伯母后,后来也自尽了。” 姐妹二人皆沉默了下来,半响,薛锦绣道:“其实当夜……我离府时,卫秋虽然受了伤,却并不重。后来她却消失了……” “你是说?”薛锦颜万分惊讶。 薛锦绣微微摇头:“谁知道呢,也许这就是天意吧。总之,这笔糊涂账,算是了了。” 姐俩正聊着,薛锦颜带来的丫鬟轻轻走进了几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薛锦颜脸色微微一变,又低头笑了笑。薛锦绣不由道:“何事?” “今儿这王府的午膳我怕是用不到了。” “现在要走?就算是安置薛府也不急在现在呀!”薛锦绣一脸莫名。 薛锦颜似有些尴尬,哭笑不得道:“宋玉与身边的人走散了,他那人……哎,也不知现在到底在城里那处!” “啊?!哈哈哈哈……”薛锦绣大笑出声,宋路痴这毛病还没改掉啊!立刻着了府里的仆卫随薛府众人去城里寻。 此时的宋神医背着一个药箱一脸茫然地站在鄩阳街头,东南西北到处都是人,他不过就是进了一间药房看了些当地的药材,怎么出来的时候周边的人都不见了?真是好纠结好纠结,到底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药房的掌柜见他站在大门处半天没动静,又打量了一下他背着的药箱,药箱散着淡淡的药味,一看便是有些年头了,周身却干净无比,定然是经常被擦拭。又细细看了一下眼前这个白衣男子,温润如玉,而那双手,一看便是一个大夫的手,白皙修长,却很有力量。 “这位公子可是来小店坐诊的大夫?”掌柜和气的抬手一礼。 宋玉愣了一下,笑道:“蒙掌柜抬爱,再下虽是一游方郎中,但此时是这这里等人的。” “公子何必自谦呢。”掌柜眼睛很毒,从男子所背药箱上刻着一种特有的图案。这个时代的医者,都是各有门派,师徒一代一代的传下去,这种标记乃是证明他是杏林世家出身。 正说着,突然一个老妪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宋玉一惊,掌柜已经走去将人扶起,暗道了声不好,今天坐堂的大夫还没来呢,他虽懂医术,但到底不算精通。宋玉早已将等人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立刻就走了过去,把起脉来…… 薛锦绣正好也想去街上走走,这段日子一直处理着王府事宜,如今俞瑞安又忙着军中之事,她一个人待在王府也是无聊,便同薛锦颜一道去街上寻人。二人带着帷冒骑马而行,找人的事儿早就交给仆卫了,这姐妹俩是纯逛街的。 “鄩阳这么大,他会在哪儿呢?”薛锦颜有些担心。 薛锦绣幸灾乐祸道:“反正啊,若是到了宵禁时还未找到肯定会有官差带他去衙门,到时候去衙门领人不就行了。”╮(╯▽╰)╭找人,有时候就这么简单。 薛锦颜:“……” 二人走了一会儿,薛锦绣顿时勒住马,望着前方不远处的景象,只觉得嘴角有些抽搐,顿时道:“我看不用找到,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薛锦颜纳闷。 二人翻身下马,薛锦绣指着不远处的药房,派了人过去。仆卫带着一个薛府的小厮挤着满头汗,扒开人群这才走到了里面,又赶紧回来:“禀王妃,宋公子的确就在里面……” 薛锦绣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阿姐刚来不知道,这个药房往常可没有这么多的人……”说着,比划了以前眼前的长龙。 过了好一会儿,宋玉终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还有不少父老乡亲将他围住:“宋大夫,您明天还来吗?” “宋大夫,我丈夫的咳嗽照这方子吃下去就没问题了吗?” “宋大夫,您什么时候来这边坐堂啊?” 宋玉一边笑着应答,一边在仆卫的护送下平安挤了出来,见到了薛锦颜立刻长长舒口气:“阿颜,你可让我好找啊,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 薛锦颜:“……” “既然人找着了,那就赶紧回去。”薛锦绣看着前方那阵势,突然觉得还是带着宋玉快些撤好了,否则……哎,粉丝的力量太强大了。 宋玉是个闲不住的,一路上说个不停,看起来好像挺高兴。众人走至青龙大街时,迎面来了一队人马,是军中大营的将领。众人并未怎么在意,来的这一路上,看的也多了,并无奇特之处。 薛锦绣还在听他说道去年江南瘟疫那一节,薛府在南边的商铺也有人染上了,宋玉他竟然偷偷随着商队往南边去了一趟。说到此处时,薛锦颜脸上非常淡定,不过毕竟是亲姐妹,薛锦绣完全可以知道就算是现在她阿姐淡然的笑容下隐藏着一座火山。 “那疫病其实是从水中传来,用染了疫病的水做饭食人吃下去后自然就会生病。不过好在……” 众人静静听着宋玉讲着那段故事,不知不觉便与那队士兵将领们擦身而过。两队人马,一个笑语连连,一个肃然沉默。 直到走远了些,一个副将突然道:“那不是康王妃吗?她身边的那个……听说康王妃的亲姐姐也要来鄩阳。” 话音落,与他并肩而行的骏马之上的男子兀地回过头。盛夏的阳光下,依旧是那般和煦温柔的模样,只是温柔地如此刺眼,令他不由闭上了眼。 “冯大人?”副将见身旁之人不动了,不由出声问道。 “走吧!”男子勒了缰绳,骏马甩了甩尾巴,朝着城门而去。 那根冥冥之中的红线,不知断了多少,也不知又牵了多少,有些人终究是有缘无分,注定擦身而过。 由于薛宅虽有人一直在打理,但今天薛锦绣还是留着薛锦颜住了在了王府里。自她嫁后,姐俩已一年多未见了。 快到用晚膳时,俞瑞安那边传来话,这几日怕是都回不来了。薛锦绣知道如今正忙,差了人好生问了他的近况后这才放下心。 薛锦颜见她如此,目光又移在了她的肚子上,不由小声道:“我来时阿娘便让我问你,这都一年多了,怎么……” 薛锦绣倒没怎么在意:“大夫说了,我身子好着呢,不过是之前在凉州一直都有些水土不服,如今调养调养就好了。”说罢,不由道,“这次……宋玉陪阿姐一道来的?” “也不算是。” 薛锦绣微微沉了脸:“阿姐,你同宋玉到底……”宋玉在长陵住那么久了,可一直都没有传出要提亲的消息。不提亲也就算了,可一直都和薛锦颜这般亲密……他到底在想什么呢,薛锦颜又在想什么?虽说他们西北女子豪放,但终归这还是个古代。 薛锦颜神秘的笑了笑:“有些事,看开了后便发现……其实并没什么。” “那你们就一直这样下去?”这暧昧玩的……薛锦绣突然发现其实她姐姐娴静的外表下面其实一直都藏着一个疯狂的女人。 “他曾经向我提过亲。”薛锦颜终究还是老实交代了,“那时我拒绝了。” “为什么?” 薛锦颜浅浅品了口茶,突然笑道:“说出来怕是阿秀你都要笑我,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薛锦绣央求道:“阿姐,你说说吧,否则我晚上肯定睡不着的。” “好吧。”薛锦绣叹道,“其实很简单,那时候……我以为我并不爱他。就是,虽然和他说话很开心,但是……”说吧,无奈地摇摇头,“是不是感到很奇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后来,他随商队去了南边……”说着,薛锦颜沉默了。 薛锦绣隐约能猜到薛锦颜的心思了。这个一直以娴静著称的女子,一直恪守世家规矩给女子定下规矩的女子,在她温柔地外面下隐藏着是一座火山。外柔内刚,说的便是薛锦颜。不过看样子,由于宋神医孤身去江南的举动,让薛锦颜终于正视了自己的内心,看样子也算是一桩喜事了。 从夏到秋,薛永年还有方氏以及薛府众人终于到了鄩阳。宋玉这几天却有些坐立不安,自薛锦绣有意无意地跟他透露一下自家姐姐的心理活动后,他就一直有些坐立不安,甚至还跑去向俞瑞安请教一下怎么求亲。 对此俞瑞安给他的回答只能是:“……” 不过宋玉神医的名号却渐渐在鄩阳传开了,连宫中的贵人们都知道了。俞泰召见了宋玉,见他第一面时便惊住了,这人长得太像他的一位故人了!细细一问,竟发现他真的就是上京名门宋氏之后。原来当初王嫂救下宋玉时,并未跟俞泰详说。她也担心自家哥哥会像西南侯那样利用宋玉的身份讨好天下文人之心,这对俞泰来说自然无害,可被竖成靶子的宋玉来说,却是十分危险。 俞泰自然记得上京的宋大人当初如何在废帝前力保俞府而遭至满门祸事,如今势必要对宋玉好好补偿。宋玉却不肯接受官职,他一生醉心医术,本就无心做官。俞泰见到故人之子,龙心大悦,不过既然宋玉不肯入朝为官,他也不强求,给了一个虚封,让他在鄩阳当个清贵。 一时间,名门宋氏又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宋玉得了赏赐后,一股脑地全部搬到了薛府,再次向薛锦颜提亲。这婚事由皇帝亲自做媒,更是又让自家老二老三去做了宋玉的男相傧。迎亲当日,宋玉见着俞瑞安那张阎王脸,哭都哭不出来了。不过真正去了女方娘家时,宋玉惊奇的发现俞瑞安这张脸太有用了,那些栏门的,见着康王爷,吓得立刻退到了一旁。英王俞桥东则是一把折扇风流无双,那双桃花眼到处乱放电,一首又一首的催妆诗递给宋玉,整个薛府热闹非凡。 薛锦绣见着薛锦颜出了薛府大门,跟着方氏一起哭成了泪人。丫鬟婆子劝了一周,急的直嚷道:“夫人,颜姐儿就算嫁了,也就住在鄩阳城里呢!” 薛锦绣抹着泪:“宋路痴,你要是敢把我阿姐弄丢了,我找你拼命。”哭着哭着竟然晕了过去,吓得众人急的团团转。 俞瑞安听了消息,不管不顾的就要往后院跑。好在大夫已经先到了,老大夫正缕着胡须,忽然觉得身后一凉,阵阵寒意袭来,猛地回头,康王爷正那能杀人的目光正死死盯着他,吓得老大夫立刻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有喜了!!” 俞瑞安愣了半响,还是方氏道:“王爷啊,阿秀有了身孕,大夫说已经快两个月了。” 薛锦绣此时已经醒了,见着自家男人那看起来冷酷无双,实际上蠢萌蠢萌的模样,恨不得找到地缝钻进去!而她自己居然在她姐姐出嫁当日晕倒了!太丢人了! 薛府今日还有的忙,作为孕妇的薛锦绣就不好再在这边添乱了,被俞瑞安立刻打包了回了王府,开始修生养性…… 后来薛锦颜得知此事后,笑了她好久。宋玉也在一旁附和,直说他与薛锦颜的婚事就是一门福星啊! 不过自薛锦绣怀孕后,俞瑞安却有些担忧。薛锦绣见他神色凝重,不由道:“怎么,我坏你俞家的小祖宗,不高兴了?” 俞瑞安连忙道:“不是……我只是担心……阿秀,死在我手下的亡魂太多,担心杀伐之中过重……” “胡说什么呢!”薛锦绣立刻捂住了他的嘴,“你是英雄!英雄一身正气,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的。”其实薛锦绣很想说,你都是活阎王了,哪个不长眼的小鬼敢来勾阎王他娃的魂啊! 到了深秋时,俞瑞安却不得不离府征战了,这一次是太子领军,俞瑞安为他副手,他们要面对的是叶莫辞手中的十三万精兵。薛锦绣并没有什么不安,因为她现在不仅是康王府的女主人,更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她不能让俞瑞安在外面还对她放心不下。 她很努力按着御医的方子调养,肚子里的小祖宗也很乖,没怎么折腾他娘。宋府如今与康王府是邻居,薛锦颜时不时就来串门子陪她聊天。 宋玉虽然得了封号,却还是如以前一样。他干脆在鄩阳开了医馆,虽然不方便亲自坐堂,却已经开始开馆授徒了,而宫中御医也时不时来与他切磋一番,日子过得很是舒畅。 这一仗,整整打了七个月。薛锦绣生产那日,俞瑞安并未赶回来。时辰也不瞧,正是深夜,好在亲娘方氏还有薛锦颜,以及英王妃都来到王府帮忙,宫里面则是太子妃前来看望。产房里哭天抢地,薛锦绣觉得自己都快要没气了,一直折腾到了黎明,终于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孩子生下来了。 是个女孩儿,薛锦绣看了一眼,低声咕噜道:“怎么皱巴巴的……” 产婆连忙道:“刚出的孩子都这样,长开了就好了。” 薛锦绣懵懵懂懂的点头,着实没了多少力气,昏昏睡了过去。 当日早朝,阳光洒满了整个皇宫,俞泰坐在皇座之上,终于等到了盼望已久的捷报!大周大胜,叶军将领叶莫辞被逼自刎,东南八个州府尽收在大周囊中。 薛锦绣提前收到了俞瑞安的家书,上面写着无论男女,名字皆为一诺。 “一诺……”薛锦绣轻轻抚摸着那书信,又看着悠车里的正睡得香甜的小女娃,不由喃喃低语,“一诺千金……你还记得那日的誓言啊……”说着,不由伸出手轻轻捏一下熟睡的小娃娃。女娃皱了皱眉,似乎很不满自家娘亲扰她午睡,瘪瘪嘴巴,竟然还吐了一个泡泡出来。 一身戎装的男人轻轻推开了门,他心心念念的人正守在那个小小的悠车,一时间竟看入神了。薛锦绣似听到什么声音,不由回过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回、回来了?” 俞瑞安微微点了头,浅浅笑了。天地间霎时冰消雪融,云淡风轻。 (全文完)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